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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言情小说《不该欺负你》作者:程浅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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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5-25
— 本帖被 垂阳紫陌1314 从 文学沙龙 移动到本区(2007-07-28) —
第一章


行色匆匆的台北街头。
 
  迟敏下了出租车,映入眼帘的是“安颂银行”气派显眼的招牌,她终于安下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对她这样一个缺乏方向感又对台北不熟的人来说,搭出租车无疑是个明智的决定。离面试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够她慢条斯理地吃完三明治,如果今天的面试也能这么顺利就好了。
 
  “安颂银行”历史悠久,这一次招考五位高级办事员,少说也有一、两百人寄履历表。人事部门从中筛选出五十人参加笔试,前十名才有资格参加今天的面试。
 
  据说,“安颂银行”的关老板和“瑞开银行”的项老板年轻时曾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两个人结下梁子后,事事都爱互别苗头,台北商圈增添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话题。前不久瑞开挖走了安颂极为倚重的几名中、高阶主管,迫使安颂在人事大震荡下,不得不大规模招考职员,企图补进一批新血。
 
  可惜,两位年逾半百、事必躬亲的大老板都面临了接班断层的问题。
 
  关景禾育有两男一女,老大关少威自幼聪颖好学、彬彬有礼;老二关少衡却很贪玩,成绩永远上不了台面。十二年前关少威不幸溺水身亡,重重地打击关景禾。原本他一直处心积虑地培植大儿子接班,对小儿子多多少少有点不抱希望的放任,自从少威死后,他才开始严格督促少衡的功课,没想到反惹得他变本加厉地翘课、打混,让他头痛极了。很多人甚至揣测关老板一定在怨叹,什么死的是少威,而不是少衡?
 
  至于关景禾的小女儿,也甭提了,看起来就是那种等着嫁人的富家女。不过,关少妍年纪虽轻,却是出了名的大美女,关景禾夫妇都对她疼爱有加。多事的人又有话说了,关老板与其寄望关少衡浪子回头,不如靠女儿的姿色钓个出类拔萃的人才接掌安颂来得实在。
 
  项家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项泽明的独生子项君颉靠着音乐方面的表现,拿奖学金进美国名校攻读商业课程,着实让项泽明得意了好一阵子,尤其是在关景禾面前。但人算不如天算,项君颉脱离父亲的势力范围后,便一头栽进音乐的领域,不但自己办转系,还拿老爸给的生活费拜师学艺,完全把项泽明蒙在鼓里。等到他拿了全美钢琴演奏的首奖,项泽明才在美国友人的恭贺声中获知实情,他差点被这个不孝子给气死。
 
  关少衡放荡不羁,项君颉温文尔雅,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豪门公子却是同样的风流倜傥、绯闻不断,也同样的不成材。但不成材归不成材,他们两人都被安插在自家的银行中任职副总经理。反正下面有人撑着,上面有人顶着,关景禾和项泽明无论如何也不肯输了交手的第一仗。
 
  迟敏回想起在杂志上看过的报导,淡然一笑。她喜欢做一个平凡人的幸福,不禁有点同情那两位身不由己的接班人。今天她的主考官之一就是恶名昭彰的关少衡,听说没有过人的脸蛋和身材绝对进不了关副总的办公室,而他历任的特别助理、秘书,有一半以上的下场都是被关景禾开除。迟敏下意识地瞧了瞧自己,算了,她就是那种进不了关少衡办公室的女人,好在这次还有其他的空缺可让她争取。她深吸了一口气,往大楼宽敞明亮的旋转玻璃门走去,眼角余光不经意地被不远处的画面给吸引。
 
  一个大清早就在兜售花束的小女孩,怯怯地扯住一个男人的衣角,只见那个一身名牌衣着、显然赶着上班的男人愣了一会儿,却还是停下脚步,弯下高大的身子与小女孩平视。
 
  “叔叔,你要不要买花?”发育不良的小女孩背着一个彷佛要压垮她的大书包,努力地想早点卖光手上的花,好安心上学去。
 
  男人皱了皱眉。大清早在办公大楼前卖花怎么会有生意?他掏出一张千元大钞,接过小女孩抱得很吃力的花束。“够不够?”
 
  “叔叔,不用这么多,我没有零钱找你。”小女孩说着又把钞票递还给男人。
 
  “不用找了,你吃过早餐没?”男人和悦地拍了拍小女孩的头。
 
  小女孩摇摇头,她是真有点饿了。
 
  男人笑了笑,将手上的早餐递到她手中。“叔叔的早餐给你吃。嗯,要不要叔叔送你上学啊?”快八点了,这个小女孩八成会迟到。他数年来难得一次准时上班,没想到会遇上一个可怜的卖花女。
 
  小女孩讶异地抬起一张发光的小脸,不敢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好的人。“好,我已经迟到很多天了。”她羞涩地低下头。
 
  男人解下小女孩肩上的大书包提着,慈爱地牵起她的手,走向大楼对面的停车场。
 
  易感的迟敏霎时红了眼眶,欣慰的感觉流过心房、流过微扬的唇角,她生平第一次感叹自己没有姣好的容貌!
 
  “大少爷,你不是说今天绝对会准时上班,来为书翎护航吗?”童兆颐无奈的声音回荡在关少衡的办公室里。准时?他比平常还晚到!面试早就结束了。
 
  童兆颐的父亲和关景禾是世交好友,后来还娶了让关景禾和项泽明翻脸的那位美女,让关景禾觉得自己其实略胜项泽明一筹。他父亲同时也是安颂的大股东,双重的关系使得两家的年轻小辈们也建立了深厚的交情。
 
  童兆颐比关少衡争气多了,可是不知道什么,两个人就是特别合得来。他在行政总管理处任处长,表现十分出色,唯一今关景禾不满的是,他总利用职权把各色美女进贡到关少衡的办公室,而碍于和他父亲的交情,再加上他做得漂亮,关景禾也不知该怎么说他。
 
  关少衡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没兴趣阐述自己百年难得一见的善行。“书翎还需要人罩她吗?”
 
  汪书翎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更难得的是她在T大连拿了八个学期的书卷奖。她和关少衡相识于一家政商名流聚会的私人俱乐部,两个人迅速打得火热。关少衡一直难以想象在她那么显赫的成绩下,也会有着如火的热情,所以他总爱戏称她Perfect Girl。刚好他的上一任特别助理又被革职,汪书翎在他的怂恿下,辞了原本在外商公司的工作前来安颂应征,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她是不需要!童兆颐笑了笑。“恭喜你啦,我帮你抽中第一顺位的选秀权。”
 
  这是关景禾自以为开明而变出的新把戏,有防止童兆颐暗渡陈仓的意味,是以关少衡今日会起个大早来上班。
 
  “谢啦,晚上请你吃饭。”关少衡优雅地招来美艳的秘书小姐,要了两杯咖啡。果然,好心有好报,不枉他塞了一个多小时的车送卖花女上学。
 
  童兆颐露出一抹诡谲的笑容,“书翎没拿第一。”
 
  关少衡怔了一会儿,对这个消息感到很意外。
 
  “这一回有黑马窜出,可惜少了大少爷的评分来动手脚。”童兆颐存心呕他,“啧,你知道吗?今年的选秀状元是哈佛的MBA,她从大一开始,在哈佛连拿五年外汇仿真交易的冠军。你可别以为她少拿了一届冠军,那是因为她只花五年的时间就拿到大学和研究所的学位。更让老太爷满意的是,她还说得一口流利的广东话……”
 
  “妈的,会说广东话也加分?”关少衡冷哼了两声,这种传奇人物让他一听就头痛,好象专为突显他关少衡有多不长进而存在。
 
  “老太爷一心想进军香港市场嘛!”关景禾同那位在香港长大的迟小姐足足闲话家常了十分钟,充分冷落其他的面试者。
 
  “笑话!会说广东话就可以在香港开银行啊?”关少衡十分不能苟同父亲的见解。好在握有第一选秀权的人是他,他高兴把状元郎拱手让人不违法吧!
 
  “反正只要书翎归我即可……”
 
  “喔,忘了告诉你,老太爷把状元钦点给你了。”童兆颐漫不经心地说出重点,期待看好友吃鳖的表情。
 
  关少衡如了他所愿。“Shit!你为什么不反抗?”
 
  “开玩笑,全安颂除了你,谁敢撄老太爷的锋?”所谓“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就是用来形容关少衡这种人。平常帮他是顺水人情,但他可没有舍身护友的伟大情操。
 
  “男的还是女的?”退而求其次,关少衡闷闷地问。
 
  “不幸中的大幸,是个女的!”童兆颐夸张地振臂大呼,亢奋得不象话。
 
  “长得怎样?”关少衡口气很冲,恨他那一副幸灾乐祸的小人嘴脸。
 
  童兆颐抿着薄唇,压下满腔的笑意,遗憾地摇了摇头。“上帝是公平的。”他同情地拍了拍好友更趋僵硬的肩膀。
 
  终于,第一位不是美女的雌性生物要踏进关副总的办公室了,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或许也无来者,怎不教人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关少衡恨恨地捶了桌面一拳,眉眼之间杀气腾腾。“书翎呢?”
 
  “在下小生我帮你保管啦!信得过我的人格吧?”对于“朋友妻,不可戏”这点基本的做人原则,他还是有的。况且依他看来,书翎待在他身边反而安全,不至于让老太爷赋予太多关爱的眼神。
 
  “信不过。”关少衡沉下脸,不客气地将纯粹来调侃他的童兆颐赶出办公室。他想把汪书翎就尽管去,浪荡惯了的他根本不在乎任何女人的去留。
 
  没办法,谁教老天爷就是爱捉弄人,如果当年存活的不是他这个败家子的话,老头子今天一定过得很惬意吧!
 
  连他都情愿躺在冰冷棺木中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大哥啊!现在的他,在旁人眼里,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差别?老头子再怎么费心,也无法把他打造成另一个关少威,偏佣他不肯面对事实!
 
  第二天,恢复“正常”上班时间的关少衡一进办公室,就瞧见那位哈佛的高材生正坐在沙发上,苦苦等候他大驾光临。她八成很紧张,一发现有人开门,马上反射性地站起身,动作敏捷得可笑。
 
  关少衡不太感兴趣地瞥了她一眼,没他想的糟嘛!苍白的小脸、不算碍眼的五官,全身上下没几两肉,像是长年营养不良。老头子倒很懂得他啊,单眼皮、带眼镜又没身材的女人,就算他饿到极点都不会想要染指!
 
  “副总早。”昨天关景禾直接宣布录取名单,并将她指派到关少衡手下时,她真说不上来心中的感受。周遭妒恨的眼神让她不知所措,她也隐隐约约地意识到关少衡绝对不会欢迎她,所以她会尽量少出现在他眼前。
 
  关少衡皱了皱眉,这位迟小姐声音柔柔怯怯的,听得出有广东腔。香港女孩不是都很开朗、时髦吗?难不成她是从大陆偷渡到东方之珠的苦命女?一点自信都没有,愈看愈不顺眼!
 
  “上班要化妆。”她那没有血色的脸蛋,很难看。她已经长得不起眼了,还不懂得装扮自己,地想荼毒别人的眼睛啊?
 
  “我有化……”不敢大声辩驳,她只能小小声地申冤。她真的有化妆啊!
 
  关少衡不悦地白了她一眼,“不合格!还有,裙摆别过膝。”他指了指她灰色的裙子,意外发现她的腿还挺诱人的。
 
  迟敏不敢置信地睁大深邃的眼眸。那她岂不是得把所有的裙子拿去改?
 
  “听说董事长很欣赏你?”关少衡不理会她的为难,大刺刺地斜坐在旋转皮椅上。兆颐说昨天中午看到老头子请她吃饭,两个人相谈甚欢,他讪笑着要他好自为之。哼,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迟敏大概会是他历任特别助理、秘书中,第一个被老头子收编的,因为他实在没那么好的胃口。
 
  “董事长很提携后进。”迟敏想到关景禾昨日的面授机宜,分外觉得自己选对了工作。他一点大老板的架子都没有,像个亲切而充满智能的长辈,很热心地指点她许多事情。
 
  没想到这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原来这么会打官腔,难怪凭着她空白一片的工作纪录,也能胜过出社会多年的书翎!
 
  “他派你来做间谍?”他知道迟敏当然不会承认,只是要让她晓得他一点都无所谓。老头子也真有意思,他罄竹难书的败迹劣行,他不是比谁都清楚吗?难道还气不够啊!
 
  “没有。”迟敏很惊讶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昨天董事长在谈话中,对他也是诸多不满,她不明白为何他们父子的关系这么僵凝,他们在她心中都是好人。
 
  “没有最好。”关少衡冷笑一声,摆明了不相信她的话。“知不知道你日后的工作?”他的口气很冷淡,潜意识地排斥这个不应该出现在他势力范围中的女人。
 
  “副总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特别助理的工作应该很具有机动性吧!
 
  “你真的在美国念过书?”受不了!要不是她一脸认真,他会以为是她的幽默感。既然她奴性深重,又缺乏让人怜香惜玉的本钱,他会记得好好奴役她的。可怜这位迟小姐的未来注定黯淡无光啰!
 
  迟敏听不出关少衡在讽刺她,老实地点了点头,心里还奇怪他怎么会觉得在美国念过书很特别,而且这些资料履历表上不都写了吗?
 
  关少衡笑了。书呆子一个!看来往后的日子不会太难过,只可惜上班时间少了个美女来调剂身心!
 
  “关少衡,你昨天晚上带迟敏去哪里了?”关家的女佣才刚将饭菜端上桌,关景禾就怒气冲冲地质问儿子,让本来就不怎么样的家庭气氛顿时更显凝重。
 
  “这么快就开始告状了?”关少衡吊儿郎当地耸了耸肩。那个小间谍还真是找对了靠山。
 
  “你女朋友一大堆,专属秘书也每天浓妆艳抹,你干嘛非得带迟敏去不可?”带一个哈佛硕士上酒家,而且陪的是日本客人,他存心要气死他这个老子。
 
  “验证一下日本人的民族性啊!”他不知悔改的态度更加激怒了关景禾。
 
  “什么意思?”冷冷的警告眼神曾教多少商场人士望而生畏,用来对付亲生儿子却一点也不管用。别的大老板,一天到晚儿子们围在身边争相巴结;而他呢,偌大的产业还得求他大少爷接手,他愈想愈不甘心!
 
  “没什么意思啊!只不过日本人果然是名不虚传,连迟敏那种姿色也激得起他们的欲望。”昨晚那些日本人对迟敏的兴趣竟远大于那些努力卖弄风情的陪酒小姐,拚命地邀迟敏去日本作客。应酬结束后,迟敏问他是不是得常来这种地方时,那副沮丧、无助的样子让他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以后不会带你来。”该死的,她明明绽着一张心满意足的笑脸向他道谢,今天还找人来施压?
 
  关景禾意味深长地看了不受教的儿子一眼,“我也觉得迟敏很漂亮。”
 
  “不会吧!”关少衡失笑出声,万万想不到老头子会这样回答他,连妈都敏感地停下筷于,一脸狐疑。“迟敏至少小你三十岁。”
 
  “哼!”关景禾轻轻地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儿子的放肆感到气结。“我当然不会对她有非分之想,我只是觉得她比你任何一个女朋友都适合当我们关家的媳妇。”
 
  嗯哼,小间谍的功力真高强,才上工不到一个礼拜,就为自己营造出入主关家的身价!话说回来,他今年才二十七岁,老头子就深谋远虑地想塞个老婆给他?迟敏自然绊不住放浪形骸的他,可是她能干又听话,的确是关景禾绝佳的选择。
 
  “哈,但是她比我任何一个女朋友都不可能当我关少衡的老婆!”
 
  “你究竟要玩到什么时候?”看不惯儿子挥霍黄金岁月、糟蹋大好的资质,关景禾蹙紧了眉头。
 
  “我好色贪花的个性还不是遗传自老爸您!”
 
  “关少衡,要是你大哥还在,我还需要在这里受你的气吗?”关景禾当着老婆、女儿的面前被这样奚落,气得浑身颤抖。
 
  “是啊,那我真该庆幸大哥英年早逝,否则我现在大概已经被扫地出门,流落街头啰!”
 
  “你——”关景禾气得狠狠甩了他一巴掌,不敢相信他这么不顾念兄弟之情。
 
  关少衡无动于衷地用手背拭去嘴角的血迹,缝续吃饭。他长这么大,当众挨打已不是第一回,早练就笑骂由人的好本事。
 
  “造孽啊!我为什么会生出这种儿子?不生你的话,少威也不会死了!”一直冷眼旁观儿子被训的唐念汾一想起往事,再也克制不住地指责他的无情无义。
 
  又来了!关少妍一言不发地看着重复过无数遍的戏码再度上演,心情抑郁得吃不下饭。从小大哥就备受宠爱,尽管从外在的物质条件来看,大哥有的二哥一定也有,但早熟的她从懂事起,就感觉得出他们在父母心里的地位是不同的。举例来说,爸妈看大哥的考卷时,考得好会夸奖一番;偶尔不尽理想,则会问他有没有什么地方不懂,要不要请个老师来加强?但是二哥拿考卷回家签名时,他们总是漠不关心地随意瞄一眼分数。二哥其实不比大哥笨,只是他爱玩又爱交朋友,功课上难免分了心。他虽然长期被忽略,和大哥的感情却丝毫不受影响。即使偶然会从他的眼里看到一点点怅然若失或欣羡,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自从十二年前发生了那场意外后,一切都变了。只因为二哥邀大哥去戏水,难忍丧子之痛的爸妈竟将过错硬推到他身上。出了事后,二哥已经很愧疚了,爸妈无情的冷嘲热讽更让他心慌,他从此变得封闭、冷漠,言行之间毫不隐藏地排斥着死去的大哥。但她相信,没有人会比二哥更心痛!爸妈怎么忍心将十字架钉在他身上?同样是自己的骨肉,他们这么做对二哥真是不公平!
 
  “爸、妈,”关少妍神色凝重地开了口,不想眼睁睁地看场面恶化下去,“社团的指导老师帮我申请到美国的一家表演学校。”
 
  关少妍的功课向来不佳,勉强进入一所私立五专就读,同时加入学校的话剧杜,一升上专二就成了话剧杜的当家花旦,而且似乎只有演戏这件事才能让生性散漫的她全神贯注。
 
  “不准。”关景禾决绝地否定她对人生的规画。少妍同少衡一样是脱缰野马,但她不若少衡深沉、冷静,又是个女孩子,他说什么都不会放她进演艺圈那个大染缸。
 
  “为什么不可以?”关少妍无奈地搁下碗筷,吃力地压抑着对这个家的不满。爸妈自从知道她想出国念表演,就扣押了她的护照。任她好说歹说,一再保证自己会洁身自爱,还是无法得到他们的认同。
 
  “不适合。”唐念汾望着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不解她的执拗源于何处。
 
  “什么不让她试试呢?我们都看过她的毕业公演,她有天分。”静默已久的关少衡睨了妹妹一眼,懒洋洋地开口说项。这个家是个牢笼,他被禁锢其中是罪有应得,但他衷心期盼挚爱的妹妹能展翅高飞。
 
  “怎么?你连妹妹也容不下吗?”唐念汾不悦地吼着事事唱反调的儿子,脆弱的心因想起纯良的大儿子而隐隐作痛。
 
  “妈!”关少妍忿忿地阻止母亲的无理取闹,不希望二哥为了自己的事再度被抹黑。她咬着牙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水,推开椅子奔回自己的房间。也罢,她就顺着父母的心意,麻木地过完养尊处优的一辈子算了。
 
  关少衡回头望了妹妹一眼,心急地想抹去她眼里的绝望与认命——即使必须付出一切代价。
 

  宁静的夏日午后,关副总办公室的冷气机正尽职地传送着一波波的凉风,可是他的主人却不务正业地煮起咖啡,还招来好友一道分享。
 
  新鲜的巴西咖啡豆研磨出怡人的原野气息,煮沸后的咖啡更是香气宜人。
 
  童兆颐喝着香醇的咖啡,一张嘴丝毫不懂感恩地数落起来,“关副总可真好命,可偏有人只拿了一份薪水,却得做两人份的差事。”
 
  “能者多劳嘛!”关少衡优闲地旋过坐椅,将一双长腿搁在窗台上,举杯敬窗外的晴空万里。近来他挨骂的次数锐减,关副总办公室提出的企划筑有口皆碑,创下了安颂各部门中企划案连续未被驳回的历史新高纪录。这些傲人的成绩都得归功于任劳任怨的迟小姐。
 
  “少衡,你没想过要见贤思齐啊?”他虽然对好友期许不小,也只是不经心地提一下,不愿坏了气氛。关少衡不想振作的话,谁能说得动他呢?
 
  “何必?”反正他永远无法取代大哥,何不堕落得干脆点,让大家忘不了大哥的好。想着想着,他忽然爽朗地笑了起来,“外面那个傻女人那么卖命地工作,我真怀疑她是不是在暗恋我呢!”
 
  “得了便宜还卖乖!”童兆颐一脸的不能苟同。
 
  谈笑间,清脆的敲门声响起,童兆颐拿着咖啡杯,步履优雅地上前为来访者拉开木门。不出他所料,忠心耿耿的迟敏捧来一大叠待批的公文。说“待批”是名副其实,好命的关少衡仅需练练签名即可。
 
  关少衡回头瞥了来人一眼,收敛狂放的坐姿。迟敏瞧见他卷起了白衬衫的袖子,露出一截结实的古铜色手臂,少扣了一颗扣子的领口散发出邪气的魅惑。他也算不上衣衫不整,但她不晓得自己脸红心跳个什么劲?
 
  童兆颐看迟敏在冷气房里还红着一张小脸,额间也沁出细细的汗珠,实在替他的好友感到惭愧。他掏出手帕,好心地帮她抹去汗水,没想到竟把迟敏吓得不知所措,脸颊上的酡红更加晕了开来。
 
  关少衡嘴角噙笑地看着这一幕,和童兆颐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她八成是个处女!他用自己的杯子倒杯咖啡给迟敏,坏心眼地想把她拖下水,让她也成为上班时间偷懒的一员。
 
  “这……这是你的杯子。”迟敏不知他的意图,怯怯地提醒他。
 
  “你介意?”关少衡蹙了蹙眉。女人就是女人!
 
  “不。”迟敏急于澄清似地摇着头,受宠若惊地接过杯子,杯子里的深褐色液体彷佛能映照出她的羞怯。
 
  “坐啊!”关少衡比了比童兆颐身旁的椅子,语气还挺热络的。看了一个多月,迟敏依旧没有变成美女,但也不惹人厌就是。她人很低调,几乎不会主动跟别人打交道,每天都迟钝地任他欺负。他渐渐地认为迟敏绝对不是会打小报告的人,对她的态度也就友善多了。
 
  “谢谢。”迟敏拘谨地坐了下来,很认真地低头喝咖啡。这是关副总煮的咖啡,而且是他刚喝过的杯子……
 
  “迟小姐,你是不是没有男朋友?”童兆颐自动续杯,好心情地调戏起纯情小女子。
 
  心神不宁的迟敏差点被口中的热咖啡呛着。这是童处长第一次和她搭话,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对。”不回答又不行,迟敏只好尴尬地承认。可怜的她,脸上的红潮再起,拿着欧式雕花瓷杯的小手微微颤抖。
 
  关少衡给了童兆颐一词警告的眼神。这个不识相的家伙,竟敢在他的地盘上撒野?
 
  “没时间?”童兆颐不知死活地追问神情腼腆的小女人。她真有意思!不像汪书翎,他可从不敢对她稍有不敬。开玩笑,她是女强人又是少衡的女友,他可不想惹得一身腥!早知如此,他或许会不怕死地帮少衡争取汪书翎,留下可爱的迟敏。
 
  迟敏摇了摇头,声音细如蚊蚋,“没有人追我。”
 
  “你这样很不给你们副总面子喔!关副总办公室的女人一向是抢手货耶!”童兆颐轻松适意地谈笑风生,心底却不免叹息。少衡从来懒得搭理姿色平平的女人,他能不能拿汪书翎跟他换迟敏啊?每天工作累了,还可以逗逗她,也不怕有人告自己性骚扰。
 
  “我知道我是例外。”迟敏自责地低下头,匆匆忙忙地喝完咖啡,想要尽早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大家都晓得关副总和童处长是很要好的朋友,可是他们俩的个性怎么一点也不像?
 
  “再喝一杯?”关少衡接过迟敏搁在桌上的杯子,还没问出答案就提起咖啡壶又倒了一杯。
 
  “不……不用了。”再待下去,她迟早会被童处长调侃至死的。
 
  “我的手艺不好?”关少衡睨着迟敏,淡淡地问。
 
  “……不是。”这么近距离的对望、这么亲昵的问话,让她改变了心意,很贪心地想要多待一会儿。
 
  “那就再喝一杯。”不管自己有没有强人所难的嫌疑,他硬将杯于递给她。
 
  明明是小心翼翼,她还是碰触到他温热的手掌,瞬间窜过心房的悸动让她慌乱得差点打翻杯子。
 
  童兆颐摇了摇头。难怪关少衡的日子会过得这样惬意,迟敏根本不懂拒绝为何物嘛!
 
  关少衡轻咳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瞧着童兆颐,“童处长的意思是想请你吃顿浪漫的烛光晚餐,不晓得你肯不肯赏脸?”占了迟敏那么多便宜,总该付出点代价吧!
 
  童兆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可不像某个人那么肤浅,顺水推舟请迟敏吃顿饭对他而言并不是件苦差事。
 
  “我……我可不可以不要去?”单单喝一杯咖啡就快要了她的命,她真不敢想象如何和童处长面对面地吃完一顿饭。
 
  关少衡笑了起来。迟敏还是有点原则的嘛!“我为你感到悲哀。”他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童兆颐铁青着脸,哀怨地瞪着迟敏。他真的这么没有魅力吗?刚刚还在想着她怎么都不懂得拒绝,她居然马上在关少衡面前给他难堪!妈的,她连一点修饰性的场面话都不肯施舍,还装出一脸痛苦的表情?唉,再怎么柔情似水的小女人都小觑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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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05-25
第二章  

  关少妍自杀未遂,在关家掀起轩然大波。关少衡在她以生命相胁下,面对殷殷询问的父母,只能选择沉默。关景禾和唐念汾都认为儿子不可能不知道实情,对他一再推说不知的态度非常不满。但在这个节骨眼,家里一点小小的争执或许都会刺激到关少妍,他们也只好忍耐。
 
  一夕之间,关家变得最憔悴的就是唐念汾了。她不晓得关家子女究竟受了什么诅咒,少威死于非命,少衡放荡不羁,而从小被捧在手掌心呵护的少妍也莫名其妙地寻短。老天到底还要怎样折磨她一个弱女子?
 
  “妈,我不想留在台湾了。”关少妍将喝了两口的补品搁在床边的小桌上,气闷地靠回床头柜上。家里的人为了怕她想不开,一天二十四小时轮班守着,几乎快把她闷死。
 
  “等你身体好一点,想去哪儿,妈都依你。”唐念汾慈爱地拍了拍她的脸颊,不敢在这个时候拂逆她的任何意见。虽然她很想弄清楚女儿自杀的原因,但她怎么敢在少妍面前提起?少衡的口风又那么紧,不说就是不说。她为儿女们悬着的一颗心,几时才能放下啊?
 
  “我上次提过的那间表演学校下礼拜就注册了,我本来已经打消这个念头,想要乖乖待在家里,可是……”说着,她静静地垂下泪来,眼里带着无尽的哀伤。“我真的在台湾待不下去了。”
 
  这是什么话哪?关家在台湾有钱有势,关景禾政商关系良好,在金融界举足轻重,他女儿居然说在台湾待不下去?!唐念汾心痛地攒紧了眉,是不是她这个母亲当得太失败了?
 
  “那……你还会回来吧?”她气弱地问着心意坚决的女儿。
 
  “妈,”关少妍难过地搂住她,心慌地抹去她的泪痕。“我当然会回来,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而已,你别为我担心啦!”
 
  唐念汾发现自己的失态,难堪地撇开头,悄悄拭去脸上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别嫌妈凡事都要啰哩啰唆的,我是怕你年轻不懂事,一不小心走错了路,将来后悔莫及。”她暗暗叹了口气,狠下心来作了决定,“到了美国就当去度假,混不下去就回来让爸妈养,千万别逞强。”
 
  关少妍的心被这一连串的唠叨彻底击溃了。为什么她一直没发觉妈妈是这么疼她?她激动地埋首在她的肩上,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妈,原谅女儿不孝,我不是故意要惹你伤心,真的不是故意的!
 
  关少妍的卧室出现了久违的人气,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哭成一团,才又互相嘲笑对方的哭相很丑。唐念汾贪心地想多抱女儿一会儿,惆怅地忆起孩子们都还小的时候。不论儿女在天涯或海角,只要在就好,她哪敢指望他们承欢膝下。瞬间闪过心头的感伤急遽抽痛了她的心房,谁怜天下父母心哪?
 
  “迟敏!”关少衡叫住正准备下班的迟敏,朝她招招手。
 
  “有事吗,副总?”迟敏怔怔地朝他走去,心想副总大概是要她加班吧!
 
  “我妹后天出国,”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她的反应。哼,还在装傻?没问题,他会全程奉陪。“我想买件外套送她,可以陪我去吗?”
 
  迟敏对这出人意料的请求感到受宠若惊。副总一向瞧不起她的打扮,今天怎么会找她一起去挑衣服?他可以找汪小姐啊!
 
  “好……好啊!”迟敏觉得自己很坏,明明心里有一大堆疑团,偏要先答应了再问。
 
  “我……你不是常说我的穿着很糟吗?”她羞愧地低下头。
 
  嘿,一出手就忽略了她是个心细如发的女子。不过,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只愣了几秒就爽朗地笑了起来。“所以才找你啊!我妹的品味和你差不多。”这么说真是侮辱了少妍,但她们两个搞上同一个男人倒是不争的事实。
 
  迟敏得了个合理的交代,虽说是被奚落了一番,但她仍欣然地跟在关少衡身后离去。副总真是个好哥哥,尽管不欣赏妹妹的穿着,他还是会挑妹妹喜欢的衣服送,不像君颉,老爱挑她毛病。副总一定很疼他妹妹。
 
  关少衡带迟敏到东区的一家精品店,一进门就优闲地往沙发椅坐下,把挑衣服这件事交给她全权作主。
 
  百货公司还在进行换季大拍卖的当口儿,这家追逐流行的精品店早换上了当季的冬装,每一件的价格都贵得令人咋舌。关少衡从来不曾在工作上用心,但对股票、期货等金融商品的投资却付出了不少心血。不肯向家里拿钱的他,总得另辟财源来支付生活上的开销。
 
  迟敏沉吟的打量每一件架上的外套,不时跑到关少衡身边问些问题。
 
  “副总,你妹妹比我高吗?”她穿了高跟鞋也只到副总的耳垂,他妹妹说不定也很高。
 
  “嗯,她是标准的模特儿身材,应该有一百七吧。”关少衡看迟敏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的蠢样子,暗暗觉得好笑。笨女人,一步步掉入陷阱还不自知!
 
  最后,迟敏挑了件褐色的及膝驼毛大衣,不敢肯定关少衡会不会嫌她挑的衣服太丑。
 
  关少衡接过衣服,给了她一个赞许的微笑,之后他把迟敏试穿过小一号的同款式大衣从架上取下,吩咐售货小姐分开包装,她看得一头雾水。
 
  “迟敏,这件送你,台北的冬天有时也挺冷的。”关少衡调阅过迟敏的资料。她自幼生长在香港,十五岁到美国念书,今年取得硕士学位后第一次踏上台湾这块土地。
 
  迟敏吃惊地抬起头,他自然流露的关心感动得无以复加。“谢谢,我很怕冷。”
 
  你很好骗!关少衡漾开一抹在迟敏眼里看来很温柔的笑容,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喂,晚上请你吃饭。”
 
  “那怎么好意思?”迟敏不晓得副总怎么突然对她那么好,他炽热的眼神和亲密的碰触都教她难以承受,一颗心不受控制地鼓动着慌乱的旋律。“……我请你好了。”说到底,她就是很厚脸皮地想和关少衡吃顿饭。
 
  “我食量很大喔!”他一副恐吓小女生的口气,忍耐着应付迟敏欲拒还迎的伎俩。
 
  “我有带信用卡。”迟敏笑得好腼腆。副总这么和和气气地逗她,让她一瞬间有谈恋爱的错觉。她知道是自己异想天开,可是心中那股淡淡的幸福感受却硬是排遣不掉。
 
  因为迟敏对台北市还很陌生,所以由关少衡作主挑了家美式餐馆。这家餐馆热带风情的明亮装演不搭调地流晃着清新的海水味道,让过惯简单生活的迟敏觉得新奇有趣,一进门就频频东张西望。
 
  穿着蓝白条纹制服的服务生很快送上开水和菜单。迟敏一翻开手上的菜单,又被感动了一次。传闻副总是个花钱很大手笔的人,尤其是和女伴约会时,可是这家餐馆的食物很平价,副总一定是很乐意让她请顿饭又怕她破费。他的体贴温暖了习惯独来独往的她,真不晓得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批评他无情无义。
 
  用餐的时候,关少衡叫了瓶葡萄酒,不着痕迹地鼓吹迟敏多试几杯。
 
  “我以前认为酒都是苦的,所以从来不喝。没想到葡萄酒甜甜的,比葡萄汁还好喝。”加了冰块的葡萄酒比美食还诱人,甜甜酸酸的味道让迟敏一点也没有喝酒的感觉。
 
  是甜甜的没错,可是酒精浓度至少在百分之十五以上,这种酒才是最容易醉人的。关少衡对迟敏的无知不予置评,淡笑地饮着高脚杯里的暗红色液体。
 
  吃完饭,关少衡向迟敏问了地址,很礼貌地要开车送她。一路上,迟敏好心情地摇下车窗,让夜风扑过她被酒气熏热的脸颊。她决定将关少衡今晚待她的好收藏在心底,不管他是有心或无意,都在她心上烙下印子了。
 
  迟敏不认得路,关少衡很确定这一点。
 
  “迟敏,有个朋友刚回国,送了包咖啡豆给我,你要不要尝尝看?”他胸有成竹地把车开往自己的屋子,迂回地拐骗毫无戒心的迟敏。
 
  “呃,好啊!”迟敏回眸一笑,难得的开朗燃烧了她原本苍白的容颜。
 
  关少衡有点意外,她还满清醒的嘛!说不定她酒量过人,还故意骗说不会喝酒。迟敏在他心中已无诚信可言。
 
  不过,没醉更好,他要让她输得没有台阶可下。
 
  车子转过一个红绿灯,关少衡很自然地指向前头的一栋高楼。“我就住那里,要不要上去坐坐?”
 
  迟敏不放心地看了手表一眼,“会不会太晚了?”
 
  “你有门禁啊?”关少衡放慢了车速,话里一丝强人所难的成分都没有,像是对多年好友的平常邀约。
 
  “没有,我怕打扰到你。”
 
  “怎么会?你知道吗?咖啡豆愈新鲜,煮出来的咖啡愈好喝。而且那是我最喜欢的牌子。”
 
  关少衡大方地想和她分享好东西的语气,消弭了她对时间的顾虑。“那……我坐一会儿就好。”
 
  计谋得逞的关少衡顺利带迟敏进到他位于大厦顶楼的屋子。这个地方他已买了很久,直到少妍决定出国后,他才搬了进来。少了少妍,他名义上的“家”已经没有让他留恋的东西。
 
  关少衡招待迟敏在客厅的沙发坐下,自己到厨房煮咖啡。过了好一会儿,他端两杯香醇的咖啡出来,不动声色地坐到她身边。他的声音、他的味道近在咫尺地撩拨着迟敏,让她紧张得乱了呼吸。除了项君颉,她实在缺乏和异性单独相处的经验。
 
  恍惚间,她喝完了咖啡,杯子被他接过,连同他的搁在桌上。她转过头想道个谢并告辞时,猛然望进他凝视着她的眼神,错愕得说不出话来。
 
  停摆的时光中,他欺身吻住了她,很轻、很轻,却完全没有结束的迹象。
 
  “眼睛闭起来!”他着迷地加深了吻,手掌轻拂过她眨动的眼皮。
 
  迟敏吻起来的感觉不算差。他爱抚着她青涩的身躯,悲哀地发现没什么身材的女人还是可以引起他的反应。
 
  “副总!”迟敏焦急地伸手撑开两人的距离,突如其来的亲热夺走了她素来的冷静沉着。
 
  “叫我名字!”他深情地注视着她,曲起指节来回摩挲她嫣红的脸颊。
 
  她根本叫不出口!分心想执行他的命令,徒然让她的思绪更加混乱。
 
  “要我递张名片给你吗?”不想浪费时间理会她的挣扎,关少衡拉近她,性感的薄唇再度胶着上她的,缠绵的拥吻预告了他势在必行的占有。
 
  你和项君颉带给少妍和我的梦魇,我会加倍奉还。在他褪下迟敏的贴身衣物时,包里在关少衡火热躯体下的,却是一颗极度冰冷的心。
 
  夜好黑了!
 
  迟敏拉紧了薄被,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事。从小妈妈就告诫她要洁身自爱,千万不能随便和男人发生关系,她全忘得一干二净。也许是被酒精迷醉,也许是被副总低沉的嗓音催眠,直到身体传来剧痛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已没有机会回头。
 
  今晚的事好荒谬,副总八成是“就地取材”。唉,也只能怪刚刚的气氛太好了。他一定觉得这种事没什么,当然,她也不会要他负责,毕竟副总又没有强迫她。而且他没有在她累得动弹不得时赶她走,她已经很感激了。
 
  她一个劲地胡思乱想,冷不防被关少衡侧身搂住,温热的触感让她很难为情。她还以为他睡了呢!
 
  “你没和男人做过这种事?”以往他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些男人偏好和处女做爱,什么都不会的女人不是很乏味吗?迟敏让他懂了。她明明怕得要死,一双无辜的眸子却默许他在她身上为所欲为,无关容貌、身材,那种献祭般的虔诚,简直是所有男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包括他在内。
 
  “嗯。”迟敏若有似无地哼了一声,觉得好尴尬。她是不是让副总感到为难?
 
  “你好乖。”他奖励小动物似地摸了摸她的头。项君颉没碰过她,显然对她比对少妍多了一份尊重。姓项的要是知道原本以为稳稳到手、不急着占有的女人,竟然这么随便就把第一次给了别的男人,铁定会呕死!
 
  “搬来跟我住!”他非得把她从项君颉身边抢过来,由身到心,彻彻底底地占有。
 
  “吓?”迟敏惊诧地睁开眼,瞥见他绕在自己身上的结实手臂,马上红了脸。事实上,她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
 
  “你家人会说话?”他晓得迟敏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姊妹。既然她不喜欢干脆地答应,他就陪她玩玩拉锯战。
 
  “我……我只有一个人。”
 
  “那你有什么顾忌?”他的手不安分地轻揉着她圆润的肩头,好整以暇地进行游说的工作。只要他关少衡想要,从来没有女人能拒绝!
 
  没有顾忌就可以理所当然地住在一起吗?关少衡搞得她快没有办法思考了。
 
  “你不是有女朋友了?”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抢别人的男朋友啊!
 
  那你还跟我上床?关少衡打从心底瞧不起迟敏的做作,她一定是这样故作犹豫地逼项君颉和少妍做个了断吧!
 
  “你说书翎啊!我晓得我名声很差,但是绝不会脚踏两条船。”
 
  “你要为了我跟地分手?”迟敏心急地翻过身子,痛得差点叫出声来。
 
  善体人意的小绵羊一副万万不可的神情,现在心里可得意了吧!关少妍、汪书翎,每一个都比她漂亮百倍,偏偏全让她横刀夺爱。
 
  “你放心。我和她都是好聚好散的人,她也不只我一个男朋友,我们之间没有谁辜负谁的问题。”
 
  “为什么?我不漂亮,身材不好,又不爱玩。”虽然她很喜欢关少衡,但他突如其来的恩宠却教她很不安。
 
  完全切中要害!漂亮、身材好、放得开是他历任女友的共同特征,迟敏倒还有点自知之明!
 
  “我觉得你好温柔,想要照顾你,也想被你照顾,这个理由充分吗?”他从来不会也不需要费心去编派一些甜言蜜语,因为他的举手投足已够让女人们心荡神驰。迟敏让他破了例。
 
  他描绘的是她从小到大的梦想哪!那种与心爱的人互属的美好感觉,现在似乎只要她点个头就能拥有。但是她一直认定这样的幸福必须以“婚姻”为前提,关少衡的话挑战了她二十三年来牢不可破的道德观。
 
  明明知道是错,偏还去做,你一辈子就毁了。妈妈生前老是这么幽幽地说着。
 
  爱上一个男人前,千万要想想将来的痛。如果可以,最好只爱自己。妈妈常挂在嘴边的叮咛殷殷地回荡在耳畔,可是她真的很喜欢副总啊!
 
  妈,你说得那么无奈,是不是早料到我也会难逃情关呢?和副总在一起,是不是像飞蛾扑火一样的傻?谁能给她一个答案啊?
 
  “我不会公开我们的关系,你仍旧可以安心工作。我的意思也不是要你帮我洗衣、烧饭,只是像今天这样,下班后一起吃顿饭,然后煮杯咖啡、聊聊天,不好吗?”哼,不公开关系是为了顺利折磨她。除了迟敏,没有人会笨得相信他是真心的。
 
  他愈说她愈心动。以后每天都像今天这样,那不是很像一对恩爱的小夫妻吗?
 
  “喂,小女生,”关少衡搂紧了她,在她光裸的颈项上亲昵地磨蹭。“你还是比较期待轰轰烈烈的爱情对不对?”
 
  “没有!”她好象否认得太快了。但是,她这样的人似乎也和轰轰烈烈扯不上边。
 
  “那就好好睡一觉,我明天帮你把东西搬过来。”这是他的极限了,再温言软语的和她厮磨下去,他会精神分裂。
 
  生理的满足加上复仇的快感,关少衡已经好久没睡得像今晚这么甜过。
 
  华灯初上,童兆颐拎了一袋热食,不辞辛劳地来到关少衡的住处门口。这家伙,一个人住后,八成也懒得出外觅食。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施舍一些温情给他好了。
 
  关少衡应门后,看了一眼他手上的东西,不屑地撇了撇唇角。“你是老妈子啊?我妈都不怕我饿死了。”
 
  这个人有没有一点良心啊?童兆颐还来不及抢白,就被一阵饭菜香夺走注意力。
 
  “你会下厨?”他不敢置信地大呼小叫,鞋也没脱就闯了进去。一看到餐桌上丰富的菜色,登时瞪大了眼。“看不出我们关少爷那么勤快,一个人干嘛做那么多菜?”看来他今天是来对了。伸指抓了一块热腾腾的糖醋排骨,滑嫩的口感更让他确信自己是好心有好报。那袋食物就留在角落自卑好了。
 
  “少衡,是谁呀?”待在厨房里熬汤的迟敏,试过味道后才熄了火,将最费事的那道汤盛在瓷碗里。她微笑地捧着汤走出厨房,在看到童兆颐的那一刻僵住了笑容。
 
  童兆颐的惊诧丝毫不下于她,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打招呼。
 
  “阿敏,去帮他拿副碗筷。”关少衡接过她手上的汤,推了推呆若木鸡的她。
 
  “喔。”她终于有了点反应,听话地跑进厨房,从柜子里拿出一副全新的碗筷。
 
  “迟敏,你在办公室做得还嫌不够啊?!星期假日还到老板家里上工?”关少衡真懂得“物尽其用”的道理!但是他和迟敏熟稔的样子,却让他隐隐觉得不对劲。
 
  “我……”迟敏心虚地望了关少衡一眼。
 
  “我们已经同居了,你有意见吗?”童兆颐和他交情深厚,多来这里走动几次,一定会知道他和迟敏的事,他倒不如大方招认,收买迟敏的心。
 
  怎么可能?童兆颐差点被口中的食物噎着。他和关少衡认识不是一、两年的事,别说他个性孤僻了,迟敏根本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关少衡绝对别有居心!但看着迟敏在得到认同后,一脸娇羞地甜甜笑着,他怎么说得出口?
 
  “迟敏啊,谈了恋爱就要有失恋的准备,尤其是和关副总。”关少衡到底在发什么神经,为什么要招惹迟敏这么清纯的女孩子?
 
  “嗯,我知道。”迟敏笑着点了点头。
 
  童兆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知道叫知道还笑得出?
 
  “童兆颐,我们阿敏年幼无知,你别灌输她一些乱七八糟的思想。”关少衡不驯的眼神满不在乎地挑衅着他的见义勇为。
 
  “就是因为她年幼无知,我才要警告她人心险恶啊!”关少衡那副有恃无恐的嘴脸,教他看了心都凉一半。
 
  迟敏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单纯的她自然听不出眼前两个男人玩笑的口吻下,是为了她而掀起的一场角力。
 
  “好可惜,我们浪漫的双人晚餐被一个不速之客给打扰了。”关少衡刻意搂住迟敏的肩膀,明白宣示他们谈的绝不是柏拉图式的恋爱。
 
  “放心,我不会留下来过夜。”童兆颐意有所指地拉长语调,连迟敏都听出他话里的暧昧,羞怯地挣开关少衡的搂抱。
 
  “我帮你盛饭。”童兆颐碗底一空,迟敏忙不迭地献着殷勤,试图化解尴尬的气氛。
 
  “好温柔哟!”他怪声怪气的赞美让迟敏红了脸。
 
  “阿敏,你不用对他那么好。”神经病!三个人就属他吃得最津津有味。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混帐!
 
  “阿敏,以后我可不可以来你们家搭伙?”他故意忽略关少衡的敌意,亲亲热热的唤着迟敏,像和她也成了好朋友。
 
  “可以啊。”
 
  “不可以。”
 
  正反两面的声浪同时响起,关少衡霸气地瞪了迟敏一眼,她立时吓得噤声不语。
 
  “我只听到‘可以’。”童兆颐吊儿郎当地继续吃饭,天晓得他的心情有多沉重。迟敏善良得让人心疼,关少衡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搬来和关少衡同居有一个多月了,迟敏还是有一种做坏事的罪恶感。好在,项君颉自从上次邀她共进晚餐后,就没再和她联络。听说他从欧洲一位落拓的小提琴家那儿买了一把名琴,每天下班后都窝在房里练习,冷落了一票女友。
 
  每个人心中都有最重要的事吧!对项君颉而言,音乐就等于他的生命。记得他们一起在美国念书时,有一次他在一家乐器行试弹了一架钢琴,清亮的音色让他“惊为天人”,明明没钱也立刻向老板订了下来,千叮万嘱地要老板绝对不能卖给别人。
 
  虽然他贵为瑞开的少东,名下财产不少,但在他改读音乐系后,几乎全部遭到项泽明冻结。为了买琴,他开始笼络迟敏,不断怂恿她把两个人的积蓄拿去炒作股票。
 
  “喂,你会害我被项先生骂的。”任他好说歹说,迟敏就是不敢答应。她知道项泽明最恨项君颉一头栽在音乐里。
 
  “别担心啦,他才舍不得凶你呢。”项君颉说这些话时心里很有把握。迟敏是老爸流落在外十多年的私生女,他对她一直有份很深的歉疚。也因此,他和迟敏虽然生疏,但他私底下曾不只一次地警告项君颉:要是迟敏出了什么差错,你就提头来见!
 
  “如果我把钱输光了呢?”
 
  项君颉瞪了她一眼,“你别乌鸦嘴!”
 
  拗不过项君颉的苦苦哀求,她只有勉为其难地答应。短短一个月,她就狠狠赚了一笔,让他得偿夙愿。
 
  后来,项泽明发现了项君颉的“造反”,连带也把迟敏训了一顿。他才说了她几句,瞧见她无助地垂下头,也跟着手足无措起来,项君颉才侥幸逃过一劫。
 
  “在想什么?”关少衡洗完澡出来,扔了条毛巾到迟敏身上,随性地往床沿一坐。
 
  “没什么。”迟敏抛开脑中的思绪,跪在床上帮他擦湿发。“少衡,你都不穿衣服,不冷吗?”
 
  关少衡在家时,通常都只穿件短裤,从不穿拖鞋。天气渐渐凉了,他还是这么穿,大概是他对自己的身材很有自信吧!不可否认的,他的线条的确堪称完美,古铜色的肌肤永远泛着一层光泽。
 
  他低声笑了起来。“穿了不是一样要脱吗?”
 
  迟敏尴尬得不知如何接话。关少衡似乎为了印证自己的话,迅速按住她忙碌的小手,一转身就脱下她的睡衣。
 
  出乎意料地,他不觉得和迟敏亲热的感觉比和他那些身材凹凸有致的女友差。迟敏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飘忽气质,蛊惑他一次又一次地与她欢爱。她虽然不太懂得迎合,但至少很专心,不会在他欲火高张时问些爱不爱之类的问题,做完后也很安静,乖乖地翻过身去睡,完全不需人哄。
 
  如果她长得漂亮些、身材再好些,绝对是块当情妇的上佳料子。
 
  关少衡睡不着,索性拉起同样汗水淋漓的迟敏,让她靠坐在怀里。
 
  “阿敏,你有什么梦想吗?”他只是随口问问,可没闲情逸致当她的阿拉丁神灯。
 
  “我?小时候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学钢琴……”迟敏将十指摊在膝上,轻柔的嗓音透着无限的遗憾。
 
  关少衡抓起她的手指搓揉着,这才发现她有双纤细修长的手。
 
  “那为什么不学?”突然,他想到项君颉很会弹钢琴,不自觉地加重手上的力道。听说他已经很久没和他的红粉知己们约会了,该不会是为了迟敏吧?
 
  “我妈不让我学。”
 
  “家里穷?”迟敏一向很朴素,可是她怎么看都不像出身贫寒。再说,她在父母双亡后,到美国念的都是学费惊人的贵族名校,不太可能学不起钢琴。不过,他和她聊天一向懒得花心思,随便搭几句话也就算了。
 
  “也不是啦,其实我妈就是钢琴老师。”
 
  “她希望你专心念书?”
 
  要跟他说吗?迟敏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轻描淡写地说个大概。
 
  “她因为弹得一手好琴才吸引了我爸……”迟敏想到妈妈坎坷的一生,不禁难过起来。
 
  “结果婚姻不幸福?”
 
  迟敏摇了摇头。“都是我害的。我妈一生下我,我名义上的爸爸马上知道我不是他亲生女儿。他以为我妈想骗他的钱,立刻就提出离婚,这也正好称了我妈的意。当初我妈之所以怀着我嫁人,无非是想给我一个正正当当的身分,而那个男人在香港挺有名望的,离婚后也不敢不认我,所以我就跟着他姓迟。我妈一直忘不了我爸,有时候很疼我,有时候又会骂我比较像爸爸。我常在想,如果没有我的话,或许我妈能有机会认识别的男人,会过得很幸福……”
 
  “她怎么不叫你爸爸负责?”迟敏的故事倒还挺有趣的,就不知可信度有几分。
 
  “我爸有家室了。”
 
  “那又怎样?叫他离婚啊。”难怪!上梁不正下梁歪,有那样的母亲才会教出迟敏这样的女儿。
 
  迟敏转头对他投以感激的微笑。少衡的偏袒让她觉得好窝心,她原本还怕他会非议妈妈的作为呢!
 
  “我……我爸爸的太太是我妈的亲姊姊。”这样的故事听起来荒谬,她说着却感到很心痛。阿姨早就发觉妈妈和爸爸之间若有似无的情愫,姊妹间只维系着表面上的和平。妈妈了心中对姊姊的一份愧疚,远嫁香港后,一辈子没回过台湾,两姊妹更是到生死两隔时都没联络过。
 
  老天,连姊姊的老公也抢,怪不得迟敏会以抢别人的男友为乐!
 
  “那现在呢?有其他的梦想吗?”
 
  迟敏但笑不语。做人不能太贪心,现在的她幸福得像在梦境中。
 
  “喂,你不会是想嫁给我吧?”关少衡将脸凑近她,惊呼地问着。
 
  迟敏被说中了心思,着急地开口辩解,“每个人都可以有梦想的,不是吗?我们现在这样,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你不用为了成全我的梦想而娶我。”
 
  废话!谁会想娶你?关少衡看着她一脸认真,压抑不住拐骗她的坏心眼。“男人都不喜欢太早结婚。等我三十岁,一定娶你。”
 
  “你今年几岁?”她稚气地问。
 
  “二十七。”哼,他关少衡即使到了四十岁也不会想结婚。游戏人间不是乐得轻松自在?
 
  “那还要好久。”她一算,直觉地脱口而出。
 
  “你还不满意啊,小姐?”关少衡夸张地嚷嚷,玩笑地掐住她的脖子摇晃。
 
  迟敏娇声笑了起来。“才没有呢!我……我只是很期待。”她愈说愈小声,觉得自己真是愈来愈不要脸了。
 
  “那我们算是约定好了,到时候你可不准变心。”
 
  “我不会的。”她很郑重地允诺,十分确定这辈子最爱的男人就是他。
 
  我也不会,因为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将来也不可能爱上你。关少衡讪笑着在心里回答,扳过迟敏的肩膀,索讨着她该为他那一长串甜言蜜语付出的代价。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7-05-25
  关少妍在美国念表演学校,简直到了乐不思蜀的地步。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终于在异乡体验到了“奋斗”的滋味。每天早上准六点起床,跑步、念英文,下课后时常念书念到三更半夜,还不时对着镜子训练自己的肢体语言,搞到筋疲力竭。
 
  以前在台湾整日无所事事,她又不爱和那些家世相当的名媛淑女打交道,日子说有多无聊就有多无聊。现在衣服要自己洗,屋子要自己整理,天天都嫌时间不够用。当她累到几近崩溃时,总会小心翼翼地卸下左手的手表,呆望着那一道结痂的疤痕。不晓得当初怎么会有勇气划下那一刀,血淋淋的那一幕不时提醒着她:无论如何,绝不能空手而回。有朝一日,她非要骄傲地在项君颉面前展示自己的成绩!
 
  念了一年书后,她开始积极参加试镜。从电视广告中一闪而逝的东方脸孔,到电视影集中只有两、三句对白的花瓶女,凭着出色的外型和敬业的精神,她渐渐有了属于自己的演艺空间,Jessica Guan成了美国影视界东方美女的代名词。
 
  “少衡,你看,少妍击败两岸三地其他专程到好莱坞试镜的女星,要在福斯的年度大片中担纲演出耶!”迟敏兴奋地拿着晚报的头版给关少衡看。今天台湾每一家晚报的娱乐版都刊登福斯发出的新闻稿,喧腾已久的选角风波终告尘埃落定。定装照上的关少妍悄立在一望无垠的沙漠上,穿着一件褐色的驼毛大衣,肩上披了一条七彩绣线织成的大披肩。她回首望向冉冉沉落地平线的夕阳,风沙吹乱了她的发、迷蒙了她的眼,可是她嘴角的盈盈笑意成了照片中最抢眼的一景。
 
  关少衡怔怔地看着迟敏递过来的报纸。
 
  一年多了,少妍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他竟然只能和数百万与她素不相识的读者一般,远隔重洋地在报上瞻仰她的风釆,很难想象他们曾是一对无话不谈的兄妹。少妍依旧娇美如昔,他却觉得她笑得苍凉。
 
  “她好漂亮!”迟敏诚心地赞美着。她认得少妍身上那件大衣是她挑的,她和少衡也是因那件衣服而结缘,一瞬间,她不禁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女孩多了份亲切感。
 
  关少衡颇含深意地望了迟敏一眼,这才惊觉两人已同居一年了。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出国发展吗?”
 
  迟敏摇了摇头,很讶异少衡看起来并不开心。
 
  “她被论及婚嫁的男友抛弃,伤心得割腕自杀。后来没死成,她干脆将自己放逐到异乡。”尽管已过了好一段时日,他还是忘不了她当初字字血泪的控诉。
 
  “她好傻。”迟敏想不到她风光的外表下,居然有一段这么心酸的往事,不免有点恍惚。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人想不开呢?在她看来,爱上一个人的那一刻,就已经是永恒了。珍惜着那一刻的感觉,即使有再多的苦难折磨,回忆中毕竟还剩片刻的甜美,不是吗?
 
  “你没尝过那种锥心刺骨的伤痛,当然可以说得轻轻松松。”关少衡冷酷地嘲讽着。
 
  迟敏呆住了。她绝对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我是说少妍的条件那么好,何必执着于一个负心的男人?”她吃力地解释着。
 
  “那么你是因为条件差,才一直跟在我身边啰?!”此刻的他根本听不进她的话。
 
  “不是的。我……我觉得少妍那么漂亮又有气质,她会找到更好的男人。”迟敏不晓得自己的恭维听在关少衡耳里分外刺耳。
 
  “她条件好,就活该受这些罪吗?”他将手上的报纸摔到地上,愤恨难平地吼着。
 
  迟敏从没被他这样凶过,力不从心地想澄清自己的立场。“那……下次她交男朋友时,我们多帮她看看……”
 
  听到这儿,关少衡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怒火。他一言不发地揪住她的头发,阴鸷地堵住她欲辩解的小嘴。
 
  哼,谁跟她是“我们”了?说得真好听啊!多帮少妍看看?她看了觉得好,是不是又要抢了?猫哭耗子假慈悲!她虚伪得令人寒心。
 
  “少衡……”迟敏惊慌地唤他,不懂他在生什么气。
 
  “你最好不要开口说话!”霸道的唇不给她申诉的机会,粗暴地辗过她的唇舌,没有一丝柔情蜜意,只带着毁灭性的火药味。他动手撕开她的睡衣,一整排扣子迸裂开来,弹跳在大理石地板上。清脆的声响很快地归于沉寂,取而代之的是床板嘎然作响的撞击声。
 
  他受够了!
 
  一年来,迟敏待他的好慢慢地煎熬着他的身心。他恨她那一张圣女般的脸孔,恨她四季不变的温柔,最最恨的是她自以为幸福的笑容!她以为她是谁?卖弄着圣洁的灵魂,就想收服他这堕入地狱的恶魔吗?
 
  他不只一次告诉自己,那是她该付的代价,他没什么好过意不去的。所以他从不将她放在心上,轻贱她为他做的一切,甚至背着她寻欢作乐。他对她若即若离、时好时坏,彻夜不归也不会交代理由,但迟敏却总是一副温婉贤淑的模样,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关少衡的唇在迟敏娇嫩的肌肤上烙下一个又一个的吻痕,疯狂得像只失去控制的野兽,也只有如此,他才能抛去她温顺可人的影子。
 
  火烫的灼热在迟敏的四肢百骸延烧着,她很努力地想配合少衡,却怎么样都跟不上他的速度。她紧咬着唇,不想发出痛楚的呻吟;到后来,她索性蒙上苍白的脸蛋,免得让少衡看见她苦苦挣扎的表情,那一定很丑!从小,她就训练自己要坚强,绝不在人前掉一滴泪。妈妈一世的苦闷造成她沉重的压力,她不希望自己也带给别人同样的折磨。
 
  什么不反抗?明知道他不会因她的静默而心软……细微的抽气声一下又一下地鞭笞着他的心,刺激他更加猛烈的占有。翻涌的情潮一波一波地堆高,不愿让激情的呼喊泄漏了他的满足,他托起她的身子,将狂野的吼叫封在她雪白的肩头……
 
  迟敏照例又是静静地背过身去睡,让冷眼旁观的关少衡看了很不爽,她干嘛受了委屈都闷不吭声?这样的个性,走到哪儿都会被欺负。跟他在一起那么久了,还是没半点长进,丝毫没感染到他的霸气。
 
  两个人共盖的那条被子一耸一耸的,他才发现迟敏一直在颤抖。她的手紧抓着被子的边缘,半张脸都埋在被窝里,看来是真的被吓坏了。
 
  这个女人看似柔弱,骨子里可倔得很。他八成把她弄痛了,可是她硬是不吭一声,连滴眼泪也不肯掉。他闷闷地望着她散在被面上的发,搞不懂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一口气就是咽不下去。
 
  今晚有一道锋面过境,气温至少会下降十度……他想起晚报头版的另一则新闻,赌气地背过身,连带把被子扯了过去。
 
  他要迟敏主动靠进他怀里!
 
  第二天,关少衡直睡到九点半起床。昨天夜里他一直睡不好,几次醒来都瞧见迟敏冷得瑟缩成一团,却依然睡在原来的位置上。该死的,她连潜意识都很倔强!
 
  梳洗过后,他习惯性地往饭厅走,看到餐桌上的清粥小菜和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报纸时,心上骤然泛起一股异样的感受,这才想起他和迟敏昨晚吵了好大的一架。说吵架并不恰当,那根本是他在刁难她。
 
  默然了好一会儿,他还是坐下来吃了。迟敏舍不得他挨饿,更不可能下毒害他——他就是有这个把握。
 
  边吃边翻阅报纸时,他才发现里头夹了一张信笺——
他只想看看迟敏……,真赶到了公司,远远瞥见迟敏好好地在工作,他反而巴不得她从眼前消失,心里更为自己刚起床时神智不清而兴起的蠢念头感到生气。
 
  过没多久,迟敏捧了一堆公文到他的办公室。他懒懒地翻着,连头也不抬。
 
  “少……少衡,我能不能搬出去住几天?”她快生生地开口。今天唤他的名字,感觉变得很奇怪。那是他规定她在没有外人的场合一定得这样叫的,而所谓的“外人”,指的是兆颐以外的人。可是他昨晚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百般挑剔,她很怕又会莫名其妙地挨骂。
 
  关少衡合上卷宗,缓缓地抬起头瞪她,满脸肃杀之气。妈的,她实在很像一个受苦受难的小媳妇!
 
  “怎么?你怕了?”他吊儿郎当地挑衅着。
 
  “不是。我……感冒了,好象还满严重的,我怕传染给你。”昨晚少衡一翻身就把被子拉了过去,见他正在气头上,她也不敢要他分一半被子给她盖。偏偏她又累得不想动,冷了一夜,今早起床就有些头晕。
 
  “不准!”注意到她沙哑的声音,再记起她昨晚的任性,他愈发不高兴,连想都没想就否决了她的要求。
 
  “喔。”迟敏顺从地应了一声,垂下一张沮丧的小脸。
 
  “过来!”短暂的沉默中,他毫无预警地低喝了一声,吓得她愣在原地。
 
  关少衡见了她的反应,冷冷地板起脸,伸长手臂拉她过来,便将她按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别……别这样。”在办公室里不可以这么亲昵,要是被人撞见了怎么办?迟敏晃着双腿,着急地想站好,徒然惹得他心浮气躁。
 
  “你想在这里做吗?”他咬紧牙根,警告她最好适可而止,别再动个不停。
 
  “不……不想。”她屏住气息,慌乱地摇了摇头。
 
  “那你还动!”他气愤地大吼。该死,她小巧浑圆的臀部不停在他最敏感的部位上下搓揉着,昨晚的教训还不够吗?
 
  “我……我快掉下去了。”迟敏难为情地解释着。
 
  原来她穿了件亮面的丝质洋装!
 
  关少衡没好气地将她往上抱,让她紧靠他的胸膛,左手臂则圈住了她纤细的腰肢。他的处境根本比刚才好不到哪里去。
 
  他不太顺手地将她衣服的拉链拉下,只见她白皙的背上有许多青紫色的吻痕和指印,最怵目惊心的是她肩膀上一道凹凸不平的伤口——那是他咬的,他从来不知道自己那么野蛮。
 
  他拉开抽屉,翻出一盒消炎药膏,细心地帮她涂抹。
 
  “不痛啊?”随着手上的动作,他漫不经心地问着,口气十分凶恶。
 
  “还好。”她很清楚少衡不可能向她道歉,这已经是他很友善的表现了。
 
  还好?等她说“有点”的话,大概就得送医急救了。
 
  “昨晚为什么一声不吭的?”
 
  “你叫我不要开口。”她的声音细细柔柔的,没有一点点的埋怨,纯粹在陈述事实。
 
  “那你不会掉几滴眼泪充数吗?”他对她的“老实”感到气结。反正,说来说去都是他的错。
 
  “又不是很严重,我才不要当个爱哭鬼。”她的口吻很像一个硬要逞强的小孩,让关少衡刚毅的脸孔浮现一抹笑意。当然,迟敏是看不到的。
 
  “我教你,以后你的男人欺负你的话,你多掉些眼泪,他铁定心软。”
 
  “你不要我了?”迟敏失神地回过头问他。少衡说这些话的口气跟君颉好象,她隐隐觉得不对劲。
 
  他迟疑了几秒,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为她日后和其他男人的感情生活设想。
 
  “不要你的时候,我会很明确地告诉你。”他烦躁地回答。他的话否认了迟敏的猜测,却影射着分手是迟早的事。单纯的迟敏自然听不出这层意思。
 
  花了好一会工夫,他才将每个红肿的地方都涂上一层药膏。好人做到底,他将迟敏拦腰抱起,在空中转了个方向,面对面地跨坐在他腿上。自知这种诱惑太强,他不等迟敏抗议,就将她改放在办公桌上。
 
  “不用了,这样我会全身都是药味。”她涎着一张笑脸,和他打着商量。
 
  “你应该被浸在药桶里。”迟敏的意见向来很少被纳入考虑的范围,关少衡甚至连她的胸罩也一并卸下。
 
  “少衡……现在是白天。”她难堪地嗫嚅着。这间办公室的采光很好,和煦的阳光穿透印花窗帘,在两人身上映照出淡淡的光影。换句话说,她什么都被看光了。
 
  他嘲弄地勾起唇角,“大白天的,你的身材就会变好吗?”
 
  “不会。”她羞愧难当地撇开头。少衡说得很有道理。
 
  迟敏骨架小、人又瘦,显得有点发育不良。即使如此,她全然没有遮掩的水嫩肌肤,对男人而言还是不小的视觉刺激。关少衡困难地叹了口气,偏还要挑战自己的意志力,故意用手指刷过她诱人的蓓蕾。
 
  “我那里没受伤!”迟敏触电般地转过头,语气急促地嚷着。
 
  刹那间,她孩子气的举动抽痛了他的心。如果……只是如果,他们之间没有少妍自杀的那一段过节,说不定和她谈个恋爱会是件满有意思的事。
 
  “不小心碰到的。”他存心耍赖。
 
  迟敏难堪地又撇开头。唉,好象真的是她太敏感了。
 
  上完药,关少衡帮她穿上胸罩,右手绕到她的背后拉上拉链,紧接着就想撩起她的裙摆。
 
  “我自己来,好不好?”迟敏按住他的手,苦着脸哀求他。
 
  今天似乎拒绝她太多要求了!关少衡将药膏塞到她手上,勉为其难地妥协。
 
  “谢谢。”迟敏秀秀气气地跳下桌子,绽开笑颜向他道谢。
 
  又来了!那是他最不想见到的表情。
 
  “去工作。”他不悦地下了逐客令。
 
  “是。”迟敏的脸上依旧挂着笑。雨过天青的感觉真好!
 
  她走到门口时,关少衡叫住了她。
 
  “下了班等我,我带你去看医生。”说着这些话时,他正低头签着公文,连看她一眼都没有。
 
  迟敏愣了好一会儿,才傻傻地说了声“好”,声音里又是感动又是开心,让关少衡觉得自己又做了件蠢事。
 
  下班后,关少衡和迟敏在办公室多待了一小时。两人走出办公室时,整栋大楼已是空荡荡的一片。出了安颂,关少衡看到天空有些阴阴的,便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迟敏肩上。
 
  “不……不用了。”那件外套快垂到她的膝盖,看起来好暧昧。
 
  “你别以为我有多出名!”他轻易地看穿她的心思,没好气地说着。
 
  一进到医院,迟敏就想打退堂鼓。候诊室里人山人海,大概都是天气剧变下的受害者吧!照她看来,感冒这种小毛病,多吃几颗维他命就没事了,可是少衡已经帮她挂了号,拉着她在角落的两个空位坐下。
 
  过了一个多小时,迟敏的名字才在候诊室前方的计算机屏幕上出现。也就是说,她前面还有三十几个人。少衡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她真怕他会不耐烦。
 
  “少衡,我看我还得等很久。你要不要先回家或者先去吃饭?”她知道这时再说不要看病,铁定会被骂死,是以陪尽笑脸地要他先走。
 
  “我去买份晚报。”他倏地站起,像是被她的话激怒了。
 
  迟敏还在想着他是不是生气时,他就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份晚报和一盒加温过的鲜奶。
 
  “先喝点牛奶,看完病再带你去吃饭。”他把鲜奶插上吸管递给她,一副她不喝就要翻脸的架式。
 
  “谢谢。”她心中一阵激荡,很珍惜地喝着。
 
  他们又枯坐了快一个小时,护士小姐才把迟敏叫进诊疗室。关少衡的身体向来很好,实在很难想象小小的一个锋面就能让这么多人生病,早知道他就先打个电话来挂号,迟敏在病毒充斥的空间里坐了这么久,病情不加重才怪。
 
  看完病,他们随便挑了一家医院附近的餐厅吃饭。迟敏才刚坐定,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转身挂在椅背上时,冷不防地就看到正谈笑风生的项泽明,不禁暗自叫糟。
 
  项泽明也看见她了。长久以来,他对迟敏的感情都很复雏,分不清是亏欠的成分多些,还是疼惜的成分多些。他晓得她不是存心和他作对才进安颂,但她坚持不到瑞开却让他无法释怀。他很清楚,比起项君颉,迟敏才是个可造之材,可是他一直没有办法像对待项君颉那样,专制地安排她的去路,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迟敏当然不敢过去和他打招呼。项先生要是发现她和少衡同居……她不敢再往下想。
 
  倒是项泽明向同桌的友人说了一声,走过来和他们寒暄。
 
  “少衡,约会啊?”他打从心底瞧不起这个败家子,此时却热络地同他攀谈。
 
  可怜的迟敏,被他的问话吓得差点休克,暗暗祈求少衡千万别承认!
 
  关少衡搞不懂他为何要过来搭讪,淡淡地笑了笑,“我可没这样的福气。她是我的特别助理,我们今天加班到很晚,所以找请她吃饭。”
 
  原本他大可不必解释得这么详尽,但以关、项两家的“交情”,项泽明若是得知他和迟敏的关系,一定很乐意到处宣传,他和他儿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项泽明对他的说辞深信不疑。关少衡没必要对他扯谎,迟敏也不是他会追求的女孩。
 
  “大家都称赞迟小姐能力过人,没想到还这么卖命工作。有机会的话,来瑞开参观、参观。”他一脸和善的笑容,心里却很不是滋味。项君颉那个不孝子,根本不肯多待在办公室一分钟,此刻八成又窝在房里练琴。更过分的是,自从他迷上小提琴后,就过着自我封闭的生活。每回向他问起迟敏的近况,他都叫他自己去找她,把他气得半死。
 
  “项先生过奖了。我做的只是些微不足道的事。”迟敏心惊胆战地回话。
 
  关少衡不得不对顶泽明刮目相看,他连迟敏姓什么都晓得,可见对安颂的人事布局不过一番工夫。那只老狐狸,总爱挖走安颂苦心培植的人才,当着他的面还把话讲得那么白,摆明了不将他放在眼里。不过,受颂就算被挖得七零八落也不关他的事,至于迟敏,他有本事就来挖挖看!
 
  “你感冒了?有没有去看医生?”项泽明一听迟敏开口,竟撇下原先的话题,着急地问着。
 
  等着看好戏的关少衡被项泽明真情流露的关怀震住了。转念一想,他才寻得了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八成是他惯用的温情攻势。哼,难怪他能从安颂挖走那么多人!
 
  “有。”迟敏很怕他问下去,赶忙从皮包里拿出药包来作证。
 
  “多喝开水、多休息。”他不放心地叮咛着,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你要是来瑞开,我绝对舍不得让你抱病加班。”声音里似有无限感慨。
 
  关少衡对项泽明意有所指的挑衅反应冷淡,但他对迟敏的小动作却让他很不高兴。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年纪的人了,还对小女生动手动脚!
 
  “我……我的工作花不了多少精神的。”迟敏浑身不对劲地应答。
 
  项泽明走后,迟敏依旧神经紧张,不时偷觑他的动静,谁救她做贼心虚呢!
 
  关少衡很满意她适才面对项泽明时的敷衍,切了几片牛肉送到她的盘子里,不停的命令她多吃些。“你就是人瘦了,才会那么容易生病。”
 
  迟敏一点胃口都没有,但还是在他的监督下,乖乖地把他切的几片肉吃光。发现他放下食物,一脸严肃地盯着她把那些肉片吞下时,她突然多了一股勇气。不管他们的爱情有多坎坷,她都不会后悔的。
 
  不经意地,关少衡瞄见项泽明到柜台打了通电话,不到十分钟,就有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疾步走进餐厅,气喘吁吁地将一袋东西交给他。他原本没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没想到项泽明却拿着那袋东西,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向关少衡点头致意后,转而对迟敏说:“这是我年初从大陆买回来的中药,治喉咙痛很有效。你会煎药吧?要不然我请家里的女佣煎好了,再给你送去。”
 
  “我会、我会,谢谢。”迟敏忙不迭地接过药材放到皮包里,就怕项泽明问她的地址。
 
  项泽明见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难掩心中的失落感。他苦涩地笑了笑,再度回到自己的桌位。
 
  “阿敏,你倒很有老头子缘啊?”关少衡假装吃味地打趣道。迟敏刚进安颂时,老头也对她赞不绝口,一度还引起他和妈妈的误会。今天,项泽明对她殷勤得过了头,嘘寒问暖不说,还差人专程送药,所有笼络人心的手段都教他使上,怎么看也不像是单纯的挖角行动。
 
  “你别乱讲!”迟敏的心情此项泽明还沉重,她不是故意那么冷淡的。
 
  “我是跟你说真的。项泽明的老婆长年旅居夏威夷,据说夫妻俩形同陌路,他对你有意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项泽明到底知不知道他儿子和迟敏的一段情,不会闹出父子争风吃醋的戏码吧?
 
  阿姨和项先生分居很多年了,一方面是她气管不好,受不了台湾湿热的气候;但最主要也是因为她的存在,造成他们夫妻俩难解的心结。这其实不是迟敏的错,可是妈妈根深柢固的罪恶感让她自懂事起就深觉愧对阿姨,也因此她对自己的身世始终三缄其口,很怕再伤阿姨的心。
 
  “他比我大很多。”迟敏衷心期盼少衡别再把话题绕在项先生身上,她没有把握自己还能支撑多久而不露出破绽。
 
  “就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而言,他保养得算很好了,风度翩翩又懂得享受人生,很多年纪比你小的女人都巴不得能贴上他呢。再不然,他还有个儿子,你也可以考虑、考虑。”说到这儿,他特别留意她的反应。
 
  迟敏低下了头,没让他看到脸上的神情。
 
  “你有点居心不良。”她气弱地抱怨着。
 
  关少衡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迟敏是他一个人的,项家的一老一少都休想染指!
 
  他们用完餐,月亮都升至中天,疏疏落落的几颗星在夜里格外闪亮,喧宾夺主地独占夜空的光彩。项泽明老早就离开餐厅,但他今晚不寻常的举动却萦绕在关少衡的脑海,加深了他对迟敏的占有欲。这辈子只有他甩迟敏的份,他绝不容许迟敏琵琶别抱!
 
  这么想着,他情难自己地拉过她,在寂静的人行道上温存地吻上她的唇。
 
  “你会被我传染的。”她双手抵住他的胸口,仰起头柔柔地说,水灵的双眸甚至比星星还亮。
 
  “那最好。你把病毒分一半给我,感冒不是会早点好吗?”朦胧的月光照得景色雾茫茫的,关少衡半真半假的甜言蜜语催眠了迟敏,也催眠了他自己。
 
  忘了检讨自己是否太过入戏,关少衡在很久、很久以后却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夜的那一个吻——他一语成谶地陪着迟敏病了一个礼拜。
 
  关少妍的新片在撒哈拉沙漠风风光光地开拍。
 
  她在电影界是个新面孔,制片公司决定押注在她身上,冒的风险很大。于是片子一开拍,宣传人员便无所不用其极地制造机会提升她的知名度。
 
  第一步是强调她的敬业精神,以博得观众的好感。沙漠环境险恶,这类的新闻渲染起来很容易,诸如染上热病又遇到风沙大作,找不到医生前来诊治,差点命丧黄泉。待她神智稍稍清醒后,便坚持不肯拖累剧组的进度,边打点滴边拍戏,一句怨言都没有。
 
  再来就是塑造她的个人魅力,暗示某位留学英国的沙漠王子对她情有独钟,猛献殷勤……而她和来自台湾的年轻导演傅衍平更发展出一段若有似无的情愫。当记者问她是否会情定撒哈拉,她微笑着回了一句,“你说呢?”留给万千读者无限的想象空间。
 
  对于女儿骤然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关家夫妇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像他们这种豪门世家,并不将这种事看作是光耀门楣。女儿吃了那么多苦不说,又和男人们牵扯不清,他们的心里怎么会好受?唐念汾一看到又是王子、又是导演,吓得冷汗直冒。少妍不会留在沙漠当王妃,或嫁给一个没固定工作的男人吧?
 
  人是很奇怪的。关家夫妇当初会让关少妍出国,完全迫于无奈,一心只想着她能活下去就好,随便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事过境迁,他们早忘了那时担心受怕的心情,一直怀疑自己是吃错了什么药才会答应她走那条路,悔恨不已。关少妍也忘了对父母凄凄切切的承诺,敬业精神她的确是有,谈个小恋爱更是她擅长又很爱做的事。
 
  如鱼得水的关少妍,怎样也想不到家里会为她又开了一场风暴——关景禾偶尔会在上班时间打电话要儿子回家吃个饭。他并不常提出这样的要求,所以关少衡也很少拒绝。他知道老头子说得轻描淡写,其实很心酸。
 
  那一天,他难得回家吃一次饭,就为了少妍的事,和唐念汾大起冲突。
 
  “早知道就不让她出去了,天天上报,人家还以为她多不检点。”唐念汾向来和儿子不合,但餐桌上多了个人,她忍不住多抱怨几句。
 
  “那不过是种宣传手法。”关少衡淡淡地说。很可悲地,他突然发现自己宁可和那个他恨之人骨的女人吃饭。
 
  “跟你说了也是白说,你哪会在乎你妹妹的死活?”唐念汾冷冷地嘲讽着。
 
  “少妍能幸福最重要。当王妃、当导演夫人也没什么不好。”远在北非的少妍,日子虽苦,至少心灵是自由的。他不认为他们这样的家庭能给她什么美好的未来。
 
  “哼,不能和你分财产最好!”
 
  “我不介意你们把家产都给她。”
 
  “你是咒我们早死?”唐念汾的个性很情绪化,硬是曲解儿子的意思。
 
  “那你可以早点和大哥团聚。”关少衡也不耐烦了,反正他动辄得咎,说什么都错。
 
  唐念汾霍然站起,发了狂似的捶打他,关景禾无奈地拉开妻子,对这样的情况深感乏力。
 
  关少衡无动于衷地坐着,任她一声声的怒骂唤醒他不堪的回忆。是的,大哥会死是他的错,少妍会自杀也是他的错,他这个人根本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
 
  “你给我滚!这个家永远不欢迎你!”唐念汾见他无动于衷,声泪俱下地赶他,激动得差点站不稳脚步。
 
  “那很好。”他抓起西装外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关家。
 
  回到自己的住处时,迟敏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她还来不及和他打招呼,就看到他脸色阴沉地开了酒柜,拿出一瓶洋酒猛灌。迟敏连忙关上电视,他已喝掉大半瓶酒,蛮横地用袖子抹去溢出嘴角的酒液,恨恨地将酒瓶往墙上砸去。
 
  迟敏奔了过去,很怕他弄伤自己。关少衡理都不理她,冲进房间,用力将房门甩上。
 
  迟敏叹了口气,将玻璃碎片一一捡起,仔细地包在报纸里,然后再用抹布擦去地板上的酒渍。
 
  屋子里沉寂了好久!关少衡无声无息地开了门,迟敏正背对着他跪在地上,张开手掌,一小块地板、一小块地板地摸着。
 
  他晓得她是怕他受伤,因为他总是不穿拖鞋。
 
  而迟敏习惯穿一双毛茸茸的小熊维尼拖鞋,他还因此取笑过她。她笑着说:“我没有童年嘛!”彷佛觉得能穿一双那么可爱的鞋子就心满意足了。
 
  他朝她走过去,蹲了下来。
 
  “你干嘛?”除了这样问,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我检查一下地上还有没有玻璃碎片。”
 
  “这样很容易受伤。”他闷闷地说着,抓起她略微红肿的手心,用另一只手紧紧覆上。
 
  “不会啦。”她轻笑着挣开手,想要继续未完的工作。“我很小心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怯怯地问他,“你怎么了?”
 
  “没事。”他轻哼了声,瞬间察觉到迟敏和他远比较像一家人。
 
  “没事就好。”她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微仰起小脸对着他笑。
 
  他晓得迟敏是在纵容他,明知道他不可能没事,她却陪着他粉饰太平。
 
  “将来有一天你一定会恨我,巴不得世界上从来没有我这个人存在!”他实在很难想象和她摊牌时,会是怎样的局面。
 
  “怎么会呢?”她诧异地抬起头。少衡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不会、不会,你现在和我在一起,当然说不会!”想到迟敏也会有像妈妈一样憎恶他的一天,他倏地将她拉倒在怀里,狂野地吻上她欲语的唇瓣。
 
  他没有办法忍受迟敏恨他,绝对没有办法!他抱起迟敏进房间,双双倒陷在柔软的床上,绝望地占有她每一寸的娇躯和她傻傻奉献的真心。他们的命运早已注定了,不是吗?
 
  一声闷哼后,他浑身是汗地颓倒在迟敏身上,将头深埋在她的头侧,不想离开。
 
  迟敏轻轻地扳起他的头,温柔地与他对视。“少衡,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恨你的。”
 
  关少衡愣了一会儿,闭上眼靠回她细嫩的颈项。只有迟敏老把他说的话惦记在心上……此刻,他竟不敢迎视她澄澈的眼神。
 
  迟敏抬起手,缓缓地顺着他的发,“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对我那么好。真的,我永远不会恨你!即使你以后喜欢上别的女孩子也没有关系,我……我只会很羡慕她而已。”
 
  她的话是真是假都无所谓了,世上多得是连装出一副好脸色给他看都不肯的人,包括他至亲的父母。
 
  “傻瓜,我一辈子都不会抛弃你的。”他累了、醉了,微眯的眼看出去,是一张让他信任、放心的脸孔。没有很在乎自己说了什么,他困倦地赖在迟敏身上睡着了。
 
  泪悄悄地滑落迟敏脸颊。她生性拘谨,一直没对少衡表示过爱意,而他却给了她这么深的一份承诺。尽管他压得她有点痛,她还是开开心心地搂住他,决定慷慨地让他多靠一会儿。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7-05-25
    迟敏和关少衡在一起的第一个情人节,关少衡到日本考察;第二个情人节,他们商量好要在家里吃顿浪漫的烛光晚餐。在这个专属于情人们的日子,上餐厅吃饭太过招摇,遇到熟人的机率也很大。

  他们的关系一直隐藏得很好,迟敏也不曾怀疑他的真心,说来童兆颐是关键所在。他对关少衡说:“你的事,我不予置评!”事实上,他想管也管不了,关少衡是铁了心要报复迟敏的。他常回想起关少衡在医院曾放话要让某个人倒霉的那一幕,那时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人会是迟敏。

  情人节那天不是假日,仍得照常上班。午休时,关少衡有事想找童兆颐,人没找着,倒在他的办公室里撞见了汪书翎。

  两个人乍然相见,都有几分尴尬。他、迟敏、汪书翎都在同一家公司上班,汪书翎是个热情奔放的人,不像迟敏能将秘密藏在心底。以前连迟敏那种鲜少和别人打交道的人都知道汪书翎是他女友,他不和她断也没办法。

  “怎么?关少衡,见了我会怕?”汪书翎一回过神,立刻先声夺人,谁教关少衡把她弄得一肚子火!女人千万不能为了男人改变生涯规画,像她,放弃外商公司大好的工作,进安颂凭的也是实力,没想到居然没多久就莫名其妙地被甩了。这辈子她还是第一次尝到被人拋弃的滋味,难受得很!

  他笑了。“是啊,我怕自己仍无法拒绝你的诱惑。”汪书翎生起气来,依旧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她的率直反而将她妆点得艳光逼人。

  “为什么要拒绝?”她不解地问。关少衡和她分手后,并没有再交女朋友。他和项君颉同时收山,让不少明星、名模为之扼腕,社交圈的气氛也因此死寂不少。

  “修身养性啊。”他随口敷衍她,走到窗前眺望晚冬的台北市区。

  “你骗人!”汪书翎莲步轻移到他身后,伸手搂住他精瘦的腰身,凹凸有致的身体不留一丝空隙地贴了上去。她陶醉地将脸颊靠在他结实的背上,汲取记忆中熟悉的味道。

  汪书翎的举动让他不由得想起迟敏。

  前些天,他看到她在厨房做菜,拿着一把菜刀俐落地将胡萝卜切成细丝。不知怎的,他脑中突然闪过她将刀子往手上划的画面,没来得及深思就走进厨房搂住了她──和汪书翎现在的姿势一模一样。

  “我快弄好了,你先去坐一会儿好不好?”迟敏对他回眸一笑。

  “不好。”他低头吻着她的耳鬓,沉声呢喃:“我想先吃你。”

  “可……可是我煮到一半……”她害羞得结巴起来。

  “不管!”他硬把她拖离了厨房,边解她的衣服边吻她,很快地来到床上耳鬓厮磨。他在床笫之间是个无可挑剔的好情人,迟敏的婉约时常激得他更加霸气,做起爱来浑然像是被撒旦附身。记不得是从何时开始,他总习惯用肉体的疲倦来逃避与她的爱恨纠葛。

  事后,迟敏轻喘着向他抱怨,“你害我没力气走到厨房了。”

  他板起脸,拍了下她光裸的臀部,“走不动就用爬的,你才害我快饿死了呢!”

  一语双关的指控逗得迟敏咬唇轻笑,乖乖穿上衣服去做菜,留下他在床上沉思。

  他和迟敏是不是拖太久了?可以肯定的,迟敏投入的程度已足够让她在获知真相后痛不欲生……

  “在想什么?”汪书翎打破了沉寂,娇声问着,双手灵巧地挑弄着他的皮带。

  “你不可能没男朋友。”他拉开她的手,回头与她对砚。

  “为了你,我愿意全部放弃。”这是她的肺腑之言。

  “今天呢?你有空的话,我们叙叙旧。”他优闲地倚在玻璃窗上,唇角勾起一抹了然于心的冷笑。她今天晚上绝对已安排好约会的对象了。

  “你不准耍赖!”汪书翎喜出望外地嚷着。这还不简单,她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打发掉对她唯命是从的现任男友。“晚上七点西华饭店见,我订了位。”

  “那……你有订房间吗?”他邪笑着在她耳边吹气。

  “有。”汪书翎心直口快地回答后才发觉不妥,难堪地撇过头。

  他笑了笑,不加以点破。这样也好,谁也没有心理负担,最重要的是不用和迟敏一起过这个别具意义的节日。他根本不是她的情人!

  凌晨一点,关少衡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他和汪书翎吃过饭后又跳了几支舞,最后是情人节的重头戏,当他抱着软玉温香的汪书翎时,心里居然想着迟敏──那个笨女人,一整个晚上不知道在干嘛?

  一进屋,灯是亮着的。他一眼就看见迟敏盖了床棉被,蜷缩在沙发上睡觉。不远处的餐桌上铺了白色桌巾,桌子中央插了一大把海芋,欧式烛台上架着两根尚未点燃的长烛。他走近餐桌,才知道迟敏今天做的是意大利菜,菜色很丰盛也很赏心悦目,只可惜连一口都没被动到。他将桌上的菜收进冰箱,再将迟敏连人带被地抱进卧室。

  睡得正沉的迟敏隐约听到声响,吃力地睁开惺忪的睡眼,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少衡,是你吗?”

  关少衡闷哼了声作为回答,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自己也脱掉衣服钻进被窝。

  “啊!我忘了把菜冰起来。”迟敏猛地坐起来,手忙脚乱地要下床。

  关少衡按住她的身体,“我收进冰箱了,明天我们拿来当早餐吃。”虽然不愿承认,但他的确有点补偿她的心态。

  迟敏松了口气,才躺下没多久又跳起来,这回,她有些难为情。“我……我还没跟你说‘情人节快乐’。”

  情人节早过了!迟敏老是搞不清楚状况,她怎么没问他为何失约?

  “我晓得了,快睡!”关少衡拉她躺下,亲了下她的额头。

  迟敏终于放心地睡了。

  隔天一早,关少衡刚起床,迟敏已把昨晚的菜热好。她招呼他来用餐,遗憾地说:“菜热过可能比较不好吃。”

  “我昨晚有事。”他冷冷地拉开椅子坐下。怎么?她也懂得指桑骂槐了?

  “我知道,要不然你一定会回来的。”她边笑边帮他盛了盘通心面。

  “昨天晚上……你一个人在家做什么?”他的口气稍稍和缓了些。

  “昨天是情人节,好多电视台都在播爱情片。我看了一部‘北非谍影’,以前就很想看了,我在好多家录像带店找过,都找不到。”她难掩兴奋之情。

  “好看吗?”

  “好看。”迟敏很开心地点头。

  他心中一阵悸动,放下刀叉紧紧地抱住她。只有她,什么都不跟他计较。

  “今天别上班了,我们补过情人节。”他眷恋地吻着她如拂晓般清新的唇瓣,沉声低语着。

  “那怎么行?”她到安颂上班以来,从没缺席过呢。

  “天气太冷,关少衡和他可爱的小助理都感冒了。”他很快地找好借口,刚毅的薄唇不断地在她吹弹即破的脸颊上磨蹭着。

  “可是,那会有很多工作堆积……”她的敬业精神在他亲昵的举动下,一点一滴地流失。

  “你看,今天难得没下雨,我们先回床上补眠,然后上阳明山赏花、洗温泉,晚上还可以露天吃土鸡,再到擎天岗看星星。”

  “好奢侈!”她惊讶得倒抽一口气,双眸闪闪发亮。她哪抗拒得了那么多的诱惑?

  关少衡笑了。他熟练地拥着她进卧室,很温柔地要了她。冬天微弱的阳光伴着微凉的风,让人舒服得不想下床。

  ※※※

  “阿敏,将来我很可能被逐出关家,一无所有,你要是有更好的对象,就趁早离开我!”他真的搞不懂迟敏在执着什么。从前和书翎在一起时,她总是好说歹说,一心激励他奋发向上。他明白书翎是一番好意,她并不贪图关家的财富,只是希望身边陪着的是一个成功上进、配得上她的男人。她看好他的潜力。

  迟敏呢?她是个有问必答的女人,但她单纯的脸庞后却似藏着重重的谜。他有的,项君颉哪一点没有?甚至项君颉的脾气应该比他好,在音乐上的才华也胜过他一无是处。而迟敏不同于书翎,她从没对他说过要他好好工作之类的话,也和他交往过的任何女友不同,她不用他的钱,不索讨他的感情。那么,她究竟看上他哪一点?

  迟敏愣了一会儿,出乎他意料地甜甜一笑。“反正你会洗碗,我们可以开个小餐馆。”

  关少衡说不出心中的感受,难道她要舍命陪君子?

  “开餐馆也要钱。”他拍了下她的头。迟敏的天真常陷他于爱恨纠缠的矛盾中。

  “我有一点点积蓄。”迟敏说得很含蓄,怕少衡会不高兴用她的钱。看他种情落寞,该不会又和董事长吵架了吧?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他。从小她就和母亲相依为命,两个人却一直不亲。至于项先生,他对她很好,好到过于客套,她到现在连一句“爸爸”都叫不出口。而君颉虽然很疼她,但他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音乐上,常沉迷到六亲不认的地步,他们两个倒比较像交情淡如水的朋友。在处理亲情的能力上,她比少衡好不到哪里去。

  “不要开餐馆!我看到你做菜给兆颐吃,就已经百般不爽了。”童兆颐那个家伙,老是主动把喜欢吃的菜告诉迟敏。有时三更半夜打电话来,他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结果他居然说:“睡不着,你叫阿敏来陪我聊天。”气得他想挂电话。

  迟敏笑了起来,“那做些什么好呢?”

  “天涯海角,我们流浪去。”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迟敏不合作地笑倒在床上。“那是我们前几天看八点档时,男主角对女主角说的话。”

  关少衡也笑了。迟敏这个老实的丫头!她怎么不学女主角坚定地回一句,“好!天涯海角,我跟你流浪去。”

  “你这个偏心的女人!那天明明看得眼眶都红了,什么换成我说,你就笑成这样?”他拉下脸,翻身压住她。她泛着玫瑰色泽的脸蛋衬着一头蓬松凌乱的发,娇嫩的躯体上隐隐有着他爱过的痕迹,他这才发现迟敏也有慵懒性感的一面。

  “那是戏,和现实生活不同嘛!”她理所当然地说着。

  一句话敲进关少衡的心坎,将他打落无底深渊。是的,他只是在作戏,该死的他愈来愈不照剧本演了。他阴鸷吻住她盈满笑意的唇,只想狂乱地与她欢爱一场,让自己累到什么也无法去想。

  结果,难得放晴的冬日,他们就在床上耳鬓厮磨了一天,哪儿也没去成。

  ※※※

  “关少衡,你日子过得很惬意嘛?”下午四点多,童兆颐和关少衡从美国出差回来,直接来到关少衡的住处,等着迟敏做晚餐为他们洗尘。环顾老友一尘不染的居家环境,童兆颐不禁心生不平。

  “还可以。”关少衡漫不经心地耸耸肩,一副欠扁样。

  “迟敏是认真的。”童兆颐的口吻带着心急与不忍。两年多来,他看着迟敏由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女生蜕变为少衡专属的女人。少衡根本没放多少心思在她身上,但她一张时时漾着红晕的脸庞却明明白白地点出她的深陷。

  关少衡冷冷地勾起唇角,“我比你清楚。”

  “难道你没有一点感觉吗?”

  他失笑出声。“我该有什么感觉?她会有今天的下场是她咎由自取。”

  “你们同居两年多,你明知道她没有再和项君颉来往了。”

  “那只证明了她的水性杨花。”

  “她很单纯,你为什么要把她想得那么不堪?”他不相信这是少衡的真心话。面对迟敏的柔情蜜意,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单纯?”童兆颐的节节进逼惹得他心烦气躁,话也愈说愈难听。“她是我认识的女人当中最快跟我上床的。”

  “我早说过她不懂人心险恶。况且少妍是自己要想不开的,你把所有的错都算到迟敏头上并不公平。”童兆颐的火气也愈来愈大。长久以来,他都避免和少衡谈到迟敏,怕的就是两个人必然会发生的冲突。没想到压抑愈久,他们的立场差距愈大,迟敏和少衡还没摊牌,他们两个可能已经先翻脸了。

  “你还记得吧?以前迟敏在我们面前口口声声没人追,直到我和少妍亲眼看到她和项君颉在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连钻戒都套入手指后,她依然有办法装出清纯的样子。这种无耻的女人,不值得你为她说话!”

  “那你骗她上床就算了,何必拐她同居?”

  “她犯贱啊!再说,谁吃亏还很难说呢。像她那样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的女人,如果不是为了替少妍出气,就算脱光了衣服站在我面前,我也懒得看她一眼。”

  童兆颐咬牙切齿地忍住怒气,问了个最实际的问题,“那你们两个的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有人免费帮我做家事、免费替我温床……”话说到一半,他心中一动,猛地回头,愕然发现迟敏静静地站在房门口。她都听到了?

  短暂的静默让童兆颐马上觉得不对劲,他顺着关少衡的视线望去,只见迟敏脸色苍白地扶着门框。老天,她这时候不是应该还在公司吗?

  迟敏今天有点不舒服,再加上和关少衡分隔一个多礼拜,所以她难得地放纵自己请了半天假,想要先睡一觉,让气色好一点,再做顿丰盛的晚餐迎接关少衡和童兆颐。她万万没料到会听到这么残忍的对话!

  关少衡倨傲地瞪着她,不想多作解释。这样的结局省得他麻烦,他们再拖下去,连他都会无法抽身。

  僵凝的气氛中,迟敏镇定地走向他们,右手缓缓由外套口袋里举起。这时她若甩关少衡一巴掌,两个男人也不会惊讶。

  结果,她只是一言不发地摊开手掌,将关少衡打给她的一串钥匙搁在桌上。很快地,她背过身去,吃力地咽下喉头的热气。如果再看少衡一眼,她的泪水肯定会夺眶而出。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场骗局!过去的点点滴滴像是快转的录像带在她脑海里播映,每一个镜头似乎都在嘲弄着她的痴傻。她终于知道为何少衡会气她提起少妍,为何他会斩钉截铁地说她将来一定会恨他……

  “关少衡,你还不去追她!”目送迟敏憔悴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呆愣半晌的童兆颐才记起该催促始作俑者。

  关少衡抓起桌上的一串钥匙,将手指套在钥匙圈里转着,金属的碰撞声在此刻听来格外刺耳。连到了分手,迟敏还是这么安安静静的,他宁愿她有些激烈的反应。

  “迟敏不是个半调子的人,她想寻死的话,你绝对不会有机会迭她到医院!”见关少衡一脸的漠然,他再也忍不住地咆哮起来。

  “她的命怎么比得上少妍的?”

  “你说的是什么鬼话?少妍现在可意气风发呢!”童兆颐实在为迟敏不值。“你不想去找她的话,把她会去的地方告诉我!”她这么一个温文柔弱的女孩子,受得了这种打击吗?“她哪有地方可去?”迟敏早把这里当家了,她能去哪里?

  她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恨他的,但她做得到吗?会这么说,不过是因为她那颗笨脑袋根本无法想象世界上会有他这么冷血残酷的人吧!

  他从来不在乎世上有多少人诅咒他,只除了迟敏!

  八点五十分,离安颂的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公司里疏疏落落的人群边整理东西边聊天,闹烘烘的气氛骤然止于踏入办公室的沉重脚步。

  关少衡?

  不少人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证明自己的视觉没出错后,不约而同地比对腕上的手表和墙上的时钟。这……从未准时上班的关副总居然早到了十分钟?

  “迟敏呢?”关少衡未如往常般和大家打招呼,口气很冲地劈头就问。该死的,他被兆颐的警告搞得一夜无法成眠,脑子里尽是缠绕着一张哀凄的小脸和一大堆可怕的死法。

  “迟……迟小姐?我没见到地!”站在关少衡面前的女职员首当其冲地成了牺牲品,她象征性地回话后,赶忙把烫手山芋扔给一旁的林秘书,“你有看到她吗?”

  林秘书摇了摇头,怕自己的答案太过简略,忙不迭地加了一句,“奇怪,迟小姐一向都很早来上班的。”

  谁知她的话反而让关少衡的脸色益发难看,她见风转舵地转口问道:“副总,你要交代迟小姐的事,我可以先帮你做。”

  “给我找出迟敏来!”他火爆的怒吼吓坏了一班弱女子,大伙都不晓得副总到底吃错了什么药,以至于今天事事反常。还有,迟敏那个乖乖牌,不会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吧!

  “迟小姐可……可能在会议室,九点半有个会要开。”关少衡美艳的专属秘书适时为众人解了围,她朝着关少衡疾步离去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她只是随便猜猜而已,副总找不到人可别寻她出气。

  关少衡走到会议室门口,右手已握住门把,却迟迟不敢推门而人,紧扣着的掌心都渗出了汗。此情此景和少妍自杀的那一段往事竟有几分相似,她满脸的泪水和泉涌而出的血柱,再度勾起他灵魂深处的恨意,种种对于迟敏难以理清的情绪强烈得几乎要把他的心崩裂。

  迟敏,你要敢寻死觅活的话,我生生世世都不会放过你!他咬牙推开了榉木大门,会议室里空荡荡的一片,连个人影都没有。

  “迟敏!”他失控地放声大吼,不想放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上黄泉路。

  突然,一声惨叫后,一颗黑黝黝的头颅探出了桌面。迟敏吃痛地揉着撞上桌角的额头,心慌意乱地看着眼前伟岸的男子。

  “……副总早!”她强自镇定地点头问好,顺势低下了头。

  “你躲在桌子底下干嘛?”哼,她倒很自动地改了称谓啊!副总?听了就很不爽!

  “我……我不小心打翻了回纹针。”她声如蚊蚋地解释着。昨晚她在街头游荡了好久,才找了家饭店投宿。一整个晚上她的泪水没有停过,害得她今天做什么事都恍恍惚惚的。

  关少衡恶狠狠地瞪着她,很想叫她把头抬起来。

  “副总,你找我有事吗?”迟敏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有礼却生疏地问着。

  “你什么时候把你的东西搬走?”关少衡很恨自己的不争气。对迟敏,他有什么好心软的?

  迟敏愣了一会儿。“今天晚上可以吗?”他迫不及待要将她彻底甩开的态度深深刺伤了她。可是,她真的没办法勉强自己对他恶声恶气。

  关少衡一言不发地转头就走。迟敏平静得出乎他意料,她甚至连一滴泪都没掉……至少没在他眼前掉。

  迟敏叹了口气,手忙脚乱地将一份份报告用回纹针夹好。

  少衡没说“不行”就代表“可以”了──她很堕落地放任自己在心底这么叫他。

  ※※※

  关少衡和迟敏摊牌后,一夜未成眠的可不只他一人。

  关少衡冷血地执行他的复仇计画,童兆颐自认是最大的帮凶。不同的是,少衡有恨迟敏的理由,可是他没有。迟敏和少衡一般,当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好朋友,他却辜负了这段友谊。

  因此,九点半的会议上,当他看到迟敏依旧陪同关少衡出席,他的心情只能用惊喜交加来形容。冗长的会议结束后,他当着关少衡的面,不由分说地拉着迟敏去用餐,故意忽略他铁青的脸色。

  “昨天我担心了一整晚,你跑哪儿去了?”在办公大楼中庭的餐厅里,童兆颐很亲切地问着迟敏。

  “我暂时住饭店,慢慢再找房子。”

  他深深地看着她,神情充满了歉意,“阿敏,对不起,我很早就知道少衡在打什么主意,却没告诉你。”

  她苦涩地扬起唇角,“没关系,你一定也很生我的气。”人有亲疏远近,兆颐和少妍应该也认识好多年了,他和少衡同声出气是正常的。

  “没这回事。只是你为什么要骗少衡没交过男朋友呢?”他们的关系弄到没有转圜的余地,很大的一部分是她在这一点上选择了隐瞒。

  迟敏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好难过。为什么没人肯相信她呢?她很确定君颉不是一个始乱终弃的人,再说项先生常催他早点结婚,他则千方百计地力保单身的身分,怎么会和少妍闹得那么严重呢?

  “我没怪你的意思。其实你不想承认和项君颉交往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是少衡太固执了。”童兆颐叹了口气,“我一直把你当作自己的妹妹看待,没告诉你真相是因为我赌少衡会假戏真作。每次他跟我说到阿敏怎样又怎样的时候,我都觉得你们在一起会很幸福。他和你同居后,生活正常很多,在我心里,你就像上天派来拯救他的天使……”

  “可惜没能达成任务,是吗?”她无意识地搅着瓷碗里的浓汤,一点胃口都没有。

  童兆颐对她笑了笑,“你和少衡闹翻后,不会也一并和我绝交吧?”

  “不会。”兆颐的友善温暖了她的心,她很愿意好好珍惜这一份友情。

  他摸了摸她的头,有感而发,“你太宠他了。从来没有女人能跟他那么久,更何况你们是朝夕相处。”

  “他……他也对我很好。”

  他诧异地望着她温柔的神态。关少衡那家伙绝对会后悔的!

  “别愁眉苦脸了。心情不好时,尽管打电话找我诉苦,别把心事闷着。”他摇了摇头,“你和少衡都是超级爱自虐的人。”

  “我还好。我一直不敢相信少衡会喜欢我这么平凡的女人,所以我都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场梦,梦醒后,我就得回头再过灰姑娘的日子。我想,我每天都这么说一遍,等到真正失去时,就不会太难过了。”她笑着说:“没想到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你别太逞强。不想在少衡面前落泪的话,就在我面前哭个够吧!”他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

  这一幕恰巧落在关少衡眼里,他微瞇着眼,嘲弄的眼神盘旋在迟敏身上,对她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

  “有话跟你说。”他拍了拍童兆颐的肩膀,率先走出餐厅大门。

  迟敏隔着大片的落地窗,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只看到他们都懒懒地将双臂交叠在胸前,横眉竖眼地对视。

  “天下女人那么多,你用不着捡我玩过的。”无法解释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态,他就是见不得他们两个卿卿我我,心里该死的不好受。迟敏的动作未免太快了些!

  童兆颐存心气他,“我乐得坐享其成。”

  “当你想到我们曾经脱光了衣服,在床上热烈交缠时,我不信你会没有任何感觉。”

  童兆颐脸上带着轻蔑的冷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不会是在暗示我,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毛病吧?”

  关少衡气得挥拳朝他脸上打去,不懂多年好友怎会为了一个称不上“红颜”的女人和他翻脸。童兆颐也不甘示弱地用手肘狠狠顶他,两个人拳脚相向,在宽敞的长廊上扭打成一团。

  迟敏连忙跑出餐厅,惊慌地想拉开他们。“你们……别打了,会被同事看到的。”

  “阿敏,你闪远点,我今天非帮你出一口气不可!”妈的,他几百年没和人动过手了!更何况小时候和别人打架,他和关少衡永远是同一国的。

  “兆颐,你别冲动,有话慢慢说!”少衡发起狠来比兆颐凶猛多了,很快地占尽上风。迟敏知道兆颐比较好说话,吃力地拉住他的臂膀。

  迟敏拉的人竟然不是他?!关少衡心里更不是滋味,下手也愈来愈不留情,尽往童兆颐的脸上招呼,也不顾自己空出了多少弱处让他攻击,全然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一声闷叫后,童兆颐的鼻子流出了两行血柱,他依旧不服输地往关少衡身上扑。眼看少衡一拳又要往他脸颊打去,迟敏不顾一切地伸臂抱住了他,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他们两人。关少衡当然狠不下心揍她,只得硬生生地收住拳头,心中的抑郁自不在话下。

  “别打了。”迟敏回头朝跌坐在地上的关少衡哀求着。

  他太低估迟敏了!他们分手的隔天,马上有人为了她找他拚命。哼,迟敏的心变得可真怏,他还不是遍体辚伤,为什么她不过来抱他?为什么她护的是别的男人?

  童兆颐满脸污血,俯还对着关少衡露出胜利的笑容,搞得他心头一把火炽烈焚烧,直想找他再干一架。

  闻风而至的汪书翎不敢置信地望着双双挂彩的两个男人,他们不是好哥儿们吗?

  “怎么了?”她心急地帮关少衡整理好西装,忧心忡忡地问他。

  “练练拳脚。”他冷冷地拍了拍手,意犹未尽的模样。

  直率的汪书翎还来不及细思他是说真的还是说假的,眼光就被另一角的情景吸引住。她的童老板瘫坐在地上,背倚着一株巨型盆栽喘着气,而迟敏正掏出手帕,轻轻地为他止血,深怕弄痛了他。

  “患难见真情!”她低声笑着,扯了扯关少衡的衣角要他看。“童处长终于动了凡心。他和迟敏都是一张娃娃脸,两个人又那么怕羞,在一起一定很有趣。”

  关少衡只瞧了一眼就受不了,恨恨地撇开头。

  汪书翎依旧没心眼地推波助澜。“迟小姐人小小的,好可爱。你不觉得他们两个很配吗?”

  “他们结婚时,我会包个大红包。”他故意搂住汪书翎的肩膀,人剌剌地对角落里那一对男女放话。突然,他心念一转,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眼前的大美女。“你说……我们会不会早他们一步?”

  汪书翎愣愣地任他搂着,过了几秒钟才意会到他是在求婚。她兴奋地跳起来勾住他的脖子,猛吻他英挺的脸孔。“我愿意、我愿意!”一声声击碎了迟敏的心。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05-25
    关少衡要和汪书翎订婚的消息惹得公司上下议论纷纷,没人料得到关少衡在对汪书翎热情转冷后,会突然决定步入结婚礼堂。
 
  关景禾很欣赏汪书翎的工作能力,虽然她的情史太过辉煌,但儿子会喜欢的大概就是和他同一类型的人,他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汪书翎好心地提议要找童兆颐和迟敏当伴郎和伴娘。她甜甜地对关少衡撒娇,“给他们一个实习的机会吧!”关少衡不予置评,要她去征询他们的意见。汪书翎以为他和童兆颐打了一架后,还有些心结未解,更积极地想扮演和事老,在她的订婚宴上演出大和解的局面。
 
  童兆颐二话不说地答应了,迟敏却推三阻四地不肯点头。少衡选在三十岁生日当天订婚,让她有意无意地回想起他说过三十岁要娶她的承诺……如今,新娘不是她。她会很诚心地祝福他们,但绝对没有办法为幸福的新娘披婚纱而不掉泪。
 
  “我真的不行。”面对汪书翎强势的劝服,她差点招架不住。“我高中毕业时被选为致词代表,结果紧张得一个礼拜睡不着,整整瘦了三公斤,毕业典礼一结束就住院打点滴了。”
 
  “不过是当伴娘而已。”汪书翎很难想象有人那么会紧张,却还不死心,“你不练习、练习,以后结婚怎么办?”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她想,她大概一辈子不会结婚了。
 
  汪书翎和迟敏并不熟,也不好太强人所难。想当她伴娘好在豪门盛宴中露脸的女友可多着呢!
 
  他们的订婚宴选在一家大饭店举行。关景禾很期待儿子能好好定下来,和他能干的媳妇一起奋斗,因此他把订婚宴办得出一般人家的结婚喜宴还豪华,邀请许多企业界的友人参加。当然,他也发了帖子给项泽明。他儿子快要将才貌出众的老婆娶进门,而项君颉在事业上迟迟未开窍,感情上也没有着落,怎不让他得意万分呢?
 
  项泽明收了帖子,深觉受辱,索性派儿子代他出席,也好让他反省、反省。儿子是自己的好!在他眼里,关少衡哪一点比得上项君颉?
 
  项君颉百无聊赖地在会场晃来晃去,他既不认识关少衡,也不认识汪书翎,老爸却通他非来不可,真够让他气闷的。不一会儿,他的脚步就自动定在室内的喷水池旁。平台上有一名长发女子正在弹奏钢琴,流泄出一连串的轻音乐。他无意识地用皮鞋打着拍子,一闪眼竟看到穿着淡紫色套装的迟敏从他面前走过。
 
  “阿敏!”他大声叫她,向她招了招手。
 
  “君颉?”迟敏有两年没见到他了,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见面。
 
  “老板结婚,你还得当招待啊?”他指了指她胸前的名牌。
 
  迟敏点了点头,问他:“看过新娘子了吗?她又漂亮人又好,本来还找我当伴娘的。”
 
  项君颉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老爸叫我来干嘛?他还不是要我好好跟进,娶个更出色的老婆回家。”
 
  迟敏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也只有在君颉面前,她才能这样放松自己,尽管他们久未联络。
 
  “弹得怎么样?”迟敏注意到项君颉一直在打拍子,好奇地问他。
 
  项君颉耸了耸肩,“很想把她赶下来,弹这样不如放录音带。”
 
  迟敏朝着他笑,了解他有许多的身不由己。
 
  “你好命耶!一个人在外逍遥自在,根本不管我死活。”项君颉的口气很酸。老爸实在有够偏心!谈到做生意,他就算有心奋斗也不可能比得上迟敏,老爸怎么不押她回家继承家业,偏要虐待他这个没有天分的独生子?
 
  迟敏撇过头轻笑。她才被某个人害惨了呢!这一转头,她瞧见关少衡冷冽的目光直直地定在她身上,马上又心虚地回过头。
 
  这时,平台上换了一支小型乐队演奏华尔滋,项君颉免不了又觉得那些音乐不堪入耳,但还是邀了迟敏共舞。
 
  “君颉,如果我回瑞开,项先生会放你一马吗?”既然她已经那么悲惨,干脆牺牲到底,成全君颉的音乐梦。
 
  “阿敏,你终于良心发现了!”项君颉欣喜若狂地抱着她转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入侯门深似海……我们公司背地里有人叫我‘老处女’耶!”
 
  “乱讲!你一点都不老,不是才二十五吗?”项君颉义愤填膺地为她抱不平,现在要他说迟敏是天仙美女都没问题。
 
  迟敏一脸沮丧。君颉的话摆明了认定她还是个处女。他要是知道她和少衡同居了两年多,不气疯才怪!
 
  “我一进瑞开就没机会谈恋爱了。”她扁了扁小嘴,试图博取同情。
 
  “这还不简单?瑞开的青年才俊一大堆,老爸一定会帮你物色一个上上之选。我的一票朋友中,你要是有中意的,我也顾不得兄弟之情了。”
 
  “什么嘛!”迟敏捶了他一拳,眼角余光瞄到兆颐走到少衡身边,向他们这边看来。一不做、二不休,她可怜兮兮地对项君颉哀求,“你……可不可以让我体验一下接吻的滋味?然后我就死心塌地回瑞开当你的替死鬼。”
 
  项君颉浑身一震,怀疑迟敏神智有点不太清楚。“小姐,我可以找个男人让你试……我不行啦!”
 
  “不认识的人我会怕……算了,当我没说过好了,说不定我年底就升职了。”她假装要掉头离去,项君颉心一横,搂住她的纤腰,低下头结结实实地吻住她。
 
  关少衡万万想不到会被迟敏反将一军,脸色晦暗地看着项君颉的唇胶着在她的肩瓣上,直到一曲终了。她和项君颉在他的订婚宴上热情拥吻,示威的意味不言而喻。
 
  童兆颐无奈地搀住他的肩膀。“别看了。说实话,你和书翎比和迟敏适合多了。你既然不想要她,就没资格阻止她吃回头草。”说起来,项君颉才教人敬佩。重重绿云罩顶,他竟能一无所觉?
 
  此时,汪书翎甩开了她的一班姊妹淘,走过来勾住关少衡的手,比着远处的一对丽人,“他们两个细看之下,还有几分夫妻脸呢!”
 
  关少衡恨恨地咬住下唇不作声。
 
  童兆颐不平地嚷嚷,“关太太,你前不久才说我和她都有张娃娃脸的!”
 
  汪书翎当他在吃味,咯咯地笑了起来。“有的女人像水,摆在什么容器里都合适,迟敏就是这样的女人。她站在少衡身边也很搭呀!”
 
  童兆颐不表赞同地轻咳了声,深怕少衡的怒气会一发不可收抬。唉,新娘子最好别再发表高见了。
 
  “谁教你不积极些?”成了关少衡的未婚妻后,汪书翎连带对童兆颐没大没小起来。
 
  童兆颐干笑了几声,识相地闪人,不敢去看好友杀气腾腾的脸。
 
  关少衡远远地看着项君颉开开心心地搂着迟敏提早退席,紧握着的拳头青筋爆起。迟敏,你欺人太甚了!
 
  迟敏答应项君颉跳槽后,一直不知道要如何对关少衡开口。选在他订婚后立刻辞职似乎有些暧昧,但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放任自己去单恋一个有未婚妻的男人。
 
  她煞有介事地在白纸上打好草稿,又在心中演练了数十遍后,才鼓起勇气走进他的办公室。谁知话还来不及出口,关少衡就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冷笑地走向她。
 
  “你昨晚在项君颉那里过夜了?”他故意贴近她的身躯,沉厚的嗓音缓缓拂过她细致的颈后。
 
  昨天她求君颉吻她,就是希望兆颐认定她和少衡各自另结新欢,没有谁对不起谁,这样他就不会为了她和少衡斗气。所以她现在若出言辩解,岂不是前功尽弃?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关少衡伸出食指,撩起她鬓边的一绺发丝把玩着,淡然的口吻隐隐透着危险气息。
 
  “以前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找他解决你的需要对不对?”关少衡气她的哑口无言,咄咄逼人地羞辱着她。
 
  迟敏诧异地抬头看他,旋即又低下了头,心痛得彷若万箭穿心。少衡一定很憎恨她,才会说出这些话,他明知道她下了班都乖乖待在家里的。
 
  关少衡得寸进尺的将手伸进她的上衣,手贴在她光滑的背脊上。电光石火间,他的双唇缠绵地往她唇上吻去,一次又一次的辗转烙印,只为洗去其他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项君颉也这样吻你吗?”他的舌从她的唇齿间撤退,依依不舍地勾勒着她的唇形。
 
  “……我们已经分手了。”迟敏困难地吐气,为他话中的轻蔑黯然神伤。
 
  他残酷地笑出声,“我不记得我有这样说过。”
 
  他将她带进怀里,很温柔地吻她、爱抚她,就像他从前想要她的每一个夜里。他的温存混着惯有的霸气,那份料定不会被拒绝的自信狠狠地践踏着她的尊严,悲哀的是,她的确拒绝不了……
 
  她无助地抬起眼睑,多盼望他能就此打住。
 
  开口啊,求我爱你、求我别离开你啊!关少衡不晓得自己中了什么邪,放着娇艳动人的未婚妻不顾,竟浪费时间去和一个不起眼的女人纠缠。既然他不爱她,为什么他会那么固执地需索她的臣服?
 
  少衡根本不会理她的。迟敏放弃了挣扎,哀凄地闭上眼,轻轻拉开他的西装外套,将脸颊埋在他的衬衫上。
 
  她柔顺的脸蛋紧紧挨着他的心跳,逼得他几近疯狂,她到底懂不懂他正在欺负她啊?
 
  激情伴着屈辱贯穿了迟敏的身心,她无力地靠着关少衡的身体往下滑,瞬间失去了知觉。
 
  “阿敏!”他心疼地唤她的名字,抱起她瘫软的身子到沙发上休息。
 
  过了一刻钟,迟敏才幽幽转醒,脑子里恍恍惚惚地有片刻的空白。
 
  “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不堪一击了?”关少衡的嘲弄让她记起刚刚发生的事,她羞愧地拉拢被扯乱的衣衫,心急地坐直身体。
 
  关少衡像只敏捷的豹,转身扑向势在必得的猎物,将她困在沙发的一隅。
 
  “你出个价,以后就跟着我。”这是他最大的让步。把迟敏纳为他豢养的情妇,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很单纯地视为一笔交易。
 
  “我……我不缺钱用。”她难堪地避开视线。
 
  “缺钱用,你就肯卖啰?”凭他的能耐,很轻易就能让迟敏走投无路。
 
  “人生大不了一死,反正也不会有人为我难过。”哀莫大于心死,她真的累得想向命运投降了。
 
  关少衡触电般缩回了手,不敢再步步进逼。迟敏也懂得拿生命要胁他了?
 
  迟敏乘机奔出了办公室,只想找个无人的角落舔舐伤口。
 
  项君颉和项泽明达成“以一替一”的协议后,兴奋得整晚睡不着。他比迟敏早回台湾一年,也就是说他已虚拼三年多的光阴了。此刻,他恨不得插翅飞到国外呼吸自由的空气,一想到每天一睁开眼就能练琴、谱曲,终日沉吟在乐声中,他竟不敢闭上眼睛,怕一切只是幻梦一场。
 
  到了下午,他还是等不到迟敏报捷的电话。为了安全起见,他决定亲自上安颂押人,反正办公室里从来不缺他一人。
 
  在安顷宽敞的电梯中,只有他和一名头发灰白的高大男子。项君颉也没分神去留意,只顾望着电梯门旁的显示灯。
 
  “项君颉?”那名男子出声唤他,语气中带着一份不确定。
 
  项君颉惊诧地转头,这才认出那名男子是安颂的大老板,和老爸交恶三十几年的关景禾。他微微地颔首致意,不好多说什么。
 
  “怎么有时间大驾光临?”关景禾隐隐有股不祥的预感,虚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挖角。”他抿唇轻笑,存心报一箭之仇。关景禾将儿子的订婚喜帖发给老爸,害他被叨念了多日,好在他吉人天相,反倒因祸得福。
 
  关景禾脸色一变,猜不到哪个人需要劳驾到项公子,但可想而知会是安颂很大的损失。他机警地看向前方亮着的数字钮。项君颉要到十二楼?
 
  “谁?”他仍好风度地脸上挂着笑。
 
  项君颉挑了挑眉,回以同样虚伪有礼的笑。“你最不想被挖的人。”迟敏可是他心目中的女神呢!
 
  电梯到了十二楼,项君颉意气风发地跨出步伐,留下双鬓作疼的关景禾。项君颉那个不成材的后生晚辈,也敢在他面前器张至此?
 
  而项君颉凭着天生一副好样貌,很快地问到迟敏的座位,远远地就看到她坐在位子上发呆。
 
  “辞了没?”他走到她面前,劈头就是这么一句。不可否认,他是有点现实,一心关注的只有这个问题。
 
  迟敏吓了一跳,回过神后才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我已经买了到维也纳的机票,你要是现在才反悔,我会跳楼给你看!”他板起脸,凑近了她无神的脸蛋。
 
  “我……我不晓得要怎样开口。”她小小声地为自己脱罪。
 
  “写封辞呈递上去啊。”他没好气地从她桌上翻出一张十行纸,连同自己的钢笔重重放在她眼前。
 
  “怎么写?”她愁眉苦脸地向他求助。
 
  “你就先感谢你的上司对你的栽培与指导,然后说自己为了个人的生涯规划,希望能换一个工作跑道,相信安颂一定会找到一个比你更适任的人选。”
 
  迟敏照着他的指示下笔,忽而不解地问他:“你又没辞过职,什么会懂这么多啊?”
 
  他摊了摊手,“生死关头,不放聪明点行吗?”
 
  关少衡倚在门缘,看着项君颉登堂入室,在他的地盘上勾搭他的女人。新愁旧恨齐涌上心头,让他想狠狠地痛扁他一顿。
 
  此时,到了顶楼董事长办公室的关景禾还在想着,瑞开这一波挖角的目标究竟是谁。近年来,银行界的竞争呈现白热化,业界挖角的动作也愈来愈频繁,项泽明尤其是个中翘楚。
 
  十二楼最不想被挖的人……难道是迟敏?
 
  他当机立所地搭电梯下楼,一到十二楼,就看到少衡和项君颉冷冷地对峙,迟敏则两面为难地站在他们中间。
 
  关景禾皱了皱眉,对迟敏感到很失望,他从来都没担心过她会被挖走,而且是被自己的死对头。
 
  “有什么话,进办公室说吧。”他率先走进关少衡的办公室,身后的三个人已酝酿出剑拔弩张的气氛。
 
  项君颉推了迟敏一把,同她使了个眼色。
 
  “董事长,这是我的辞呈。”迟敏压根儿没料到事情会变得比她想象中更棘手。
 
  关景禾接过她的辞呈,用手压在桌上,并没有打开来看。
 
  “你在这里做得不开心吗?”他很自私地把迟敏留在少衡身边,但只要她开口,想调到别的单位也不是难事。
 
  “没有。”唉,没有不开心,只是很伤心罢了。
 
  “你的工作合约上,有特别注明跳槽瑞开要赔偿一年的薪资。”
 
  “……我知道。”迟敏晓得董事长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已动了气。辜负了向来照顾她的董事长,她觉得很过意不去。
 
  项君颉暗自庆幸自己来了这一趟,否则关景禾这只老狐狸动之以情、威之以势,难保迟敏不会乖乖就范。他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本支票簿,当场开了一张一百万的支票给关景禾,不甘示弱地对迟敏眨了眨眼,“倾家荡产,我也会为你赎身。”
 
  “除了娶你,他开出的条件,我都可以比照办理。”关少衡不带感情的声音掀起另一波高潮。
 
  迟敏知道他一直误会她和君颉的关系,他的话暧昧得很;再想到适才和他在此处的缠绵,她好怕自己的心虚会泄漏所有秘密。而项君颉昨晚才参加过关少衡的订婚宴,只当这是他无聊的幽默感,并没有多作联想。
 
  最受震撼的是关景禾,他恍然大悟,迟敏是为爱投奔瑞开,难怪项君颉会大费周章、不惜血本。迟敏刚进安颂时,他也想过要她进关家的大门,想不到项泽明也打同样的算盘。他们争吵了数十年,竟只为了英雄所见略同啊。
 
  “从明天起,她和你平起平坐。”项君颉万分得意地响应关少衡的挑衅,牵起迟敏的手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关少衡没去细想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面色凝重地跟到办公室门口。项君颉说笑着帮迟敏打包所有东西,捧着个大纸箱,还空出一只手搂她。他的女人,从此以后是别人的了……
 
  瑞开最新一波的人事更动,成了银行界最受瞩目的话题。
 
  项泽明公开斥责独子项君颉工作散漫、毫无建树,即日起予以撤职处分。没有人敢相信他苦撑了那么多年,会在一夕之间弃守,项君颉工作散漫、毫无建树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项君颉对老爸不具实质意义的报复行为一点也不在意,恨不得他能再加上一句“永不录用”的重话。
 
  更令人讶异的是项君颉的接任人选,项泽明竟然看中安颂一个年轻又没有背景的女助理。关家父子直到看了报纸,才懂得项君颉那一句“从明天起,她和你平起平坐。”是什么意思。瑞开内部对这样的安排自然也是揣测不断,一时之间,项泽明培植未来儿媳接班的风声不胫而走,那是大家想得出来最合理的解释。
 
  迟敏进了瑞开,还是一直低调的作风。她在项泽明护航下,逐渐熟悉分内业务,并主导诡谲多变的外汇操作,做出了一番成绩,在瑞开站稳一席之地。
 
  “迟敏生错了人家,是我女儿多好。”关景禾看着瑞开捡了个大便宜,不免在儿子面前吃味地抱怨着。迟敏的出色表现使得同行常明嘲暗讽他没有用人之明,天知道当初是他以第一名录取迟敏,带她进了这一行,也给了她一个不小的职位,他只差在不若项泽明有理由把全部赌注下在她身上罢了。
 
  迟敏很小心地和过去的一切告别,努力提醒自己别沉陷在一段没有希望的感情中。就在她对开少衡的欺骗渐渐释怀时,童兆颐居然打了通电话约她吃饭。
 
  “帮我一个忙。”他开门见山地提出请求。
 
  迟敏示意他说下去。
 
  “少衡近来很消沉,在公司里风评很差,董事会已传出想换掉他的消息。再加上安颂前一阵子遭人大量收购股票,董事长的持股不见得保得住他。”安颂的董事会有这样的念头,一部分也是受到瑞开换掉项君颉后,业绩大幅成长的刺激。而少衡和书翎虽然已是未婚夫妻,但感情却没有稳定到让关景禾如法炮制瑞开的人事布局。董事会换人的声浪一天高过一天,让开景禾非常为难,一下子老了不少。
 
  “你要我怎么帮忙?”迟敏听到关少衡的不如意,一颗心隐隐地痛了起来。
 
  “安颂已取得电信业的南区执照,而瑞开则有一张北区执照。你们最近不是正在评估策略联盟的合作对象吗?这是少衡唯一的机会,他要是谈不成这一笔合作计画,董事会的换角在所难免,董事长也绝对拉不下脸帮他说话,你忍心看他被踢出安颂吗?”董事会有一群老头看少衡不爽很久了,他们明知安颂在电信事业上的投资与建设远远比不上别的公司,也很清楚安颂和瑞开积怨很深,偏还强力运作让他负责这个案子,摆明了是要借机除掉他。最惨的是少衡也看那批老家伙很不顺眼,硬是不肯低头,还放话要他们安分一点,搞得双方势如水火,连向来长袖善舞的关景禾都摆不平局面。
 
  “兆颐,如果董事会要换人,你是最可能的接任人选。”迟敏仍当他是知心好友,温言地提醒他。
 
  童兆颐笑了,“我是个天生的赌徒,只把注码押在最有希望赢的人身上。”
 
  “结果,你赌到倾家荡产还跑来向我借钱继续赌?”迟敏很明白他和少衡情如兄弟,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动。
 
  迟敏的聪慧让他不舍。他一心要帮少衡,差点忘了迟敏没有立场插手;赌盘再怎么转,迟敏都不会是玩家。
 
  “你知道瑞开不是我当家作主,一切决策权都操在项先生手上。”她很婉转地推辞了他的请托。
 
  “听说你很受宠。”项泽明在各式公开场合,都将迟敏带进带出,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我不能恃宠而骄。”在项先生身边工作,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他不仅将自己的经验倾囊相授,还不时对她嘘寒问暖。当她没有拒绝他的关怀时,他总是显得既兴奋又腼腆,让她心中充满了暖意。
 
  “当然,少衡那样对你,你没必要帮他这个忙。”童兆颐见往日并肩作战的迟敏言谈间尽是对顶泽明的敬畏,一时很难接受。
 
  “不是这样的。据我所知,项先生已初步决定在明达和日胜中挑选一家作为合作的对象。”她心急地解释着。
 
  “我说个故事给你听。”童兆颐啜了口咖啡,把少衡承受的家庭悲剧大致说了一遍。关少衡要是知道他这么碎嘴,非宰了他不可。“所以他疼少妍简直疼到不可理喻的地步,你别以为他天生是个绝情的人。”
 
  迟敏听得红了眼,没想到少衡的际遇竟比她还不堪……可是,她仍旧爱莫能助啊。
 
  童兆颐很能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明白自己来找迟敏只是做垂死的挣扎。
 
  世事难料!在瑞开决定合作对象的最后一个会议前夕,项泽明因为妻子在夏威夷摔伤,匆匆忙忙离开台湾,把主持会议的责任交到迟敏手上。
 
  迟敏坐在十来家公司的会议代表前,随着时间的流逝愈来愈忐忑不安,她实在不晓得该如何帮少衡。只要稍微懂得揣摩上意的人,绝不会让安颂雀屏中选的。少衡今天没出席,很明显地是对这个案子呈现放弃的态度……
 
  刺耳的电话铃声吓了她一跳,秘书小姐把话筒交给她,说是项先生打来的越洋电话。项泽明很简短地告诉她,他已经在夏威夷和日胜的黄老板达成协议,并指示她今天就可以和日胜的代表签约。
 
  迟敏挂了电话后,二十多只眼睛的焦点全在她身上,屏气凝神地等她宣布答案。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她不过是个开会代表,刚才那通电话才是关键所在。
 
  “项先生决定和安颂合作,指名关少衡先生负责这个案子。”
 
  她的话一出口,马上惹得现场一片骚动,连被关少衡象征性派来送案的小职员都呆在一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迟敏的心在闹烘烘的气氛中飞得老远,忘了去想自己的处境将会有多么艰难。
 
  瑞开和安颂的合作案在台北商圈投下了一颗炸弹,消息传回安颂时,相关主管乐得像中了彩券的头奖,关少衡反而是一副事不关己的酷样。
 
  关景禾摸不清项泽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终归放下了悬荡已久的心。他难得地在阳明山的别墅里举行了一个轰动的签约酒会,好昭告天下他的儿子完成了一个不可能的任务,企图在董事会改选前扭转公司大老们对少衡的恶劣印象。
 
  迟敏免不了得出席这个宴会,关景禾很热络地同她打招呼,直到此时才对她跳槽的事释怀。依他猜想,迟敏一定帮安颂说了许多好话,能让项泽明那个老顽固改变心意,她在瑞开的分量不容小觑。
 
  “迟敏,这次的事辛苦你了。”他诚挚地握着迟敏的手,很感激她能把事情做得那么漂亮。
 
  “哪里。”迟敏心虚地不敢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关少衡,强作镇定地扯着谎,“这是项先生的意思。”
 
  冷不防地,有一只手从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一回头,惊慌得差点叫出声来……项先生回国了?
 
  项泽明很客套地和关景禾寒暄,心里充满了对迟敏的不谅解。日胜的黄老板是他多年好友,为了这件合作案还专程飞到夏威夷和他商议,谁晓得迟敏会捅出这种漏子,他直到黄老板气急败坏地向他兴师问罪时,才知道迟敏竟拉作主张地将约签给安颂。他要不吞下这笔怅,等于毁了迟敏的前途。无计可施下,他只得改口说自己另有考量,当场和黄老板撕破脸,断送了两人二十多年的交情。
 
  “谢谢你给少衡机会。”不管他的动机是什么,关景禾都很感激他能在这个紧要关头拉少衡一把。
 
  “唉,我们都老啦,以后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了。”项泽明爽朗地笑着,比了比迟敏和关少衡。迟敏做都做了,他不卖个顺水人情,岂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关少衡一直觉得疑点重重,项泽明没有理由指定他负责这个案子的。他正想和兆颐讨论时,瞥见项泽明在迟敏身边耳语,他对兆颐使了个眼色,两个人的默契好到毋需以言语沟通,不动声色地跟在他们身后。
 
  项泽明将迟敏带离了热闹的晚宴,双双走到主屋外的阳台。黑暗中,迟敏还是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项泽明的怒气……她早有被狠狠骂一顿的心理准备了。
 
  “我在越洋电话里怎么跟你说的?”从看到迟敏的第一眼起,他就将她捧在手心上,舍不得对她说句重话,但她这一次实在太令人失望了。
 
  “对不起。”
 
  “对不起?那你是明知故犯了?”项泽明扳起她的脸,逼她直视他的目光,“你说,你收了姓关的多少好处?”
 
  迟敏是脑筋不清楚了!将来整个瑞开都会是她的,她犯不着去和安颂打好关系。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安颂……”她的话没说完,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她痛得紧咬住下唇,一颗心更是绞痛难当。
 
  “你觉得?我决定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有资格‘觉得’了?”项泽明很气她的不知悔改,项君颉顶多是平庸,她简直是放肆!
 
  “我……”迟敏抚着热辣辣的面颊,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你根本不配进我项家的大门!”项泽明余恨难消地吼她,顾不得这句话有多伤人。
 
  “我从来就不希罕!”迟敏不晓得自己怎么了,竟然大声地嚷了出来。想进项家大门的人是妈妈,她苦了一辈子,只敢将那个不切实际的梦想藏在心底。她年纪大了点后,渐渐看明白爸爸真正喜欢的人是阿姨,他一时的出轨成了妈妈一生的折磨,如果妈妈在天之灵听到他这么说,一定会很难过。
 
  项泽明万万想不到她还有脸顶撞,气得又甩了她一巴掌,恨恨地撇下她一个人转身走了。
 
  迟敏重心不稳地跌坐在地上,狼狈地撞上一旁的花墙,连眼镜都捧成了碎片,就像她的心一样。隐身在阳台外的童兆颐激动地想冲上前去扶她,却被关少衡强拉着往回走。他这时候现身,不是教迟敏更难堪吗?
 
  “你去求迟敏的?”看到童兆颐愧疚的神情,关少衡心里大致有了个底。
 
  “她没答应我呀,我哪知道她会那么敢?”童兆颐咬着牙,怎么样都挥不去心中的罪恶感。
 
  “你何必这么做?”关少衡一脸阴沉。那个女人真是笨到家了!
 
  “我不能眼睁睁看你从此不能翻身。”
 
  “你以为安颂流失的那些股票是谁买的?”他投资大笔资金在海外成立控股公司,以法人名义大量买进安颂的股票,为的就是在即将到来的董事会改选中给老家伙们一点颜色瞧瞧。兆颐是太心急了,才会失去判断能力。
 
  “少衡……”童兆颐惊诧地抬头看他,心中悔恨交加。和少衡认识这么多年,他怎么会以为他会任人欺负而不还手?
 
  “你会害死迟敏。”项泽明不肯让项君颉娶她还是小事,以他的个性,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大不了换工作。”童兆颐忿忿不平地说着气话,他从没见过会动手打人的老板。
 
  “你会不懂吗?做我们这一行最讲信誉,项泽明只要放出风声,迟敏会在整个圈子被封杀。”
 
  童兆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死得愈惨,不是愈称你的意吗?”
 
  关少衡回避了他的眼神,冷冷地离开觥筹交错的会场。
 
  迟敏拖着疲累的步伐回到自己的住处,脑子里昏昏沉沉地,什么事也没办法去想。她不后悔出手帮少衡,但她实在不该顶撞项先生,还说了那些伤人的话,毕竟做错事的人是她,项先生一向又那么疼她……
 
  “迟敏!”
 
  低沉的声音骤然在迟敏耳边浮现,她看着地上两道拉得长长的影子,才确定自己的听觉没有出问题。
 
  “不管你怎么做,我都不可能爱上你,你犯不着自作多情。”关少衡一路跟着失魂落魄的她回家,气她这么晚了居然一个人搭公车,一个人在街上漫不经心地走着,连被他跟踪了那么久都没发觉。她这个笨女人到底还要做多少蠢事?
 
  “我晓得。”她低头轻声说着。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有机会对我施舍让你很得意吗?”他无情的话语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迟敏早知道他会追她是怎么一回事,他不值得她再为他付出啊。
 
  “不是的。”迟敏心急地回过头看他,很快又低下了头。“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想帮你这个忙的。以前我们在一起时我都很被动,从来没为我们的感情努力过,我们会闹到不欢而散,我要负很大的责任。这一次,我只是想亲手为我们之间画下一个比较好的句点……”她抬起头,温柔地对他笑,“从此以后,我的心又是我的了。”她只希望他幸福,不会死缠着他不放的。
 
  “以你的条件,不需要对任何男人委曲求全。”他想告诉她项君颉不是个好男人,却怎么样也没有脸开口说这些话。
 
  迟敏笑了笑。他还是不懂。和他在一起,她从未觉得委屈啊!
 
  “你的脸……用冰块敷一敷。”他被打得很有经验了,但像迟敏那样的乖女孩,八成没受过这种羞辱。
 
  “谢谢。”她和煦的笑容在黑夜中绽着光亮,好似想分给他一点温暖。
 
  他没能说一句“再见”,就僵直着身体离去。只要多看她一眼,他一定会冲上去抱她、吻她……然后又是无法避免的,对她的伤害。
 
  从此以后,我的心又是我的了……她笑得那么甜,那些话却像利刃般,一字一字划在他心上。
 
  关少衡失去方向地在马路上大步走着,心里只回绕着她那张天真可爱的笑脸。你的心又是你的了……那么,我的心呢?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05-25
  两年后。
 
  优闲的午后,暖暖的阳光洒了一地。关少衡卷起袖子,在他的办公室里煮咖啡,身边不时传来童兆颐的话声。此情此景,让他不由得想起迟敏。以前这样的聚会总有她一份,然而她已经不可能再出席了。
 
  那一次的合作案后,项泽明果然咽不下一口气,没几天就将她流放边疆,在每一个瑞开有产业的国家间调来调去。印尼大暴动时,迟敏正好待在雅加达,到了最危急的时刻都没有离开。童兆颐气急败坏地拿了份报纸给他看,是迟敏接受台湾记者访问的报导。她说瑞开在印尼的投资与党政高层关系不大,瑞开和她本人都不会在此刻撤走。
 
  “项泽明存心要整死她,那些暴民只知道她是华人,谁管她和苏哈托有没有挂钩!”
 
  他看了看报导,没说什么。
 
  “关少衡,你竟然无动于衷?你不杀伯仁,伯仁是为你而死的啊。”
 
  “她死了,我把命赔她。”他淡然的口吻有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结果,童兆颐骂他变态。“你为她甩了汪书翎,又说肯陪她死,偏偏就不肯和她在一起?”
 
  “你当然不能体会。从少妍在我面前割腕的那一刻起,我和迟敏这辈子就注定无缘了。”咖啡滚沸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站了起来,将咖啡倒在杯子里,回头对童兆颐说:“冰箱里有起士蛋糕,你自取。”
 
  “我还是喜欢吃迟敏做的蛋糕。”他边打开冰箱门,边耍赖地说。
 
  关少衡气结她瞪了他一眼。这个家伙,任何话都有办法扯上迟敏!
 
  童兆颐无辜地摊了摊手,表示他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少衡完完全全脱胎换骨了,他理了很短的平头,不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去年还得了个全台最佳经理人的头衔,企业界都争相传诵他浪子回头的事迹。至于和瑞开的合作案,少衡简直动用了他所有的关系在做,两年来的努力,让他们这个原本处于劣势的联盟成了业界的龙头老大。大家纷纷称赞项泽明好眼光,只有他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对了,少妍今晚会回国出席‘恋上撒哈拉’的首映会,你陪我去。”
 
  “大少爷,你饶了我吧!我们两个的绯闻传得够热了。今晚再陪你去参加首映会的话,人家会说我得到关家的认同。”
 
  都怪关少衡莫名其妙地和汪书翎解除婚约,那个女人拉不下脸,硬是诬赖他和少衡有暧昧。那种无聊的话,不晓得为什么有人会信?偏偏少衡自那时起就不近女色,大家愈传愈像有那么一回事。去年他领“最佳经理人”奖时,深情款款地在记者面前感谢一个默默支持他的女孩子,大家一致认定他的得奖感言旨在撇清同性恋的传闻,他们两个男人的关系被渲染得益发不堪。就连他到他的办公室喝顿下午茶,都可以感受到背后有许多似笑非笑的眼神在打量他。
 
  “那种话你也放心上?”
 
  “还说呢,我妈说你们关家的人一个比一个怪,要我离你们一家人远一点。她还说我就算喜欢男人,对象也不准是你。”
 
  “嗯哼,伯母还真幽默。”关少衡讽刺地说。“你找个人结婚不就得了?年纪也不小了。”
 
  “那你干嘛不结婚?垂涎你的女人多得是;再说,你还比我大了两个月。”
 
  关少衡懒得理他。这两年他过得很顺心,只除了没有女人。
 
  迟敏走后不久,有一晚唐念汾突然打电话给他,说她们一群好友办了一场义卖会,问他有没有空去捧场。她的声音局促不安,一副他去不去都无所谓的样子,好似认定了他会拒绝。
 
  他没答应,但是他去了。
 
  现场一群富家太太的眼光像是想将他生吞活剥,只因他当时已回复单身的身分。他静静地逛了一圈,拍卖的是一些价值不菲的珠宝和几幅她们的书画作品。唐念汾手足无措地跟在他身边,大致向他介绍一下陈列出的拍卖品。
 
  他花了一百万买下一幅她写的书法,摆明是要做面子给她。
 
  唐念汾面对四周欣羡的声浪,显得很不能适应,“我几乎是我们一班学生中写得最丑的,你……你别花冤枉钱啊。”
 
  他心中一阵激动,低声说道:“我觉得很漂亮,我会挂在客厅里。”
 
  唐念汾紧张得乱了呼吸,结结巴巴地问他:“你……在外面……还好吧?”她觉得好惭愧,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关心过这个儿子了。
 
  关少衡深吸了一口气,迟疑地搭上她的肩膀,“你愿意让我搬回去吗?”说得很低声下气。
 
  “少衡……”唐念汾顿时红了眼眶,感动地抓紧他的西装下摆。两人眼神交错的瞬间,才明白他们等着的或许就是这么一个能重修旧好的机会。
 
  两年来,他和妈妈之间的裂缝一点一滴地在修补,虽然比不上童兆颐和他美丽的妈那样,可以口没遮拦地乱开玩笑,但他们已觉足够。唐念汾也催过他结婚,他总是笑笑,没说什么。如今,他功成名就,要什么女人没有,可是就是忘不了那个曾陪他吃苦的小女人。迟敏跟他的时候,从没享过什么福,是她温暖的笑脸为他灰暗的生命开了一扇窗,而他却残忍地将她从那一扇窗推落。
 
  “说定了,我们一块出席。首映会后,我们找少妍聚聚。”
 
  童兆颐不死心地将脸凑近他,“迟敏在温哥华。”
 
  这个家伙,老爱炫耀他对迟敏的行踪有多了若指掌!
 
  “项君颉也在温哥华。”他用指节敲了敲办公桌,要某人别再三八兮兮地充媒人了。
 
  “项君颉那个混帐!只有你能拯救迟敏于水深火热中啊。”他试图付予他英雄救美的使命感。
 
  关少衡阴险地撇了撇唇角,“你再说一句,我马上发新闻稿承认和你的恋情。”童兆颐翻了个白眼,心有未甘地跌坐在椅子上。人生苦短,喝咖啡、吃蛋糕才是正事!
 
  此起彼落的镁光灯打在一对连袂出席的俊男美女身上,关少衡和童兆颐静静地坐在贵宾席上看着,有些许的难以置信。关少妍得了奥斯卡金像奖后,知名度疾速攀升,人也出落得更加娇艳迷人,一袭茴香色的细肩带晚礼服烘托出她与生俱来的贵气,由左膝裁到右足踝的不对称裙摆更突显了她修长匀称的美腿。她挽着新锐导演傅衍平的手,微笑着挥手向媒体致意。
 
  “早知道我就追她。”童兆颐附在关少衡耳边,轻声开着玩笑。
 
  “劝你不要。”关少衡心情很复杂,突然又想起了迟敏。
 
  “我帮你问问少妍,如果她真如外界所言倒追傅衍平的话,你就去把迟敏追回来。”
 
  他斜睨了他一眼,“今天记者很多。”
 
  童兆颐立时噤声不语。他是招谁惹谁了?他们闹出这种荒谬的新闻,少衡不是应该和他齐心向外,消弭流言吗?他反而不时拿此为话柄威胁他就范,倒像两人真有什么奸情似的。
 
  首映会结束后,关少妍一身便装地挨到关少衡身边,笑着打量眼前更加成熟有魅力的男子。好可惜,为什么他是她哥哥?
 
  “二——哥——”她很有活力地拖长了音,好怀念这个称谓哟!
 
  “去喝一杯。”他笑着给了她一个拥抱。
 
  “Michael,一起去。”她转过身,甜笑着拉了拉傅衍平的臂膀,微仰的小脸闪动着祈求的光芒。
 
  关少衡很怀疑有哪个男人能拒绝,他看得出少妍是使出浑身解数在钓傅衍平。
 
  “没兴趣。”傅衍平甚至连看她一眼都没有,“别忘了明天的约,逾时不候。”
 
  关少妍回头对关少衡和童兆颐干笑两声,比了比傅衍平远去的背影,“很难相处的一个人。”
 
  关少衡很清楚她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却也不予点破。不是每个男人都会被美女吸引,他不免对傅衍平多了份好感。
 
  一行三人来到东区的一家高级酒吧,窝在帘幕区隔起的角落里。
 
  “二哥,我有听说你们的绯闻喔!”关少妍淘气地皱了皱鼻子。
 
  关少衡低声笑了。“我对他一往情深。”
 
  童兆颐气得脸色发自,连声叫道:“你和傅衍平相见恨晚吧?!他比项君颉好看多了。”其实项君颉长相斯文、气质极好,只是童兆颐一直看他不顺眼罢了。
 
  关少妍的笑容一下子僵住,语含怨怼地说:“二哥,你告诉他啦?”
 
  关少衡握住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很惊讶兆颐竟敢这样刺激少妍。“他敢说出去半个字,我会让他这辈子再也记不起这件事。”
 
  “哎呀,二哥,你别把话说得那么严重嘛!”她娇笑地打破尴尬的气氛,随即倾身向前,神色凝重地对童兆颐说:“你问的是个好问题。要是项君颉和傅衍平摆在一块让我选,我实在不知如何下手呢!”说着,她双手合十衬在耳腮,眨动着微鬈的睫毛,挤出卡通中标准花痴女才会有的声音,“哎哟,好想两个都要耶!”
 
  关少衡如释重负地笑了。少妍和迟敏有点像,爱过一个男人就没办法去恨,即使她曾为了他自杀。
 
  “你那部片演得很棒,导演能把你拍得那么朴素真不简单。”少妍连睡眼惺忪的样子都很妩媚,导演一定费了一番心血才让她呈现出和本性迥异的面貌。
 
  “那还不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呢!”她神秘地笑了笑。
 
  关少衡好笑地轻咳了声,“那敢问新科影后最得意的作品是哪一部呢?”
 
  关少妍迟疑了一会儿,爽朗地笑了起来,决定把真相和盘托出,免得二哥和兆颐还得戒备恐惧地避开那个伤口。“就是五年前我自杀的那一出戏啊!笑话,我关少妍怎么可能为了男人自杀?那是我拜托项君颉帮我的,那天项君颉和我们坐的位子都是我事前勘查过才订的啊。”关少妍愈说愈得意,觉得自己以后跨行当导演、编剧都很够格。
 
  关少衡的心被重击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捏紧拳头。是了,那天他约少妍吃饭,她兴致勃勃地说要负责订位。他还以为她对那家餐厅情有独钟,也没特别去留意,没想到竟掉入她精心安排的陷阱。
 
  “迟敏跟你们串通好了?”他哑着嗓子,脑中轰然作响。
 
  关少妍没心眼地噗哧一笑,兴高采烈地比画着,“迟敏她什么都不晓得啦!我上个月去加拿大拍戏,她一看到我就紧张兮兮地握住我的手,拚命解释她和项君颉不是我想的那样。哎哟,都住在一起了还能怎样?后来我问项君颉,才知道他没告诉迟敏,他说他们家迟敏啊,天生不会说谎……”
 
  关少衡不等她说完,抄起外套就往外走,脸色难看至极。
 
  “他怎么了?”关少妍错愕地问童兆颐。二哥晓得她不是有心自杀后,不是应该松了一口气吗?怎么会气成那样呀?
 
  “你们关家兄妹真是为富不仁。”童兆颐摇了摇头,很难想象这一切的阴错阳差。
 
  “什么意思?”她愈听愈迷糊。
 
  “你哥认定是迟敏抢了你的男朋友才害你自杀,为了帮你出气,他故意拐迟敏同居。人家迟敏是真的很爱他,可是你哥啊,把她当女佣使唤、当妓女羞辱,最后再告诉她事实真相,狠狠地把她抛弃,甚至当着她的面向别的女人求婚。后来迟敏竟然还傻得以项家准媳妇的身分背叛了项泽明,把一份很重要的合约签给你哥,从此被流放海外,我看她这辈子注定要客死异乡了。”
 
  关少妍的心紧紧地揪住,想到她在温哥华拍那部描述香港移民的独立小品时,迟敏对她的诸多照顾与关怀。她还教她说广东话、分析香港人复杂的情结给她听,就是没提和二哥有过一段纠葛。
 
  “项君颉对她是真心的,我没见他那么疼爱一个女人。”她和项君颉也认识好些年了,他对迟敏真的跟对待别的女人有很大的差别。他们之间有着让人欣羡的互信互赖,她压根儿没想过迟敏会和别的男人扯上关系,而且那个人居然还是她哥哥!
 
  童兆颐叹了口气,“这才棘手!你哥动了真情了,你以为好端端地别人为什么硬要说我们暧昧?他两年多没碰女人了。”关少妍光鲜亮丽的外表背后,是多少人为她牺牲的心酸与不堪啊。
 
  “那怎么办?”她真希望能做些事来弥补当初的任性。
 
  童兆颐耸了耸肩。以前是他太过偏心,什么事都偏向少衡多一点,忘了对迟敏会有多不公平。尤其是两年前的那件合作案,更让他自责不已到现在。既然项君颉对迟敏那么好,以她的个性,说什么都不会主动提出要分手……唉,他心里何尝不是和他们兄妹一般,充满了悔恨和遗憾呢?
 
  关少衡轻轻推开了门,迎接他的是一室的冷冷清清。他的屋子一直空着,舍不得卖掉也不愿租给别人。
 
  他进屋后,将钥匙扔在桌上,抱头跌坐在沙发上。五年前,就在这个位子,他吻了迟敏,然后轻而易举地骗走了她的贞操。他起身走向卧室,抓起床单贴在脸颊上,想起了那一夜的销魂。人的成见是多么可怕的一样东西,他因为先目睹了迟敏和项君颉打情骂俏的画面,所以即使认识她以来她都是那么清纯,他也宁可相信她是装出来的。讽刺的是项君颉对少妍说的话:我们家阿敏天生不会说谎……该死的,他为什么要逼自己认定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他很了解被人冤枉那种百口莫辩的苦滋味,而迟敏居然忍得下来?她甚至没大声对他说过一句话……他走到卧室门旁,看着空荡荡的饭厅,脑海中浮现迟敏跪在地板上捡玻璃碎片的身影。迟敏对他是百般纵容,他却从来不懂得好好珍惜。
 
  他发了狂地扑倒在地,猛捶着地板……迟敏遇见他时,年轻、保守又不经世事,她只是很单纯地在爱一个男人。他说过的话,她都深信不疑,然而他说过的甜言蜜语,没一句是真的。他真觉得自己丧心病狂,迟敏把他当小孩宠、当亲人般信赖,他却把她弄得伤痕累累。他一个父母健在、还有着同胞手足的大男人,竟荒谬地从一个孤女身上压榨专属于家庭的温暖,没有任何回报。
 
  “二哥!”关少妍从轻掩的大门探头而入,看到他正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赶忙冲上去抱住了他。“二哥,对不起。你有气就发在我身上好了,千万别伤害自己。”她抱着哥哥的头,慌乱地替他把头发弄整齐。
 
  “是我不对,我以为自己是上帝吗?”他冷静下来,想起兆颐老爱讽刺他的话:你现在得意了吧?!迟敏无父无母,也没有一个疼她的哥哥,根本不会有人替她出头。她那种个性更不用说,不要继续被你骗得团团转就不错了。
 
  “哥,我不是存心利用你的。”
 
  “我不是跟你说过,只要你想出国,我一定帮你办到,你为什么会想出这种馊主意?”可以想见,少妍以为项君颉已经告诉迟敏;项君颉也以为少妍已经告诉他,到头来最倒霉的人就是迟敏。
 
  “我怕你被爸妈骂嘛!”
 
  关少衡扣住她的手腕,“这样割下去不痛吗?”
 
  “好痛,洗胃的时候也很痛。我每次拍戏拍到快撑不下去时,都会看看这个疤痕,提醒自己不能白白牺牲。”
 
  关少衡蹙起眉头,“你知不知道很多人一刀划下去,就再也没有醒来过?”
 
  关少妍羞惭地低下头,“所以才要先打电话给你啊。”
 
  “别人看了这个疤痕会怎么想?”
 
  “傅衍平帮我找了一个口风很紧的医生,我会趁留在台湾的这段期间把疤弄掉。”唉,这个疤痕丑归丑,一旦要离开她的身体,她还真有点不舍呢。
 
  “迟敏……还好吧?”他迟疑地问。
 
  关少妍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措辞,“项君颉跟我说话,十句有五句都在称赞她……”看到哥哥落寞的神情,她马上转口说:“可是我觉得那是他一相情愿啦。我三更半夜找他陪我对词,迟敏都不会吃醋,还会帮我们做消夜。我在温哥华人生地不熟,他没空去片场接我下戏时,就叫迟敏去,她也从来都没抱怨过。”
 
  关少衡闷闷地白了她一眼,“人家根本不把你当对手。”
 
  “才怪!不吃醋就代表她不喜欢项君颉,对我好是因为她晓得我是你妹妹。”关少妍竭尽所能地歪曲事实。
 
  “谎话不会让我比较好过。”他拍了下她的头。
 
  “那这个呢?”关少妍递给他一张小纸片,“迟敏在温哥华的地址。”
 
  关少衡冷笑了一声,“项君颉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还出卖他?”他是神智不清才会想帮她报仇。从小到大,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哪轮得到别人宰割她?
 
  “我……我只是给你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嘛!”这种话说得连她自己都心虚。现在她是进退维谷了,怎么做都是错,什么都不做还是错。
 
  关少衡苦涩地扯动嘴角,少妍不给他地址,他照样查得出来,问题在于迟敏还肯不肯给他机会啊!
 
  是不是他说了太多难听话污蔑她和项君颉不清不白,以至于真将她逼到了他身边……关少衡的心一阵一阵地抽痛着,整个人几乎被后悔的情绪掩埋。
 
  橘红色的夕阳斜斜地照射在温哥华一处半山腰的高级住宅区,点缀出这一带独有的典雅气息。迟敏刚下班,开了约莫半小时的车才回到这个位于郊区的家。她换上便服后,勤快地到厨房煮了壶咖啡,再将一早捏好的面团放进烤箱。
 
  时序已进人初冬,温哥华的天黑得特别快。她趁着夜色降临前,到院子里帮她心爱的茶花树施肥。正忙着的时候,项君颉穿戴整齐地从屋里走了出来,零零碎碎地对她交代了几句话,内容都是有关于他今晚的消夜和明天的早餐。
 
  “你再不走会来不及的。”迟敏伸直了手臂推他出门。
 
  项君颉嘻皮笑脸地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你还没吻我。”
 
  迟敏拿他没办法,踮起脚尖,蜻蜓点水地吻了他一下。君颉真是的,他和温哥华市立交响乐团的合作公演正紧锣密鼓地排练着,他每回都要等到最后一分钟才出现在众人眼前,害她常常接到乐团工作人员十万火急的电话,听说其他人都是早到半小时先做练习。
 
  “喂,你真的会迟到的!”迟敏气结地想扳开那双从背后蒙住她眼睛的手,一碰到那温热的手掌,她的心突地漏了半拍……不可能的……
 
  关少衡即使站在她背后,也能感觉到她错愕的情绪,他的手缓缓下滑到她纤细的腰身,将她牢牢地圈进怀里。
 
  “有了新人忘旧人?”他低头在她敏感的耳畔呵着热气,享受着让他魂萦梦牵的触感。
 
  这声音真实得不像在作梦,她傻愣愣地回头,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
 
  “我来参加明天的亚太金融会议,温哥华的饭店早被订光了。我想,以前阿敏在我那儿住了两年多,我来她这里住个两天,她应该不会那么小气吧?”
 
  迟敏呆望着他温和的笑,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他笑得像是两人间什么不愉快也不曾发生过,更让她有身处梦境的错觉。
 
  “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看着她木然的表情,他霎时褪去了笑容,也卸下刻意伪装出的轻松。来见迟敏,他并没有求得她原谅的把握,像他这么烂的男人,拿什么去挽回她的心?
 
  “没有!”她察觉了他的沮丧,赶忙慌乱地否认,一颗心跳得好急。“嗯……我帮你把行李提进去。”她急着弯下身去。
 
  他按住她的手,释怀一笑,“我来就好。”
 
  他提起行李,问她:“可以牵你的手吗?”他的口气混杂着真挚与脆弱。
 
  迟敏考虑了一会儿,手忙脚乱地把手在衣服上抹一抹,怯怯地伸给了他,“大概没关系吧!”
 
  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你跟我说过,肯让一个男人牵你的手就代表你承认他是你男朋友……这句话现在还算数吗?”
 
  迟敏万万想不到他还记得那么久以前的话,心虚地想把手收回。那时候他们还不熟呢!
 
  好在,这时他们已走到了玄关,迟敏匆匆忙忙地丢下他跑进厨房,假装认真地料理起那一壶滚沸的咖啡。
 
  “我要喝!”他自动自发地跟进厨房。
 
  “呃……好啊。”她忙碌地翻出一个小瓷杯,倒了一杯咖啡,很顺手地帮他加了糖和奶精——他习惯的分量。
 
  关少衡笑着接过杯子,她不经意的举动让他稍稍放下心。
 
  “这个牌子不太好喝。”他啜了一口,皱了皱眉头。
 
  “嗯。”迟敏颇有同感地点头。“我在专卖店找了好久,都找不到我们以前喝的那个牌了。君颉就说买这个牌子啰!”
 
  她的“我们”勾起了他的回忆,迟敏煮咖啡的功力还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
 
  “你好象不太一样了。”他像个顽皮的小男生,动手拉扯她顺在耳后的短发。
 
  “我和君颉一起上发廊,他和他的设计师起哄要帮我改头换面,我说不要都没人理我。”她剪了一个时髦俏丽的短发,还挑染了几绺褐色的发丝,那是她绝对不会想要尝试的造形。
 
  “他怎么可以那么霸道?”关少衡同仇敌忾地抱怨着,忘了自己从前也好不到哪里去。
 
  “对啊。”迟敏也觉得被管得死死的,终于有个能诉苦的人了。“他老是威胁我,不听话就要把我赶出去。”
 
  关少衡静默了几秒,心里很不是滋味。“那你干嘛还跟他住?”
 
  “我……”她有口难言啊,“……项先生要我们互相监督。”
 
  提到项泽明,关少衡的神色更显凝重。迟敏今日的一切全操在那个老头子手上,而这全是拜他所赐!
 
  “少衡,我好高兴看到你……我一直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迟敏甜甜地绽开笑颜。她很清楚少衡已经心有所属,但他到温哥华洽公还会想到要来看她,让她沉寂的心瞬间活络起来。她常梦想自己能像兆颐一样,和他成为好朋友——很单纯的好朋友就可以了。
 
  她的笑绷紧了他的心。老天,他以前是笨到怎样的地步才会去怀疑她的善良啊?“你这么说,是存心要一个满怀愧疚的人在你面前以死谢罪吗?”
 
  她低垂螓首,轻声问道:“少妍告诉你啦?”
 
  “阿敏,你有我的电话、地址,为什么你知道真相后,没想要通知我?”
 
  “我……”她被问得不知如何回答。
 
  “反正你觉得我是个很差劲的男人,所以即使被我误会一辈子你也无所谓,对不对?”
 
  “不是的……”他自弃的口吻抽痛了她的心。
 
  “那是怎样?”他好似不相信她的否认。
 
  “我……我怕你会良心不安。”她小小声地说,怕自己的想法太过幼稚。
 
  “阿敏,”他动情地抱住她,“全世界只有你会以为我良心未泯。”
 
  她很难为情地挣开他的怀抱,拚命说服自己他没别的意思。
 
  “你……你和汪小姐还好吧?”提起这件对她而言很残忍的事,旨在告诫自己不准踰矩。
 
  “你说书翎?”他掀了掀眼皮,神情很揄快,原来迟敏在意的是这个。“她生了一个很胖的帅小子。”
 
  迟敏苦涩地扬起唇角,“恭喜!那个小男生一定长得很像你啰?”
 
  关少衡一脸严肃地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可别乱说!书翎嫁给一个新加坡富商,孩子绝对不是我的。”
 
  对了,少衡说过不想要小孩的。她现在该安慰他吗?这样子似乎太矫情了。说不上是什么心态,她听到汪小姐另有归宿,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和少衡明明不可能在一起了。
 
  “阿敏,我好饿,有没有东西吃?”他揉了揉她的短发,试图将以往甜蜜的相处都重新温习一遍。
 
  迟敏应了声,将烤箱里的牛角面包装到藤制的食篮里。
 
  关少衡瞄了一眼,闷哼了两声,“今非昔比啰!以前我的阿敏怎么可能让我吃这么简陋的东西当晚餐?”
 
  迟敏难为情地辩解着,“在温哥华比较难买到做中国菜的材料,今晚君颉又不在,我就只烤了面包。”
 
  他心里实在不好受。从前他享有的一切特权,如今都成了项君颉的专利。
 
  “他教你弹钢琴吗?”他进屋时看到客盛的一隅摆了一架钢琴,琴盖是打开的,上头还架了一本琴谱。
 
  “嗯。”她很有精神地点头,“君颉说我音感比他还好,只可惜我年纪大了才开始学琴,手指头不比小孩子灵活。”
 
  “弹一首给我听!”他拉着她的手往客厅走去。
 
  迟敏回头看了厨房一眼,暗自叫糟。少衡把他口中简陋的食物全吃光了,君颉出门前还千叮万呀要留两个牛角面包给他当消夜的。
 
  关少衡将迟敏按坐在琴椅上,她怯场地嗫嚅着,“我……我弹得不好啦,君颉前一阵子灌录了一张专辑,我送一片他的CD给你。”
 
  她再提项君颉一次,他真的会发狂!那个家伙就算是贝多芬再世,他也没兴趣听他弹琴。
 
  “我又不会笑你。”他的手越过她的头顶上方,倾身翻着琴谱,“弹这首‘梦中婚礼’好了。”
 
  迟敏没法推辞,只好深吸了口气,双手缓缓地跃上琴键。迤迸而出的音符架构了浪漫虚幻的氛围,大量的降半音和八度和弦更渲染出淡淡的孤单与哀愁。那是她钟爱的一首曲子。
 
  “你弹得好棒!”迟敏的琴比妈妈的字专业多了,他的赞美完全出自内心。
 
  迟敏笑了,“我问君颉,如果我从现在开始努力,有没有可能像他一样成为一个音乐家?他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不可能。我猜他一定是怕我成为音乐家后,项先生就不肯放他逍遥了。”
 
  关少衡挑了挑眉,不表示任何意见。迟敏是在暗示什么吗?她和项家的关系已到了这么难舍难分的程度?
 
  “项君颉对你很好?”他的语气很不甘心。
 
  迟敏甜甜地笑了,“他对我好是应该的嘛!”
 
  他们一定是很好了。他很难相信迟敏也会有觉得别人对她好是应该的一日,她是个对每个人都很客气的人啊。
 
  “那我是不是没有机会了?”他举起她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忐忑不安地等她的答案。
 
  他是什么意思?迟敏微张着小嘴,困惑地望着他。在他深邃的眼里,她只看到自己的影子,她赶忙避开视线,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幻灭的滋味实在太糟糕了。
 
  关少衡轻轻地抱住她,“如果你的答案是肯定的话,你就不用告诉我了。”
 
  “啊……我们怎么只顾着说话?你坐了那么久的飞机一定累了,我带你去楼上的客房。”迟敏僵硬地坐直,打断了这份让她不安的亲昵。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上回旋状的扶梯,她礼貌地问他:“住三楼边边的那个房间好吗?那个房间视野很棒,少妍上回来就住那里。”
 
  “你住哪一间?”他很自然地问着。
 
  “这一间。”迟敏毫无心机地比向二楼楼梯口一扇红棕色的柚木大门。
 
  关少衡嘴角浮现一抹笑意,顺手推开她的房门,“我要睡这一间。”
 
  迟敏不解地愣了一会儿,“那……我去三楼睡好了。”
 
  “我要你陪我。”他将行李搁在一旁,俐落地将站在门口的她拉了进去。
 
  迟敏进了自己的房间,手足无措地左顾右盼,气氛异常的诡异。
 
  “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你不愿意陪我聊聊吗?”看到她一脸欲言又止的羞赧模样,他很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你放心,我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懂得克制自己的欲望。我不会侵犯你的。”他干脆把话说得更白一点。可是,三十多岁的男人还没到“更年期”的阶段哪。
 
  “喔……”她双颊迅速地染上一层红晕。唉,她不该胡思乱想的,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有魅力的女人呀。
 
  关少衡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样,轻松写意地斜倚在床头。他掀开身上的棉被,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向她招手。
 
  他的笑勾走了她的魂,她乖乖地上了床,挨着他坐。
 
  关少衡熟稔地脱掉上衣和长裤,精瘦结实的身躯教迟敏看得脸红心跳。
 
  “你知道我不喜欢穿衣服睡。”他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表明自己并没有恶意。
 
  “呃。”她含糊不清地哼了一声,动手将他的衣裤折叠整齐,放在床旁的小几上。
 
  “阿敏,你好象胖了点。”迟敏多了些肉,看起来健康多了……怕的是她怀孕了。
 
  “最近才胖的。天气一冷,我就忍不住嘴谗。”她像个做错事的小女孩,很不好意思地告解着。
 
  他松了口气,“我记得你很怕冷的,为什么不调回台湾?”
 
  “在哪儿工作不是我能决定的。”
 
  “你可以另外找工作。”她的学经历都很完整,哪怕找不到工作。
 
  “我……我签了卖身契啦。”事实上,她当初答应进瑞开,就不打算离开了。
 
  “我替你赔钱。”他想起项君颉曾说愿倾家荡产为迟敏赎身的豪语,他一样办得到。
 
  “不用了。”迟敏推拒地摇手,“我们非亲非故的。”
 
  “你觉得同居两年算得上‘非亲非故’?”他对她的生疏感到不悦,口气冷硬了起来。为什么她肯让项君颉替她赔钱,却不肯让他做一样的事?
 
  “那……”她想起他曾批评她的话,黯然地低下头,“那是一场误会。”
 
  “那你晓得我被这个误会害得有多惨?你对我那么好,害我见了别的女孩都觉得她们好凶。”他耍赖地罗织她的罪名,故意把话说得暧昧。
 
  迟敏弄不懂他居心何在,赶忙转移话题,“我知道你现在事业很成功。据说有人想帮你出书,被你回绝了。”
 
  “你远在温哥华,还那么关心我的动静?”他惊讶的嚷嚷,怀念起调侃她的美妙滋味。
 
  “不……不是啦!”唉,她说好了要收心的,可是他一赖皮,她几乎没有招架之力。“那是因为项先生每回见到我就要骂我一次。”
 
  “他对你好凶,那一次看到他甩了你两巴掌,我真想冲上去揍他。”
 
  明明早已事过境迁,迟敏听他说得煞有介事,下意识地拉住他的手臂,“别这样,其实我照你的话,用冰块敷一敷,很快就不痛了。只是他把我戴了很多年的眼镜打破,让我很舍不得罢了。”
 
  老天!她被打成那样,念念不忘的竟是一副眼镜?像她那般念旧的人,不会对他们的过去不存依恋吧?!
 
  “阿敏,”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她,决定用最浅显易懂的话向一个感觉迟钝的女人示爱,“我……”
 
  亲昵的气氛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打散。“阿敏,我的牛角面包呢?”
 
  项君颉兴师问罪地闪进迟敏房内,冷不防地被一个几近全裸的男人吓着。
 
  “关少衡?”待他看清楚那个男人的长相后,更惊讶得差点站不住脚。“阿敏,你在我的屋子里做这种事?”他气急败坏地吼着他唯一的妹妹。没有别的可能,一定是关少衡使了什么下三溢的手段拐骗她!
 
  “我们什么也没做!”迟敏焦急地跳了起来,掀开被子就想跳下床。
 
  项君颉根本不理会她的话,关少衡的赤裸就是最好的证据。“所以你宁可让老爸替你背黑锅,也要拿瑞开当注码去倒贴一个野男人?”他终于明白运敏当年为什么有胆子忤逆项泽明了。
 
  “项君颉,你嘴巴放干净一点!”这就是一个被誉为“世纪末最有气质的音乐家”吗?太可笑了!
 
  “我才要警告你手脚放干净一点呢!”项君颉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接着又教训起迟敏,“我妈到温哥华了。她本来今晚就要过来看你,是我要她先给你一个晚上做心理准备。你想,她如果看到你这样子,会作何感想?”
 
  “君颉,你千万别告诉她!”她跑过去拉住他的衣角哀求着。
 
  “你太过分了!”项君颉甩开她的手,气冲冲地转身下楼。“她明天一早过来,你自己看着办!”
 
  “君颉!”迟敏惊惶失措地追了上去,一不小心踩空了一阶,整个人在楼梯上翻滚了五、六圈才停住,筋骨痛得彷佛要散了。
 
  关少衡无声无息地走下楼梯,在她身边蹲了下来。他看了她一眼,随即垂下眼皮。阿敏哭了。那个从未在他面前掉过泪的女人,居然为了项君颉哭得泪痕狼藉。他的心凉了半截。迟敏不担心他怎么看待她和项君颉的关系,却那么怕未来的婆婆对她印象不好,他还有什么希望?
 
  迟敏挣扎地想站起来,痛呼了一声后又摔倒在阶梯上。
 
  关少衡小心地推拿她的足踝,意识一点一滴地流去,浑然没注意到自己正赤身裸体地暴露在冷空气中。他不发一言地抱起她进房间,替她盖好被子。
 
  “我不会强人所难。”在他们分开的这段日子,很多事都改变了。或许项君颉做了很多的努力,让迟敏觉得把一辈子托付给他是值得的。他还傻得以为自己说几句好话就能让一切重来吗?
 
  迟敏依旧泪流不止。她在乎阿姨对她的看法啊!她一生都怨妈妈不知检点,要是知道她和少衡的事,一定会更瞧不起妈妈,嘲笑她女儿有样学样。
 
  “你还哭?项君颉不要你的话,我当后补行了吧?!”他倔强地抹去她的泪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贴着迟敏的侧脸,关少衡的泪不受大脑控制地流下。灼热的泪滴沿着迟敏的脸颊滑落,与她的泪混在一块。她惊诧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狼狈的脸孔。
 
  “眼睛闭起来!”他羞愤地伸手遮住她的眼。
 
  “你第一次吻我的时候,就是说这句话。”迟敏轻柔的话语让他更加心痛难当。
 
  他心有未甘地搂紧了她,“而我现在却只能这样抱着你,什么都不能做了。”这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吗?此刻,他多想将迟敏压在身下,吻她、爱她、让她怀一个他的孩子……太迟了!他宁可欲火焚身至死,也不会再欺负她。
 
  迟敏放纵自己靠在他怀里,静静地不说一句话。只这么一夜,就当是奖励自己两年来的坚强吧!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05-25
  天蒙蒙地亮了。不知名的小鸟儿驻足在二楼窗外的平台上,无忧无虑地轻唱着。迟敏撑开酸涩的双眼,看着睡在她身旁的关少衡。她一整夜都没睡,以前和少衡同居时,他们一向各睡各的,他从来没像昨晚一样,抱着她不放。
 
  她轻轻拿开搁在她身上的手,蹑手蹑脚地下床去梳洗。
 
  阿姨今天就要来看她了。在她十五岁那年,项泽明到香港去接她,送她到美国和君颉一块念书。刚开始,君颉有些仇视她,她则一直觉得自己身分卑微,比较像是他的伴读。没多久,阿姨专程飞到美国来看她,什么也没说,第二天就一个人搬到夏威夷去住了。
 
  她想向阿姨说声“对不起”,想告诉她妈妈生前很惦记她,希望她别生她们的气……
 
  关少衡累归累,却也一夜不能成眠。迟敏起床后,他悄悄地坐起身,看她忙进忙出地打扮自己。他从没看过她站在衣橱前犹豫那么久,可想而知她是多么重视和项太太的会面。
 
  迟敏隐约感觉到有双眼睛在打量她,她一回头,才发现少衡已经醒了。
 
  她看了一眼表。六点半,阿姨不晓得什么时候来?
 
  “你要赶我走?”看她一脸为难,他苦涩地扬起唇角,把昨晚脱下来的衣物穿上。
 
  “对不起,今天早上的约会对我而言真的很重要,我……我再跟你联络好吗?”她没能尽到地主之谊,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你可以打我、骂我,但我不接受这种敷衍。”她想选择项君颉的话,为什么不对他明讲?
 
  “我……我没有敷衍你。”她有口难言啊。
 
  “那你跟我回台湾。”迟敏对他向来唯命是从,他简直不能忍受这次她一再给他软钉子碰。
 
  “我走了的话,项先生、君颉,还有阿……项太太,他们永远都不会谅解我的。”
 
  “只要你跟我走,项家父子那边我会帮你摆平,总之不会教你为难。”
 
  迟敏紧咬住下唇,心里正强烈地挣扎着。少衡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尽管她曾经为了他伤心欲铯。但她不能那么自私啊,她想好好和阿姨说说话,想听她亲口说原谅妈妈——那是妈妈临死前最大的心愿啊。
 
  “阿敏,”关少衡直勾勾地看着她,“你今天让我一个人出了你的房门,我这辈子就不会再见你了。”他没办法再承受见了她却要保持距离的煎熬,不如将她的温柔尘封在记忆深处。
 
  “少衡……”她水灵的双眸盛满了惊慌与歉意,很明白地告诉关少衡她的答案。
 
  “很好。”他冷笑了一声,提起地上的行李,头也不回地走了。
 
  迟敏跌坐在床沿,难过地把头埋进被窝里。过了好久好久,一阵又一阵的门铃声才惊醒了她。
 
  她冲到镜子前顺了顺头发,才匆匆忙忙地下楼去开门。门开的一刹那,一个中年贵妇微笑着对她点头致意,她顿时呆立在原地,想了一夜要说的话此时全忘得一干二净。直到项君颉轻咳了两声,她才腼腆地喊了句“阿姨”。
 
  陈爱庭笑了笑,慈爱地摸着她的发,“君颉没欺负你吧?”
 
  气了十年也够了!这两年她听说项泽明对迟敏很不满,尽派给她一些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连东南亚那些动荡不安的城市也叫她去。她心上急得很,就是拉不下脸为她求情。他们上一代的恩怨,怎么也怪不到这个小丫头身上,小妹即使有错,她也付出很大的代价了,说来说去最该死的还是项泽明那个混帐!
 
  “没有,他很照顾我。”迟敏迟疑地看了项君颉一眼,很怕他还在气昨晚的事。
 
  陈爱庭挑了挑眉,“是你在照顾他吧!每次看到报章杂志把他捧上了天,我都很怀疑那是我生的儿子。”
 
  迟敏也笑了,心底的一个角落暖暖的。妈妈,阿姨一定是不生你的气了,才会对我这么和颜悦色。
 
  “妈,我们进屋再聊。”项君颉看得出妈妈很喜欢迟敏。唉,他在项家原本就没有什么地位,现在更不用说了。
 
  陈爱庭走在最前头,项君颉拉住迟敏的衣袖,低头在她耳边问道:“那个男人走了吧?”他按了这么久的门铃,她才来开门,害他一度还担心她这个笨蛋被关少衡给拐走了。
 
  迟敏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项君颉眯起眼,沉声说道:“等妈走了,你最好把事情给我解释清楚!”
 
  陈爱庭发现身后两个人慢吞吞的,一回头就看到项君颉横眉竖眼地在警告迟敏。“项君颉,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要威胁别人帮你保密吗?”
 
  项君颉悻悻然地低咒一声。没办法,有人生就一张清纯无邪的脸孔,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也能把一票人都给蒙在鼓里。
 
  隐身在路灯后的关少衡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和乐融融的画面。迟敏想要的,就是一个疼她的男人、一个温馨甜美的家庭吧?!
 
  在他给得起她一切时,她却投向别人的怀抱了!
 
  “关少衡,你一个人回来?”童兆颐在中正机场的大厅惊呼着。迟敏居然没跟着回来,枉费他还特地买了来名贵的兰花。
 
  “麻烦你把花扔了,否则我们可能会是下一期八卦周刊的封面人物。”关少衡面无表情地推着行李往前走,他宁愿没有人来接机。
 
  “迟敏呢?”童兆颐追上他,不死心地追问。
 
  “我是到温哥华去开会,不是去幽会的。”
 
  “你少来!这次出差是你极力向董事长争取的。”
 
  “你非拆了我的台吗?”他回头狠狠地瞪了身后的人一眼。
 
  “My God!迟敏真的选择了项君颉?那你怎么办?”童兆颐拍了下额头,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继续和你纠缠不清啊。”他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我敬谢不敏。”童兆颐狡狯地眨了眨眼,“你想,如果我跑去告诉项泽明你和迟敏同居过,他会不会逼项君颉和她分手?”
 
  “童兆颐,你少无聊了!”他再也没听过更烂的主意了。“项君颉是驰名国际的音乐家,年收入至少在千万美金以上。他想娶什么女人,项泽明根本管不着。”
 
  “那你有什么打算?”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啊!
 
  “我能怎样?”关少衡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只能等项君颉玩腻,或者祈求老天保佑我活得比他久了。”
 
  童兆颐叹息着摇头。男人就是犯贱!以前迟敏任他摆布的时候,他从没想过要好好珍惜,现在做个痴情男又有什么意义?
 
  “兆颐,我们是不是哥儿们?”关少衡伸臂勾紧了他的脖子。
 
  童兆颐被问得头皮发麻。这个问题就像女人开口问自己的男人:“我是不是你最爱的女人?”在男人迫不得已的说“不是”后,紧接着的就是一连串诸如勒索、逼婚等等的可怕事件。
 
  “有件事你老实跟我说。”他当他是默认了。
 
  童兆颐轻哼了两声,隐隐猜到他要问些什么。他诚心祈祷自己千万别猜对。
 
  可惜不能如他所愿。
 
  “你是不是喜欢迟敏?”
 
  关少衡的问话连一点点修饰语都没有,尽管他心里已有了准备,还是不免心慌意乱地呛了口气,一颗心差点从喉咙蹦出来。
 
  该死的,他又没对迟敏怎样,干嘛要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那又怎样?”他太了解少衡了。他心中早有了底才会这样问的,他索性坦白招认。
 
  “为什么你没下手?”他斜睨了他一眼。
 
  “谁比得上你手脚快?我才刚考虑要不要追她时,人已经被你玷污了。”
 
  关少衡放开搁在童兆颐肩膀上的手,一股热气涌上了喉头,“她是心甘情愿的。”
 
  “是啊,你是全台湾最有魅力的男人嘛!”童兆颐讥讽地说。
 
  “可是她不要我了。”他说得可怜兮兮。
 
  “迟敏容忍你够久了!”童兆颐愈想愈不平。
 
  “那为什么她不肯再给我一个机会?我真的会疼她、爱她、一辈子对她好!”关少衡蛮不讲理起来。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童兆颐大感吃不消地翻了个白眼。“女人年纪大了点后,就容易舍弃爱情而选择安定的生活。”他有感而发。
 
  “你不要说得好象自己是个专家。”迟敏跟着他,难道会颠沛流离吗?
 
  “拜托,大少爷,别在我面前愁眉苦脸了。你和项君颉瓜分了迟敏,我连个边都没沾上呢!”童兆颐刻意装出一脸痛苦难耐的表情。
 
  “这是报应!”关少衡被他逗笑了。“谁教伯父当年坐享渔翁之利,抢了我爸和项泽明同时看上的女人。”
 
  童兆颐苦笑了一声,“至少你爸和项泽明都曾经和我妈交往过,我却连开口表白的机会都没有。”看女人的眼光也会遗传吗?为什么他们上下两代,三对父子都难逃爱上同一个女人的宿命?怪的是,他妈是名医之女、是社交圈活跃的大美女,迟敏跟她几乎没有共同点。
 
  “你在这行这么久,还不懂欠钱要还利息吗?”关少衡坚毅的唇角逸出一抹笑意。
 
  “哼,父债子偿还真是一条野蛮的定律。”他不满地咕哝着。
 
  “算了,愈说愈伤心。我们去喝酒!”关少衡用力地朝他肩膀拍一下。
 
  “好,不醉不归!”童兆颐决定抛弃他长久以来的忌讳,别人要误会就让他们误会个够吧!
 
  就是这份失落感,他们两个才会从关少衡和迟敏刚分手时的怒目相向到今日的如胶似漆,也才会时时招来异样的眼光。迟敏是个特别的女人呵,她不但融入了两个男人的友谊中,甚至让他们之间有了更多的联系——尽管她已和他们渐行渐远。
 
  关少衡和童兆颐相约买醉的画面很不幸地上了杂志封面,别出心裁地嵌在左上角一颗象征爱情的心中,下方标注着:关少衡碎卧美男膝;右下角的另一颗心则镶着项君颉和迟敏的档案照片,上方标注着:项君颉狂恋女强人。
 
  该期杂志的主题是“不被祝福的爱情”,一上市就造成抢购热潮,两则内容耸动的报导彻底满足了喜欢窥探名人私生活的读者们。
 
  童兆颐气冲冲地闯进关少衡的办公室,把杂志甩到他桌上。“项君颉公开放话,说迟敏是他的同居爱人,除了迟敏,他不会娶别的女人。”
 
  “他这样要迟敏怎么做人?”关少衡皱起眉头,明白他是存心挑衅,隔着一个太平洋向他下战帖。
 
  “我也快不用做人了。”童兆颐双手捂脸,为甚嚣尘上的绯闻头痛不已。
 
  “你说,他们是不是好事将近?”关少衡心神不宁地问他的看法。
 
  “我只知道我大祸临头。”他发出凄厉的啼哭声。
 
  “童兆颐,你别闹了!”关少衡烦躁地制止他的哀鸣。
 
  “你翻到第二十六页啦。”童兆颐找了张椅子坐下,不假思索地告诉他重点在哪一页。
 
  关少衡轻蔑地撇了撇唇,这种没营养的东西,亏他还看得那么熟。
 
  第二十六页写的是该家杂志杜的记者在越洋专访过项君颉后,特地打电话向项泽明求证他是否即将交棒给迟敏,并让她和项君颉完婚。没想到向来温和的项泽明居然破口大骂,要记者把那篇报导抽掉。该名记者还记录了他在要求被拒后项泽明说的话:项君颉那个不孝子,有种就不要给我回台湾来!
 
  由于项泽明一直很器重迟敏,他强烈反对独生子和她的婚事引起了诸多揣测。有人说项泽明认为迟敏的身家背景配不上项家,但他的妻子也非出身于名门世家,所以更多人猜想是因为他也喜欢迟敏。这样一来,故事变得有趣多了。
 
  “很荒谬吧?!”童兆颐指着该篇报导的结语。聪明如迟敏,究竟会选择事业有成的父亲,抑或是才华洋溢的儿子?或者她能使出更高明的手段,继续周旋于两个男人之间呢?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他讨厌别人把迟敏想得那么不堪。
 
  关少衡并没有很讶异,他早觉得项泽明对迟敏的态度很暧昧。
 
  看了一堆不伦不类的报导,两个男人都是一肚子火。更惨的是,他们当天回家都受到严重的“关切”。
 
  唐念汾下午和一班姊妹淘相约喝下午茶,素来最重品味的姜太太为了把那本杂志带给她看,特地向她的小女儿借了一个帆布包,搭配她的香奈儿套装,显得十分突兀。
 
  “念汾,你劝劝你儿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姜太太语重心长地摇头叹息。
 
  “对啊!”一旁的钱太太马上接腔,“干脆要你老公把那个叫童兆颐的革职嘛!我一看就觉得他阴阳怪气的。”
 
  唐念汾只能敷衍地苦笑。童兆颐早升上副总了,要解聘他还得总经理提案,董事会过半数同意才算数。别说他根本没犯什么错了,他老爸还是董事会中举足轻重的一席,谁动得了他?
 
  “奇怪,少衡以前不是有很多女朋友吗?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施太太不解地问道,可惜没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对了,我女儿刚从日本回来,她精通英、日语,念的又是著名的新娘学校,你问问少衡有没有兴趣认识。”这班富家太太多半希望女儿能嫁入熟识的人家,不仅衣食无虞,也少了被公婆虐待的风险。
 
  “对对对,她女儿我见过,人漂亮又有礼貌。你只剩少衡一个儿子了,男人和男人是不能传宗接代的。”施太太身材微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自以为幽默地掩层轻笑,身上的肥肉也跟着颤动起来。
 
  唐念汾被大伙的七嘴八舌烦得要死,害她连牌局都推了,随便找个借口就匆匆回家,等着晚上和儿子摊牌。
 
  “少衡,钱太太她女儿刚从日本念完书回来,你什么时候有空,带她在台北市逛一逛好不好?”唐念汾等关少衡一进门,马上迂回地试探他的心意。
 
  从前她老担心他败坏家风,在外头养了一堆私生子;现在她宁可他处处播种,也不愿他被人绘声绘影地说成是同性恋。施太太说得对,他以前的确交了很多女朋友,会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变得对女人兴趣缺缺啊?
 
  关少衡扯开领带,随性地瘫坐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钱太太他是认得的,他们一家都是道地的台北人,轮不到他当地陪吧?
 
  “妈,你看了那本杂志啦?”他直截了当的问话倒教唐念汾有点尴尬。
 
  “人家拿给我看的,妈当然相信自己儿子。”她话说得很大声,带着欲盖弥彰的心虚。
 
  “那就好。”关少衡深知谣言的威力,妈刚开始或许只把这件事当笑话看,久而久之,心里也难免有些疙瘩。
 
  唐念汾被他淡然的结语弄得进退不得,好不容易开了个头,总不能什么都没问出来就结束了吧?
 
  “啊……妈有样东西要给你看。”她心念一动,急忙拖着他上楼,在自己珍藏珠宝的玻璃柜里拿出一封信。
 
  “你认得这个字迹吗?”唐念汾屏气凝神地问他。两年前,她收到这封未署名的信,很诚恳地告诉她少衡十分重视他的家人,还真挚地央求她给他一个回家的机会。信的内容并不长,但字里行间流泄出的感情让她深觉自己是一个多么冷漠的母亲,犹豫了几天,她终于向少衡伸出了手,成就了母子俩言归于好的契机。
 
  关少衡心里一震。那些娟秀的字迹看起来好眼熟。
 
  “不确定是吗?打开来看看。”唐念汾和蔼可亲地鼓吹他。举凡牵涉到他们母子俩不愉快过往的事,她都想从记忆中铲除,也因此她一直没把信拿给少衡看。这回,她是黔驻技穷才会抱着姑且一试的心理。能够知道少衡的家庭状况,又这么费心地替他求情的人,和他的交情一定不浅。而那封信的遣词用语,很明显地是出自女孩子的手。
 
  关少衡迟疑了一会儿,才把信抽出来看。只看了一段,他就确定那是只有某个笨女人才写得出来的东西,而关于他的事,肯定是兆颐说给她听的。看到信末的日期,他的心脏一阵痉挛。那个时候他们两个早闹翻了,她居然还傻得想要撮合他们母子的感情。
 
  “女的?”唐念汾看他一脸黯然,努力收拾起喜出望外的心情,声音却不自觉地轻快起来。
 
  “嗯。”他点点头,不想多说。
 
  “谁?”她非问个水落石出不可。
 
  “前任女友。”现在再谈他和迟敏的事,不嫌太晚了吗?
 
  “汪书翎?”唐念汾直觉地反应。是汪书翎就棘手了,她早嫁作人妇了!
 
  “不是。”和妈谈到自己的情事,这还是头一遭,他不免有些难为情。
 
  “那……是个怎样的女孩?”她也只敢这么旁敲侧击地问。少衡的年纪也不轻了,又闹了这么难看的绯闻,要是他有心仪的对象,他们做父母的也不会有太多的要求,正正经经的女孩子就行了。
 
  “她很乖,对我很好……”他从没试过去形容迟敏,很难一鼓作气地把话说完。“其实她不能算漂亮,家世也不太好……可是,我常常觉得是我配不上她。”
 
  “你……还喜欢她吗?”唐念汾小心翼翼地问。
 
  关少衡捏了捏眉心,默认了。
 
  “那你怎么不把她追回来?”唐念盼激动地拍了下他的背。再被那些三姑六婆搅和下去,她哪还有脸去参加社交活动?
 
  “我以前对她很不好……她现在人在国外,有一个论及婚嫁的男朋友了。”想到她和项君颉卿卿我我的言面,他心里就很难受。
 
  “少衡,很多事若是以为没有希望就不去努力,那会成为一辈子的遗憾。”她由衷感谢那名善心的女子在她遗弃儿子时,帮她照顾他,甚至还挽救他们濒临破碎的关系。“就像我们母子啊!”她给了他一记鼓励的笑容。
 
  关少妍骗死人不偿命的演技绝对遗传自她的母亲。唐念汾一连串充满哲理的话语背后,全是暗示儿子横刀夺爱的坏心眼。管他的,少衡能够正正常常地娶妻生子最重要,抢别人的女朋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05-25
  波音客机着地后,迟敏跟在其它旅客身后走出了机舱。踏上这片睽违已久的土地,她的心里有些许的感伤。一接触到机场大厅熙来攘往的人群,她赶忙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副采色墨镜戴上,掩饰心底的不安。

  阿姨的气管不好,实在受不了温哥华冰冷潮湿的天气,待了没几天就开始想念她位于WAIKIKI海滩的别墅,临走前还一再邀她去度假。而君颉不晓得哪根筋不对劲,在阿姨走后,马上对媒体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一点也不顾她的抗议。

  项先生气得立刻搭机来到温哥华,君颉却躲到朋友家避难,留她一个人面对项先生的怒气。项先生拐弯抹角地问了她很多问题,好象怕君颉真爱上自己的亲妹妹,可是她真的不知道他的动机啊。一问三不知的情况,将项先生搞得更为火大,他心一横,一句“算了,你调回台湾吧!”,让她不得不打包行李,离开温哥华。

  迟敏心想,项先生大概觉得自己很倒霉吧,生了两个不争气又不听话的孩子。

  她想得笑了,视线却突然被一束花影遮没。她迟疑了一会儿,摘下墨镜,看清楚那是一大束含苞待放的黛安娜玫瑰。她轻颤着将眼光往上移──是一张和她同样戴了墨镜的脸庞,那么的熟悉却又充满了说不上来的距离。

  他把花塞到她手上,帮她拿下背上沉重的旅行袋……这幅情景让她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你不是说不要再看到我了?”话一出口,迟敏就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她应该打个招呼,问他怎么知道她的班机,问他今天不用上班吗……什么问题都比她问的那个问题好!

  他含糊地低吟了两声,左手绕过她的肩膀,打开花上的卡片示意她看。

  “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迟敏呆呆地看着那些字,双脚无意识地跟随他的脚步。

  “不用我翻译给你听吧?!”他压低了声音,不再是那个惯于站在高处睥睨她的男人。

  “嗯。”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其实……项先生今天有派人来接我。”

  关少衡很确定那个人今天是无法交差了。

  “阿敏,我先跟你把话说清楚。我对你是真心的,年纪大了,不会只想和你玩玩,你考虑、考虑。”老天,要他说这些话实在很别扭。以他的条件,几时得求女人考虑了?

  “即使和君颉同居过也没有关系吗?”她停下脚步,傻气地问。

  “委屈你了!”关少衡仰起头,怪声怪气地说。不在乎不代表想听她提起,她最好搞清楚这一点。

  迟敏笑出声来,“你怎么这么说呢?好多女孩子仰慕君颉喔,圣诞节时,寄给他的卡片多到邮差得一布袋、一布袋地扔进我们的院子里。”

  够了!她真的很不识相。

  关少衡没好气地拉开车门,将她塞进车里,“我要那么多女人喜欢干嘛?只要我的阿敏别再拋弃我就行了。”

  迟敏尴尬地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她那副好笑的可怜样让关少衡不肯善罢甘休。“从前有个女人啊,笨手笨脚的什么都不会,第一次和我上床时,痛得整个晚上翻来覆去,搞得我一整夜都不能睡……”其实,他睡得可甜呢。

  “我……我不知道有吵到你。”她抱歉又难堪地绞扭着双手。

  关少衡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脸上戏谑地写着:我有说是你吗?

  “哼,我辛辛苦苦地教了她好久,好不容易教出点成绩,她却把我教给她的东西全拿去伺候别的男人。”他语含怨怼地说:“那个坐享其成的混小于还真是好命!”

  “我……”迟敏慌张地举起手又放下,不知该如何解释。

  “阿敏。”他把她看着窗外的一张俏脸给扳正,手上滚烫的热度让他有点过意不去。

  “嘎?”迟敏拘谨地扯出一丝笑容。

  他笑着张臂抱住了她,“不跟你闹了,欢迎你回来。”

  他的声音好温柔,让她意识到他们之间是真的有了一个新的开始。这段日子,她一直逃避去思考、去判断,这个友善的拥抱却让她确信少衡是认真的。

  “谢谢。”她生涩地回抱他一下,很快地缩回手。

  “不客气。”他神秘地笑了笑,发动引擎。

  迟敏忘了问关少衡要载她到哪里,等到车子停在他们以前住的那栋大厦前时,一股异样的感受瞬间漫过她的心房。

  关少衡牵起她的手搭电梯上楼,依着熟练的步骤进到他们曾共同生活的屋子里。

  三十多坪的空间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干干净净的,看来少衡也很会做家事嘛!突然,迟敏眼前一亮,这才发现豪华的酒柜整个被打掉了,原先的地方多出一袈平台钢琴。钢琴旁的墙壁敲开了一长排的窗,窗台上种满了绿色植物,筛落了洒进室内的阳光,网缀成一点一点的星芒。

  “你知道我是不会弹琴的。”关少衡走到她身旁,把钢琴上的一个牛皮纸袋交给她,“这间房子是你的了。我现在搬回家里住,你觉得无聊的时候,可以找我来陪你。”他想让迟敏明白,他对她不只是生理上的欲望。

  迟敏错愕地回头,不敢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和情意。

  “我除了不能教你弹琴,什么都能给你。”他扳过她的肩膀,柔声道:“你不用立刻作决定。如少妍所说,一个人要多交异性朋友,才能从中选择最适合自己的。”

  “那你呢?”他的宽宏大量让她很不能适应。

  “你问的是哪一方面?我已经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女人了……”他口气一顿,低头轻咳了两声,“你不会想知道我的经验有多丰富。”

  他想起荒诞不经的过往,自个儿抿唇轻笑起来,一抬头便看见她天使般的笑颜,只为了那个站在她眼前的男人绽放,浅浅的笑厣直要把人给融化。

  “喂,我们先去吃饭。”他兴致极好地拉她出门,“下午一起去阳明山玩。”

  迟敏想起上回情人节去阳明山的计划全毁在卧房里,一张小脸霎时涌现瑰丽的红潮。

  “放心,我们已经出门了。”他看穿了她的心思,意有所指的话让她更加忸怩不安。

  “你……今天下午不用上班吗?”

  “天气太冷,我感冒了。”他耍赖地说,刻意抄袭那个堕落的情人节的对话。

  暖暖的空气在两人间流动,横刀夺爱的剧本原来也可以很温柔地写。

  ※※※

  迟敏回台湾后,先是让项泽明等不到人,后来又坚持不肯搬到他家里住,项泽明这才发现女儿大了,这两年让她一个人在国外东奔西跑的,全忘了她也是个需要人呵护、疼爱的女孩子。一转眼,她也二十七、八了吧!君颉八成是不想结婚才拿她当挡箭牌,却害得公司上上下下都为她贴上“少奶奶”的卷标,根本没有人敢追她。很多老朋友见了他也爱关切几句,他最常听到的就是:“唉,孩子大了,总是有自己的想法嘛!我倒觉得迟小姐很不错。”搞得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迟敏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不曾见她多看哪个男孩子一眼,再这样蹉跎下去,她铁定会孤老终生。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烦恼得要死的时候,迟敏正开开心心地沉醉爱河呢。

  关少衡最多只是牵牵她的手、抱一抱她,两人像对初坠情网的纯情男女,眼神交流间却有着难以言喻的亲密,也比较常谈到一些心里的话。

  他霸占了她整整一个星期,才约了兆颐和少妍帮她洗尘。

  童兆颐在饭店的包厢里见到久违的迟敏,兴奋得不得了,直夸她变漂亮了。

  “阿敏啊,我们少衡可是做了两年的和尚哟,不像你在温哥华风流快活的。”童兆颐极力表扬关少衡伟大、坚贞的情操,希望迟敏能尽早忘了项君颉那家伙。

  “你别听他乱讲!”关少衡不想迟敏有心理压力,转头笑骂着好友:“喂,你是天天躲在我床底下呀?”

  “我的意思是要迟敏好好补偿你嘛!两大情圣调教出的女人,真教人期待呀!”他暧昧地眨眨眼。

  迟敏还是在旁边笑着,她很喜欢听他们抬杠,即使他们常拿她当作消遣的对象。而关少妍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脸色不太好看。果然,她帮了哥哥就得罪了朋友。前不久项君颉打了通电话给她,口气非常不好,她已经极尽所能地避重就轻,可是他一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冷冷地说了句“我们的交情到此为止”就挂断电话,让她直到现在都还怅然若失。

  两个男人嬉笑怒骂间,关少衡的行动电话响了起来,他要他们先点菜,自己则到包厢外的走廊讲电话。

  “阿敏,”关少妍趁哥哥不在,诚挚地问她:“你和君颉就这样分手了吗?”

  “我……我们……”她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他很难过,也很消沉,我看得出他是真的很爱你。”关少妍按住迟敏的手,对她动之以情。

  童兆颐握拳在唇边咳了两声,警告某个女人安分一点。

  关少妍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不准你跟二哥告状!还有,我跟阿敏有话要说,你别吵!”

  童兆颐一声不吭的,很有风度地容忍她的大小姐脾气,决定把听到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少衡听。他明白少妍并没有恶意,她只是生性同情弱者。刚开始看她二哥失魂落魄,她马上义不容辞地帮他;后来看项君颉处于劣势,她又于心不忍。没大脑的女人,她迟早会落得两面不是人!

  迟敏相信君颉的日子是真的不好过,少了一个人帮他打点生活事宜不说,又被项先生和阿姨越洋通缉,好象非把他痛扁一顿不可。想想,也觉得他好可怜。

  “阿敏,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哥把你追回来,只是因为内疚,或者是不甘心你被君颉抢走?”

  童兆颐一听,差点把口中的食物吐出来。她帮项君颉说情也就罢了,何必毁谤她老哥?还讲得头头是道的。

  “大小姐,饭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讲啊!”看来有人需要清理门户了。

  “我叫你别插嘴!”关少妍气得握紧拳头大吼,很想拿桌上的碗盘砸他。

  这时,关少衡已讲完电话,一推开门,刚好听到少妍在鼓吹迟敏回到项君颉身边。这个小妮子,枉费他从小到大把她捧在手掌心疼。

  迟敏毫无芥蒂地对关少妍笑了笑,“我知道我长得不漂亮。不过,我和少衡认识那么久,或许他喜欢我别的地方。”

  关少衡笑着点头。阿敏对他比他对自己还要有信心,他绝对不会辜负她的。

  童兆颐一听,也是一个劲地猛点头。他正想呼应迟敏的话,列举出她一长串的优点时,关少衡就走了进来,板着脸敲了妹妹额头一记,“我是叫你来敬酒赔罪,不是要你来挑拨离间的。”

  “我哪有?”她委屈地扁了扁嘴,“我是好心想帮阿敏厘清她的心意嘛!”

  “没什么好厘清的,”他亲热地褛着迟敏,为她的不轻信谗言感到骄傲,“你现在就可以开始叫嫂嫂了。”

  “你过河拆桥哟!”关少妍死不肯认错,“要不是我忍痛演了那场戏,你们怎么可能凑在一起?算起来,那个媒人的红包应该是给我的口也。”

  “你少来!”关少衡看透了她邀功诿过的本领,“阿敏从前是我的特别助理,她那么温柔、可爱,不用你瞎搅和,我一样会对她日久生情。”

  关少妍愣住了。二哥真的变了,他几时懂得从好的一面去看事情了?看着他眉梢眼角的笑意,十足是个幸福的男人。

  “好啦,”她勉为其难地站了起来,“嫂嫂,我敬你一杯。请原谅我年幼无知,把你推入火坑,认识一个比恶魔还可怕的男人,而且一辈子都脱不了身。”她说完,还转头对关少衡皱了皱鼻子,一脸的不服气。

  “阿敏,你千万不能轻易原谅她。”关少衡看着妹妹那么皮,忍不住掐了她一把。

  迟敏忍住笑,配合地点了点头,“你帮我一个忙,就算是将功赎罪。”

  “什么忙?”她吃力地眨动着无辜的美眸,哀悼一段注定要失去的友谊。

  迟敏从皮包里拿出一份企划书。“这是瑞开下一季要主打的信用卡广告,傅衍平已经答应为这支广告掌镜,君颉也同意跨刀演出,我们还缺一个女主角,你有没有兴趣?”

  “你是说我和君颉搭档拍信用卡广告,然后Michael要负责编导?”

  “嗯。我们拍摄这支广告的预算是一百万美金。君颉已确定不支酬劳,扣除拍摄的费用后,剩余的可能由你和傅导演平分。我晓得这样的价码对你来说或许太低……”

  “我要拍、我要拍,赶快和我签约吧!”关少妍心急地握住迟敏的手臂。能和两个才气纵横的美男子合作,她倒贴也甘愿。最重要的是,她希望能把握机会重建和君颉始于同病相怜的可贵友情啊。

  关少衡暗自觉得好笑,不管脚本怎么写,安颂的大小姐帮瑞开拍广告,肯定是个最大的卖点。老爸要是知道他女儿为了区区几十万美金就为死对头效力,不气炸心肺才怪!

  饭局结束后,自然是童兆颐送关少妍,关少衡送迟敏。

  迟敏住的那栋大厦安全管制很严格,关少衡不知是谨慎还是不舍,每回约会完都会陪她搭电梯上楼,目送她进屋才离去。

  “少衡。”他们道过再见后,迟敏忽然回头叫住了他。

  “怎么啦?”他怔了一会儿,停下欲转身的步伐。

  “我……我有点无聊。”她飞快地瞥了他一眼,面红耳赤地转开头。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她在求欢,总之是尴尬。

  “你不觉得和一个禁欲两年的男人过夜是件很可怕的事?”他顺势椅上门缘,将她娇羞的神态尽收眼底。

  “这么晚了,你开车回家要小心。”迟敏低头轻笑着推他,想把门关上。

  “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他用身体挤她进门,抱着她贴靠到门上。

  “你愈来愈会说话。”迟敏静静地偎在他怀里,体温却不可避免地急遽上升。

  “是吗?”他专注地吻上她的唇瓣,独有的清新蛊惑着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

  “好久了……”他吻着她的唇,倾吐着爱语,“我想这样吻你已经好久、好久了。”他的唇舌一次又一次地胶着上她的。

  他抱起她走进卧室,互搂着跌坐到柔软的床上。

  “少衡,你……两年不做那种事,不会很难受吗?”她好奇地问。

  “有一点。”他无所谓地说。

  “那你怎么办?”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尽管房里只有他们两人,他偏要倾身在她耳边低语,呵出的热气在她白皙的颈眉处蔓延成一片红潮。

  “当我没问。”迟敏呼吸困难地咽了口气。

  “阿敏,”他收拾起玩世不恭的样子,慎重地拉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上,“你别只为了满足我的欲望而跟我上床。我想改邪归正、好好尊重你,包括这一方面,你懂吗?”

  恋爱不见得要谈得那么心酸,迟敏得不得到他都无所谓,他对她也渐渐多了份宽容与体谅。他们之间的刻骨铭心已经太多,这一刻两人期盼的不过是能平平淡淡地朝夕相处,如同他骗她同居时所说过的:下班后一起吃顿饭,然后煮杯咖啡、聊聊天。这样就够了!

  “嗯,”她感动万分地吸了吸鼻子,“你的意思是今天晚上不想做吗?”

  “迟敏!”他忿忿地吼她,满腔的柔情蜜意化为乌有,像个瞬间泄了气的皮球。

  “哈,我跟你开玩笑的。”她露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容,从他的表情意识到这个玩笑似乎有点不得要领。

  关少衡沉下脸,咬牙切齿地训她:“一点都不好笑!没有幽默感的人最好不要随便开玩笑。”

  “那现在怎么办?”她心虚地问他。在她开了一个小玩笑后,似乎做什么都难以为继了。”

  “所有的好气氛都被你破坏了。”他哀怨地瞪了她一眼。

  “嗯……要不然我们就像在温哥华那一夜,躺在床上聊聊天,好不好?”她很认真地建议着。

  “不好。”他面无表情地拒绝了。种种迹象显示,这个笨女人并不适合过民主生活。

  迟敏还想不到要接什么话时,他冷不防地将她压倒在床上,以极度的温存占领她的身心,重燃记忆里销魂蚀骨的火热……

  ※※※

  “阿敏。”关少衡低哑着嗓子唤她,转身在她雪白的裸背上画着圈圈。

  “嗯?”迟敏乏力地趴着,气息紊乱得无法多说话。

  “你退步好多。”他紧靠她娇嫩的身躯,埋首在她颈窝喃喃抱怨着。

  “嗄?”她慵懒地侧过头看他,一脸茫然。太累了,连脑袋也跟着不灵光。

  “你和那位钢琴家在床上都乱做一通啊?”他不敢相信自己连这么低级的话都说得出口。原本他还怕自己日久生疏,会让阿敏不舒服,没想到她简直生涩得不象话。

  “喂,你别乱说!”她终于搞懂他在说什么,激动得翻身捂住他的嘴。

  关少衡毫不费力地挪开她的手,嘴角噙着难掩的笑意,“钢琴家的手不是很灵活的吗?一寸一寸滑过阿敏……”

  他的手指示范性地轻掠过她每一处敏感的肌后,让迟敏的脸红得像是台风来袭前夕的晚霞。她和君颉……那是乱伦口也!她慌乱地以吻封住他不饶人的嘴。

  “求求你别说了。”她的手缓缓地爱抚他脸部的线条,哀求的眼神让他无法克制想再爱她一遍的念头。

  这个该死的女人,认识她那么多年来第一次稍微象样点的撒娇、第一次主动献吻,居然都是为了项君颉?!

  “你以为我那么好打发吗?”他拉下她的小脸,不留一丝空隙地吻了上去,索性将她软馥甜美的娇躯也一并挪移到他身上压紧。

  肆无忌惮的情爱狂潮掀起另一个高峰,关少衡离开她的唇,难以自持地低吟出声,怀里的女人却选在此时瘫倒在他身上沉沉睡去。

    老天,她挑起了他排山倒海般的欲念,却一个人睡得又香又甜?红扑扑的脸蛋、心满意足的笑容,怎么看都与一个嗜睡的小婴儿无异,算了,他们有得是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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