第五十八章 吕宋(下)
因见周吕二人点头应了,张伟又道:“尊候已带着舰队去马尼拉港口,此前咱们已派了细作伪装商人进入马尼拉城,联络当地的汉人。原本想着可以在施琅攻打港口的时候在城内做乱放火,吸引军队回防。现下看来,当日汉人被杀的太惨,各人都是吓破了胆,未必会有人敢出头。”
周全斌沉吟道:“吕宋的西人并不多,连军队带平民,也就是四五千人。估计正规的陆军部队,最多不过两千人左右。以水师的实力,可以很轻松的攻破港口,至于城市,就由咱们神策军来主攻就是了。”
“是了。那西人在南洋不过有此一地,用做贸易中转,而非移民之地。他们的重心在南美等地,那边的力量就强上许多。即便如此,仍需小心。他们人虽不多,这些年想来也会养些土人做辅助兵,还有,他们在此经营日久,汉人想来多半是倒履想迎,那土人就难说的紧了。”
周全斌听出张伟话中意思,点头应道:“全斌明白。当年这些西人不过几百人,几条战舰,就能占了十倍于台湾的全吕宋,我想,咱们汉军未必就不如他们?”
张伟略一点头,笑道:“响鼓不用重槌,你去吧。”
因见周全斌匆匆去了,又向吕唯风道:“原想着先在宿务扎下根来,没成想这好好的地方让这些红夷糟践成这副模样。也罢,此地便只留些驻军防守,打下吕宋本岛后,便将留下的居民都移到本岛上去。”
见吕唯风并无他话,便笑道:“咱们且去这岛上的兵营中暂歇,估计三五日内,吕宋那边也就大局已定了。”
吕唯风紧随他身边而行,因见张伟神色轻松,举止如常,全然不将马尼拉那边的战事放在心上,因问道:“大人,那边的事情您不管啦?”
张伟晒然道:“不论是水师舰船还是步兵实力,咱们都远超他们,这样的仗若还是打不好,我去了又有何用?”
又道:“我此番过来,一是咱们都没有在海外治理管制异族的经验,我亲身来看一下,也好临机处断。二来此地汉人甚多,以我的身份前来宣慰最好。光凭这些西班牙人,还不值得我亲来一次。你当尊候他们是死人么。”
他驻跸宿务之后,只留下自已的亲兵护卫,又命人四处寻访流散的土人汉人,只待吕宋那边打完,便可将人全数运将过去。
闲暇无事,便在这小岛上四处游逛。这吕宋的岛屿因是热带海洋气候,其风光景致却又与台湾不同。此时正是吕宋四季气候中的干季,天气炎热,却又不似雨季那般高热湿润,海风一阵阵吹在人身,当真是舒爽之极。这宿务岛原本是葡萄牙人麦哲伦命名,岛上皆是平原,绿荫片片,四周海水堪蓝,靠近海岸的浅水里便有大片的美丽珊瑚。张伟心旷神怡之余,知道此处实为养贝取珠,割取珊瑚的好所在。对着如厮美景,心里却只是想着黄白之物,暗念两声罪过,却是急声唤来吕维风,将此事吩咐了。
“大人此番说是率军出战,依我看来,竟然是消闲歇息来了。再寻上几个美人,那可就更加有趣啦。”
神策右将军肖天原本是早先移民台湾的闽南人,张伟一至台湾,他便投军报效,算是最早得用的老行伍,因功而升至右将军,因为人诙谐有趣,善讲笑话,在汉军中甚得人缘。便是在神策卫内,也比性格阴沉的左良玉,好勇斗狠的曹变蛟更得军士爱戴。
此时他与施琅、周全斌、曹变蛟领着一帮神策校尉站于镇远舰船头,眺望不远处的马尼拉港,西人的海军舰船早被封锁在港口之内,被前方的汉军水师大舰轰击的抬不起头来,虽然马尼拉港口内亦有炮台不住的向水师开火,只是加起来的火力也只能和汉军远字级大舰一艘相当,眼前那些军舰被一艘艘轰沉,水面上已然快没有抵抗力量。施琅命请来船上的神策诸将,只待一会岸边炮台火力被压下,汉军陆军便可在海上力量的掩护下登陆。
周全斌听那肖天口说手划,玩笑开到张伟头上,却只是不理会,又拿着瞟远镜看了半天,方向施琅道:“尊候兄,一会我命肖进元带神策右军先期上岸,向马尼拉城逼近。你需将战舰开到岸边,用炮火支援。那军舰能逼近么?”
那曹变蛟听得周全斌令肖天打头阵,眼角一跳,却不作声,只听得施琅答道:“
来此之前我已命人打听过,这西人的大舰也有直接靠港的,当时他们选择此处立港便是因吃水够深。我又命假做商人前来窥探,果真是如此。全斌尽管放心,咱们必定是全师向前,用炮火压的他们抬不起头来。”
周全斌点一点头,不再询问,因又向肖天道:“肖进元!你平素里嘻嘻哈哈惯了,适才敢拿大人来议论,你长的几个脑袋?”
因见肖天急忙低头,不敢抗辩,便令道:“你快下舰,乘小船去后面的运输船上,待前面军舰靠前,自会有旗语通知你们登岸。半个时辰内,你要把岸边的军队给我撵开,要把那马尼拉城围的水泄不通,若是有一点疏忽,跑了一人,我就打你的军棍!”
肖天听他语气严峻,虽不信他当真会打自已的军棍,到底是屁股要紧,忙不迭应了,带了亲卫参军下船,一行人回到神策右军所乘的大船之上,只等着旗语命令一来,便可向前。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炮战打到此时,岸上的抵抗已是越来越微弱,在汉军密集的炮火打击下,敌军炮台上已鲜有还击,若是用瞟远境看将过去,便可见炮台上尽是横七竖八鲜血淋漓的尸体。一艘艘西班牙军舰纷纷起火沉没,舰上的水手跳入海中,拼命地向岸边游去。躲在一边的西人商船因没有配备武器,不曾参战,因此却也不曾受到汉军的攻击,此时便派下了小船,前往营救。
曹变蛟因见前方海面上的西人水手不住地爬上商船,因向周全斌问道:“大人曾说此战不收俘虏,不论老幼妇孺全数杀了。就由末将带了手下,划船前去商船之上,将那些商人手水,尽数杀了?”
周全斌知他是因不能先期上岸郁积成气,故而此时闲极无聊,要去杀人泄恨。因温言抚慰道:“不必着急,攻下城后,这些人一个也跑不了。”
却听得施琅此时沉声命道:“来人,向后面的兵船打旗语,命他们划桨向前,打上岸去!”
因帆船操控不易,不适合登陆时快速移动,张伟便命人特意打造了由风帆及浆手双动力的运兵船,船身宽大平稳,船舱内设大型通间船舱,用坚木钉成一层层的卧铺,兵士们便睡卧于船舱之内。平素吃饭或是活动,便可至其余的舱室,这样弄法,可比当时的欧洲人的吊床式小型船舱舒适的多。船身两舷都设有浆位,一旦到近海登陆之时,便可以将木浆放出,快速划动,向岸边冲刺。此时前方传来旗语,肖天因知是水师军舰已粉碎了岸边抵抗,便令道:“全速划船,全军准备登岸!”
待船行至港口海面,避开了尚在燃烧没有沉没的西班牙军舰,一直冲到码头之前,船身调整方向,放下跳板,船头甲板上早已持枪肃立的汉军士兵依次跳上岸上去,前队迅速展开戒备,护卫在其身后上岸的汉军。
汉军原本以为在岸边还会遇到敌人的抵抗,却不料这些对待平民凶狠之极的西班牙人却实在缺乏战斗的意志。打过几次恶战的汉军老兵们四处寻不到身着红色军服的敌兵踪影,禁不住皆是哑然失笑。待神策后军的四千多汉军全数登岸,展开阵形,将岸边的敌军工事全数占领,所有的汉军士兵尽然是一枪未发。便是有小股的西班牙人不及逃走,却是见到了身着黑衣的汉军士兵便高举手中火枪投降。
“先行押下,派些人看管。”
肖天虽是平素里嘻笑怒骂,无甚威严,在这战场上却也是令行禁止。汉军军令甚严,那军法部的军法官四处巡视,若是被他们捉住什么把柄,除非张伟亲下赦令,不然便是神仙也救不得。
“将军,大人是命尽数杀之,这些人做甚么看起来,徒耗人手,又违了大人的命令!”
因见是随军的军法校尉领着几个副官站于身前,原本在战场上仍是笑咪咪的肖天反到立时将笑容收起,板着脸答道:“贵官管的太宽了!战事没有结束前,我随时可以执行大人的命令,若是我始终没有遵命,那时候你再来质问不迟!”
那个校尉甚是年轻,胸前佩带的却不是寻常汉军将士胸前的腾龙铁牌,军法部的将官们胸佩的铁牌上皆是刻着两把对称相叠的长刀,中立一斧。用这样的标识牌来区分军法官与普通的军官,也是说明军令森严之意。就这么一面小小的铁牌,平日里颇使那些行为不检的将官们头疼,加上军法官们又傲气十足,挺着胸往你身前那么一站,那铁牌上的刀剑闪着寒光,当真是令那些犯事的汉军将领着头疼不已。
这肖天生性随意惯了,在台湾时曾几次因触犯军法被请过去训斥。他虽身为汉军神策卫的右将军,却是连冯锡范的面也见不到,直接就在军法部的外堂被一个小小的果尉依着法条训斥了一番。看着那小军官人模狗样站在堂前,肖天却只能忍气吞声的被他训斥,那飞溅的口水直喷到脸上,当真是要多窝囊就有多窝囊。此时在这战场之上,那军法官找他的麻烦,他又怎能不借机落他的脸子。
因见那军法官板着脸离开,肖天立时又在脸上露出微笑,心道:“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此时眼见就要攻城,便在那些洋鬼子眼皮底下杀人,还有人敢投降么。”
他身边的神策右军的众军官见主官心情大好,一个个亦都是面露笑容,有那平素拍惯马屁的,便待上来逢迎。肖天将脸一板,喝道:“都是混账行子!你们当来此逛行院么,一个个笑的跟嫖客一般。都给我将队伍整顿好了,布防码头的留下驻守,往四面搜索的快带人跑着过去,走漏了敌人拿你们是问!剩下的随我向前,在敌人炮火射程外布防,等大队到了,咱们这抢先登陆的功劳就到手了。都给我把精神抖起来,别看着敌人稀松就一个个昂首挺胸的,你当是来会操呢?一不小心打了败仗,有几个脑袋?”
各级军官因敌人打的太过脓包,心里早就懈了,此时听他一喝,各人都是凛然遵命,提起精神带着属下依着肖天的吩咐往前方而去。
肖天因身为一军主将,到也有一个张伟下发自洋人手中高价购买的瞟远镜,此时在这码头离马尼拉城尚有近两里的路程,他将腰间的瞟远境摸将下来,放在眼前向那城堡方向望去。看了半日,方向身边众人笑道:“这洋人的城市当真是怪。弄了那么高的尖顶做甚,能住人?”
这马尼拉城现下只是西班牙人建筑的大型城堡,内有总督府邸,商会、教堂等西班牙式的建筑,城堡之外,方是当地土人和华人的居所,这些民居拱卫散布于巴石河北岸,将城堡牢牢环在中心。
因二十余年之前的那场屠杀,马尼拉一时间竟然找不到鞋匠、木匠、理发师、中转商人,再加上巴石河内尽是被杀汉人的尸体,城内臭气熏天,城外的河水不能饮用。原本居于靠海南岸的大量百姓迁移至北岸,远离当时的城堡中心地带。此时虽过了二十多年,已有不少汉人忘了当年惨痛,从中国沿海及南洋诸岛又络绎迁来。此时的马尼拉城,又有大量的汉人聚集。
肖天放下瞟远镜,向身边的诸将笑道:“现下南岸住人少了,到是方便咱们许多。不然一会子大炮轰将起来,那些个百姓乱纷纷的,还怎么打仗。”
不待诸人答话,又皱眉道:“不知道这南岸的汉人百姓逃光了没有。大人早就吩咐派商人伪装前来知会汉人暂避,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了。”提起这吕宋的汉人,不但是他,便是身边那些见惯死伤的老行伍们亦是皱眉,各人都知道当年西人屠杀汉人一事,一面是悲其不幸,一面是怒其不争。当日的西班牙人在吕宋不过一千余人,被杀的汉人竟有三万。若是有人振臂一呼,汉人们不是全无抵抗,任人宰割的话,那西班牙人如何能杀的这般顺手?这也罢了,现下不过是过了二十多年,又有大股不怕死的汉人渡海而来,当真是教人哭笑不得。
他们却是不知,这马尼拉汉人的苦难不过是刚开始,一直到十八世纪末,吕宋汉人一共经历过五次大规模的屠杀,一共有十几万汉人惨死在这片国土上。南洋各国之人都又懒又愚,比之精明肯干的华人差了许多。于是自上而下,不论是官员还是百姓,对大发其财的汉人都极为仇视。每次若是国家有了变故,或是遇了大灾大难,首当其冲的便是南洋各国的汉人。可怜自称中华上国的汉人们,在这南洋便如同欧洲的犹太人一般,被人用来做平息民愤转移视线而大杀大抢的可怜民族。
待周全斌领着曹变蛟的神策中军上岸,汉军水师的陆战部队也尽数随同前来,一万二千多大军在马尼拉的港口处不远列阵而行,在水师炮火的掩护下向前推进。那马尼拉城堡内原本不过十几门小炮,放置于城堡之内。射程原就不足,威力也是极小,汉军又是大炮轰击,又是大股的步兵向前推进,城内的小炮左右支拙,只不过向海面还击几炮,便被汉军水师战舰上的二十四磅重型火炮打的哑了火。城堡尖头的阁楼纷纷被轰塌,砖头木料纷纷落将下来,将那些布防在城下的西班牙步兵打的抱头鼠窜。
待退往城堡之内,汉军的炮火却又延伸轰击,一颗颗炮弹不住的落在城堡之内,待汉军步兵肃清巴石河南的民居,一路推进到城堡不远处时,汉军水师的大炮已是轰击了整整一下午。因天色渐黑,汉军止住攻击,就地扎营。
因辽东攻城一事,汉军将领在没有登上吕宋之前,心中却是颇有些忐忑不安,沈阳一战,汉军的精锐老兵死伤甚多,那些将领们至今想起来仍是心痛不已。待一见了那周长不过三里欧式城堡,各人均将心头大石放将下来。饶是如此,仍是决定不以强攻下城,此处与当日在辽东不同,不需要急着攻下城池,若敌人不降,便围城而轰,断其饮水粮食,还怕他飞到天上去不成?
第二日仍是晴空万里,这吕宋天气也是极怪,六至十一月是雨季,终日大雨不绝,而此时正是干季,全岛是整月也休想有滴雨下降。施琅等人待东方太阳升起,便又立时命炮手瞄准射击,将那马尼拉城炸的鸡飞狗跳,房屋建筑不住坍塌,城内那原本就微弱的抵抗意识越发的低落。
到中午时分汉军大阵抵达城外,城堡的城墙内外早已见不到半个人影,在密集炮火的打击下,城门内外只留下一具具尸体罢了。
因见炮火暂歇,城内的西班牙总督皮尔丹斯料想是敌人步兵前来攻城,派了副官前去观测,那副官只在城堡内被炸飞了半截的瞭望塔上一看,立时吓的双腿哆嗦,魂飞魄散。匆忙跑回总督府将城外情形一说,那总督立时决定投降,派了这副官打着白旗往城门处而去。一路上所有的士兵军官皆已看到,各人都将一颗心提起,指望着总督大人能商定一个体面又能保障安全的投降协议来。
当日西班牙人攻打马尼拉时,当地的土王抵抗,西人用炮舰整整轰击了十天,将整个巴石河南岸轰的寸草不留。此时汉军刚用大炮教训了这些以坚船利炮到处欺
压落后民族的骄傲白人两天不到,他们便已经吃不住劲,要来商量投降,光荣和平了。
周全斌因见那副官打着白旗而来,料想敌人是要投降。此时若是接受敌人投降,教敌人放下武器后再尽数屠杀,自然是要少损兵马。他骑在马上,看着那副官战战兢兢而来,叹一口气,命道:“驱逐那洋鬼子回去,趁着城内此时士气低落,用云梯登城,冲将进去!”
汉军因没有攻城器械在辽东吃了大亏,张伟回台后便吸引教训,不但打造了云梯,还有那铁头车,冲车等物,专为攻城而用。这马尼拉城堡甚是矮狭小,也没有壕沟木栅护城河之类的辅助防御设施,城头的防御设施又早被火炮轰平。待周全斌一声令下,上百具云梯被汉军高高架起,搭在城堡墙上,汉军士兵纷纷冲将上去,城内的敌军还没有放得几枪,便被数量占优,火枪亦是先进很多的汉军驱赶开来,待城门被先期冲入的汉军打开,大股汉军立时如潮水般冲将进去。
“肖天,你带着亲兵护卫进入城内,四处肃清敌军的抵抗,若是有降者,命人集中看管,带到城外!”
因见汉军士兵纷纷入城,炒豆般的枪声在城内响起,周全斌立命肖天入城指挥,又向曹变蛟令道:“肖天领人四处肃清街道和普通的民居,你领着本部兵马,直奔总督府,我料城内也就那里会有些象样的抵抗,你不要给他们集结冷静的时间,要直杀进去,将总督给我擒来!”
“好勒!末将这便过去,若是跑了总督,末将提头来见!”
他听了命令,立时如出柙猛虎般带着身边亲卫,提点了本部精锐,兴冲冲向城内而去。周全斌抿嘴一笑,知道他憋的久了,一股气就快暴发,此时派他过去,以
他好勇斗狠的性子,城内那些战斗意志薄弱之极的敌军必定在迅即被他打跨。
此时若是以刘国轩或是张鼐的性子,必定亲身而入,直接指挥。甚至若是张瑞前
来,便是连预备队也不会留,带着全师尽数杀入。周全斌比之其余汉军诸将,却是稳妥保守许多。不但人留在城外,还留着四千预备队准备应付突发状况。
“为将者,败敌致胜才是首要之务。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身先士卒的。”
周全斌与刘国轩等人说笑之时,刘国轩常以冲锋在后以便逃跑在前的话头来引逗于他,周全斌总是微笑着如此做答。
汉军大部冲入城内不到两个时辰,城内已是甚少听到枪声,待曹变蛟派人来报,城内总督府已被他攻城。当场便毙敌三百有余,冲入总督府内的厨房,在火炉旁边抓住了满身大汗的总督。
周全斌露齿一笑,知道以曹变蛟的性子,当时便是有人举枪投降亦是被他杀死。因见城内俘虏不断空手而出,想来是肖天已肃清了城内大部,也不待他来报,想来此时城内已经安全,便带着余下的汉军入城。
但见一路上皆是敌兵扔下的枪支,脱掉的军服,那些靴子帽子扔的到处都是。周全斌哑然失笑,这样的无能军队,居然也不远万里来此殖民,还偏生残暴霸道无比。
又见一队队的降兵双手抱头,灰头土脸的从眼前经过,周全斌拿眼去瞧,却见不远处肖天正骑于马上飞驰而来。
“周将军,城内已再无抵抗。所有的敌兵都被我捉了起来,偶有漏网的,也是不足为虑了。”
“甚好,我已派人去宿务港禀报总兵大人。待他来前,咱们需把所有的敌兵和百姓驱赶到城外。”
他做一个抹脖子的手式,因见肖天不忍,又道:“这事交给曹变蛟去做,你只负责将人赶出城去就是。”
待周全斌赶到总督府内,只见曹变蛟精赤着上身,全身染满鲜血,见周全斌瞪他,却是满不在乎的笑道:“周将军,末将没事。适才用大刀片子砍了个痛快,这血都是敌兵的。”
“你去寻肖天,他有事交待给你。”
将曹变蛟打发出去,周全斌踏着满地的鲜血,步入修筑的精美绝伦的总督府内。西班牙的塞维亚式建筑风格与当日荷兰式建筑绝然不同,更加的精致华丽。两边的回廊与天花板上,尽是些精美的壁画。
皱眉看着一路上四处喷溅的鲜血,周全斌情知此处难以驻跸,因又令人前往城内的教堂,将教堂内打扫干净,布置一新,只待张伟前来,便能入住。
又令身边的亲将校尉四处宣慰百姓,约束士兵。凡是趁机抢掠,或是妄杀平民的,交由军法官处置。城内所有的西人房屋、商行、仓库,皆是立时封锁。
待张伟两日后从宿务前来,城内已是安然如常,除了街角处仍有未及冲洗的血迹和被炮火轰塌的房屋外,再也看不出一丝战争的踪影。
“全斌,那个总督呢?”
张伟端坐于教堂之内,听着各人汇报战事经过。因此战实力相差很是悬殊,到也无甚可说,因笑问道:“你们将他如何了?”
周全斌略一躬身,答道:“大人未至,敌军头目属下们自然不敢擅自处置。现下还押在总督府内。”张伟摆手道:“我对见他全无兴趣。一个无能之辈,到还不值得我去浪费时间。一会子派人在城外巴石河边,立一个木杆,将他绞死,以慰被杀的汉人亡魂。”
又问道:“城内城外的西班牙人都搜索捉齐了么?”
“当日西人皆齐集城内,除了少量滞留未归的,全数被歼。这几日陆陆续续派人
在河北搜索,只抓了十几个人。其中有好几个是滞留在外传教的神父。”
周全斌看一眼张伟,又道:“当日除了打死一千多之外,其余被俘的数千人都交由曹将军处置了。一则是难以看管,二则当日大人有命,是故属下们斗胆先处置了。”
“喔?”
那曹变蛟因见张伟看他,便站起身来,禀道:“总兵大人,末将因知当日这些西人杀害我汉民多半是在巴石河边,是故当时率兵将这些西人分队押将过去。派人用绳子捆了,十几个人一串,都用刺刀撵下河去,全数淹死了。那些洋鬼子男人到是硬挺,知道必死后到没有露出什么熊样了,一个个脸白的跟石灰也似,就那么老老实实受死。是以差使办的到也顺当,半天就把那几千人全数杀了。嘿嘿,只可惜了那些美貌小娘们,一个个娇滴滴的,就这么扔在河里淹死了。”
说完大笑,不顾房内诸人的脸色,得意道:“以彼之道,还彼之身。这件事属下做的委实痛快,长出了一口鸟气!”
“胡闹!”
张伟勃然大怒,站起身来指着曹变蛟鼻子骂道:“当日西人屠城,弃尸于城外河内,弄在几年不能饮用河水。你现下把人又塞将进去,咱们以后还吃水不吃?你去,快带人将河里能捞上来的尸体都给我捞上来,天气炎热,为防疫症,都给我烧了。”那曹交蛟灰头土脸去了,堂上诸将想到此时天热,只怕河中尸体已有臭烂的,此番他的差事,可当真难办的紧了。那年轻一些的绷不住劲,当着张伟的面就笑将出来。张伟却只是不理会,因向吕唯风吩咐道:“武事已毕,底下的事就该咱们好生去做。先把大局稳了,再选派汉人中得力的为辅佐,将这吕宋牢牢控制下来。你现下就去巴石河北,四处寻访本地的汉人中素有威望的,或是大宗族的族长之类,带他们到城里来。”
吕唯风领命而去,至巴石河前,却见不远处曹变蛟领着几千汉军正在河边处置尸体,吕宋天气炎热,已有不少尸体轻度腐败,一阵阵若有若无的腐臭味随风飘来。吕唯风皱眉道:“这河没有桥么?”
奉命潜入吕宋的探子早已赶来候命,此时听这位未来的吕宋最高行政长官问话,自然是不敢怠慢,忙回话道:“小人来时曾经寻当地土人打听过,因红夷惧怕北岸的土人和汉人暴动,再加上他们平常甚少过河,是以不准搭建桥梁。两岸的百姓们若要过河,只能用渡船。”
“那末你去寻几艘渡船来,我们往上游走走,再过河。此地的臭气,我委实受不得了。”
他虽是面膛黝黑,满脸皱纹,却是官宦子弟世家出身,若不是父亲在缇骑拿捕东
林大儒周应昌时首倡市民暴乱,想来他此时还在南京安享富贵。那一日家产被抄,父亲被逮问之后惨死狱中,母亲妹妹在抄家时跳井而死。他本人在那些听闻信息赶来的南京市民庇护下仓惶出逃,原本的富贵尊荣之家瞬息之间家破人亡。一路上他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原打算逃至福州投奔族中亲戚,却在福州城门处被一队奔驰而出的绵衣番子吓的几乎瘫倒在地。举目无亲,无可奈何之下,便一横心投了当时暗中招募流民的何斌,往化外之孤岛而去。人生际遇到也奇妙,他若不是家破人亡,想来不过只能在家补个国子监生,碌碌无为,终老一生。谁料出使日本后受张伟赏识,将台湾政务交给他与吴遂仲等人,他兢兢业业干了几年,现下却又被张伟带到吕宋,想来将来这十倍于台湾的大岛,就要交由他统治。
“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迟早有一日,我要把明朝的皇陵,都如那后金福陵一般,尽数掘了!要把明朝的贵戚亲王,杀个干干净净!”
见身旁尽是护卫的汉军,乱纷纷在四周奔忙效力,满脸巴结的全是得力的心腹手下,吕唯风嘴角露出一丝冷峻的笑容。
因见半日寻不到渡船,吕唯风怒极,向那几个探子喝道:“枉自派了你们过来,连几艘渡船也寻不到,要你们何用?”
断喝道:“来人,每人掌嘴十下!”
那几人原本是福建沿海的海盗,并非台湾直接治下的子民,是以吕唯风可临机处置,不需交付审判。他一声令下,身边由汉军下拨护卫他安全的亲兵便上前将那几个架起,劈里啪啦打将过去,只打的那几人眼冒金星,口鼻中鲜血直流。
“你们定然心中不服,是么?那渡船想来是被当地的土人藏了起来,甚或是暂且沉在河底,以防损失。兵凶战危之际,保全家产,这也是人之常情。”
他顿了一顿,冷冷一笑,说道:“我打你们,到不是为现下你们办事不力。是打你们贪生怕死,不肯踏实效力。雇你们的时候,一个个将胸口拍的山响,都道自已是亡命之徒,一定能在吕宋给西人制造混乱。事实如何?别说这边的情形安如泰山,就是连艘渡船都不知道事先准备!你们拿了钱,却不办事,打你们都是轻的!”
见那几人口鼻中兀自鲜血长流,又吓的木木呆呆,不敢回辩,吕唯风噗嗤一笑,命从人拿出几锭大银,交给那打头的,笑道:“亏你们说嘴都是杀过人的豪杰,几个耳光就打成这副呆样?当真是教人瞧不起!银子拿去,一会子到巴石河南寻些医生,买些草药敷上,余下的买些酒喝,以后跟着我踏实办事,办的好了,银子我有的是。若是还敷衍了事,那就不是打耳光这么轻松了。就是这样,咱们去寻些木头,制成木伐过河。”
那些个探子原本是沿海的大盗,刀头添血的狠角色。此时却被吕唯风又打又搓,揉捏的如同三岁孩童一般,便是那些护卫的汉军和随行的官吏,亦是看的目瞪口呆,却不知道平日里沉默寡言,为人和善的吕爷竟有如此杀伐决断阴狠手毒的一面。
当下各人默不作声,随着吕唯风寻了些轻木,制成几个大木伐,吕唯风又吩咐人寻去寻曹变蛟,请他派兵在河上搭建浮桥,以便来回。这才上了木伐,带着一众从人分批渡河而去。
上了河边,往那民居之处行去,因见身边各人都是噤若寒蝉,原本说笑不禁的各人都是沉默不语,吕唯风突然一笑,道:“都觉得我有些霸道,是么?”
见无人应答,他竖起两个手指,笑道:“只两条:一,吩咐的事,一定要尽力去办,尽了力办不好,我不责怪。二,敢在我背后嘀咕事非,使绊子下药的,绝不轻饶。我向来说话只说一次,今日你们都听到了,日后若有些得罪,可别说我不教而诛。肯听使唤,经心办差的,我也绝不会亏待,敢得的赏,一分一毫也不会少了你们。就是这么着,大家分头去办事吧。”
他得到张伟信重,身为方面大员,手握生杀大权。除了驻防汉军不归他管,将来吕宋所有的民政自然是归他处置,此时吩咐下来,各人自然是凛然遵命。好在他说的章程到也简单,却也不是暴虐无理,各人心下稍安,立时听了他吩咐指派的任务,各自分头行事去了。
吕唯风驻节巴石河北,召集周围汉人代表,安抚民心。又请示调来一营两千的汉军,在巴石河北大索那些平日里卖身投靠于西人,甚至当年随同一起屠杀本族的汉人败类,该关的关,该杀的杀,乱纷纷直忙了十几日。待张伟巡视棉兰和巴拉望岛返回,他便带着选出的汉人及土人首领,一直返回马尼拉城堡之内,等候张伟召见。
他与周全斌等人这些日子以来忙的屁滚尿流,分兵驻防以防暴乱,调节汉人与土人矛盾,处置战乱流民,修缮破损,查点库存,光是那些码头中被俘的西班牙商船上的货物金银,便派了几千人点检了六七日,再加上库府中的储存,此次伐吕宋一战,当真是所获甚多。仅是那西班牙的运银船,便被俘获了三艘,整整五十多万从南美各处搜罗来的金银,就这么落入张伟之手。
张伟各处奔波,召见各处的土人国王,那些遵命侍候的,自然是温言勉慰,甚至大笔的赏金给将下去,也是毫不在意;那些自恃身价,抗命不遵的,他命行文发令,让汉军出兵剿灭。四处巡视下来,虽是饮食无常,餐风饮露的,又被日头晒的乌黑,精神到比在台湾时闷坐处理公文健旺许多。
此时端坐城内整修一新的总督府内,张伟捧着一大杯当地特产的椰汁啜饮,心中舒爽惬意,因向吕唯风笑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看来我也得奢侈一下,日后常年用船送这椰子至台,不但我爱用,估摸着台湾也有不少富人买的起,这到也算是一笔财源。”
又见周吕诸人都是眼圈发黑,神情萎顿,知是这些时日累的很了,便又笑道:“待我召见完当地汉人,这里的事到也差不多了。待我回台之后,你们就松快一些,不必在这里立规矩了。”
周全斌勉强一笑,提起精神凑趣道:“大人既然爱用椰汁,回去时便先多带一些。这里事忙,只怕一时半会的吕大人还顾不上这些呢。”
吕唯风亦笑道:“大人,难得来此一遭,虽然大事已定,到底还需你多镇守一些时日为妥。台湾那边信使不断,诸事如常,大人到也不急着回去?”
张伟摇头道:“我到底不能放心。况且打下吕宋的事,朝廷那边没准会有说法。如何应对,也需我回去临机处断,别人不好做这个主。”
又向二人正容吩咐道:“此次我们杀戮过甚!那西班牙虽是欧洲小国,几十年前海军又遭惨败而致实力大损,到底此次被我们得罪的狠了。我占了吕宋,等于掐了他们一半以上的财源,自此他们的美洲殖民地的货物不能过来,亚洲的南美的商路也被掐断,若是西人举侵国之力来战,胜负也是难说的很。是以你们一定要文武共举,吕唯风要在短期内收拢人心,将吕宋汉人抱成一团,挑选精壮以为乡勇,协助汉军守卫。土人那边,也需分化利用,有打有压。此事如何处置,就由唯风自已掌握。”
他长篇大论的吩咐,周吕二人自然是唯唯诺诺,连声答应。张伟因见两人精神不振,便停住话头,笑道:“我年纪未老,到是有些啰嗦。既然派你二人在此,凡事都需你们自行其事。若是战事大起,那我自然还是要来的。”
说罢起身,步出内室,在总督府议事大厅内召见那些被推举而出的汉人代表。吕宋与巴达维亚等地不同,自经过上次西人大屠杀后,原本还有些在此几百年的世家大族纷纷被灭,就是侥幸生还的,亦是忙不迭逃离此地。故而此时汉人虽然尚有十余万人,却甚少有同姓大族,便是认了宗亲,也只是虚应故事罢了。此时被精心挑选来的,全然是当地汉人中素有威望,无论德行本事,都得到吕宋汉人的敬重。
张伟知道这些人影响甚大,虽不比那些真正的世家大族的族长一言九鼎,却也足矣在这吕宋搅风搅雨。他到也不敢怠慢,台湾以小博大,一口吞下比自已大十倍
的吕宋,要建立高效的统治,一定要得到当地汉人的支持。而不是如西班牙人在吕宋统治三百多年,当地百姓离心离德,始终无甚起色。以汉人制土人,掌握当地的财权政权,甚至将来开办学校,输入儒、道,规定汉语为第一语言,只需百年左右,这个矿产丰富,风光美丽的大岛,就可以完全汉化,当真成为中华的外围防御圈的中坚力量。
待引见完毕,张伟一一致意问候,就在这议事大厅内设宴,与各人杯酒言欢。以他的身份地位,却比周全斌等人强过许多。他虽不是皇帝,这些吕宋汉人却素知他割据台湾,为一地之雄主。再加上他为明朝的候爵,龙虎将军,官位比之周吕诸人高出以万里计。海外汉人在当时与后世不同,俱以身为中国之人自豪,是以有举家居于海外几百年,却仍能识汉字,说汉语。张伟在明朝位高权重,为龙虎将军又能自设僚属,这些汉人又怎能不倾心巴结,指望日后汉人统治吕宋,自已也能飞黄腾达,博个封妻荫子?当下各人纷纷向张伟叩头效忠,俱云将军威德加于海外,吾等小民以性命托付,一切唯将军马首是瞻。只有那几个老成些的,担心西班牙人来攻,不过在那些看到汉军陆军与水师实力的汉人眼里,那区区红夷又算的了什么?
待天色向晚,一群人喝的酩酊大醉的人们纷纷向张伟告辞而去,手中或提或拿,都是张伟命人备好的礼物,一个个踉跄而行,不消一会功夫,便全然消失在夜色之中。
待这些汉人全数离开,原本还略有醉意的张伟立时清醒过来,命下人打了冷水送上,洗漱过后,向随侍在旁的吕唯风道:“汉人到底不比土著,你需得善待。一两年内,除了修道路桥梁、办学校、收民勇,和免收赋税,台湾的那些个法条律令,你可以斟酌施行。待完全在这里扎下根来,再言其它。
吕唯风自然连连称是,因见张伟疲乏,便要告辞而去。却被张伟叫住,又吩咐道:“待我走后,将这总督府拆除,改为大明的衙门,将所有的教堂兵营等西式建筑拆除。将这马尼拉城堡拆除,扩建为坚厚的城墙,我会在台湾运炮过来,不但城上,还有码头,也要多修炮台。这些都需用民力,就由你多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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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唯风虽是面露难色,却是不敢驳回。知道此事关系吕宋战守的大事,便沉声答道:“唯风明白。别的事先放一放,自当是先巩固防御。若是被那西人打了回来,那自然是万事皆休。”
张伟点头笑道:“你明白就好。此事需大量的人力,自然是由你在当地土人中想想办法。你不叫苦叫难的,我很高兴。”说罢拍拍他肩,便待至后房歇息。吕唯风眼见他要入内,忍不住问道:“大人,扩建城墙是该当的。为什么还要拆除所有的西人建筑?”
“你没见那些汉人入得府来,看这府邸内繁华瑰丽,一个个都是面露羡慕之色么。这些事看起来是小事,不过时间久了潜移默化,对将来咱们推行全岛汉化不利。不但是城内的这些建筑要尽数拆除,就是分布于四处的那些传教的教堂、西式医院等等,都给我尽数拆了!就是一块砖,也得是中国式样。唯风,明白了么?”听得吕唯风连声应诺,张伟不再说话,负手进得内室睡下。大事已定,他这几日便可回台。虽然难以全然放心,不过周吕二人之才他早已知之甚详。若是此二人仍然不能安抚吕宋,那么除非他弃台湾和大陆于不顾,全部心思皆用于此地方可了。
到第二日天明,张伟用罢早餐,正待带着亲随过巴石河,亲赴华人聚居的区域宣慰一番。却有一水师小军官奉了施琅的命前来,道是来了一艘荷兰兵船,打着旗语要进港。
厅内所有的汉军将领一听此言,立时都向张伟道:“大人,该不会是荷兰人有意要插一手?这头一艘兵船是来试探大人的态度,若是不合,只怕大队军舰就冲过来了。”
张伟初时亦是吃惊不已,待见汉军诸将纷纷立身而起,他反到镇静下来,笑咪咪道:“以汉军水师的实力,便是打起来又能如何?我料他们此来,必定是有别事。若是要和我开战,没有必要如此,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么!”因命道:“快去港口知会施尊候,命他放船过来,派人将船上的荷人使者送到此处。”
他原本已行到正门处,听得此信后,便立时退将回来,返身坐于原本西班牙总督的坐椅之上。命诸将分列左右,只等那荷兰使者到来。
各人都不知此番是战是和,心情到底有些异样,举止上便僵硬许多,各人皆是呆着脸吃茶。诸将都是打过大仗的人,自然不是害怕。只是此时身处海外,敌情不明,心里自然是老大的不自在。张伟因见室内半分声响也无,各人皆如泥雕木塑一般,因向曹变蛟笑道:“曹将军,听说你精赤上身冲入这总督府内,用大刀片子砍翻了几十个敌兵。那些个洋鬼子见到你如同见了阎王一般,纷纷弃枪而逃,总督府你不到一个时辰就拿下来了,此事可是有的?”曹变蛟咧嘴一笑,他此次攻入总督府内,杀的府内尸山血海,他每刀下去,便是有一西人士兵死于刀下,因杀的痛快,连身上的绵衣棉甲都脱将下去。血战到最后,那些早已不用冷兵器的西人士兵见他如同恶魔凶兽一般,一路上望风而逃。由着曹变蛟浑身浴血,提着长刀一路撵将进去,将那些丧失斗志的兵士们尽数砍死。此时听张伟提起他当时之事,曹变蛟不由得咧嘴笑将起来。只是当着张伟的面不敢说嘴,只是腼腆一笑,谦逊道:“末将只是尽职罢了。”张伟将眼一瞪,喝道:“尽职?我命你为神策右将军,是命你统领大军的。你反道充做小兵,直杀进去了。你若死了,谁来指挥?下次若是再犯,我直接将你贬成小兵,让你向前砍个痛快!”曹变蛟原本以为张伟要褒奖于他,在原定立起身来,满脸堆笑,只待张伟夸赞几句,便可当即谦让。谁料被张伟批头盖脸的训斥一番,他满脸的笑容收不回去,一时间仍是傻笑着站于原地,当真是尴尬非常。其余汉军将士见了,亦是笑将起来。
张伟因见诸将都是神色轻松,却又正容道:“各人都坐稳了,拿出汉军的威仪来,没的把自已吓的如泥人一般,教那洋鬼子看了笑话。”
待码头的汉军水师将那荷人使者带到,进入内室请示,张伟命道:“传!”一行十余人的荷兰军人鱼贯而入,打头的却是平民装扮,一众荷人入得厅内,因外面阳光刺眼,却是站在原处停歇片刻,待眼睛适应了厅内的光线,方看到房内正中端坐了一位中国将军。正目光凛然看向这边,那打头的荷人微微一躬,向张伟用纯正的汉语问候道:“张将军,本人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特派代表,向您问安。”
张伟点头微笑道:“感谢贵公司的好意,先生们,请坐。”待这些荷人纷纷落座,张伟便问道:“尊使汉语说的不错,却是在哪里学的?”那荷人使者已是落座,听得张伟动问,便将身子一欠,答道:“我少年时便随父亲到了巴达维亚,与许多汉人相识,从小便开始学习,是以汉语讲的比许多荷兰人好。”张伟一笑,因又问道:“使者此番奉命前来,想来定是有很重要的使命。不知道贵公司有什么事情要与我商量?”
“公司上层于二十多天前听说将军攻打西班牙人,经过开会研究,绝定不但在道义上完全的支持将军为自已民族复仇的正义行动,在实际运作上,也需要很好的配合将军。”
“哦?贵方将如何配合?”
那使者见张伟不露声色,却是有些不安,咽一口唾沫,答道:“荷兰公印度公司经全公司投票决定:一,给予将军道义上的完全支持!西班牙人在吕宋残忍杀害了无数的无辜平民,这简直就是欧洲的耻辱,由此,我们决定发表公告,完全支持将军此次的正义行动。二,公司派遣驻巴达维亚的舰队,向葡萄牙开战,攻打爪哇岛东北部的万丹港,以此支援将军。”
“哈,这可真是怪了。我打的是西班牙人,贵国攻打葡萄牙人与我有什么相干?”
他向身边汉军诸将笑道:“这不是南辕北辙,反了么!”汉军诸将自然要凑他的趣,各人亦是大笑起来。那使者无奈,只得耐心解释道:“贵国上下都知道那葡萄牙是一个王国,一百多年前便来到贵国,是一个主权独立的国家。其实不然,早在四十多年前,那葡萄牙便被西班牙人吞并,成为西国的附庸,虽有国王和国号,其实两国早就同体,称为联合王国了。将军打的是西班牙人,那葡萄牙人能与将军善罢干休么?”
“哦?原来那位号称:‘根据上帝的恩宠,即统治海洋这边和非洲那边的国王,还是对几内亚、埃塞俄比亚、阿拉伯、波斯和印度进行航海、通商和征服的领主’,的强大国王,竟然只是人家的附庸?”
张伟纵声大笑,向那使者道:“你们欧洲的事情当真是滑稽,国王称号这么风光,却只是小国一个,只是个大国的附庸。”
他又挖苦道:“幸好他只是个小国国王,如若不然,只怕就号称是全世界的领主了。”
那使者颇是尴尬,笑答道:“这些贵族确实是滑稽。请将军放心,我们荷兰自从西班牙独立出来后。奉行独立、和平、民主的政策,是一个光荣的共和国。决然不会如他们那么残暴凶横。”
张伟敛了笑容,颇想痛骂这位大言不惭的使者,却知此时一定要与荷兰保持友好,在心里叹一口气,因问道:“你们打万丹,可是要将葡萄牙人驱赶出香料群岛?”
“正是。打下了万丹,便可以统一全爪哇。”
“只怕还是不成。东爪哇和中爪哇的回教国家马打蓝国,对你们荷兰人可没有好感。还有苏岛上的亚齐国,实力很是强大,他们可也是一直想着马六甲呢。你们就是夺了万丹又能如何?”那使者显是想不到张伟对南洋局势如此了然,一时间惊疑不定,过了半响方答道:“待打下万丹,我国自然会再想办法。”张伟话一出口,便很是后悔。如何攻下南洋诸岛一直是他心中所思,适才因虑及于此,匆忙间脱口而出。此时便趁着那使者的话头,答道:“南洋的事我不过是过来吕宋时听人说了一些,到也不是很明白。既然贵公司已经有了决定,那么我自然是要支持的。贵使前来,可是要我派兵相助么?”
“到也不是。公司总督听说将军现下就在吕宋,离巴达维亚很近。因当日贵我双方签订合约时将军未曾亲至,我方很是遗憾。现下总督大人派我前来,特地请将军到巴达维亚会面。为消除将军对安全的疑虑,我方已向各方发布公告,表示了邀请将军会面的诚意,是以,为了荷兰共和国的荣誉,我方决然不会做出对将军不利的举措,请将军放心。”
他先是以荷兰将与葡萄牙开战的消息来拉拢示好,又强调保障张伟的安全,以表示荷兰总督邀请张伟前去的诚意。张伟虽是释疑,想来自已此时不过是个小岛的主人,便是刚打了吕宋,还得防备西班牙的反扑。荷兰人与自已刚刚签订和议,商定了贸易范围,断然不会在此时出什么损招,专程来对付自已。在高傲的白人眼中,张伟不过是一个懂得依靠西方武器打仗的东方将军,又有什么好怕的?专门设一个阴谋来对付,到也没有这个可能。
他虽然不疑有他,却只是奇怪,不知道这荷兰人为什么一意要请他前去。因向那使者问道:“不知道总督先生一定要请我前去,有何用意?”
“请将军前去,并无他意。只是想与将军当面商量你我双方合作一事。对与将军的合作,我方很是重视。因当年在福尔摩萨岛的不愉快,我方担心将军对未来的合作前景并不乐观,是以一定要与将军当面商谈。若不是此时总督先生正布置于葡萄牙人的战争,我方争夺爪哇全岛的战事正打的激烈,总督先生会考虑亲自前来吕宋与将军会唔的。”
因见张伟仍是一脸犹豫,那使者咬一咬牙,向张伟道:“若是书信来往,若是派遣使者,大海茫茫,我方恐有意外泄密的事件发生。而要与张将军讨论的事情很是重要,是以一定要请将军亲自去一下巴达维亚才好。”此时荷兰与葡萄牙已然翻脸交战,想来那印度附近海域的葡萄牙船只战舰都被荷兰人打回了马六甲以西,这一片海面全是荷兰战舰,又哪有什么“意外”可以发生,张伟纳闷半天,却是一时不得就里。
“英国!”
张伟心中霍然畅亮,由于他的介入,英国这几年在亚洲实力大涨,再也不是一六零九年被荷兰舰队击败,被迫签定协议,退出东南亚,每年贩卖的香料只能占荷兰三分之一的惨状。这几年他们经营印度,在与张伟的合作中大尝甜头,已在南洋大发其财。国内的资产阶级有鉴于南洋贸易的丰富利润,早就开始大造军舰,准备与荷兰一较雄长。原本还要在二十年后爆发的英荷大海战,随时有可能提前爆发。
“很好,两个此时的海上超级强国即将打起来,那么,就让我想办法周旋其中,为中国谋取最大的利益。”想到此处,荷兰这个此时的亚洲海上霸主为什么在此次吕宋一事上如此的优容,又痛快的与张伟签订协议的原因便得到了解释,张伟心中一阵畅亮。想通原因,便向那使者痛快答道:“既然总督先生有如此的诚意,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岂能失礼于人?我即刻与你一同出发,前往巴达维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