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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言情小说《我的毒药送给谁》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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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6楼 发表于: 2007-05-25
母女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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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妈一向这么忙吗?”我问庞宁。
    “谁知道。”她说,“她最近空闲比较多,你在这儿,她就不好说话了。你问这个干吗?”
    “关心一下。”我说,“你如果是你妈的亲生女儿就好了。说不定,你比现在还漂亮。”
    “我妈年轻的时候是美人儿。”她说,“现在也不差。对吧。”
    下午,我陪庞宁在四近的游乐场转了一个下午,她看出我有心事,分手的时候,抱怨我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
    我去了公司受训,回来便打电话给高瑶,说有事约她出来。
    “同庞宁有关系吗?”她问道,“她好像回家了。”
    “不是。”我说,“我们俩的事儿。我们就去今天白天去过的酒店,你看怎么样?”
    “有什么话不能电话里谈。”她说道。
    “我想见你。”我说。
    “好。我,会准时到的。”她犹豫了片刻说道。我对高瑶会不会到来没有把握,这是我第一次请求一个女人出来见我,她很特别,仿佛早就料到我想说什么,会怎样说。她说起话来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一见面,她便问我今天的工作怎样了,挨老板训了吧。她穿的是短袖的类似旗袍之类的衣服,在小腿肚上有一道开口,正是这个地方同旗袍有些许相似。
    “你今天出来是故意让我夸你,还是怎么着。这身打扮,简直太迷人了。特别是穿在你的身上。”我恭维她道。
    她笑着坐下,说道,“我问你话吗?你不用扯别的,又挨老板尅了,想找个人说话。你怎么不一块儿叫上庞宁,我们三人一起互相监督。”
    “如果她在这儿,我害怕你会尴尬。”我说,“今天中午,你的话真少,后来慌不择路地走了。我想喊住你的,可你根本不理会我。”
    “我今天有点儿事,耽搁了。”她说道,“你约我出来只是想夸我两句。”
    “我本来还想多说几句,可全被你挡住了。”我说,“庞宁可不像你这般伶牙俐齿。”
    “她年纪太小。”她说道,“不像我,我觉得自己都老了。”
    “你不老了。”我说道,“真的,一点儿也不老。可以说得上风华正茂。不对,是风华绝代,用错了词。”
    她低笑了笑,“老是受人吹捧,即便我接受得了,你也会觉得厌烦。我听庞宁说你找的是个推销员的工作。庞宁这孩子挺可怜的,她根本不了解你,以为你可以终身相依,哪知道你是个伪君子。”
    “这是你的不对了。”我说,“礼尚往来也不懂,我不住地夸你,你却一个劲地损我,拿世界上最难听的话来骂我。”
    “我不说了,我们干坐着,也不好。你去给我要份饮料,酒也可以。”
    “那就啤酒吧。”我招手喊过侍者,要了两瓶啤酒。
    “你多喝,我自便。”她说道。
    “好吧。”我说道,“夏季喝点儿啤酒挺好的,养颜,降暑。”
    “我不常喝。”她说,“今天高兴,所以喝一点儿,你姑姑的婚事怎样了?婚礼在什么时候。记得我跟她同学的时候,她可是挺高傲的一个人,我们送她一个外号,叫做‘冷美人’。真后悔没像她那样,守着自个,一直守到现在。你看看我,早早地把青春折价卖了出去,自己都觉得可惜。”
    “她的事,我没问过我父母。我不想管得太多。”我说,“她可没有你幸运,我奶奶临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婚事了,老大难。”
    “你倒会说话。”她说道,“有空,我一定参加她的婚礼。你在省城挺不错的,干吗跑到这边来。”
    “因为你。”我说,连我自己也被这话逗乐了。
    “别逗了,我才懒得相信。”

    我们坐在一起,又说了一会儿话,她起身去洗手间,我坐等她。
    外国游客在导游的带领下进了酒馆,他们乌里哇啦地说着不知是德语,还是法语。酒店门外,三辆警车呼啸而过,好像又发生了什么重大案件。
    我的电话铃声响了两次,一次是经理打来的,他问我现在在忙什么,我说我有约会,他便挂掉了,另一个电话是方莹打来的,她同我寒暄一阵儿,问我住在哪儿,我告诉了她,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她说没有,并说有空去我哪儿同我聊聊。
    高瑶迟迟不见出来,我坐不住了,走过拐角,过了拐角便是后面的运动中心,灯光通明。拐角的两侧是男女洗手间。我在门外等了一会儿,高瑶走出来。看到我,她满脸惊异。
    “你一直在这儿等吗?”她问我。
    “不是。”我说,“我刚过来,你怎么才出来。来例假了?”
    “你对这事儿挺关心。”
    她还要往前走,我挡住她的去路,拉过她,吻她。
    “我不喜欢这样。”她说,“你满嘴酒气。”
    “你也一样。”我说,“我有点儿醉了,我怕酒醒之后,再没这个胆量。”
    “什么呀,面不改色心不跳,我醉了才是。”
    “你也希望这样,不是吗?”我说。
    “别这样,人来人往的,让人看见。”其实那个地方静无一人,没有人走出来,也没人走进去。
    “你对女人缺少免疫力。”她评价我说,“这样不好,你早晚会因为这个吃亏。”
    “我已经吃亏了。”我说,“吃了你的亏。”
    “庞宁是你第几个女朋友?”
    “这不妨碍我们。”我抱过她,“我现在想找个地方,我们单独在一起。”
    “不可能。”她说。
    “为什么?”我问她。
    有人由酒店走出来,看了我们两眼,进了女洗手间,高瑶赶忙同我分开,我不自觉地咳嗽一声。
    “我没想你会在今天提到这事儿。”她说。
    “可你知道我早晚会说起。”
    “陪我去喝会儿酒。”她说,“我嗓子不舒服。”
    我们又喝了点儿酒,在街上转了一个多小时,才分别。
    我说我明天还会找她,她不置可否。
    回到住处时,我看到有倩丽的身影在我的住处门前徘徊,我以为是房东的女儿回来了,想上前搭话。
    “你现在才下班?”走到近前我才看清是方莹,她抱着胳膊,静等我的到来。
    “没想到是你。”我说,“到我这儿干吗来了。我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
    “你身上一股酒味。”
    “刚去喝过酒。”我说,“进去坐一会儿吧。你等了多长时间了?别站在风口上。”
    “给你打过电话,我就赶过来了。”她说道,“我不进去了,跟你说会儿话就走。我赶过来,只是想跟说点儿事。你应该知道的。”
    “电话里说也是一样。干吗一定要跑到我这儿来。”
    “还是当面对你说比较好。”她说道,“我想看看你的表情。”
    “真有意思。”
    “挺有意思,是吧。我要结婚了,跟和山。”
    “好呀。什么时候?”我说道,“终有所属了,你也可以安静了。”
    “下个月。”她说道,“到时,我还会通知你。”
    “就这些?”我问她,“挺好的事儿,你干吗阴着脸。”
    “过几天,我还会找你。”她向我道别说。
    方莹连门也没进,便要匆匆离开。
    “你到底想干吗?”我追上她说,“你想说什么,肯定有事,可你怎么又憋在心里,不说了。”
    “我要回去了,你别拦我。”
    “你有事,到了我的门前,又不想说了。”
    “我没事。”她笑道,“真的,我到你这儿来,只是想告诉你,我要结婚了,仅此而已。别拦我,我回去,我妈还吩咐我去帮她办妥银行的事儿。”
    她穿过马路,搭上出租车。我看她上了出租车,然后离开。

    方莹要结婚了,可和山却一点儿也不了解方莹,关于她的病,他更是无从知晓,知道这事儿的恐怕只有我和她本人,难以想象和山将怎样同她处下去。
    晚上我在床上辗转难眠,我想找个女人,这是我真切的想法,无论任何职业,甚至容貌也可以忽略,可高瑶对我来说简直遥不可及。
    第二天,我在科技园区的数十家建材公司转,我给高瑶打过电话约她下午出来,对于下午的见面,我充满期待,所以同客房谈生意时总是心不在焉。
    我到她时,大概是上午九点多钟,我早晨六点出了门,七点钟跟一个他妈的中年胖子,谈了半天,谈崩了,我心情郁闷。
    我打电话把高瑶找了过来。
    她穿的是正宗的旗袍,夏季,如果是在别的女人身上,可以说是不伦不类,但她却不然,像杨树长满了叶子,没有丝毫不妥帖之感。
    “你今天真是太漂亮了。”我一上前,便抱了抱她说道。“不不。”我连忙纠正说,“我说错了,你一向漂亮,今天尤其如此。”
    “换上这身衣服,能得到你这么个夸奖,我已经满足了。”她笑道,“你今天不高兴。工作出什么事儿了。”
    “我高兴不起来。”我说道,“跟我的工作没关系。我觉得我蒙受了奇耻大辱。”
    “我看你真是有些精神颓废而已。”她说道,“年轻人都这样,等过些时日,你就不会这样认为了。”
    “我不跟你争辩。你总是对的。”我说。
    “这才像话。”她笑了。她说前天,她去了我姑那儿,参加了她的婚礼。高瑶原本以为会在那儿看到我,因此没有约我一起去,她向我讲述了婚礼现场的情景,还有见到的几个老同学的情况,有不少同学发了福,人越来越胖,啤酒肚也出来了。
    我说我本来就不想去,父母曾经告诉过我,但我没当一会儿事,我担心我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到了婚礼现场,会止不住抽那新郎。
    太阳太过毒辣,她戴了太阳镜行走在大街上,一面用手挡在额前,遮住太阳。
    “你这个样子,太稳重了。”我对她说道,“太阳晒一晒,有利皮肤健康,预防白化病。”
    “可了不得。”她笑道,“到了我这个年纪,皮肤开始变老变糙,要更加小心才好。”
    “哪里呀,你的皮肤不错。”
    “那也是保养的结果。”
    高瑶的装束端庄大方,与她相比,我就像一个愣头小子,尾随在她的身后。
    下午去喝酒,她喝得一踏糊涂,她本不想喝酒,是我硬要她喝,喝过之后,她上了瘾,拎了瓶酒出酒店。
    海滨的夜色真美,在半醉半醒的状态下尤其如此,我和高瑶两个醉酒的人踉踉跄跄地一路走去。高瑶完全醉了,风度尽失。她不得不抓住我,否则寸步难行。
    “你喝醉了。”我笑道。
    “我没醉。”她摆摆手,仿佛要打掉空中的苍蝇。
    “你还说。你不扶我,走不动路。你醉了,我也醉了。真的,我喝了有两瓶白酒吧。”我也已是半醉半醒。
    “我不用你来扶,一边儿去。”她推开我,向前走了半米,被自己的衣服绊倒。
    “我说过你得让我扶着。”我说道,“你喝醉了,你酒量不行。你还要喝。你喝了有一斤啤酒。整整一斤,比你一天要喝的水还多。你还要跟我比,我练了多少年了。你比不了我。可你逞强。”
    “我的酒量在你之上。”我们互相搀扶着,完全忘记了路人的存在。
    “这个根本没法比。”我说道,“我喝的是白酒,度数是你的几十倍。瞧你这惨相,怨妇似的,你真他妈的比不了我。”

    那天夜里我们走了大约两公里的路,我们不知道怎么走过去的,我们两人醉得不像人样,却他妈的平平安安的过马路,走人行横道,没被车撞。
    走得累了,我们便坐在路边休息,互相拥抱着接吻。她涂的口红太浓,第二天早上我发现我咬了个满嘴红。天黑了,我们无处可去,我怎么也记不起到底住处在哪儿?她对自己的家庭住址也无十足把握,她说她搬过很多次家了,搬得不知东西南北。
    “你又在胡说八道了,”我说道,“你只要分得清左和右就行了,哪需要东西南北。”
    “你在我的右边,我在你的左边儿。”她说完以后哈哈大笑,她自己也不清楚因何而笑。她笑得特别夸张,嘴唇裂着,像被人在脸上撕开的口,有几次,她的舌头不小心吐出来,像丝线一般。我同她接吻的时候,她干脆把舌头伸到我的嘴里,她的舌头很长,柔软滑腻。
    我们进了一家市民公园,坐到躺椅上。公园里空无一人,设施好像也十分不健全,围墙也残缺不全。她说她累了,依着我睡觉。
    “我们干吗睡在这种地方?”我对她说道,“找个地方去睡,这里不舒服。”
    “要走,你带我走,我走不动了。我只想待在这儿。我记不准我住在哪儿?你也一样。”她的头发全乱了,像个大发套。
    “随便找个地方。”我说,“宾馆,或者民宅,只要付钱就行。我有过类似经历。”
    “可我不想去。”她说道,“我累了,太累了。”
    室外的空气凉爽无比,一半以上的星星被灰蒙蒙的尘埃遮住了,如果在乡下的话,我们可以相互领先着看到满天星斗,可城市的天空太单调,什么也没有。
    高瑶脱掉外衣,合衣躺着,头枕着我的胸膛,闭上了眼睛。
    我以为她会睡过去,便也靠上椅背。我昏昏沉沉,脑袋麻木。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我被她弄醒了。她脸色苍白,像是大病初愈,嘴里发出古怪的声响。
    “怎么了这是?”我问她道。
    她摆摆手表示无心解释,低下头呕吐不止,遍地秽物。她赶紧给她捶背,她的衣服上全弄脏了,风度全失。吐过之后,她神智清醒了许多,开口便问我我们现在是在哪儿?
    “你连这事儿也忘了。”我说道,“吃过的东西,喝过的酒,全吐了出来。全不记得了。”
    “我的脑袋沉。”她说,“我想起来了,我们还待在这儿干吗?你不会想在这儿过夜。”
    “我没这个打算。是你硬要在这儿,我只好依你。”
    “你怎么不拉我。”她说,“你拉我,我就会跟你走。你看我的衣服,全弄得不像样子。看我的醉相,你是不是很高兴。”
    “你喝醉了酒,很可爱。我也醉了,走不动路,不过不像你,脑子也有问题。”
    “还说。我们赶紧离开这儿。我不想给人家看到。”她四处找鞋子和长袜,刚才天知道她脱到哪儿去了,找来找去只找到一只。
    “要留是你,是走也是你。”我说道,“好吧,我全依你,你说去哪儿吧。”
    “肚子饿了,想吃点儿东西。”
    我们出了公园到不夜城去吃夜宵,高瑶狼吞虎咽,我却吃不下去。
    “真羡慕你这食欲旺盛的人。”我说道,“我的胃口全坏了。”
    “吃过的东西全吐了出来,我的胃是空的。”她说道,“没想到你还挺能喝。有工夫跟你比试。”
    “你已经比试过了。”我说道,“我的天哪!你全忘了。”
    “还记得一点儿东西,我以前从没像今天这样喝酒,现在脑袋有点儿沉,偏头疼。”
    “没事,你酒醒了,就没事了。喝点儿茶,出门吹吹风。”
    “没那个心情。”她说道,“不过有你陪着还可以,今天是没法回去了,明天早上还要解释。”
    “给你带来麻烦了?”
    “没关系。”她说,“我有很多理由,你不必担心我,要担心的是你自己。”
    “我没什么可担心的。”我说道,“我正打算辞掉目前的工作。”
    “我说的不是这个。”她说,“我说的是私人问题。你同我在一起,心有不甘。我看得出来,我又在你面前醉得不像人样。”
    “你很可爱。”我说,“听人说过,男人醉后会变得可爱,女人也是一样。”
    “你老拿我寻开心。”
    海边的夜色暖得要命,远处的灯塔凌空照着,码头的光亮也昭示着它的存在,凌晨时分,我们站在海滨酒店的大厦楼顶,喝着饮料,看海景。
    楼顶灯光不足,近在咫尺,但我还是看不清高瑶的脸,但这丝毫不能损害她的美丽,夜色无疑增加了她身上的朦胧美。
    我拥吻她时要激动而且从容得多,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看着我们,楼下满是殷切期盼的人群,我们不得不尽力做得更加完美。
    由楼顶下来,天亮了,上班族塞满了大大小小的公交车,我们两人已是困倦难当,哈欠连天。“你打算去哪儿?”她伸了伸懒腰,娇态万分。
    “回去睡觉。”我说,“我折腾不了了。改天吧,改天我再陪你。”
    “那好。”她意犹未尽地同我作别。
回到住处时,房东大妈问我昨天晚上去哪儿了,我说是在外面过的夜。得到我的回答之后,她便说昨天夜里十点左右,有个中等个儿的男的找我,可我不在。
    “他没留下什么口信吗?”我问她道。
    “没说,他只是说他姓刘。他说告诉你这些,你能猜出来。那小伙子好像有急事,毛手毛脚的。”
    “我知道了。”不用猜一定是刘畅那小子,毕业之后,他去昌都中学做了一名教师,我一直没同他联系,找了那么个苦差事,够他忙的。
    他跑到海滨,突如其来地找我,不用想,一定是因为颜丽的事儿。关于颜丽,我所知道的是她跟她那个美国籍的约翰.李在海滨定居,我之所以不再同她来往,是因为看不惯那个皮肤白里带黄的家伙,那家伙给人的感觉仿佛咖啡里掺进了茶水,饮之无味,只能弃之。
    刘畅现在想有所行动了,鬼才清楚他是怎样爱上颜丽。我对颜丽本人没什么看法,她是个好人,如果世界上有一半好人的话。但我还是要说她是危险人物,我劝过刘畅多次,可他偏不听,我也无可奈何。他这次找我,一定又要我帮他什么忙,或者只是找个人倾诉。
    我浑身酥软无力,躺在床上睡下了。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我头脑中没有任何想法地睡下。我什么也不想,只想睡觉。
    我被房东叫醒,才意识到今天又要一事无成,想起胖子经理的丑恶嘴脸,我不禁火上眉梢。
    房东说有人找我,还是那个人。
    “您让他进来吧。”我开了门,对房东大妈说。
    刘畅瘦了许多,简直是皮包骨头。他一进门难免让人心中一惊。他坐下,双眼无神地看着我。
    “我说哥们你怎么搞的,败成这样,快成诗人了。”
    “昨天晚上我来找过你。”他说,“你去哪儿了?我等你老半天。”
    “说吧什么事儿,求我什么?颜丽在海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但更具体的消息,我也不能提供给你,我不知道,自从她交了那个假洋鬼子男朋友,我跟她断绝来往了。你怎么找到我的?”
    “问。”他说,“我问过很多人,最后从方莹那里问了出来。你上的不是夜班吧。那么晚还不回来。”
    “你今天早上才到。”我说,“我陪人去喝酒了,是个女的。”
    “我不关心你的事儿,你也没必要告诉我。省省吧,当作那是你的隐私,别到处说。”
    “你还在想着颜丽?”
    “有些事情你逃也逃不掉。”他说。
    “没听懂你说什么。”
    “我发现我们之间有隔膜。”他说,“你有多长时间不说人话了。”
    “你别骂我了。”我说,“有什么忙,我给你帮。谁让咱俩还是哥们呢。说吧。”
    “对你来说很简单。”他说,“再简单不过,你帮我找找颜丽,我想知道她最近的消息。她在哪儿,在干什么?”
    “你最好去公安局或者报纸上弄个寻人启事。”
    “说正经的。”他说道,“她换了号,我打不通她的电话。帮我留点儿神就行,哪天在大街上看到她,给我个电话。我马上赶过来,我请了假,在海滨住上十天半月。”
    “瞧你多辛苦。”我本想讥讽他几句,但他的表情很不对劲,脸像冻茄子,好像所有的人欠着他什么。
    我说请他吃饭,他爽快地答应了,这大出我的意外。临走,他说借我点儿钱,并保证说一定还我,我把刚发过的奖金给了他,他向我道别。我问他现在住哪儿,他不肯说,只留下座机号码,说一有消息,让我打他的电话。

    和山同方莹的婚礼马上举行了,他向我和其他好友发出了邀请。我接了请柬,打电话给赵强问他买什么贺礼。
    “用得着什么贺礼。”他说道,“我汇给你五百块钱,再多,我出不了了,包在你身上,你去张罗,他妈的这儿正闹心呢。”
    “那你还过不过来。”我问他,“你现在在哪儿?”
    “在河北。”他没好气地说道,“再有一两个月也回不去。”
    “你不参加了?”
    “没办法。”
    “去你他妈的,少了你,吃不了猪肉?”我骂他一句,挂上了电话。
    一连几天,我什么事儿也不做,几乎天天同高瑶约会。我们泡酒吧,逛舞厅,就像都市情侣常做的那样。
    庞宁找我几次,我应酬过后,她没起任何怀疑。
    高瑶警告我不要再同庞宁来往,可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刘畅说他找到颜丽了,颜丽去做了名服装设计师,是给法国人做事儿。他找过她,但被拒绝了,颜丽主说他们俩没必要再见面。刘畅同我说完后离开了海滨,借我的钱,他说先欠着。我想他大概怀着失望的心情离开。
    我无心搭理他的事,也不再想它。爱情这回事儿,不好说,也只能这么着,也许明天早晨刘畅换一个想法,事情也就迎刃而解。
    我终于被公司辞掉了,去公司受训,胖子经理对我相当客气,说了一大堆好话,大意是我给他们留下了好印象,这段日子值得怀念,他付给了整整一月的工资,并且对我说明天我不用再辛苦去工作了,公司也不必来。末了祝我一路走好。
    “我知道。”我憋足了劲儿,对他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以后不再归你管了。是不是?”
    “非常遗憾。”他说,“我们不能成为同事了。”
    “也就是说你们把我辞了。”我恼羞成怒,接过他的钱,放在口袋里,“他妈的我早就想不干了。不把我开了,我也得把你开了。”
    我带上门,进了电梯,下楼,走到大街上,我才清醒下来。
    “他妈的。”一路上我不住地骂,一不小心撞到过路的中年男人身上。
    我道过歉,连忙走开。我心灰意冷,我其实并不在乎这个职位,可我还是莫名的伤感。
    逛过图书超市,路过新华书店的时候,买了一张碟片,是黑泽明的电影,摆在货架上,无人问津,已经满是灰尘,被我找到带回住处。我向房东借了家庭影院,一个人闷在房间里看,影片刚开始对我还有吸引力,后来便越来越没劲。
    我的头脑中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一个人离开这个地方,不通知任何人,了无牵挂地离开。
    我决定了,如果再在海滨待上半个月,我会彻底疯掉,我想尽早回到省城,听从父母的安排。但转念想,我在这座城市还有记挂的东西。
    庞宁三天两头给我打电话,我忙于与她妈的应酬,没时间搭理她。
    我问她最近在哪儿玩,她说同几个同学在一起,开了个party,希望我能参加,她的同学和朋友都想见我。
    “我没时间。”我对她解释说,“我现在不是以前,忙坏了,我还有工作。”我不想骗她,可又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事情弄得麻烦至极,我发现我对目前的状况已经有所厌烦。
    “借口。你纯粹是借口。”她说道,“你是不是又勾搭上什么人了?让我猜一猜,算了,不猜了,我猜不到。”
    “没有的事儿。你怎么这样想,是谁告诉你?”
    “没人告诉我。”她说,“我一个人想的。我妈也这样认为。”
    “她怎么说?”我问道。
    “她说你很长时间没跟你联系上,想跟你见面,你也是推三阻四,所以她认为你肯定有事儿,她说她有经验。更让人好笑的是,她还劝我同你断绝关系,说你这人不可靠。”
    “那你的看法呢?”我问,“别人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看法。你怎么想的?”
    “我?我不知道。”她笑了,“我压根不知道自己怎样想。告诉你一个秘密,不许对外人讲。”
    “说吧。我保证不对任何人讲。”
    “我妈最近有点儿异常。”她神秘兮兮地说道,“爱打扮了,化妆品比我的还多,穿衣服也特讲究。”
    “这能说明什么?”我问道。
    “女为悦己者容。”她小声说道,“这你还不懂。不过你得替我保密,这是我发现的秘密,只对你一个人说过。”
    “没什么好奇怪的。”我说,“肯定跟你爸有关系呗。返老还童了。”
    “我的直觉不会错。”她说道,“悦我妈容的人肯定不是我爸。”
    “真有意思。”我说道,“我说你妈真有意思。好了,不多说了,我还要工作,不然又要挨老板训斥了。”
    “再见。”她挂了电话。我听到她身边有剧烈的音乐响。

    我同高瑶见面时,她的衣着打扮全变了样儿,一身裙装,妆化得笑起来也假。度假中心大厅光滑的地板映出她的娇艳。
    “你今天穿得太出格了。”一见面,我便对她说道。
    “怎么样?好看吗?我说的是我的衣服,不是我。”
    “如果让我回答的话。”我说,“我只能说你很美,但这衣服不怎么样,穿在你的身上不合适。”
    “是我的朋友帮我挑选的。”她说道,“幸好发票还在,我可以退掉。你既然不喜欢,我只好这么着了。”
    “你在庞宁面前说了?”我笑道,“你这人倒精明。”
    “我没什么错。”她说道,“你既然相同我处关系,就应当离开她,这再正常不过了。”
    “我不想让你干涉我的事。”我说,“你的手伸得太远了点儿。我跟庞宁到现在为止,还没发生什么,你不用担心。我不想伤害她,有时候我也觉得我做得太不近人情,荒诞之极,放着少女不追,却跟你这个有夫之妇纠缠不清。何苦呢我。”
    “我今天赶过来不是想跟你吵架的。”她说道,“我们走到这一步,已经非常困难了,我不想再出什么意外。我好不容易才有那么个感觉,我不想失去。”
    “你说的也太动情了。”度假中心名不符实,我们身边不时有商人模样的中年人经过。这群人号称栋梁,我爸爸也是他们其中一员。
    “你今天怎么没去工作?”她说道,“不要装酷给我看。我不喜欢你扬着下巴看我。”
    “我的工作辞掉了。”我说,“我被人开了。”
    “我不该问你这个。”她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情不好。你缺钱吗?我可以给你。”
    “不用,我还没穷到让你接济的地步。”
    大厅广众之下,我抱过她,吻她的嘴。她的身体和脑袋几乎同时贴紧了我。
    “你怎么这样不稳重。”她慌张得四处扫望,实际上没人注意我们。
    “我今天约你出来,只是想吻你,情也不谈,爱也不说,我没那么些精力,我能做的只是这些。我明天还想看到你。”
    我大步向度假中心的门口走去。她几步追上来。“我做错什么了?惹你发这么大的火。我把今天一天的事儿全推掉了,你想让我去哪儿?”
    “做你喜欢做的事。”我说,“我还要去找工作。我跟父母打过赌,他们说我离开他们活不过一个月。”
    “你不能这么一走了之。”她拉住我的衣袖,“我们回不了头了。你今天如果就这么走了,又要重新开始。”
    “没那么复杂。”我说道,“我明天还想见到你。”
    我摆脱掉她,上了公交车。在车上我看到她拦了出租,一路跟定了我。
    公交车过了三站,我下车,她快速跟过来。
    “你跟着我干吗?我走不远。”我不耐烦地说道。
    我们走上路边的花坛,她挎着我的胳膊,低头默默不语。
    “说话呀。”我说,“别闷着。”
    “你不能再同庞宁在一起。”她说道,“很危险,你知道吗?我想让你离开她。你能办到!可你为什么生气。如果你觉得为难的话,我可以忍辱负重。”
    “我没有离开你的意思。”我说,“我只是今天心情不好。”
    “可你不应当冲我发火。我比你年龄大,你应该尊重我,不要把跟庞宁混为一谈。你这一套,我吃不消。”
    “好。我照办。”我抱了抱她,抚慰她,“我摆脱不了你。如果离开你,我自己心里也不情愿。你所要求的事儿,我答应照办,以后少跟庞宁来往,实际上这段时间我做得不错。”
    “你对我们的谈情说爱,不再感兴趣了。”她说道,“是因为你没从我这里沾到便宜?”
    “你误会了。”我说,“我没那个意思。”
    我想方设法让她打消了对我的指责。她伤心的样子让人怜爱有加,欲望十足,比如你看到一件有瑕的玉,莫名的冲动就是将它毁掉。毁坏的行动可以给人带来莫大的满足感。

    方莹的婚礼将如期举行,她对我说已经约到绝大多数朋友和同学。
    我漠不关心地对她表示祝福。她好像对结婚的事儿苦恼不堪,一天晚上特地跑到我的住处向我倾诉。
    我找了份编辑的工作,是在一家幼儿杂志,没有什么外快,奖金也少得可怜,工作也比我想象的清闲,杂志基本上靠市财政吃饭,所以我不必担心被开除。下周三我将准时上班,向主编报道。
    方莹来找我,她说有事儿找我谈。一周之内两次造访我,我受宠若惊。她黑衣黑裤,与整个夏季不相协调。
    “你这新娘不准备出嫁,到我这儿干什么来了?”我问她道,“满脸不愉快,真看不出你是要嫁出去的人。”
    “我为这事儿犯愁。”她坐到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
    “人家是大姑娘上花轿,脸上哭,心里笑,可你倒好,犯起哪门子愁来了。”
    “我妈对我的婚事不同意。”她说道,“我跟她闹了一阵。”
    “结婚是你自己的事儿,干吗征求别人意见。”我说,“真羡慕你,成双成对。我不一样,在三十岁之前,我不想结婚。太麻烦了。从此之后,有另外一个人同你有扯不清的关系。”
    “我也不想。”
    “那你还结?”我说道。
    “我不想结婚。”她说,“我之所以那么做完全是想跟你赌气。我特地赶来通知你,是想要你难堪,可你蛮不在乎。”
    “犯得着吗?”我说,“你干吗跟我赌气。我招你惹你了?要我说,你要结婚,算是找对对象了,和山这人缺点不少,但有一点,他有责任心,不像我。所以呀,祝你幸福,别的没什么好说的。”
    “我要说。”她说道,“我们俩居然没什么可说的了,真奇怪。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找女人了?我找你十几次,也不见你的人影。”
    “不关你的事。”我说,“如果你想跟我怄气的话,趁早离开,我没那么多闲情。”
    “我今天是犯晕。”方莹抚弄自己的额头道,“我一直在劝自己不要去见他,不去见他,可今天我还是来了。我都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还是来了,找你的冷嘲热讽。”
    “你总是太多心。”我说道,“我们只能做朋友。如果和山知道你的庐山真面目的话,我想他跟你也不会处太长时间。你太特别了。”
    “这个不用你担心。”她恼怒地说道,“我们天长地久。”
    “可你跑到我这儿来干吗?”我说,“这个时候你应当守着他。你不爱他,还要跟他结婚,你这是跟谁沤的气。你也别说你爱我。你谁也不爱,我了解你。你可能连你自己也不爱。”
    “那是你,不是我。”方莹愤怒道。
    “我跟你有本质区别。”我说,“我是爱不过来了,你呢,你是心理疾病。我告诉你去看心理医生,你听过我的话吗?隐瞒,对你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我们不打嘴仗了。”她说道,“我到你这儿,是想同你告个别,也许我们以后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如果和山知道真相,我是说关于你的病,他是不会跟你结婚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我本来想说,但考虑到你不会接受,既然你来,到我这儿来,做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告别,我不得不对你说。去看看心理医生,别在这儿靠着。”
    “我告诉过你,别提这件事。”方莹双手抱头,蹲在地上,脸色凄然。
    “好。我不提了。”我说道,“我真该死。你也用不着这么喊。我没招你。”
    她拥上我,在我的肩头哭个不停。“我知道我应该好好跟你说,跟你商量着说,可我一说起话来,老是忘。”
    我扬头叹气,方莹在我怀里蠕动不已。我们两人像曾经的那样倒在我杂乱无章的床上。我警告方莹在我进入她时,不要发作,她睁着泪眼,点头答应我。
    我问她进门时,房东在不在,她含糊其辞,说只想见到我,没看清楚。
    方莹给我的感受只有欲望,其他的再也没有什么。我同她做爱不可遏制地荫生过感动,但却无法累积成感情。躺在我身下的只是一个女人,其他的无关紧要。她因为我怀孕的事儿此时还在我的脑海中留下印迹。她那时可怜无比,像受了难以名状的委屈。我本想她会因此吸取教训,远离我。有时候女人真的难以理解。
    方莹很紧,我进入她,不得不费了些力气,自始至终,她做得相当出色,但完成之后,她却哭出声来,似乎有些晚节不保。
    “你怎么了?”我为她盖上被子,问她道,“你老是征服不了你自己,这是最危险的。”
    “我不想。”她连连摇头,“我不想发作。”
    “你很疼?”
    “不是这个原因。”她说道,“我心里难受,浑身上下像是有蚂蚁在咬。”
    她的哭相令即使再铁石心肠的人也要为之动容。我设法劝导她,让她摆脱病魔,暂时得以平静。我吻她的额头和脸庞,她拭掉腮上的眼泪,绽露笑容。
    “你不哭了?”我问她。她摇摇头,脸上还挂着泪痕。
    我的电话响了,她让我去接,我披上外衣,下了床,去接电话,是和山的号码。我犹豫片刻,问方莹说,“是和山打来的,我接还是你接?”
    “当然是你接。”她说道,“我们俩的事儿,他无从知道。”
    我接了电话,和山问我最近有没有时间。
    “我的时间非常宽裕。”我对他说,“有事儿你尽管说。”
    “陪我出去一趟。”他说,“我去外地,河北,开的是货车,你给我做个副司机。”
    “好呀。当回俄罗斯人也不错,副司机。我是唐潢夫基。不过得在最近几天,我被开除了,又找了份文字处理的工作,下周三,我去上班。我必须赶回来。我不想失去这份工作。”我转身看方莹,她半遮半露,坐在床上,仪态万千,了然无声。
    “那好。”和山说,“就这么定了。”
    他要挂电话,我慌忙问道,“你婚礼的事儿,打算怎么办的?你真打算娶方莹吗?不再后悔?”
    “铁了心了。”他说,“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方莹在一旁向我挤眉弄眼,我全然不顾,说道,“作为朋友,我劝劝你,算是仁至义尽了。至于你自己的事儿,还是你自己处理。”
    “我说老兄,你没喝多吧,我还想让你给我做伴郎,你倒好。”
    “不说了。”我说道,“我去哪儿找你?你还在昌都?”
    “就在母校门口吧。”他说道,“我绕个弯儿,把货车开过去,你马上动身,最好在明天下午赶到。”
    我放下电话,方莹向我挥舞拳头。
    “别给你脸不要脸。”我说道,“我没泄露什么,你也别跟我逞能。”
    我穿上衣服,准备动身,方莹问我道,“他让你去哪儿?这么着急。”
    “去旅游。”我说,“河北。我答应他,是想问他点儿有关你的事儿。”
    “你向保证不说你不该说的。你发誓。”
    “我发誓顶个屁用。我不信上帝。这么着吧,我们事先约定,如果我泄露什么,你杀了我。总算可以了吧。生杀予夺的大权都交给你了,你是女王了。”
    “我不放心。”她说道。
    “不放心,你也跟着去。”我说。方莹哑口无言。
    “你住在这儿吧,我去赶火车,看能不能从黄牛手里买到今天凌晨的票。明天早上给我锁上门,走就行了。”
    我把方莹一个人扔下,出门打出租车到火车站。半夜时分,车站异常冷清,我顺利买了车票,到达昌都,学校没有一点儿变化,我还记得她,但呆头呆脑的学生们进进出出,没人记得我。我给和山打电话说我赶到了,让他马上把车开过来。
    外出旅行一直是和山热衷的事儿,大学期间,他策划了不下十次省外旅行,多半夭折。我问他这次出门干吗硬要带上我,他说同学当中就我变化最少,有我做陪,可以让他回想起大学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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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7楼 发表于: 2007-05-25
夭折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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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你就看错了。”上了车,坐在副驾驶座上,我说道,“其实我也变了,你没看出来,骨子里变了。”
    车行百里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掏出手机,给高瑶打个电话,通知她我现在的旅行。她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这女人是谁?”和山问我。
    “一个有夫之妇。”我说,“哥们,你行了,声音这么小,你还能听得到。”
    “哪比得了你。”和山笑道,“你连少妇也搞上了。”
    “这个女人比较有味,有心计,觉得有意思。”
    和山的车技有了明显长进,穿过一段乡村公路,我居然丝毫感觉不到颠簸。
    “我可没你这个雅兴。”和山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地说道,“最近遇到一件挺麻烦的事儿,一个小姑娘对我动了感情,我说的是真的。你别笑。”
    “我没起疑心。”我说,“人长得怎么样?”
    “可以,十八无丑女。”
    “那你怎么不上?”
    “不想,没这个心思。”他说。
    “你觉得你跟方莹真的是爱情吗?”我问他。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我们俩多少年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一有什么歪思邪念,我就觉得对不住她。她,太完美了。”和山说“完美”这个词时神态和表情,不像谈论方莹,仿佛描述的是一位至高无上的女神。看到他副得意忘形的样子,你都能爱上她。
    我差点儿忍不住向他讲述实情,他太投入了,方莹是他的一个梦,毁掉它似乎太不人道。

    天黑了下来,货车刚好出了省,天下了点小雨,朦朦胧胧,迷雾一般。我们下了车,去郊外的乡村旅馆。旅馆距离城市不过一两里路,却十分荒凉。
    和山把车停在旅馆门口,同我走进旅馆。旅馆还停着另外一辆车,估计情形与我们相同,也是过路的客人。我们要了东西吃,然后订了间房。老板是个稍显胖的矮个男人,热情得过分,一直跟我们到了房间,嘴里不住地对我们说吃好喝好,玩好。
    时间尚早,我们毫无困意,坐在客房里聊天,我努力想让和山多说几句关于方莹的事,他有些厌烦,避而不谈。我不好再说到方莹的名字。
    半夜了,客房有些湿热,我打开窗子透透风。这时有人敲门进来,问我们需要不需要其他服务。来的是招待过我们的女服务员,她的手自然下垂,紧张不安的样子。
    和山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便问有什么特殊服务。我回过头看她,她挑衅似的盯着我。女服务员长相并不出色,眼睛很欢,明眸善睐。和山看了看我,以征求我的意见,我咳嗽一声,算是表达看法了。
    女服务员问我们喜不喜欢玩四人游戏。和山用低沉的声音说,“还是不了。”他去了另外一间房,我和那名服务员留下。她出门拿了瓶啤酒,回来同我商谈价格。
    “我对这个没什么兴趣。”我说,“万一你有什么病怎么办?”
    “瞧您说的。”说完那女人便向我身上靠,“你可以采取安全措施。”
    “行行行,一边儿待着去。”我推开她,“弄得我的衣服脏兮兮的。”
    “我说这位先生。”她努起嘴说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怎么弄脏了你了,是你们男人脏了我们差不多。”
    “你打算要多少钱?”我步入正题。
    “你开个价。不许反悔。”
    “你平均做这种事,一天是多少。给我个平均数。”
    她想了想,眼睛瞪大了,伸出一个指头,“一百。”
    “好。”我说,“给你一百,我只能给你这么个平均数。”
    “说错了,我应该说二百。”她笑道,“先生,我们先喝点儿酒吧。啤酒怎么样?如果不行的话,我给您换白酒。”
    “喝酒还可以,我坚决不跟你上床。”我说,“我经历过不下十个女人,全在你之上,你呀,引不起我的兴趣,而且我最讨厌有人拿这种事情做交易。”
    “先生,你真会开玩笑。我们次了点儿,也得过活呀。”
    “你做这个多长时间了?”
    “两年了。”她说道,“我是自愿的,刚开始自己还接受不了,后来也慢慢习惯了。熟能生巧。”
    “我看看你的身份证。”我要求道。
    “怎么着?公安?我没带在身上。”
    “狗屁公安。”我说,“我想看看你是不是正经货色。别是变性人什么的恶心主儿。”
    她给我倒了杯啤酒,问我喝不喝。啤酒的牌子我没见过,看来是当地的啤酒。“我可跟你说清楚了,喝过这杯酒,我给你钱,你该干吗干吗去,别在我眼前烦我。”
    “这多不好意思。”她说道,“你听听隔壁大概喝酒喝到床上去了。”
    我仔细去听,也没听到十分异常,大概和山堵住了那姑娘的嘴。我喝过酒,感觉精神抖搂,毫无困意。
    “我说先生,你真不想办事儿。就这么给憋着。”
    “我宁可憋着,回去找人解决,也不料你们这儿。你是本地人吗?”
    “你说呢。你不想做生意,我也没强求你,我收钱,吃亏的还是你。你东打听西打听什么,你是公安还是记者。”
    “什么都不是。”我说,“这么说我触着你神经了。你不说也行,我就把你干晾在这儿。想走就走,不想走,就在这儿看我喝酒。”
    隔壁房间没有任何声响,我想和山大概办完事儿,歇着了。这小子刚才在车上的话不幸全让他自己颠覆了。
    那个姑娘什么时候离开,我一点儿也不清楚,我不知什么时候给睡着了,醒来时,躺在大马路边儿上,早晨的露水把我打醒了,我的脸上还脚丫子一阵冷。

    这是一个村子的村口,有牧羊的农民经过,一群羊差点儿踩到我的脸。我的皮鞋不见了,爬起来,翻翻口袋,钱包、手机全丢了,空空如也。面前是出省的国道,我还有点儿印象。没有钱,我别说回去,连活下去的可能也没有。内衣口袋里有一元钱硬币,我终于可以松口气,至少可以打个电话求援。
    我光着脚,走在村子的石子儿路上,细细品味昨天啤酒的味道,我想很有可能是那东西出了问题。和山去哪儿,我无从知晓,我甚至怀疑是这小子伙同那家黑店坑害了我。我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找到一处公话。不少孩子围着我看,像观看火星人。
    公话老板的眼神也很特别,我说我要打电话,他连忙把电话递给我,好像我要吃了他。我想来想去,打电话给父母是不可能的,也许方莹还可以,就打电话给她,她的电话一连天次占线,我没了耐心,只得把电话打给高瑶。
    一听到是我的声音,她便撒娇似的问我,死哪儿去了。
    “废话少说。”我恼怒道,“你赶紧找辆车来接我,我在省城出省的国道边上等你。赶紧,你如果晚来一会儿,我也许让他妈的鸟给吃了。”
    一个电话,我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花了我九毛钱。
    昨天的那家旅馆在一里之外,我沿着马路向西找到了他。天空是阴的,否则我早被烤化了。旅馆老板看到我走来,回头拿了把菜刀,横在我面前。
    “你别急。”我说,“我来这儿不是要钱,我只当是喂了狗了,我想问问我那位朋友,昨天和我一起来的司机去哪儿了?这儿连他的车也不见了。”
    老板放松了警惕,没好气地说道,“进派出所了。连人带车全进去了。”
    “派出所在哪儿?”我问他。
    “有十里地呢?”他说,“你到底走不走,你要是赖在这儿,我一个电话,派出所的人马上来接你。”
    “我走。”我说道,“我马上走。”
    我走上公路,回头看到昨天与我同居一室的女服务员隔着玻璃擦窗子,她瞪眼看了看我,大概不认识我了。
    高瑶开车三个小时之后才到,这期间我躺在马路边的草地上,翘着脚丫子,美美地睡了一觉。
    中午滴滴答答下了点儿雨,我也借此洗了洗脸。我坐在公路的花坛上观察过路的汽车,每一辆都迅速地走近我,迅速地离开我。我看不清他们,可他们肯定还会记得在路上见过蹲着我这样一个大傻冒,够他们乐上几天的。
    高瑶开车经过,还要向前行,我喊住她。她开的是一辆红色轿车,德国产的,真实我怀疑不是她,车里坐的那个人更显年轻,而且戴了墨镜。
    我没命地向那车跑,喊高瑶的名字,她终于停了车下来。
    “果然是你。”我追上她说,“我没喊错人。如果你再不来,我他妈的可要打电话给警察了。这是最后一招。”
    高瑶看到我,便拍我肩膀,哈哈直笑,“你怎么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你都干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干。”我说,“有那么好笑吗?”
    “我给你镜子,你自己照。”她在挎包里找来找去,翻出一件小圆镜给我。我也给吓了一跳,镜中的人是我吗?灰头土脸,头发乱如鸡窝,鼻子上还有血迹。但那的确是我,高瑶可以作证。
    “别看了。回去洗一洗吧。”她同我拥抱了一会儿说道,“找到你就好了。幸亏是你找到的你。”
    上了高瑶的车,我才找到安全感,和山不知现在怎样,高瑶建议我不去管他,由他自生自灭,一个大活人,不会消失得那么容易。
    “那可是我哥们儿。”我用她的手帕擦了擦脸,“也不知是死是活。她要结婚了,洞房还没入,这么着死了,也是可惜。”
    “我们回去之后再去找他。说不定他已经让人放出来,甩下你走了。”
    “那样最好。”我说道,“这一次幸亏有你。我谢谢你。”
    “瞧你。”她把脸凑过来,“你拿什么报答我。”
    “亲你好了。”我说,“今天也真幸运,白天也可以这样平静。”
    高瑶开车前行了十几分钟,在一个丘陵的地方停下来,我们下车在汽车旁亲吻。
    “我以为我会丢了你。”她说道,“你找了一个年轻姑娘跟人跑了。不再理我。”
    “我不想丢了你。”我说,“我捡了一个大便宜,为什么丢了。”十里之外的炸山声震耳欲聋。高瑶先是一惊,待没发现什么异常,继续同我亲热。
    我抱着她,像抱一袋富强粉,她身上浓重日化妆品的味道遮盖了她的体香。我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面,她恼怒了,怪我找不准时机。
    “你没够,是吧。”她笑我道,“这种地方,我不想干那事儿。野合似的。”
    我们上车,下午回到海滨。一路之上,高瑶抱怨她的开车有难度,我一直骚扰她,让她精力不能集中。
    “是你技术不到家。”我说,“我就可以一边跟你亲热,一边超车。”
    “少吹牛。”她笑道,“会出人命的。”
    终于找到安身的地方,我歇了口气,借了高瑶的钱,新买了部手机,发消息给所有认识的朋友,告诉他们我新换了号码。
    “哪能叫借?”高瑶不喜欢我的说法,“我给你的钱,你不用还。”
    傍晚我们在海滩度过。海边游乐场的海水凉爽快意,我们洗过身子,牵着手在海边转。遍地都是度假的游客,人来人往,穿梭不息。
    高瑶扬着笑脸,神采奕奕。涨潮了,海水漫过海滩,我拉着高瑶的手,没命地往岸上跑,双脚还是被浸没了,潮退后,我们倒在沙滩上,像一对青年恋人倒在床上。
    经海水泡过,身上起了一层盐,住宾馆时,我们选了高级客房。高瑶一直戴个墨镜,不肯摘下。进了客房,我们单独待在一起,我去亲吻她,连她的嘴唇也是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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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8楼 发表于: 2007-05-25
折腾啊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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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先去洗个澡。”她说道,“盐味太浓了。”
    我脱掉衣服,进了浴室,打开淋浴喷头,冲掉身上的盐渍。我前脚刚进门,高瑶便跟了进来,她脱光了衣服,露出性感的乳房和的迷人的曲线身材。
    “水温还可以吧?”她旁若无人地问我道,“这家宾馆好像用的是太阳能,他们把热水器放到楼顶,看上去像室外天线,还被安全局的人查过。”
    “你常来这种地方?”我漫不经心地问她,努力掩饰陡然生出的欲望。
    “你干吗盯着我看?”
    “你很性感。”我说了一个陈述句。说这话时,我设法使身体保持平衡,不至于栽到她的身上去。
    “我,很好看吗?”
    “是。”我说,“出类拔萃。再美不过了。”
    “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
    我抱过她,倒在浴室的地板上接吻,任热水浇撒在我们身上。擦过身子,我们互相搀扶着到了床上。在做爱之前,我问她是否应当采取点儿措施,我想她也不想生个孩子,而且这个孩子会是庞宁的弟弟或者妹妹。
    “有那么罗嗦。”她把手放在我的敏感部位,像个应召女郎。
    我说不出话,只好硬着头皮向前冲。
    高瑶对我基本满意,第二天早上道别,她还意犹尽地吻我。
    她离开以后,我打个电话给和山,问问他的情况。
    接他电话的是个女人,我问她是谁,和山在哪儿?她回答我说:“你妈的是谁?和山又他妈的是谁?”
    无法同和山联系上,我只好找方莹。
    “和山给你打电话吗?”我问她。
    “你不是跟他在一起的吗?你们去河北。你把我一个人留下,让我等到天明。”
    “路上出了点儿事。”我说,“我没事,我担心的是他。”
    “放心吧,他死不了。”他说,“今天早上还告诉我他在外地的派出所。说说你小子吧,今天下午,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是谁?”
    “噢。你说的是高瑶呀,她是我同学,也就是庞宁她妈。”
    “你这人太有意思。”她哼笑道,“连人家的妈,你也上了。看来我也是在所难免。我说的是我妈。”
    “人家不是亲妈。说话别这么刻薄,你这一点最让人讨厌了。”我说,“我跟她是正当关系,用不着你来说三道四。”
    “那你跟我呢?”她简直是叫了起来,“我们又算什么。我算你什么?”
    “你别激动。”我对她说,“千万别激动,一激动你又要犯病,如果我惹你不高兴了,你咒我死好了。只要你没事就行。”
    “我快疯了。”她说,“我迟早让你逼疯。”
    同高瑶的做爱,让我心情大为舒畅,我心平气和地同方莹谈了一个多小时,最终她骂了我一句,说下次看到我,希望我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我离开宾馆,想方设法与和山取得联系。

    中午,庞宁来到我的住处,我正想单独找机会向她提出分手,现在机会送上门来。她说她打了大约三十多个电话,也没人接,只好跑过来了。“我的手机被人偷了。”我说,“银行卡什么的全丢了。出外旅行,结果住进了一家黑店。我的朋友至今还没下落。”
    “有这回事儿?”庞宁露出磁娃娃似的笑。
    “干吗骗你!”我说道,“你今天风尘仆仆的找你叔叔干吗?”
    “你别叔叔来叔叔去的,我都长大了。”她说道。
    “几天不见就这么给长大了。拔苗助长?你说吧。”
    “我和几个朋友出去玩,我们搞一个什么呢,现在还没想好,你帮我们出个主意,我有老多朋友想见见你。”
    “我没那个闲瘾。”我说,“我有事要忙,我还有工作,还有约会。”
    “跟谁约会?”她问我。“我看你还是别问了。”我说道,“问,我也不会告诉你,总之,咱们俩到此为止。我再不能跟你来往了,分手吧。”
    “我妈说的果然没错。”她一脸茫然地落座,“可我不想分手,你说怎么办?”
    “那我也不能理你。”我说,“你那些朋友,我坚决不见,你搞的那些什么聚会,我也不去,不能去。听懂了吗?”
    “你果然新交朋友了?”她问我,“跟我说说她是谁?”
    “不知道也罢,知道了反而对你没好处,我的女朋友多的是。不知道你要问我哪一个?”
    “也多不了我一个,对吧。”她说道,“跟你说话真没劲。说实话,这么些天不见,我挺想你的,你都跟谁混到一块儿了。”
    “我一个朋友要结婚,我得过去给他帮忙。挺麻烦。他过得挺窝囊,房子也是老婆供给的,倒插门,懂这意思吗?”
    “不懂。”她摇头说,“我可不想跟你分手,再说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做一个普通朋友何尝不可。对了,你那朋友的老婆怎么样?有空带我见见。”
    “你见过她的面,但是不认识她。”我说道,“再说了,我带你见什么呀,可是我朋友的老婆。”
    “我发现真是挺奇怪的。我周围的人一夜之间变得那么奇怪。你新找了个女朋友,我妈呢,也谈情说爱了,我还见过她哭呢。有意思吧?”
    “真羡慕你。”我对庞宁说,“脑袋里空空如也,什么事儿也不发愁,我以为跟你说分手的事儿,你会大哭大闹呢。”
    “才不呢。”她说,“我是那种人吗?再说,有什么呀,我们不是不能做朋友。”
    “我们以后也不能做普通的过于亲密的朋友。”
    “为什么?”庞宁扬起可爱的倒瓜子脸,“你那女朋友爱吃醋?”
    “这倒不是。”我说,“我答应过她,不再跟你来往。我说到得做到,对吧。人得讲信用。”
    “能告诉我她是谁吗?我认不认识?”
    “你认识。”我说,“但我不能告诉你,我答应过她不向你透露。”
    “干吗这样,你们这些人干吗全这样,搞不明白,智商有限,每一个人都好像怀着多大的秘密似的,而且是特别机秘,全天下的人知道了也不告诉我。我的朋友是这样,我妈这样,最近还有你。算了,我也不去想了,太费脑筋了。你这么些天躲着,不见我,全是因为那事儿。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你。我去问别人,总有人知道。”
    “你打算去问谁?”我说,“这事很少有人知道,你也别去白费心思。”
    “我这人还最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她说,“我就有锲而不舍的毅力。从你这儿得不到消息,我不会动动脑子?”
    庞宁一脸天真地看着我,看不出一顶点儿情结的变化。我不想伤害她,她目前对世界啦生活啦的看法全停留在幼稚的阶段,我想高瑶也没有要伤害到她的意思。
    高瑶是个城府很深的女人,同庞宁有鲜明一比。
    “你怎么不说话?难为情吗?”
    “没有。”我说,“我只是在想事儿,我答应你,去你的聚会。总可以了吧。”
    “太好了。”她说,“我的不少朋友老想见见你。”
    “你都对她们说我什么了?”像庞宁这样的女孩,身边一大群同性朋友,心里守不住秘密,一个人的事儿,便是大家的事儿,一个人的秘密,传来传去,也就不再是秘密。
    “全是好话。”她说道,“你放心我没说你什么坏话。处处护着你。”

    庞宁开了个舞会,地点是在海滨酒店的三楼,与会的几个女孩,全是半大女孩儿,她从小玩大的朋友。
    在出租车上,我接到方莹的电话。她开口便问我在哪儿,我实话实说,她接着说和山在他身边,想跟我通话。
    “我说哥们,你在派出所待了多长时间。挨打了吗?我一觉醒来就躺在一个村口,不见了你。”
    “别提这档子事了。”他说,“我还没事,车被扣了,罚了款。河北也没去成,我一气之下,回来了。赵强这小子真昏,硬要扣我奖金。”
    “他们弄了你个什么罪名。”
    “还用说。”和山低声说道,“当然是他妈的嫖娼。可我什么没干。警察在床上把我逮了,什么也用不着解释了。我太亏了。我以为你小子也落网了,进了派出所,才知道你小子精明,没犯事儿。”
    “那个次货,我都懒得上。你们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还是老时间,定好了的,下周六,请得出假来吗?”
    “放心。”我说,“我还要参加一个舞会,到这儿吧。以后就打我这个号码,我浑身上下被人掏个精光,幸亏有朋友接应我。”
    到了海滨酒店,已经有一大群我迎在门口,庞宁是今天的主人,她的一个朋友开玩笑说如果她再不来,还想马上散伙。
    庞宁介绍我时,很奇怪,说我是她的男朋友,对这一称谓,我坦然接受。
    这群小姑娘玩得过火了,关上房门,音响天到最大,闹哄哄的,到后来,干脆把酒店的酒柜放倒,跳踢踏舞。庞宁的一个朋友学的是舞蹈专业,跳得真叫他妈的棒,庞宁也不赖,手舞足蹈,像南方少数民族姑娘。她们跳的舞,我大多第一次见识,只得现学。
    庞宁最亲密的朋友后悔没把自己的男朋友带来,庞宁说幸亏她没带来,即使来了,恐怕也要比下去了。她说完这话,哈哈笑,一面往我这边看。
    我记起在大学时候同庞宁交往的日子,再也不可能回到那个时间了。我觉得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我同庞宁之间根本不是年龄的差别,最根本的是存在代沟,如果有哪个朋友约我参加类似的舞会,我一定将此人目为异类,神经病。
    庞宁跳得尽兴,我很快沉浸在她们中间。
    跳得累了,庞宁去楼下叫来一大箱可乐,我们一通狂饮。
    高瑶在这期间约我见面,我给她回复说我正忙,在跳舞。庞宁问我今天玩得怎么样,我说我不想跟她们这些孩子混到一起了,全都他妈的精力旺盛,无忧无虑,我说我都老了,受不了这个。
    “你才没老呢?”她说道,“我妈都不承认自己老,你还会老。”
    “那是相对而言。”我言简意赅地说。
    “时间差不多了。”到了半夜,庞宁站到场子中间,向大家宣布说今天晚上就到这儿了,大家尽请自便。
    于是有人陆续离去,庞宁的一个朋友要了我的联系方式,我应允告诉了她。
    “看我那朋友怎么样?”场子只余下我们两人时,庞宁问我,“跳的最好的那个。”
    “不怎么样。”我说,“在我看来,同你相比,差远了。说她干吗?”
    我拿过可乐,开了瓶,往嘴里倒。
    “只能说你不懂得欣赏。”庞宁抹掉嘴角上的可乐泡沫说道,“就我那个朋友,给人家做二奶了。二奶,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我阅历比你深。要不,怎么做你叔叔?”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挺好的一个朋友,现在形同陌路了。”
    “我看你们聊天聊得很起劲啊,没什么不正常。”
    “两回事儿,那是表面现象,还说我阅历浅。”
    庞宁很快喝空了三个饮料瓶子,我劝她说别喝了,会变肥,像个老婆娘。
    “我不怕。”她说。箱子空了,地上全是可乐瓶子,庞宁拿起瓶子,当做麦克风唱歌。她唱的是王菲的歌,歌名叫做《将爱情进行到底》,不过全跑调了,唱来唱去成了庞宁版《将爱》。
    音响关了,她唱的极为单调,一个稍高的声,她没唱上去,嗓子全哑了。
    “我唱的不好。”她不好意思地说道,“你别笑话我。”
    “挺好呀。”我说道,“叫你小王菲吧。”
    “我压根儿就不会唱歌。”她说。
    “刘德华刚出道的时候,也像你,不会唱歌。慢慢的就会好起来。你敢说你以后不会成为大明星。”
    “如果我成了大明星,我就说我从不认识什么唐潢。你会不会不高兴?”
    “我高兴。”我说,“我就说我认识歌星庞宁,还发生过一夜情,那我也出名了,出个大唱片,出写真。他妈的,我也红了。”
    “你沾了我的大便宜。”庞宁笑道,“也挺好,我们就互相说,说我们俩这个那个的,瞎说呗。”
    “现在说的挺好,说不定以后你真的不认识我了。我沦落成乞丐,去你们家门口要饭,你把我赶出去。”
    “才不会。”她说,“我会养一条狗,让狗咬你,省得我自己动手。”
    “那我从现在开始就死磨硬泡上你。”我说,“我跟定你了。报纸上你的照片身边都有个我。让你有口难辩。”
    “别做美梦了。”她说,“可我现在什么也不是。你又跟我提出分手。”庞宁脸相凄然,仿佛要落泪。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说,“算我们初次相识,从陌生人走到朋友。”
    “那你同意不跟我分手了?”她笑道。
    “没理由分手。”我说,“我们俩在一起多好。我身边待着个歌仙。”
    “太好了。”庞宁拍手道,“你叫什么来着?”“我叫唐潢,来自云南元谋。你呢?”
    “我,庞宁,来自海滨。”
    “错了。”我说,“你应当说你来自山顶洞口。”
    “我没错。错的是你。”她笑道。
    “我跟你争了。每次都是你获胜。”
    “为我们的重新相识干杯。”庞宁捡起两个可乐瓶子,送我一个。
    我们举起杯,仰头,装做醉饮的样子。
    “爽,太爽了。”我靠在沙发上说道,“你不觉得爽?”
    庞宁的眼神迷离,像进了沙子。我两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贴紧她的脸。
    记得大学时代,我们第一次接吻时,庞宁笨得吓人,我们吻了三十秒钟,我的舌头一阵酥麻,被她咬了。
    “我真不想跟你分手。”她说道,“干吗合合分分的,三国演义似的。”
    “傻瓜。那不可能。”我说,“既然走到这一步,回不了头了。”
    “可你答应过我。”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就在刚才。”
    “那是我兴奋过度。”我说,“我们不可能走到一起,我们合不来,趁早分开,对大家都好,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你怎么着伤害到我了。”她说道,“你不是仙人掌。”
    “算了,不跟你说,你只记住,我以后不再跟你来往就是了。”
    我起身离开洒店,我明明知道她伤心至极,却回不了头。
    过了三条街,我才打电话给高瑶说舞会结束了,问她在哪儿。路边铺了一层落叶,偶有风至,乔木便落下几片叶子,叶子在路灯下飘摇,像上天发到地面的讯息。
    立秋两三个星期,秋天才到,我突然想起今天应当是庞宁开学的日子。

    高瑶让我坐车去西郊,她说在那儿会见到她。我依照她说给我的地图,坐了出租车去找,西郊是海滨发展最为缓慢的地区,出租车行驶了四十分钟到达。
    我下了车,在夜色中向前走,为数不多的高楼的光照得见郊外的田野。四近满是不起眼的酒店和旅馆。
    高瑶指给我的地方是一处小民宅,她还没到,我只好在门口等候。
    模糊不清的两个人影走过,他们对我指指点点,说着什么。
    两三分钟之后,高瑶姗姗来迟。她换了一辆车,车银白的色彩,在黑夜里闪着光亮。
    “你遇上堵塞了?”我问她。
    “没有。”她说,“我绕城转了几圈,这样不会被熟人看到。”
    “这不是你的车吧?”
    “不是。我租来的。”她说,“我第一次问你时,你在哪儿?跟谁在一起?”
    “你干吗非要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我说道,“我有自己的朋友圈子。”
    “你说你在跳舞,我打电话给庞宁,她也是这样回答我。”
    “好吧。我承认,我跟庞宁在一起。不过,这能说明什么,我不能总是拒绝她。”
    “你说过不再同她来往?”
    “事情得慢慢来。”我说。
    她领我上了一处居民楼,在四楼偏僻的位置,开了门,让我进去。“以后我们就在这儿见面吧。”她说,“我把它买下来了,虽然住宿条件不好,不过,隐避,没人知道。就像在人前消失了一般。你不觉得这是一个约会的好地方吗?”
    “我只好这么承认了。”我说道。
    高瑶随手关了门,我们拥抱着亲吻,她的衣服穿得简单,只有两件外衣,便露出实质内容了。
    房间内有一间木板床,她倒在床上之后,我同她做爱。对于床上的高瑶,我没法有所怨言,同她相互拥抱,亲吻,做爱,简直是种享受。
    我很快陶醉于其中,无法自拔。
    “你不能再同庞宁有所来往。”她说道,“你让我很为难。我们三个人,太不像话,我不想背上包袱,而且她的年龄太小,想法幼稚,你如果那么做,太残忍。”
    “我也想停下来。”我说,“我不是那种无原则的人。可当她用温情脉脉的眼神看着我时,我就心软了。”
    “你已经得到了我。”她说道,“就不应该有所奢想。”
    “可这没办法。”我说道。
    高瑶到达高潮,激动得说不出话。
    她的嘴里杂七杂八的说些什么,但无法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完事之后,她满足地把头靠向床边的墙上,仍旧对庞宁的事儿紧追不放。
    “她只是说不想跟我分手。”我说道,“其他的也没什么。我吻了她。”
    “你吻了她?”她说,“你吻过她,然后再来与我约会。你确信你只是吻了她?”
    “这没什么好怀疑的。”我说,“就像我们刚才做过的事一样,我确信无疑,我不想同她发生什么。你不情愿。”
    “我发现我没法离开你。”她说道,“你觉得我们的关系会处多久?有时候,我就想如果哪一天,我们天隔一方了,我会怎么样?我想我首先会大哭一场。”
    “我今天已经是第二次经历这种场面了。”我说,“别搞得像言情小说似的,我们谁也不想背负重担。”
    “我爱你。”她含情脉脉地说道。
    “这话以后就不要说了。”我说道,“说得太多,说与不说有什么两样。”
    “你倒超脱。”她说道,“难道我们两人之间只有欲望?我们还应有其他的东西,否则太单调了,会让人厌倦。”
    “我不想跟你探讨这个问题。”我说,“太过无聊。庞宁说看到过你哭,难道你每天想的都是此类话题吗?”
    我下了床,穿上鞋,去看窗外,车辆来来回回,犹如蚂蚁一般,高瑶端坐着顾影自盼,形象美好。
    高瑶走过来,伏在我的肩上。
    “你在想什么?”她问我。
    “我想我一个朋友。”我说,“跟你没关系,上床去睡吧。”
    “你得陪我。”她说道。
    “那好。”
    自此以后,我和高瑶便在她租下的房间相会,一个星期有两次或者三次。如果我的生活毫无变化的话,我想我会疯掉,我对高瑶已经失去了最初的兴趣。她是一个欲望强盛的女人,我的肩膀上留下了她的印迹,是她的齿痕。我自己看不到,她为自己的作品颇为欣赏,她向我描述那个伤疤时,绘声绘色,赞赏有加。

    方莹的婚礼在下周举行,我不得不向高瑶借钱,她对我倒是相当爽快,说如果我缺钱花了,尽管向她要。庞宁最近以来与我约会的时间越来越长,我想摆脱掉她,可是事与愿违,我们不是离得更远了,而是靠得更近了。
    开学以后两个星期,我好言相劝,她才肯去上课,那天我专门请了假,去学校送她,她很不情愿,一路上怨言不止。
    学校还如从前,矮矮的门,门前花丛遍地,十几辆杂七杂八的车横着,保安们忙于指挥交通。我在门口停下,让庞宁一个人进去。
    “你不进去了?”她问我,“进去看看学校有什么新变化。”
    “不看也罢。”我说道,“我在这儿看着你进去,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庞宁走进校园,有同学来接应她,她回头看我一眼,然后笑着走上学校的石桥。正冲着学校大门的两座主楼,号称“双子楼”,双楼相对而立,颇为壮观。我刚入学的那一年,有一对男女同学因为相恋受到家庭阻挠,相约在中行时分,分别站在“双子楼”楼顶跳下,天堂去见。那女生毅然决然地跳了下去,啪地摔成烂泥,那男的,站在楼顶,往直看了看,太高了,眼晕,于是害了怕,从原路返回。
    我赶回海滨,刚好下班,主编问我去哪儿了,我恭恭敬敬地回答说女朋友不开心,陪她散心去了,主编对我的回答还算满意,嘱托我以后要以工作为重,我不住地点头答应。
    下午,我又在办公桌前百无聊赖地坐了四个多小时,我偷偷打开聊天工具,装做工作似的跟一个新认识的起了女性网名的网友聊天。她说她现在刚从俄罗斯留学归来,找不到工作,正为此苦恼。我骂她两句,下了线。整整一个下午,我不知是怎样熬过来的,对面那个女人一样的老赵跟傻大姐美工探讨厨艺,右手边的老陶浑身难闻的香水味儿折磨着我,以致于我出了编辑部,有种回到1949年的感觉,他妈的解放了。
    出门,我见到高瑶的车停在路口。我走向它,她把车窗打开一半,露出半个脑袋。

    “你老早就在这儿等我?”我例行公事的吻了吻她,钻进车里。
    “先说说你今天早上去哪儿了吧。”她说道,“庞宁说你送她回学校。”
    “你既然知道了,还要问我,开车吧。再晚一会儿,恐怕又要堵车。”
    “我只想证实一下。”她说,“我们的关系太不正常,你知道吗?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和她之间,你必须有所选择。”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只能你退出,现在还来得及。”
    “你知道我不会同意。”她开车前行,拐过丁字路口,遇上红灯,只得停下。
    “其实我不想跟你吵。”她说,“庞宁一旦知道我们的事情,你不会想到对她的打击有多大。别说让要退出,别说,当初是你主动勾引了我。”
    “无所谓谁勾引谁?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转头看窗外,交通警察横在马路中央指挥,差点儿被货车撞上。警察把货车司机拎出来,指指点点地训话。
    “就你这态度,我更不能让庞宁同你在一起。”
    “我还够了。”我说,“你今天不是想跟我约会的吗?我陪你,别再跟我说话,专心致志地开车。”
    “你干吗不听我的?”她哭了,却扭过头,极力掩饰,“我不知道该怎样劝说你。你要我怎样才肯听我一句。”
    “你他妈的别让我心烦。”我推开车门,下了车,此时绿灯亮了,高瑶进退两难。
    我往回走了两三分钟,高瑶才跟上来。她的车缓慢驶过,在我前方停下。
    “你怎么说下就下了。”她说道,“害得我差点儿被交警扣了。”
    “知道你会追上来。”
    “跟我上车。”
    “我今天不在状态。”我说,“明天见吧,我他妈的今天不想再看到你。有事儿,明天再说,明天我的心情会好起来。”
    “可是,我。”她说道,“我……”
    “你什么呀,你什么呀你。给我他妈的滚一边儿去。我今天不想见你,听不懂中国话吗?”
    我上了即停即走的公交车,把她甩掉。公交车塞了两车的人,我像肉饼一样挤在车门边上。高瑶随车走了几步,便不见人影了。

    我在办公桌前,处理一大堆稿件,那些老资格的家伙总爱排挤我,遇到活儿,首先想到的是我。我极有耐心地处理完一篇篇糟糕的文字,交到主编手里,做了个深呼吸,伏在桌前休息。
    也不知他妈的谁的手机在响,把我给吵醒了,我刚想发火,老陶首先发了难,她大呼小叫地问道:“是谁的手机响,关一下啊。这是上班时间。”
    我四下里看,没人反应,静听了一会儿,才想到是我自己的手机。
    “我的,我的。”我连忙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忘关机了。”老陶和办公室的其他人白我一眼,该干嘛的干嘛。
    我走到楼梯口处,接听电话。号码是方莹的,她说找我有急事儿,想我马上在我住处见到我,还特别说明是与和山之间发生了一点儿不愉快。
    “有事儿你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我说道,“说吧。我在外面,没人听到。后天你们要结婚了,你们俩的事儿,我搀和什么。”
    “跟你有关。”她说,“你只要回来就行了,别再跟那个女人出去了。”
    “我的事儿,你怎么知道。”
    “你告诉我的。”她说。
    “我不记得我告诉过你。”
    她一再嘱咐我如果赶不到,后果自负,我跑回办公桌前,去熬过那难熬的一刻钟。主编喊过我,说有一篇文字的小细节出了点儿问题让我修改一下。我照办了,然后交给他复审,他装模作样地夸奖我几句,笑眯眯地不怀好意。
    下了班,我马上赶回去,在门口,我见到方莹,她一脸憔悴,像孕后不久的少妇。“我还以为你来不了呢。”她说道,“你还算守信用。”
    “我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没照办过。”我说道,“说有什么事儿,弄得神经兮兮的。”
    “也没什么。”她说道,“约个会总可以吧。”
    “当然可以。”我说,“去哪儿?我可不想去你家。那是我的伤心地。”
    “随便走走也行。”
    “最好去找点儿吃的东西。”我说道,“肚子饿了。”

    餐馆是在迎胜街的路口,玻璃的门,窗和迎面的墙,站在街道中心往里看,一目了然。方莹说她吃过了,所以我只要了一瓶酒,一盘正宗牛肉水饺。我这人吃牛肉过敏,但吃这牛肉水饺,却屁事儿没有。
    “你吃过饭再来找我,成心是吧。”我问方莹,“我说新娘,后天结婚,有过什么准备没有,我该送你们什么贺礼。”
    “你看着办。”
    “最难办的就是这看着办。”我说道,“你跟和山发生什么不愉快了,打电话给我。我当时还在上班,全办公室的人给我白眼。”
    “找个人聊聊。”她说,“想来想去,还是只想到了你。”
    “你说。”
    “听说你最近又找了个女人?”
    “很久以前的事儿了。”我说,“现在觉出烦来了。你打听这个干吗?想让我给你牵线搭桥。我可告诉你,人家可是正经女人,对同性恋呀什么不感兴趣。”
    “别说这个。”她说,“你们的关系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该做的事儿都做了。”我笑道,“地下工作。”
    “你打算混到什么时候?这样做有意思吗?”
    我偏头,装做没有听到她的话,旁若无事地说道,“我昨天回了一趟学校,送庞宁回去的,我本想在昌都找找赵强,就是和山的老板,可一想那小子算是完蛋了,估计现在不认识我了。他是我们当中混得最好的一个。”
    “不论赵强也好,和山也好,他们统统比你好得多。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有气没力的。你整天除了混混日子,搞搞女人,还能干点儿什么。”
    “我总比你好得多。”我说,“至少我他妈的还是正常的,你呢?你该怎样说你自己。你没资格在这儿说我。我搞女人是两厢情愿。我看出你吃醋了。别装模。看我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你心里不是滋味。成心找我茬。找事,没事找事。我说嘛,都快结婚的人了,还找我干嘛。有话,你直说,绕来绕去的,我猜不透你的心思。”
    “你再给我说。”方莹猛地站起来,倒一杯酒到我脸上。
    “你想干吗?拿这个当硫酸呢你。我看你一天也不让我安宁。”
    “遇上我,算你倒子大霉。”她说道,“你今天找你来,就是跟你找事儿的。我一看你懒懒的样子,我就有气。”
    “你神经别他妈的找我发泄。”我向服务员要手巾,抹掉我脸上的酒沫子。
    “你不是喜欢喝酒吗?让你喝个够。”
    “真他妈的。”我说道。
    我的衣服上也沾了酒,一身酒气,跟跌到酒坛里似的。
    “你没事儿吧。”她开始宽慰我了,“我失手就那么倒了过去。全浇你身上了。”
    “你少玩这些假惺惺。”我说道,“方大小姐,咱伺候不起。你要想回家,我送你。下午我还得工作,别来烦我了。好不好?”
    “这一次,我只是想跟你说句话。”她说道,“不想弄得不可收拾。”
    “得了。我送你回去。”我说,“你还得准备嫁人。走吧。”她寸步不离原地,我发火道,“走啊。他妈的,女人都一个德性。”
    方莹被我强推着出了门,我拦了一辆车,告诉司机方莹家的住址。出租车一溜烟地走了,我跑回住处,眯了半个小时,然后去工作。

    五点半钟,准时下了班,我看到高瑶站在路旁向我招手,主编经过我身旁,问我那女人是谁。我说是一个熟人,看他那眼神,鬼都猜得到他在想什么。
    高瑶的红色秋衣迎风飘着,像一面旗帜。我绽开笑容,迎向她,昨天的不愉快,一扫而光。
    “你最近见我,太频繁了。”我说,“看见刚才我们主编的眼神了吗?”
    “没太在意。”她说道,“只顾看你了。”
    我叹了口气,问她道,“你怎么没开车过来?”
    “多走一会儿路,没什么坏处。”她说。
    我拉了她的手,辗转几辆公交车,逛了半天街,陪她去了趟商场,月明星稀时分才到了约会地点。
    “你又喝酒了。”她伏在我的胸膛上闻了闻说道。
    “喝了一顶点儿。”我说,“今天跟朋友的新娘约会,她把一杯酒全倒我衣服上了,我也懒得换。”
    “你朋友的新娘?”她纳闷道。
    “对。”我说,“一个神经病。我那傻哥们还算一尊神似的把她供起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人家的新娘?他自己都不了解,你心里却跟个明镜似的。”
    “我跟她处了一段时间,不对,应当说一直处到现在。她这儿,”我指了指高瑶的心脏,“有点儿问题。”
    “乳房?”她笑道。
    “拿我开涮。”我说道,“是心脏。脑子也有问题,有点儿心理疾病。她死缠着我。”
    “刚见到你,你跟庞宁手牵着手,站在一起,金童玉女似的,没想到你是这么个花花公子。”
    “你嫉妒了?”我笑,“没事儿,我跟她处不了多长时间,我跟你说过我的一个朋友要结婚,就是我哥们和她。”
    “你在外面找女人碍我什么事儿?”她表现得极为大度,“你只要不把她带到我面前惹我生气就足够了。如果让我碰到你们在一块儿,我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眼,那样会让人笑话没能耐,连一个男人也看不住。”
    “可你还要对我跟庞宁横加干涉。”我说道,“甚至正常交往,你也不允许。”
    “那不一样。”她说道,“我与她的关系太特殊。”
    我搂过她,看户外的月亮一点一点地移进云彩里,又移出来。
    “人家都说后妈跟女儿的关系是水火难容,可你们倒好,亲如姐妹。你事事处处替她着想,她呢,一有点儿什么,不说好坏,全对你说。你给她施了什么魔法。”
    “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继续跟她来往了吗?我不想让她受伤害,像我那会儿一样。我曾经有过一个男孩,流产了,医生后来告诉我以后再也不可能生育。我把庞宁当作亲生女儿,我可不想因为你,我们俩的关系闹僵。”
    高瑶所说的本来是个凄惨的事儿,可我却笑了起来,没来由地笑。
    “你笑什么?”她问我道,“可笑吗?”
    “我想起一件来儿来,想笑。”我说,“太好笑了。”
    她离开我,把窗帘拉上,月亮和她的光亮全被挡在窗外,室内一片黑暗,我只感觉到高瑶慢慢走向我。
    我和高瑶之间并不存在所谓的爱情,但我没法拒绝她,我原本就是希望同她在一起,我需要时时刻刻有一个女人陪着,我内心希望如此,至于具体是谁并不重要。
    高瑶似乎与我的想法不能达成一致,女人总是这样,天生的弱点难以克服,我常常想,如果女人克服掉自身的致命缺陷,不再作为情感动物出现的话,这个世界也许有救了。
    高瑶对我的情感间杂着欲望与纯真的爱情,再复杂不过,她一个人在痛苦中煎熬,这是她自己说的,至于是否属实,我无从得知。我感觉不到我们之间同其他的一对对男女相比多了或者少了什么,方莹也说过爱我,但我体会不到,我不知道能不能相信她。女人是一个谜,有时候,你怎么也搞不明白。

    方莹的婚礼进行得相当顺利,除赵强之外,我的许多朋友基本上到齐了。我向新郎和新娘表达祝福,我调笑似的举起酒杯时冲向方莹时,她走过来,骂我虚情假意。见鬼了,我会虚情假意,你们每一个人白头到老才好,每一个人都住进监狱,把我孤单起来,自娱自乐,无人烦扰。
    和山与方莹挨个给我和朋友们倒了酒,我开了个不痛不痒的玩笑,朋友们说我还是老样子,没多大变化。
    新郎新娘有他们自己的热闹,酒客们也想法子取乐。婚礼举行不到一半,我便匆匆离开了,只有方莹注意到了我,她同她妈说话时,四处去望,看到我后便定住了眼神。她说话时,心不在焉,置身事外。
    我找到和山,向他道了别,搭了一辆出租车,返回住处。
    房东大妈向我问好,问我风尘仆仆的去了哪里,我说是一个哥们结婚,去凑了凑热闹。
    “噢,小唐呀。”她一向这样称呼我,她退休之前是一家国企的干部,搞思想工作的,离岗多年,后遗症还带着。
    “你有什么事儿?”我问她道。
    “你父母来过。没想到你父母这么通情达理,他们说最近几天想让你回去,好像就说了这些,还带过来东西,说让我照应你。其实有什么好照应的。”
    “什么时候?”我问她,“他们其他的没说什么吗?”
    “他们说如果有事,让你给家里打个电话。你出来这么长时间了,给家里打个电话也是应该的。儿女在外,父母都会挂着。”
    “喔,我知道了。”我说道,“你忙你的吧。对了,他们没说现在在哪儿吗?”
    “没。”她说,“你妈陪你爸到这儿来处理公事,很紧急,所以过来了。”
    “谢谢你,大妈。我过一会儿给他们打电话。手机弄丢了,出门的那一天,他们可能打不通电话,担心我了。”
    “你看你这孩子,也不当心点儿。”
    我进了房间,看了会儿博尔赫斯的书,打电话给我妈的手机。
    “妈,您在干吗呢?我爸呢?”
    “我和你爸刚回来。”她说,“房东跟你说了吗?我们去找过你。”
    “说过了。”我说道,“我以为你们住在宾馆。”
    “我们临来才去你那儿。”她说道,“离开父母,过得怎么样?你的电话都换号码了,也不说一声,出门这么长时间,从没给家里打过电话。”
    “我很忙。”
    “你忙,也没忙出个样子来。不是我说你,唐潢。你的女朋友定了吗?如果合适的话,赶紧结婚算了,老妈给你出钱。”
    “还在谈。”我说。
    “你老是这句话。终身大事,马虎不得,听见了没有。”
    “我听见了,你不用那么唠叨。我也老大不小了,我有自己的主见。你和我爸来的时候,给房东送过什么东西没有。赔了不少钱,今天她可是例外地对我甜言蜜语,往常她见到我,就那么一句,小唐,你回来了,没别的了,接着是白眼。她那老古董,看不惯我。”
    “我看人家的眼光没错。”她说,“如果我不是你妈,我也不会待见你。你的终身大事必须考虑,二十好几的人了,年龄,最好跟你差不多,大了不行,小了,咱也得不起,长相,我也没别的要求,只要别一身的臭脾气就行,别给你老妈扔那么个大包袱。我可经不起那个。”
    “我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我说,“你一口气说那么多,是我找媳妇,还是你找。这得首先搞清楚。”
    “说吧,有合适的吗?用得着你妈帮忙吗?我路子广,用得着我和你爸的地方,我们一马当先。”
    “这都什么跟什么?”我说道,“你歇着,我朋友结婚,我在他家帮忙,累了一天,我想休息了。你挂掉电话吧。我要睡觉。”
    妈妈还想说什么,我挂掉电话,枕着胳膊,躺到床上。
    十分钟之后,铃声又响了,我摸出手机问道:“您还有什么事儿?干脆一气儿说完。别老给我打电话,怎么我做什么事儿,你都不放心。”
    “喂,是我。”对方沉默许久,才有回音。我听出是庞宁的声音,她好像哭过,那声音让我想到她站在风口瑟瑟发抖。
    “你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现在在哪里呢?你用的是公话,怎么不在学校?”
    “我在学校待不下去,所以跑了回来。”她说,“你有时间吗?出来一下,好吗?我在立交桥那边等你。只有我一个人,我现在没处可去。我刚才跟我妈吵了一架,全是因为你。她不让我同你来往,我们拧了起来。我挨了她一巴掌。”
    “她。”我说道,“你在那儿站着别动,别到处乱跑,尽量找个人多的地方,别去路灯照不到的角落。听话”
    “这儿有一个露天的服装交易市场。”她说。
    “那好,你就在门口那地方等我。我马上找出租车,估计半个小时之后赶到。”

    我想不通庞宁没事去立交桥那地方干吗,那是本市人员最为复杂,治安最差的地方之一,最近几个月已经发生过不少刑事案件,公安局侦查不办,犯罪分子,仍然逍遥法外。我担心庞宁一个人,孤孤零零的,她脑袋又不是多么精明,万一被人骗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请求司机快点儿,司机说已经够快了,还要怎样快。
    出租车经过环海公路,绕过台商投资兴建的科技园区,又在市郊拐过四五条夜市兴盛的街道,立交桥才出现在眼前。
    我下了车,穿过公路,向服装交易市场走去,高瑶给我发来短信,问庞宁是不是在我这儿。我给她回复说我现在正在找她,我会想办法把她弄回家。
    “她现在在哪儿?”她直接打过电话问我说,“你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
    “我已经看到服装交易市场的门口了。”我答复她说,“她跟我约好在那儿等我。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说她什么了,她跑出来?”
    “我也没说什么。”她说道,“我只是教育她不该从学校跑回来,我警告她不要再跟你来往。她嘴硬,跟我强了几句,我失手打了她一巴掌,骂她是不是嫁不出去,非要给我惹祸。”
    我看到庞宁单薄的身躯和孤零零的身影,便扣上电话,跑过去。她也看到了我,同我抱在一起,那情景有点儿像琼瑶电视剧。
    “你这个孩子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我摸过她的脸说道,“你看你这小脸冻得,你这是跟谁生气,弄到底还是自己吃亏。”
    “我也不想。”她哭诉道,“我在家里待不下去了。我去你那儿吧,要不你把我接走,随便去哪儿都行。”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说,“你就这么把父母扔下了,你这个时候从学校跑回来,干什么?你这学还上不上了。回家吧,你妈到处找你。”我们迈过栏杆,坐在立交桥的下方草坪上,汽车在我们头顶呼啸而过,给人不安之感。
    “你跑过来,我妈给你打电话,对吧。”她问我道,“我就知道她会找我。”
    “知道,你还不回家?”我说,“跟我说说吧,现在只有我们俩,你怎么了,发那么大脾气,从家里跑出来。”
    “我回到家,见了我妈,我说我从学校跑回来了,我想见到你。我妈就说不行,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就是不行,没什么理由。她让我赶紧回学校,她要给学校打电话,让他们看紧我,不让我随便活动。我说凭什么,‘凭什么只许你在我外面找男人,不话我跟男朋友来往’。她受不了了,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她的事儿,我一直替她瞒着,为什么轮到我,她不能宽容一点儿?非要限制我的自由。”
    “她是为你好。”我说,“你应该理解她的一片苦心。好了,现在跟我回家,我送你回去,你家在哪儿?我还没去过,也算见识见识。”
    “我不回去。”她掐我的手,“好什么呀好,她哪里是为我好,我实在想不通,她干吗干涉我们。那么蛮横不讲道理。”
    “你又在耍小孩子脾气了。”我说道,“我送你回去,说什么,你也得走。”我几乎是将庞宁拖着跨过栏杆,来到广场上。
    “我不想走,你别拉我,连你也居然不支持我。”她挣脱不开我的手,哭哭啼啼,闹个不停。
    “我怎么会支持你。”我说道,“你好好的学不上,突然间跑回来,还跟你妈吵嘴,你让我支持你什么,你觉得你做的事光彩吗?”
    她盯了我半天,一时无语。一道手电的光照过来。

    她冲我喊道,“光彩,我觉得光彩。你害怕了?你是不是因为害怕我妈,才提出跟我分手。她都对你说什么了,你那么怕她。你怎么不替我想。”
    “你的想法太幼稚了。”我对她说,“你妈教育你太正确了,我鼓掌欢迎还来不及。”
    “庞宁,你给我回去。”我转头看到高瑶拿着矿灯模样的手电向我们这边照来。她气势汹汹,像有人点燃了她,她随时准备爆炸。
    “我不回去。”她躲在我身后说道。
    “你今天必须给我回去。”她到我身后去揪庞宁,宠宁同她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你给我让开。”她命令我道。
    “等她情绪稳定,我会把她送回去。”我对她说道,“你这个架势,反而会越弄越糟。”
    “没你什么事儿,你让开。”
    高瑶把庞宁抓到手里,庞宁还想抵抗,向我求救。我不好说什么,也不好做什么,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高瑶把她推上汽车,一面还冲我威胁道:“你别过来,你他妈的别跟过来。”她拿手电像冲锋枪一样向我晃来晃去,我无可奈何,只能看着她们母女上了车,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她们离去以后,我一个人上了立交桥。城市在夜空中像梳妆打扮的美人,无数的灯光朝天空射出光芒。灯光映照出一座座建筑的轮廓,显示不出她的实质内容。这个美人穿了盛装的晚礼服。
    回到住处,我打电话问高瑶庞宁现在怎么样了。她骂我两句,说她们家的事儿,我不能插手,我不插手还好,一插手,庞宁肯定受影响,她的说教便会一点作用也不起。
    “你们娘俩的事儿,我不过问了。”我说道,“你把握好分寸,我答应你最近一段时间不见庞宁,你爱怎么着怎么着。”
    电话那边没了音,只有磨牙似的吵闹声传过。
    第二天我没见到高瑶母女两人,她给我打电话说她今天决定把庞宁送回学校,但庞宁又跟她吵了一架,不吃不喝,一个人闷在房间里不出来,她爸爸喊她,她也不肯见。
    “需要我出面吗?”我问她道。
    “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儿就行,不用管她。”她说道,“你出面只起副作用。我担心庞宁一不留神把咱俩的事儿说出来。”
    “可她不知道。”
    “早晚会知道。”她说,“我会告诉她,让你死了那条心。”
    “越来越有意思了。”我说道,“照你说的办吧,别再给我带来麻烦,我最近想轻松几天。我回一次家。”
    我决定回家一趟,这种冲动是莫名的,我想回到那个已经离开半年的家,也许只看一看,马上再回来。
    周末我要动身离开,和山正四处找我,他带了哭腔,听起来可怜惜惜,他说要我陪他一起喝酒,我估计是与方莹有关的事,我回答他说我最近回一次家,等我回来再说。
    他问我几天的行程,我说就在周末,星期天下午,我会赶回来。我们约定星期天晚上在我住处附近的东北酒吧见面。

    一回到家,父母便向我唠叨起结婚的事儿,我对这事不上心,可他们对我耳提面命,努力向我陈述结婚的种种好处和不结婚的种种坏处。我妈还举出我姑的例子教训我,她说我姑虽然说嫁人不如意,但自从结婚后,真个变了一个人,不再像以前家里的公主了,没大没小,现在待人接物好多了。
    我听着听着便听烦了,开了爸爸的车出来,一路向东行。半年不见,省城的变化大多了,天天住在一个地方体会不到,只有离开一段时间,那感觉才来得真切,我走在一条条陌生的街道上,与陌生的人群擦肩而过。南京路有很长一段正在整修,我只得绕了个大圈儿。
    东海娱乐城的夜晚喧闹无比,我进了门,服务小姐便问我需要什么服务。我扫了一眼大厅的摆设和喝酒、跳舞调情的男男女女,问服务小姐说郝欢在那儿,我是她的朋友,我想见她。
    “她,好像……”她朝四近看了看说道,“她好像不在工作,应当在休息室。”
    “我自己去找好了。”我说着上了二楼,走几步到了郝欢的门前。门是关着的,我连敲三下,才有人回应。
    “谁呀,敲门敲得那么急干吗?”郝欢用力一开门,憔悴苍白的脸色显现出来。
    “怎么会是你?”她笑道,“进来吧,我正想出去,可巧你就来了。”
    “我回了一次家,想过来看看你。”
    “真好,幸亏你还记得我。出去半年多,没有你的消息,是不是又让什么人给挂住了。”
    “我在那边,还不如你这儿自在。”我说道,“你今天没有客人?楼下可是满是可憎的中年男人。”
    “我回来睡了一会儿。”她说道,“昨天一个老板包了场子,闹腾了一夜,没来得及休息,今天可得补过来。”
    “你现在出门,还是继续留在这儿?”她手中的挎包拿拿放放,莫衷一是。
    “我们下楼吧。我陪你喝酒,算我一个客人。”她说道,“我还想听你说说你的故事。这半年,你都干了些什么。”
    她扔下挎包,挎了我的胳膊下楼。一楼满是乌烟瘴气,我们在吧台前拣了两个靠着的空位置坐下。她要了一瓶红酒,我点的是啤酒。
    “你又有半年多没有联系我。”她说道,“我以为你有了新欢,把我给忘了呢。”
    “我忙得很。”我说道,“最近又惹了一身麻烦,跟一对母女搅在一起。”
    “这种丑事,你也好意思说。如果是我,我遮着瞒着,也不说出去。”她拿起红酒,对口吹。
    “红酒不是这个喝法。”我说道,“红酒是交际用酒,哪能像你这样。”
    “换个喝法不挺好吗?”她说道,“你别只看我,继续说。”
    “他们不是亲生母女。”我说,“母亲比我大不了多少,但这事弄到现在就麻烦了。我束手无策,你给我支个招吧,我得过了这一关。这件事横在我面前,让人闹心。”
    “这事儿,你对你父母说了吗?”她问我。
    “没有。”我说,“我没好意思说,他们本来就喜欢对我的事儿指手画脚,我可不想再给他们留什么把柄。”
    “这就对了。”郝欢说道,“连我,你也不应该说。自己留在心里得了,干吗到处乱说。按你说的,你在海滨不是过得挺滋润吗?干吗还回来一趟,还特地到我这儿来看我,搞双城记,伦敦和巴黎。”
    “我们俩说话说不到一块儿来了。”我说道,“你老猜疑我,其实我没什么。真的。我什么事儿也没干,却弄出这么些事儿来,现在我工作也心不在焉的。你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她平摊开双手说,“你看见了。”
    “你丈夫呢?他怎么样?最近有他的消息吗?”
    “前几天医院来过电话,说他又哭又闹,不配合治疗,有恶化的趋势,我寄了点儿钱过去,就没什么事了,我本来想去看他,可我不敢。他初次进那种地方的时候,我看到他被关在单独的房间里,他开口说话,求我说带他出去。他的手到处乱抓,医生只好给他打镇定剂。”
    “也许我能帮你。”我看着她失落的说道,“你不觉得吗?”
    “你的同情值几个钱。”她说,“再说我也不缺钱花。我能养活自己。”
    “我说的不是那种同情。”我说道,“我。”
    “再来一瓶酒?”她打断我说。
    “你来吧。”我说,“我只喝了一半。”
    郝欢家庭的事儿是她所不愿提及的,挨到后半夜,她去迎接客人去了,我又喝了一瓶酒,离开。
    夜色苍茫,我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三脚猫把车停靠在路旁,下了车沿着庙街行走。脚下的这块地方解放前有一座古庙,几十年变迁,变来变去,成了这副模样。法国梧桐的落叶飘落下来,一两对晚归的青年男女拥抱着从我面前走过,他们的笑声我听得一清二楚。环卫工人清扫着落叶和垃圾,一两幢高楼立着,空中楼阁似的。
    回到家,爸爸已经睡下了,妈妈看着热播的电视剧。
    “你这是又去哪儿了?”她问我道,“出去也不说一声,家里都担心你。”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我说道,“这么大个人,丢不了。”
    “你这孩子简直无药可救,你妈现在想,如果你不是我儿子,那该我好。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们不管你,偷渡到非洲才好。”
    “妈,你有完没完。”我说道,“我这不是在你身边吗?我还年轻,不想结婚,这有什么不对,你们呀总是封建思想在作怪。非要弄得我人不人,鬼不鬼,你们才甘心。”
    妈妈嘀咕两句,不说话了,只沉浸在电视剧的剧情中。
    我离家到现在,房间一直没收拾过,凌乱不堪,书桌上甚至布满了灰尘,好在我不会长久待下去,所以将就住了一夜。第二天清晨,父母还在睡梦中时,我留了张字条,匆忙去赶早班车。
    下了车站,我在路边地摊上要了份豆汁油条,填饱了肚子。
    摊主问我怎么这么晚才吃饭,我说刚下车。
    吃过东西,我在音像店买了一张新出的奥斯卡获奖影片的碟子,揣在怀里,沿着中心路那条古街走过去。
    有人塞了一张传单到我口袋里,传单是有关某某商场清仓处理商品的,我看了看,便扔进垃圾桶。一辆出租车开到我的身旁问我上不上车,我说不上了,我想逛一会儿。
    当我看到她和另外一个女孩说说笑笑地拐向一条小胡同时,我几乎不敢确定是她。但那分明是她,我喊出她的名字,她停住了,转身向我。

    “你怎么出现在这儿。”庞宁问我。
    “你怎么还没去上课?”我说道,“那么不听话。”
    庞宁支走她的同伴,迎面向我走来。
    “今天是星期天,老哥。”她说道,“我明天去上课。”
    “阴转晴呀。”我拍拍她的脑袋说道,“变化这么快,你妈给你使的是什么招。两天前还怨妇似的,现在倒心平气和了。”
    “我没事了。想开了。”她说,“怎么样,去吃点儿东西吧,我请客。现在已经十二点了。”
    “可我下车刚吃了早饭,我不饿了,要去你去,我想在这附近转一转。”
    她说:“只喝饮料也行。因为你,我的朋友都走了,你得陪我。”
    “好吧。”我说,“我想听听你妈对你说了什么,让你这么大变化,服服帖帖的。”
    进了那条小吃胡同,我们拣了一家面馆,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端过面,庞宁旁若无人地吃起来。
    “你闹的动静也太大了。”我说,“吃饭不能吃出响来,你什么时候添了这个毛病。”
    庞宁的声音小了,我出门去隔壁商店拿了瓶矿泉水,坐回庞宁对面。
    “你真不饿?”她问我说,“我劝你还是吃点儿东西。一会儿,肚子就空了。”
    “什么时候变懂事了。”我说道,“说话口气都变了。”
    “你不是想听我妈怎样教育我的吗?”她站起身,叫过服务员结账,然后拉我走出去。
    小吃胡同的两旁全是高楼大厦,胡同被困在中心地带,倒显出古朴。
    “你说吧。我听着呢。”我说道。
    “我妈把事儿全说了。”她低声说道。“什么事?”我故作无知地问她。
    “当然是跟你有关的事。”她说,“我没想到是这样,你们蒙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被骗了。我这人太傻了,一顶点儿也没看出来。其实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我和我妈约你出来,你们说笑,我妈还向你说那种软绵绵的话,我以为只是她对你,我的男朋友满意,我根本没想到是这样。”
    “其实事情发生在那之前。”我说道。既然高瑶已经坦白,我也便毫无隐瞒了。
    “我妈说你们把什么事情都做了,她近来变化异常,便因为你,她说有些东西,拿起了,就放不下,还哭着哀求我让我保密,让我对你死心。我那时才知道,她要我跟你分手,不全是为我好,还有她自己的原因。”
    “你不用说话。”她伸手示意我闭嘴,“你不想听你说的,其实我妈也挺可怜。我从来没见她哭成那样。我当时骂了她一句,我说她外表端庄,其实内心污浊不堪。她又打了我一巴掌,并且对我说,全是为我好,她还劝我去照照镜子。想一想,为什么你选择她,而不是我。天哪,我现在才想清楚当年我亲妈还没死掉,老爸就迫不及待地娶她过门。长见识了。”
    “你很伤心。”我说,“没什么大不了,我跟你妈随时可以断绝关系。”
    “少在这儿耍两面派。”她说,“你在我妈面前说要同我分手,现在跟我在一起,又反过来说,谁知道你明天又会说些什么。”
    “你,首先应当相信我。”我说,“我知道我可能伤害了你,但我纯属无意,要我做到你要求的那些,我无能为力。”
    “知道我妈是怎样说你吗?”她说道,“她说你是花花公子,靠不住的。我问她为什么还要跟你在一块儿,她说她跟我不一样,我还什么事也没经历过,可她不。说到最后,她也没说清我跟她到底有什么不同。我正想拿这话问你。我同她有什么不同。你跟她混在一起,却又对我提出分手,就因为她成熟,她更像一个女人。她是这样向我解释的,我想听听你怎么说。”
    “我无可奉告。”我说道,“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事情要比你想象的,还有你妈告诉你的,复杂得多。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对你说起这话。这些复杂的扯不断理还乱的事情让你妈去考虑,你回学校吧,别待在这儿。跟你的同学走吧。”
    “我跟你说了还不过三十句话,我想多待一会儿。”她说道,“你放心,我想得开了,我不会再离家出走,也不会再惹我妈生气,她是胜利者,对吧。我没权利对这件事儿说什么,陪我过完这个下午,以后我可能不会再去烦你们了。我妈真的挺可怜,对她好一点儿。说这话,我都发现我自己长大了。”
    “长大是好事儿。”我说道。
    我们出了小胡同,来到市中心最为繁华的地段,庞宁看到她的一个朋友,上前打了声招呼,嬉笑一番,拉手告别。我看到庞宁指着我对那女孩说了些什么。
    “你都跟她说什么了?”我问她道,“我跟你妈的事儿,你会在你朋友面前传吗?我知道你守不住口,不过你尽管别说,这事对我没什么影响,可对你妈来说,那可了不得。我想类似的话,你妈已经对你说过了。”
    庞宁点头称是,她一路拉过我的手,弄得我们情意绵绵。
    “回学校吧。”我说,“马上回去,明天要上课了。如果你不想一个人去,我可以送你。我本来晚上还约了朋友。我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推掉。”
    “男人还是女人。”她说道,“我现在都不敢相信你的话了。”
    “我不是故意要编你。”我说,“我不想欺骗任何人,包括你。我迫不得以。”
    庞宁哼笑一声,对我的话置若罔闻。“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最好老实回答我。我妈这人怎样,你跟她上过床,你知道。”
    “我不想同你探讨此类话题。”我说道。路边开过一辆军用吉普车,庞宁低着头,向前走,我赶忙拉过她。
    “走路别心不在焉的。”我说道,“差点儿让车撞倒。现在的车可不长眼睛,何况是军车。你如果一个人回学校,我还真不放心。”
    “我用不着你管我。”她说道,“你一边玩去吧。找人家有夫之妇,如漆似胶,多浪漫。”
    “你这孩子居然说出为种话。”我说,“这话不应当从你口中说出来。”
    “我说什么出格的话,做些出格的事儿,就不正常了,你们男男女女的勾搭在一起,就理所当然。你说话太霸道。我太傻了,我早看出你们的苗头,也许不会出这种事儿了。”
    “你以为你的能力有多大。”我说,“即使不是我,也会有另外一个人。别想它了,回学校之后,别到处乱跑,尤其是不要天天上网。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话,由这件事,你吸取个教训吧。”
    “你说得倒轻巧。”庞宁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不甘心。”
    “那你打算怎样?”我问她。她跑过马路,到了对面。我想追她,但没追上,她怀着对我的恨意跑开,这让我心里很是不爽。

    我走进咖啡馆,约了高瑶出来。我告诉她咖啡馆的具体位置,她说手边有点儿事,让我等一会儿。这一等就将近一个小时,我坐在咖啡桌前,看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人人都在忙碌,只有我清闲无比。
    “你等了很长时间了吧。”高瑶面色红润,风姿飒爽。
    “不长时间。”我说,“不过一个小时而已。”
    “这么长时间。”她笑道,“我忙起来,忘了时间。”
    “我刚跟庞宁见过面。”我说,“她的精神好多了。”
    “是吗?”她低着又抬头说道,“我以为她回学校了呢。她答应我马上回学校。她没说什么让你生气的话吧。我开导过她,她总算软了下来。”
    “你们母女的事,不要把我扯上。”我说道,“你今天又换了一身行头。”
    “再普通不过。”她瞧瞧了自己的半西装似的衣服说道,“看起来有点儿让人不舒服,对吧。”
    “不,挺好。”我说,“你以前没见你穿过,耳目一新。”
    “是吗?”她笑道,“那以后,我跟你见面,就穿这件衣服得了。”
    “显出清纯来了。”我笑道。
    “天还早,你这个时候找过我出来干吗?”
    “你向庞宁交待了我们的事情,她对我这样说。”
    “你不高兴?”她说道,“她非要问我,我受不了她再问下去,就说了出来,我想没什么大碍吧,我们处我们的,这样的话,也许她就死了心。我没跟你商量。”
    “你自己的事,用得着跟我商量,自作主张就可以了。”我让服务员多加两杯咖啡,高瑶抿着咖啡杯壁喝了一口。
    “这咖啡味道不纯。”她评价说,“我们换一个地方。你不至于现在想去过夜?”
    “我今天没时间。”我说道,“我约了朋友。”
    “噢。我知道了。”高瑶的脸上有了些许变化,“你又有新朋友了。”
    “是我刚结婚的那哥们。”我说,“他出了点儿事,想找我喝酒。”
    “有话直说,依我们现在的关系,你不必隐瞒。说什么,我都接受得了。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他妈的在说什么。”我恼怒地站起来说道,“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儿。”我快速走出咖啡馆,她木然站了一会儿,并没有追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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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9楼 发表于: 2007-05-25
方莹露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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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住处休息了一会儿,通知和山说我马上会赶到约会地点。打第一次电话的时候占线,方莹给我发过一条消息:“但丁在《神曲》(忘记是哪一部分了)中写到他向前走,看到一朵花,便放慢了脚步,我想我们也是一样,我们向前走,不停地走,遇到爱情,便停下来,欣赏欣赏四周的风景。”
    我不明白她发的这条信息是什么意思,我删掉以后,才接通和山的电话。他说他正在路上,我晚到一会儿也可以。
    在路上,方莹又给我发来同样的消息,我骂了一句,关了机。
    和山同方莹结婚才不过几天,他又在这个时候约我出来喝酒,因此我断定令和山酒兴大发的事,一定与方莹有关,也许他已经发现了方莹的本来面目。
    和山俯在吧台前像睡着了,我过去碰他一下,他马上挺起身来。
    “我说哥们,你可算来了。”他说道,“我已经喝了一瓶酒了。”
    “我就知道你有事儿。”我说道,“说吧,跟谁有关。自从河北之行回来,咱们还没怎么好好说过话。当时怎么一回事,居然被人带进派出所。”
    “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说道,“方莹老拿着这事儿追着我问,我没正眼瞧她。”
    “新婚才几天,你就出来喝酒,你打算喝到什么时候。”
    和山怀着莫大的心事,摆了摆手,示意我说,“别提了,喝酒。”我要了啤酒和酒杯,同他干杯。
    “说话呀,哥们。”我说道,“蔫了。”
    “有些话我憋在心里不想说,我宁可它烂在肚子里,可不说,又堵得难受。”
    “那就说呀。是跟方莹有关吗?你们两口子是怎么闹的?”
    “我说出那话,都觉得丢人。”他的眼泪落下来,泪滴流到嘴边,分不清是酒沫还是泪水。
    “你说。说出来就没事了,解脱了。”
    “我,我。”和山伸出手,像要做演讲前的手势,但他还是停住了,仰面向天,抹了抹眼泪。
    “你说呀。”我说道,“哭什么?有什么事,犯得着哭。”
    “我觉得丢人呀我。”他说道,“没有比那种事儿更丢人的了。”他说道,“偏偏落到我头上。你说谁会想到。”
    “是不是跟方莹有关。”我说,“你们俩怎么了。”看着他的可怜相,我忍不住要向她说出实情,其实方莹的事,我早知道,只瞒了他一个人。

    和山趴在吧台前,不住地点头,“结婚的那一天,她不让我碰她,我是她的丈夫,可她却不让我碰她,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儿,我以为是她害羞。半夜,我被怪里怪气的声音弄醒,我开了看到她站在窗口前,迎着外面的月亮,……”和山说到此处,情绪更加激动,“我当时吓坏了,她还求我,让我替她保密,还要我当场发誓。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基本上听懂了。”我说道,“你跟方莹结了婚,才发现她不正常,而以前从没发现过这个,你接受不了。”
    “对。”和山以喝光一杯酒道,“我就是这意思。”
    “你打算怎么办?”我问她,“离婚,还是怎么着?你就这样一直忍受下去?”
    “我不知道。”他说,“我没什么其他的办法,只能这么过下去。可我在什么人面前也不能提起。她让我发了誓。你千万不能卖朋友,不要对任何人讲,我跟你说过这事儿,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以后再说。”
    “其实……”
    “你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你可以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医生会有办法。”
    “我这样对她说过,可她不同意,她说她受不了医生问来问去。”他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
    “离婚吧。”我说,“跟她离婚,一切重新来过。何必像现在这样,你一个人受苦。”
    “现在不行。”他摇摇头说,“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提出离婚。”
    “你在等什么?”我问他道,“你在商场买了件假冒名牌,难道不能要求退货。别这么自己折磨自己,其实没多大的事儿,你自己想通了,也就没事了。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哥们,你不了解。”他说道,“我不想就那么给了结了。事情不能处理得那么简单。”
    “你那就是自找麻烦了。怪不了别人,也怪不了方莹。”我拍拍肩膀说道,“哥们也只能在这儿看着,帮不了你什么。”
    和山喝了足足六瓶啤酒,喝到后来狂吐不已。天色已晚,我只得叫了出租车,送他回家。他的新居是方莹的妈妈提供的,位于离市中心不远的路段,虽然方莹她妈不怎么赞同这件婚事,但还是有所作为。
    我敲了方莹的门,她过了许久,才过来开,她穿靴戴帽,一副要出门的装束。一看到我,她十分惊讶,问道,“怎么是你?”
    “和山喝醉了。我把他送过来。”我说道,“他在外面车里。”
    “你怎么让他喝成这样?”方莹跑向出租车,开了车门,责问我说。
    “他非要喝,我哪能劝得住?”
    我招呼司机师傅搭了把手,把和山背进卧室。方莹抢先付了车钱。我问她说,“你打扮一番,这是想去哪儿?”
    “出去走走。”她说道,“你还有时间喝酒,最近不是很忙吗?”
    “跟和山离婚吧。别再折磨他了,他受不了你的,趁早,没再瞎胡闹了。”我郑重其事地与她坐在客厅里对谈时说道。
    “我跟他离了婚。你会要我吗?”
    “我跟你说的是正经事儿。”我说,“你说有哪一个男人想把个神经病娶进家门。”
    “你也不会?”她问我。和山在卧室里吵闹着要喝水,方莹倒了杯水,去递给他。
    “他怎么样了?”方莹坐回原处,我问。
    “我嘴里不住地说话,说想回家。我告诉他这里就是家。”
    “你饶了他吧。”我说,“别再折磨人。看他有多可怜。再说,他还救过你。”
    “我可不像你,有那么多同情心。”方莹说,“你让他走,你会留下来陪我?”
    “别总是把我也扯上。”我说,“干吗呀,我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这是忠言,你不听也就算了,我可不想惹一身骚。不听拉倒。你这样干靠着,是害了他。放他走,让他去找一个他真正爱的人,你也解脱了。”
    “好像是我要把他捆死在这里似的。”她说。
    “不是你,又是谁?我就说这些,你掂量着办吧。别弄出什么事儿来,我最近快疯了,事事不如意,老是有人把他们的事推到我身上。”我抚弄着额头,跨出她家的门。
    “你等一等。”她追上来。
    “还有什么事儿吗?”
    “我本来想去找你的。”
    “我现在来了,不用你去找,你不见到我了吗?回去好好照顾和山,给他醒醒酒,他虽然能喝,伤了心,所以醉得厉害。你就别出门送我了。”
    “你一路走好。”方莹关上门善意地提醒我说,“别让车撞死。”
    “真他奶奶的。”我一身疲惫地回到住处,躺在床上。我什么也不想,只想能美美地睡上一觉,太累了。我发现要同这个世界彻底摆脱关系,已经越来越难,怀着这样的想法,我很快进入了梦乡。

    庞宁还是没回学校,我苦口婆心地劝她,她不肯听,甚至敢于跟我顶嘴,我不得不告诉高瑶,她的教育失败了,庞宁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全是你的错。”她将责任统统归到我的身上。对于庞宁的事,她说她操碎了心,顶点儿作用也不起,她决定放弃了,由她去吧,不是亲生女儿,说也不肯听,但她向我约法三章:禁止我同庞宁来往,并且要求我做到自律,只能顺水推舟,由它去。
    我渐渐适应了我目前的工作。我现在能够安静地坐上四五个小时,既不想事情,也不做任何事,由于我表现出色,主编甚至拟定评我为今年的先进工作者,我对此受宠若惊,另一方面却又感到后怕,我担心我很快会融入这个我曾经非常讨厌的社会,我将不能自拔。
    刘畅趁学校寒假,来找到我,他说他想见颜丽,找我帮忙。我说我已经说过了,我不再同颜丽来往,要找让他自己去找,这么大的一个城市,找一个人难上加难。他不死心,找到颜丽的行踪后,他打电话给我,让我陪他去见颜丽。颜丽为一家外资的服装公司打工,其中就有约翰·李他老爸的股份。刘畅去时抱了一大束鲜花,迎风站着,弄得过路的人都在看他。我急忙对他说:“哥们儿,留点儿神吧。”然后迅速躲到一旁,由他一个人闹去。
    挤在人群里,有一哥们问我眼前到底怎么回事儿,我说不知道,谁知道又是谁在发神经。关于爱情,我有一看法,它是特虚无缥缈的东西,万万不可相信,而刘畅恰恰是那类想象力丰富的人,深受其毒害。
    闹到后来,电视台记者也跑来凑热闹,刘畅见大事不好,慌忙撤退。
    刘畅在服装公司门口堵着站了半天,也不见颜丽的人影,我怀疑颜丽由一楼窗口跳出去,逃走了。送他去车站,刘畅一句话,我原以为他会大哭一场,可我连一滴眼泪也没见。但看得出他的伤心,可有什么办法呢,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过得如意,我这样劝导刘畅说,“你就是那个不如意的人。”他一声不吭地上了火车,回头看我的时候,充满了恨意,仿佛他与颜丽之间的事情是由我一手造成的。
    毕业半年,刘畅苍老了许多,不是以前那个自信的无聊家伙了,他刻在脸上的年龄整整比我大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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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20楼 发表于: 2007-05-25
除了爱情  什么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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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庞宁依旧不思悔改,放寒假,她下了火车,便赶到我这儿。门外下了雪,我开了门,看到庞宁浑身白亮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下雪了。”她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放下皮包,对我说道,“还愣在这儿干吗,让我进去。”
    “你不回家,到我这儿来干吗?”我问她道。
    “想你了呗。”她说道,“怎么?交了新欢,不想见我了。”
    “我必须打电话给你妈妈。”我说,“让她把你从我这儿接走。”
    “你敢?”她说道,“我今天还就在你这儿了。我不回那个家,我那个家,已经让那个女人统治了,我可不想再见她那张老脸。我这样说她,你心疼了吧。”
    “你越来越不像话了。”我说道,“我怀念那个天真可爱的庞宁,可你现在呢,荡妇一个。”
    “我总比那个姓高的女人强。”她径直坐到我的床上,眼神充满挑衅。
    “不能这么说你妈妈。”我说道,“想想她对你的好。”
    “别老把我当作一年前的那个傻姑娘。”她说,“人傻了,有什么用呢,被人骗,我现在比以前精明多了。”
    “你一个人在这儿吧。”我说道,“我走就是了。”
    “你去哪儿?”她拦住我,“你只能在这儿,这是你的地方。”
    “随便什么地方都行。”我说,“饿不死我,也冻不了我。你在这儿睡吧。我给你锁上门,没人打搅到你,明天早晨我再过来开门,喊你去吃早饭。”
    “我不想这么着。”她说道,“我对你就这样没有吸引力吗?是不是我一说那个姓高的女人,你就生气,恨我是吗?你爱她?”
    “我警告你,庞宁。”我指着她的额头说道,“别在我这儿瞎胡闹。我谁也不爱,包括我自己。我和你妈的事儿,你也别挂在嘴边,有事没事地乱说。”
    “我偏要说。”她说道,“除非你答应我,从今天开始不再去找她。”
    “你嫉妒是不是,眼红?”
    “你终于发火了。”她说道,“我一想起你跟那个女人做的那些事儿,我就受不了,我的脑袋快要炸了。这跟嫉妒没关系,你们在合伙骗我,拿我当猴耍。”
    “没人拿你当猴耍。”我说,“是我被人当猴耍。你今天说什么也得回去,我现在就给你打电话。”
    “打呀你。”她说道,“你今天把她叫来更好,我们三个人在一块儿把事情说清楚。你是怎么上了她的床的,别不好意思说,有什么呀,做得出来,还怕别人说。”
    “你别问我细节的事儿。”我说,“我只能告诉你,我跟你妈什么事儿都干了,只不过你没看到,你妈人挺好,她在床上简直像个疯子。这下子,你满意了吧,你不是想听这些吗?我告诉你,你妈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你满足了,可以走了吧。”
    “你说话声音干吗那么小?”她说道,“你应该理直气壮。低着头干吗,你挺自豪的,是吧?”
    “你别逼我,庞宁。”我说道,“如果你妈过来,她看到你,后果将会是什么样子的,你最清楚。我跟你妈的事儿大不了暴露,然后呢,你想过然后没有,你妈的一世英名全毁了,毁在你手里。”
    “毁在你们手里。”她哭着喊道,“毁在你和她的手里,跟我有什么关系,是你们把我给拖进来的。”
    “没想到你会变得这么嚣张。”我说道,“你太不像话了,这么大的声音,你不怕房东听到。”
    “你都不怕。我还怕什么?”
    “你跟我过来。”我拉过庞宁的手,紧紧她的领子,跨出门,回头上了锁。我把她强拉到两个街区以外的湖心公园。路上满是匆忙往家赶的行人和小心翼翼行驶的车辆。公园里空无一人,只有枯落的月季花的枝头上挂满了雪花,摇摇欲坠。
    “你带我来这么个地方干吗?”她问我道,“我的手被你攥得全是汗。”
    “这里多空旷呀。”我说道,“想喊多大声音,都没人听到。现在你可以喊了,你可以骂,骂我,骂你妈,骂所有骗了你的人。开口呀。说话呀。”
    “我有点儿冷。”庞宁哭道,“我不想站在这个地方,我想回家。”
    “你现在知道回家了。”我说道,“别再闹了,对大家都不好。听话,回你的家吧。跟你妈好好谈谈。你捎话给她说,我明天还想见她,让她在老地方见。”
    “你是一个臭流氓。”她骂我道,“我回去告诉我妈说你咒她死。”
    “是你在咒她。”我说,“有些事儿,你弄不明白,也不要去沾了。回去吧,我送你。”
    下过雪,街上的出租车少得可怜,我回住处,拿过庞宁的东西,带她坐了公交车离开。到达她所在小区的街口,我对她说:“我就不进去了,进去说不定会看到你妈,你一个人走吧,我看着你。”
    “我还会去找你的。”她说。
    “行行行。”我说道,“今天挨的冻还不够,回去转告你妈。”
    她悻悻地越走越远。她走路姿势很特别,双手摆动幅度太大,像个小丑。
    庞宁说过她不会善罢甘休,她不甘心我同她之间就这么结束。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好笑。
    像我想的一样,庞宁并没转告我的话,她甚至连去过我那儿,也没向高瑶提及。

    第二天是高瑶主动约的我,我们去了她租下的房间。房间里供暖不好,太冷了,我们在被窝里互相抱着,依然瑟瑟发抖。
    “我们换个地方,会比这儿好得多。”我向高瑶建议道。
    “过两天会好起来的。”她说道,“如果可能的话,我们明天添个炉子,谁先到,谁生火。”
    “这个倒好办。”我说,“但是烟囱放到哪儿。”
    “也是个问题。”她笑道。
    雪刚化,天太冷,我们不得不不停地有所动作。我搂过高瑶的肩膀,伸手去摸她,当我觉得时机差不多的时候,我进入她。
    门外有一声响动,我侧耳去听,问高瑶是什么声音。
    “说不定是警察。”她说道,“抓我们个现形,告我们个通奸罪。”
    “根本没这么个罪名。”我说。好在声音只响过一下,便没了,我们才稍稍有些放松。
    “这里的确有点儿冷。”她说道,“你要贴紧了我。”
    “那样不好。”我说道,“贴紧你,你的肉皮会粘到我身上。”
    “粘住了,才好。”她笑道,“粘住了,就分不开了,直到地老天荒。”她说完话咯咯笑起来。我觉不出什么好笑的地方,说道,“我可没那么多精力,再说了,只有我们两个人,也太枯燥了点儿,老跟一个人待在一起,不论她有多好,总有一天,会觉得腻。”
    “比如说我?”
    “不比如。”我说,“我们不能拿这事儿打比方。直到目前为止,我们相处十分融洽,没有裂痕,我们谁也没对谁不满。再理想不过。”
    太冷了,我们在房间里待不下去,只好下了楼,躲进车里,高瑶说这一次疏忽了,有时间一定带电热毯过来。
    高瑶开了车里的空调,温度控制在二十多度左右,高瑶认为这个温度对人体最为合适。汽车里只有一个缺点,太过狭窄,而且长度也不够,我们干事,必须要求我牢牢压在她的身上,而她的一条腿时不时与车门发出撞击的响声。
    累了,后半夜,我们相互依靠着,睡在车上。
    我一觉醒来,浑身酸软无力,高瑶同我感觉相似,发誓再也不遭这样的罪。
    “我快被你压死了。”她说道,“车里空间太小,我都喘不过气来。”
    我吻了吻她,想体会她昨晚残留的温存,也算做歉意。
    “你的舌头也是凉的。”她娇羞地推开我。
    “我身上没热的地方了。”我说,“全他妈的凉了。你的脸还有温度,身子也是一样,我只是想靠靠你,取取暖。”
    “别说那么肉麻。”她说道,“我们不是第一次,我要回去了,一块儿走吗?我自己打车,还是我开车送你。”
    我伸出手来,麻利地解开她衣服的扣子。
    “你没够是吧。”她说道,“我刚穿好衣服,你又来招我。贪得无厌。”
    “我只是想看看。晚上光线不好,我看不清。”我说道。
    “你已经摸过那么多次了,还要看什么。”
    “摸都摸过,看看就不成了?小气的你。”
    “随你的便,”她侧向一旁,无动于衷地看车外。上早班的人已经开始了忙碌,环卫工人拖着扫帚清扫街道。
    她的乳房无比清晰地展现在我的面前,像是两座秀丽的山峰,像《林海雪原》小说里写到的“奶子山”。我每触动她一下,她都要像遭受电击一样颤动。
    我的双手放在她的乳沟处,停留了三十多秒钟。
    “你看够了没有。”她说道,“我可不想大白天的,在车里跟你办事儿。折腾了一晚上,烦也烦够了。”
    我将她抱住,紧紧贴上自己,莫名的感动冲上心头。“你现在别招我。”她说道,“如果你能抱着我,等到老死的那一天,也就足够了,我没别的要求。”
    “我们俩是不可能的。”我说,“顶多发展到目前这种状况。”
    “你下车吧。我今天不想再见你。等到明天再说。找个地方躲起来,今天别让我再见你。”
    “我出去找出租车省得你觉得难为情。”
    “你抱怨我?”她说道,“昨天庞宁是不是去过你那儿了,她回来的很晚,脸被冻得发紫了。她说在雪地里站了很长时间。”
    “去过。”我说,“她一到我那儿,对你是开口就骂,当然我也因为你受了牵连。”
    “我们俩原本就是绑在一块儿的。你跑不掉,我也走不了。”
    “你问这个干吗?”我说,“她又给咱们惹什么事儿了。”
    “其实我跟你的事儿是半公开的秘密。”她说道,“她爸爸零星知道些细节,只是不想过问,他有把柄握在我手里。我担心的是庞宁在你那儿出什么事儿,想打听清楚。”
    “别疑神疑鬼了。”我说道,“我没动她,她可不像你,那么招人。”
    “你骂我,还是夸我?”
    “全在你理解。”我说,“我只管把话料这儿。”
    “我担心庞宁这孩子会同什么出格的事儿来。”她说道,“女人的嫉妒心恶毒得让人毛骨悚然,我现在都不敢看她的眼神,提神吊胆。”
    “你是这样想。”我说道,“她还是个孩子,没你想的那样。”
    “女人最了解女人了。”她说道,“我的眼光没有错。”
    “你说这话,如果只是想让我高兴的话,我接受,正儿八经的讨论,那就算了。我看没你想的那样。庞宁会好过来的,她闹一阵儿,也就没事儿。对女人,我不敢说了解,但对她,我有十足把握。”
    “你懂什么?”她说道,“你下车吧,我今天得去找找她。她离开你那儿,她跟我一句话也没有,闹了多大的事儿似的。”
    我下了车,用嘴向双手哈气,不住地揉搓着,手心里有了点儿温度,我赶紧掏出手套戴上。

    主编给我打了发了条短信,说今天编辑部一干人等被市委政府拉去参加海淀大型商业活动,凑凑人气,我不想参加,接到主编的通知,我关了手机。
    小区晨练的老人们小跑着走过我的身边,我插进他们的队伍,跑了足足一公里的路程。满身冒了汗,我招手叫住出租车,赶往住处。
    有一处居民小区的供水管道出了故障,路面的积水结了冰,出租车行驶很慢。要到市中心时,我看到庞宁站在马路边上等待绿灯,准备过马路,我看到她的眼睛里空洞无物,四处了望。出租车驶过好的身旁时,她向我这边看了一眼,我以为她看到我了。她像一个受到过度惊吓的动物,小心谨慎,犹如惊弓之鸟。她并没看到我,她只是注意到了经过她的身旁的车辆,一个活动的不得不正视的物体。
    绿灯亮了,她过了马路,我才看到她的一个朋友在对面等她,她们有说有笑,我在想她们谈论的话题是不是与我有关。
    我让司机在两个街区以外的十字路口停了车,我下车约了和山,我说我想请他吃饭。他说他现在很忙,没时间,他现在正在昌都。我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他说怎么着也得十天半个月。我思考片刻,决定去找方莹,她不在,防盗门紧锁着。我便去了她家对面不远的饭店吃早餐,边吃边等,我拣了一个靠近窗口的座位,可以看到方莹家的阳台。
    吃过东西,我喝了点茶水,双手抱着茶杯暖暖手。方莹还没回来,我走出饭店,转了转附近的书店和超市,没买什么东西就出来了。
    出来超市的门口,有南方口音的孩子向我兜售化妆品。我摆手谢绝,他便说道:“买一瓶吧,送给女朋友,这年头,做我们这一行的,不容易。”
    “你他妈的以为我就容易了。”我用手指指着他的脑壳说道,“有钱就他妈的好混了。”
    “不买就不买呗,你发什么火。神经。”他骂我一句,继续嘻皮笑脸地迎向其他走出超市的男女。
    方莹回来了,门口停着她的车。我去按门铃,静等她出来开门。
    “怎么会是你?”她说道,“稀客呀真是,我有多久没见你了。”
    “你先让我进去。”我说道,“外面太冷了。”
    “你不是跟那个女人玩得挺好吗?干吗还来我这儿。”她开门让我进去,“进来吧,别让我说我不懂待客之道。”
    “我来这儿,是因为这是我哥们的家。”我进门坐下,“和山是什么时候到昌都去的。我以为他会在海淀多待两天。”
    “打听好人家主人不在,你进门做贼,想得挺周全呀。”她说道,“干吗不跟那个女人在一起,你们散伙了?不太可能吧。我昨天还看到你们亲热。”
    “我想请和山吃饭。他说他不在,我就到你这儿来了。我无心做这贼,你少冤枉我。”我说道。
    “看来这贼是来蹲点儿的。”她给我倒了杯热水,递给我。
    “我到你这儿来就是想同你谈谈和山的事儿。”
    “别又是劝我跟他离婚。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劝你免开尊口。我没过问你的事儿,你也少来管我。昨天你跟那女人在一起,挺爽的是吧。看把你给美的,脸都是红的。”
    “我是冻坏了。”我说,“你怎么知道我昨天跟她在一起,你跟踪我们?”
    “我才没那么无聊。”她说道,“我要玩跟踪的话,我也不会亲自出马,我就指派一个私家侦探。”
    “你是什么时候玩这一套的。”我说道,“你也太恶毒了。高瑶说女人恶毒,我不想信,我看你就是一个证据。”
    “少损我。”她说道,“你应该感谢我才对,如果不是我心慈手软,光盘都整出来了。谁让我那么善良呢。别这么看着我,我不舒服,我什么都知道,昨天跟踪到了你们去的地方,敲了敲门,又走了。我听见你们在里面说话,还是那种令人恶心的声音,我听得一清二楚,我以为敲一下门,肯定像雷霆万钧一样,可你们呢,丝毫不为所动,我觉得没意思就下了楼,走了。我全交待了,你说怎样惩罚我吧。”
    “怪不得我们昨天晚上听到响动,原来是你。”我说,“这事儿你干了多久了。你有时间为什么多陪陪和山,看他多可怜,没人再比他可怜的了,全是因为你。”
    “你就从来没觉得我可怜。”她说道,“我是最可怜的,你从来不肯替我想一想。”她双手抱住头,靠向沙发背,不住地揪着头发。
    “你又要发作了。”我上前抱住她,“你看我没说什么。你又开始发作了。你让谁受得了你。”
    “我不能那样。”她说道,“我本来好多了,可你又来招我,我看过心理医生,他们建议我最近不要去见我最想见的人。我迟早会让你给逼疯。”
    “可你昨天还跟踪过我。”
    “我不想那么着,可我控制不住,我出了门,坐上车,不知不觉就跟上了你们,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开过去的,我的手还是不是我的手。梦游似的,我不能自主。我到了你们的门前,听到你们的声音。我听得很清楚。就像我亲身经历一样,你想象不到。”
    她的哭声掺了别的东西。听过她声音的人,你没法不认为她是在刻骨铭心的痛。
    “你吃过饭了没有。”我问她。
    “没有。”她摇头。
    “你跟我出去。”我用力拉她的手,她不肯前行一步。
    “你让我去那儿。”她问我道。
    “哪儿都行?”我说道,“都比你一个人待在家里好得多。去开上你的车,我带你出去。听到没有?”
    “没有。”方莹声嘶力竭地喊道。
    “像你现在这样,进疯人院只是时间的问题,我看你现在就够格了。”

    午餐我们吃的是海鲜,我本来相当讨厌那种东西,之所以选择海鲜馆,只是想换换口味。方莹恰恰同我相反,我对海鲜有由衷的热爱。也难怪她,从小长在海边,连吃的东西也跟海有扯不清的干系。
    “你要带我去哪儿?”由海鲜馆出来,方莹问我,“我还有事做。”
    “去你曾经去过的地方。”我说道,“你跟踪我吗?我们去你跟踪我到过的那个地方。上车。”方莹开车心不在焉,我只得抢先坐在驾驶座上。
    “那好啊。”方莹说道,“看看你们这对变态男女的狗窝,我只在门徘徊过,还没真正进去看一看。”
    “你挺感兴趣?”我问道。
    “我只对与你有关的事情感兴趣。”她说道。“看我干吗?你脸上长疮了。”
    “没有。”我说,“不小心看到了你。好吧,依你的意思,我让你开开眼界。”
    “明明是你带我去的。”
    我把汽车开到八十,方莹一路上不住地问我:“你疯了你。”我毫不为之所动。
    二十分钟我们便到了楼下。
    “想进去吗?”我问她,“怎么样。你来过这里很多次。想不想上去看看。”
    “我不想上去了。”她转身要走。
    “你怎么不想呢。”我说道,“你昨天还跟踪我到这儿,你不是想看看。你说的。”
    “我现在不想了,我要回去。我妈那儿有事让我做。我不能耽搁了。”
    我把方莹强行拖上楼,她拼命挣扎,差点儿咬了我的手。
    “你咬到我的手了。”我对她说道。
    “我不想上去。你自己去吧,这是你们约会的地方,我去干什么?”
    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方莹弄到门口。
    “你昨天来过这个地方。”我对她说道,“你都听到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你想了什么。好好想一想。”
    “你别问我。”她说道,“我不想回答。”
    “我替你治病呀。”我说,“你有病。”
    “我的病跟这个地方没什么关系。”她说道,“你放开我。”我开了房间的门,推她进去。
    房间的摆设还如昨晚,只是床铺是整洁,看起来像整理过,我好像记得我跟高瑶下楼的时候,床上凌乱不堪。
    “说呀你。”我说,“你说有什么意思吧。你跟踪我,费尽了心思。有什么意思。”
    “我昨晚是来过这儿,不过我很快离开了,我听到你们的声音,其实我没想到什么,但我又仿佛看到了,我看到你们躺在床上。可实际上,我根本没进来,所以我没看到。我敲了敲门,便下了楼。我站在楼下看楼上,想找到这个房间,我确定不了,全都关着灯,黑乎乎的。”
    “以后你不要再搞这种跟踪了。”我说道,“挺没意思,对吧。”方莹的脸色陡然煞白,她的胸脯一直一伏,右手放在眼睛上,脑袋不停地颤抖,下巴像脱落一样垂着。外面传来高跟鞋上楼梯的声音,我关紧了门。
    “你怎么了?”我上前抱住她,以免她倾倒。
    门被推开了,高瑶站在门外,她的手旁是一个大包东西,还没拆开包装。
    她被捕眼前的景象惊住了,歇斯底里地撕我的衣领。
    “你竟然把女人带到我这地方来。”她叫道。
    “我是让她来参观。”我说,“我怎么想到你又回来了。”
    如果不是我拉住,方莹会立马倒在地上,摔到脑袋。她的嘴唇紧闭,眼睛也没了色彩。
    “我只是出去想弄个热水器回来,”她说道,“没想到一回来,就发生这事儿,幸亏我回来得早,否则你们俩早跑掉了。”她扯过我的衣领,要同我理论。
    “你他妈的别碰我。”我打掉她的手,“要出人命了。你没看见吗?帮我去叫医生。”方莹的脑袋垂下,鼻子里气息微弱。
    “我不管,我才不管你们这对狗男女。死了才好。从我这儿滚出去,这是我的地方。我的。”高瑶说着将那个包装袋砸向我。
    “你疯了你。”我见她依然嚣张,遂推了她一把,她倒在床上,我趁势拿过锁,抱着方莹出门把锁锁上。
    方莹的模样把我吓坏了,到了楼下,进了车,我不住地晃她脑袋,掐她人中。
    “再挺一会儿行吗?”我对她说道,“我带你去找医生。医院马上就到。”我对这一带不熟悉,医生根本无从寻找。
    “你醒醒,醒醒好吗?”我稍不小心,车撞到墙上,车灯坏了一个。我向后倒车,方莹有了点儿动静,微微睁开眼,看到了我。
    “你终于醒过来了。”我把车停在路边,“可算醒来了。你不知道你刚才有多吓人,我正要去找医生。”
    “我的脖子都快让人晃断了。”她懒洋洋地侧身倒在椅背上,“别烦我。”
    “你现在怎么样,要不要找医生,这一带,我不熟,需要打听。可这两分钟,一个行人也没有,把我给急坏了。”
    “我有什么事儿。”她把手放在额头上,“开车吧,我刚才跟喝醉了似的,只听到你跟人吵。没听到是谁。迷迷糊糊的,你就把我带到这儿来了。算了,别开了,下车吧,下车,我们去透透气儿。我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我照方莹的意思停下车,我小心把她扶下地。她说她健康得很,不需要我照顾。
    “你不知道你刚才在那儿,吓坏我了,我不应该让你激动,可我老忘这事儿。我保证下次不会再出这种事儿了。如果你想跟踪我,跟踪好了。其实无所谓,我对名誉什么的不在乎,我跟那女人其实了没什么,玩儿呗。我就这态度。刚才就是她跟我吵架,我把她锁在那里了。”
    “你还是回去把她弄出来吧。”她说,“可不能因为我,损害你们的感情。”
    “别说笑话了。”我说道,“现在这下好了,你没事就好。”
    “我爱你,真的。”她说道,“我受不了那个房间的气味。我待不下去。我闻得出来。”
    “你闻出什么来了?”
    “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懂。”她说道,“这车的灯怎么坏了。”
    “是我刚才不小心,我撞到墙了。我的心思全乱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你那会儿的脸色跟死人似的。能吓死个活人。”
    “我有那么可怕。”她问我,“幸亏我自己没看见。”她说完这话,笑个不停。她以为她说的那个句子很有意思。
    “你还回去吗?”她问我,“那个女人在等你。你也太不近人情。”
    “先把她晾在那儿吧,让她吃点儿亏也没什么。我们喝点儿东西,我口渴了,刚才喊的。嗓子干。”
    海淀新开的韩国商人开设的超市在前方几百米处,开车不过一两分钟,便可以看到超市开业的喜庆场面。超市的门前悬挂着欢迎顾客的条幅,门帘上有宣传广告,介绍最近折价销售的商品。
    “你想喝什么?”我问方莹说,“酒还是可乐。”
    “还是可乐吧。”方莹说,“你再让我喝酒,我怕我会连中午吃过的东西也吐得一干二净。我胃里翻腾着呢。”
    超市也许是因为刚刚开业的缘故,营业员分外热情,一进门直让人疑心进了四星宾馆,准备享受高级服务。
    我只拿了一瓶可乐,方莹带了一包牛奶,还买了一件小饰物,她说准备放在床头,但出了门,她想了想便送给我。那是一个牛头的精灵似的东西,看不出任何象征意味。
    “你送我这个东西做什么。”我问她道,“如果你想送我东西的话,给我人民币得了。”
    “也没什么意思。”她说,“送你这个吧。你觉得好,就留下。如果不想要呢,还给我,我扔了去。”
    “还是给我吧。”我说道。
    夜晚又一次不经意地降临到面前,我们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高兴,欢迎,还是拒绝,她仍旧如期而至。
    平静中的方莹可爱得多,她坐在车里,懒洋洋地要睡下。如果全民投票选举,选出女人那个时刻最美,我一定选择女人的睡姿,其次才考虑女人做爱时陶醉的神情。
    方莹侧着脑袋睡觉,显得那样安静,那样淳美,仿佛美是她随身所带的附着物,无需人的言辞再加修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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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21楼 发表于: 2007-05-25
总得有个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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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只眯了一会儿,醒过来时神采飞扬。
    “你睡吧,怎么不睡了。”我问她道,“我看着你,不会出什么意外。说实话,你的睡姿很美,让人浮想联翩。”
    “以前没人这么说过我。”她笑道。
    “你睡着的时候,像在自我陶醉,目中无人,看起来高傲典雅,差不多了,我能想到的词语就这些。”
    “如果我现在还没结婚的话,你会不会娶我。说真的,你想听你的实话。”
    “不可能。”我说,“要娶你的是和山,等到娶了你之后呢,他才发现上当了,你不是像他想的那样,你要复杂得多,简直不可理喻。他后悔了,但有什么办法,只好一不做二不休。”
    “如果我非要嫁给你呢?”她说道,“假设有那么个可能。可能性还是存在的吧。”
    “那,我得看你有多诚心。”我说道,“看你能不能打动我了。”
    “我就找个刀片横在脖梗子这儿。”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架势,“我就说:唐潢,你娶不娶我,你不娶我,我就死你跟前了。是不是我只有这样,你才会被感动。”她哈哈笑起来,笑完后,又上不转睛地看着我,等我的反应。
    “那我肯定会娶你。”我说,“如果你还活着,那你什么都有,可你要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肯定会娶你。”我郑重地点了点头,“至少能救你一命,劝你放下刀子再说。”
    “然后呢?”
    “然后我就开始开导你。你说你这是何必。为了一个男人,啊,抹脖子,不值得。就这样。”我笑道。
    “看不惯你这丑恶嘴脸。”她说道,“你的答案我不满意,算了,真没劲。”
    我把车停在广场上,我们两人开了灯,在车里说话。
    “方莹呀……”我问她道,“问你件事儿,怎么样?你得老实回答我,不管你有多困难,你都得回答,先答应我这一条,好吗?”
    “你设了个陷阱。”她说道,“我不回答我不想回答的问题。”
    “你答应不答应吧,先说这个。”
    “好吧。”她说道,“我冒一次风险。我就答应你一回。”
    “你可是答应了的。”我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不是君子。”
    “淑女也是一样。”我说,“你已经答应了。”
    “好,你说。”
    “你在很小的时候是不是看到过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我问她说,“你回答我。”
    “你问这个做什么?”她脸色一阴,表情庄严。
    “回答我。”
    “无可奉告。”她说,“如果我回答你的话,只能去撒谎,可我不想撒谎。我不能编个谎话说给你听。”
    “因为我会拆穿你?”
    “不是。”她说,“我不想对你说谎,我宁可什么也不说。”
    “你答应过我了。”我说道,“做人首先应当讲信用。这是最起码的。”
    “那我不要做人了,我去做鬼。”她打开车门,想走,我一把拉过她。
    “这是你的车,你得开回家,回答我。回答我以后,你就没事儿了,什么事儿都没有,你有病,你不能不承认。说吧,你都看见过什么。你跟你妈的关系那么僵。为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她双手捂耳,“我什么也不能说。我,你别再问我。”
    “有心理医生问过你这个吗?”我问她。
    她摇摇头,忽而又点了点头。
    “到底有没有?”
    “有,有人问过我,那是在我十四岁以前了。”她说道,“我没回答她,当时我吓跑了,没想到你会问起这个问题。你从哪儿学来的?”
    “说实话对你我,都有好处,你对我来说,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吗?我所了解你的比和山了解的多得多。你如果不告诉我,我可去问。问你妈,或者其他可以问的人。”
    “你为什么一定要弄明白这件事。”她说道,“如果我不告诉你,我妈也不对你说一个字,你还会坚持不懈地问下去吗?你会不会这样?”
    “会。”我说,“我对这件事情感兴趣了,我轻易不对一件事情感兴趣,这很难得。”
    方莹定住,想了半天,一句话也没有。她的面色凝重,像在思考国计民生的大事,稍有所差池,便会祸国殃民。
    “你说话呀。”我在一旁劝她说。
    “好,我答应你。”她说道,“既然你知道我那么多的秘密,其他的,我也不想隐瞒了。你全告诉你。还有其他一些事儿,我也告诉你,你以后不要再问我了。”
    “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其实老想告诉你,可你从没问过我。”
    “为什么只告诉我一个人?”我问她,“让人费解。还有,你的神经质,为什么只让我一个知道。”
    “还记得我跟你第一次上床吗?”她问我。
    “记忆犹新。”我说。
    “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有必要那么做,我才付诸了行动,而且我对那件事不后悔。我所做过的事,没有一件能让我后悔。我跟你在一起的那一次,可以说是第一次,也可以说不是第一次,全凭你怎样理解。我的第一次,”方莹说到这里,情绪变动出奇之大,她的眼泪晶莹剔透,顺着眼角流下。“我的第一次给了另外一个人。”
    “谁?我认识吗?”我猜想她一定受到莫名的伤害,所以才会变得如此古怪,我有兴趣听听那个男人是谁。但我对她的说法难以理解,什么是“我跟你在一起的那一次,可以说是第一次,也可以说不是第一次。”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她说道。
    “什么?”我问,“你什么?”
    “你听清楚了。”方莹的泪眼面向我,“我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自己。”
    “我在听,你说。”
    “那是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我找了根铅笔,我不是有意那么做。我插了进去,然后,我看到血流到床单上。有那么远一滩。高兴过后,我吓坏了,我点火把床单烧了,换上一张崭新的床单,我妈问我家里怎么少了一条床单,我说我不知道。这事儿,只有我自己知道,你去问我妈,她根本不清楚。你为什么笑?”
    “呵呵。我没笑,你继续说,我真没笑,哈哈。”
    “知道我爸的事儿吗?”她问我。
    “我只知道他在很早之前就死了,你妈一直守着寡。”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说道,“其实我妈曾经找过一个男人。我爸死后,奶奶对我说,我爸待我不薄,我不应当做对不起爸爸的事。其实我对这些没什么感觉,什么对不起呀对得起呀,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只觉得家里少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挺重要。可当我发现我妈另找了一个男人时,我才发现爸爸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也许我当时也没这个印象。有一天,我看到那个男人趴在我妈的身上。我爸死之前,总是他跟我妈睡在一起的,趴在我妈身上的应该是我爸爸,对吧。”
    “理论是上这样。”我说。
    “那个男人经常出现在我们家里,他跟我妈一起来。我恨他。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恨他。我故意弄脸色给我妈看,我以为她会因此罢手。可我妈离不开那个男人。我记不清那个男人的模样,他应该很和善。但我那时候只是恨他。我也恨我妈,是她把人带的。我决定报复他。我找了一个小铁锤一样的东西,趁他不备的时候,砸向了他的脑袋。我不知哪里来的狠劲儿。”
    “你砸死他了?”
    “没有,当时没死。”她说道,“他的脑袋受了损伤,差点儿伤到脑干,那样的话,他会一命呜呼,事情还会好一点儿,他成了痴呆,三个月之后,他才死掉。我妈因为这事儿大哭了一场,可她也不想没有我这个女儿,其实我妈对我挺好,对吧。”她说道,“我那年八岁,我妈还是给我弄个心理疾病的证明,她请了不少有权威的心理医生,他们证明我从小有神经性疾病,以免我会因为这事儿受到追究。”
    “然后呢?”我问她说。
    “我不想像我妈那样。”她说道,“我妈太可怜。她一生有两个男人,一个因为做工,死掉了,另一个也被她的女儿害死了。我,我十四岁,做了那件事之后,你不知道我有多幸福,我从今以后不会属于任何人,我只属于我自己。你不想说什么吗?”
    “我不想说。”我说道,“你说,一直都是你在说。你的问题不严重,我搞不懂你这什么会陷得那样深。”
    “你没有亲身经历过,才会那样说。”
    “干吗向我发火?”我说,“也许你说的那些事根本没发生过,一切都是你想出来的。你自以为发生过,全是你自己的想象。”
    “你没权利对我指手画脚。”
    方莹没我想象的那样神秘,我们坐在车里一动不动,看着车外,彼此互相琢磨。车外灯光闪烁,照进车里只是些微弱的光。听过方莹的故事,我反而对她产生了更加浓厚的兴趣。她没我想象的那般神经质和可怕。
    她噘起嘴,朝车外望。她的额头上光亮无比,这并不是说好的额头太过宽大,而是因为她转过来正面我,此时车外正有光线射进来。

    “我听一个朋友说,有一种日本汽车专为那些性欲特别旺盛的男女设计,方便他们在车里做爱。”我盯着方莹,努力把话题引到我想说的那上面,“其实我觉得这很可笑。你昨天跟踪过我,我很那女人,也在车里办事儿,只不过你没看到,你太没耐心了,居然走掉了。”
    “你说这个干什么?”她问我,“什么意思?”
    “再明显不过了。”我抱过她,吻她。
    “你放开,你放开。放开呀你。”她不惜一切代价地要挣脱我。我们在车里扭来扭去,我也没能将她制服。
    “你说你是神经病吧你,我不理你了,你又打电话找我,有一次还说什么让我马上爬到你面前去,可现在呢。我看你就是神经兮兮的,不可理喻。”
    她总算挣脱开我,然后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说道,“我差点儿毁了我,你知道吗你这个混蛋。”她的眼泪扑哧扑地往下落,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我想救你。”我说,“你不可救药。”
    “我不想你现在对我那么着。”她说道,“我清楚我们的关系,可我不想,至少现在不。你不能在知道我的秘密之后就对我动手动脚。”
    “好吧。我不再招你了。你回家吧,回去吧。你不肯让我帮忙。你这样讳疾忌医,只会害了你自己。我这只是对你的警告,听不听由你,不过你尽管放心,我能给你守住秘密。”
    方莹所讲的故事像一个经过杜撰的虚无缥缈的来自遥远地方的神话。我不知道她将这个好自以为真实,但很可能无中生有的故事讲给我听,目的何在,我本来可以与此事无关,但不幸我卷了进来,而且成为这个故事的主角。当我逼问她时,并不想获取什么有用的东西,我只想帮哥们一把,和山委实可怜,我努力的目标是劝说方莹同他离婚,让我始料未及的是引出方莹的那个故事。她装得很可怜,努力向我阐述什么,我想听过她故事的人多半会她那迷人的饱含深情的说话方式打动,但我是个例外,我发现我尽乎一个完人,我唯一的缺点就是将一切看得太清楚,因此做什么事儿也觉得没劲,包括别人向我讲到的爱情。

    我从原路折回,打开锁,高瑶还坐在那儿,房间内没有灯光,我以为她跳窗走了。我进门,打开灯,看到她端坐在那里,冥思苦想。我咳嗽了一声,她才反应过来,几步跨到我面前,给了我一巴掌。方莹打我,我不怪她,她是个神经病,神经病做什么奇异举动,任何人都会原谅,让我受不了的是高瑶那架势,好像我亏欠了她什么。她打我一巴掌都是忍之又忍,是对我格外开恩。
    “你想干吗?”我问她说,“你闹什么?”
    “我差点儿困死在这里。”她哭诉道,“我不能打电话,不能报警,你如果再不回来,我恐怕就从这儿跳下去了。”
    “你怎么不跳?”我挑衅似的问她。方莹所讲的故事给了我一个特坏的影响,我看着高瑶扭曲变形的脸,只是想笑,我想继续笑下去。“我以为你要闹得死去活来的呢。”我说道,“没想到你这么安静。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我早哭过了。”她说道,“现在那么多人都想看我的热闹,你来给我来这么一手。”
    “谁要看你的热闹了。”我说道,“别把自己弄得这么娇气,你又不是小孩子。”
    “刚才庞宁还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儿,是不是在某某人的床上。我说没有,她哈哈大笑,我快疯了。还有庞宁她爸,他巴不得我在你这边出什么丑。”
    “有空,我倒想会会他。”我半开玩笑似的说道,“我们交流交流。”
    “交流什么?”她问道,“你们之间有什么好交流的?”
    “别生气。”我说,“我刚才听了一个特别可笑的故事,想听吗?我讲给你听。”
    “我不想听,是不是跟你带来的那个女孩有关。”
    “你真聪明,一点就通。”我说道。
    “我不听。”她说道,“我警告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不允许你带其他的女孩来这个地方。这是我的地方。你怎么能带女孩到我这里来,你太不像话。一个女人能够给你的,我全能给你,你还要求什么?”她激动起来,鲜血涌上脸,我看着觉得好笑,但我忍住了,没笑出声来。我敢说如果我放声大笑,她不会疯掉才怪。
    “今天早上你还跟我玩那个,到了现在你翻了脸,把我锁进房间,跟另外一个女人跑了。”
    “她晕倒了,你不是没看到?”我说,“我急着去喊医生,你又拦着。我有什么办法?”
    “谁知道你们在这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你可是冤枉我了。”我说道,“她穿着衣服,你看见的,我什么也没做。”
    “你的花样可多得很。”她说道,“我怎么知道你们怎样办事儿。”
    “我还懒得理你了。”我说,“你说你大白天的到这儿来干吗来了。吓我一跳,我他妈的还以为你又找了个男人,白天晚上,两不误。”
    “你能不能对我温柔点儿。”她说道,“说话用得着那么刻薄。我到这儿来,是想把它布置得更像一个人住的地方,我还想添几套家具。弄得像个样子,我们即使不能做正式夫妻,但至少得弄出个样子来。首先声明,我不允许你在外面朝三暮四,阿狗阿猫的给我往这儿带,我要收回你的钥匙。”
    “那好。”我说,“反正你是主,我是客,再说我在你这儿也待不了太长时间,我腻了。”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我原以为有了我,你会收敛一点儿。”她急得满屋子乱转,没头苍蝇似的,不时跺跺脚发泄愤怒。
    “下不为例。”我说道,“你别在我面前晃了。行了,行了。”我把她按到沙发上,“你今天又看到什么新鲜事儿了,说给我听听。”
    我们彼此温存了一阵儿,就上床休息。她不住地抚弄我,但我对那事儿暂时失去了兴趣。方莹的故事坏了我的心绪,虽然我不敢承认。
    “你干吗不碰我?”第二天早晨,我洗过脸,她在床上盘腿坐着问我。
    “起床了,懒婆娘。”我说道,“你是老板,可以迟到,我可不一样,我必须赶早班。”
    “我问你昨天晚上为什么没跟我亲热?”她偏着头,眼睛闪光,“你不会爱上某个人吧,舍得为她守身如玉。”
    “没有那回事儿。”我说,“要爱也爱你。”
    “你少骗我。”她说,“你的心思,我看得出来。是不是我遇上的那个女孩。你昨天把她带过来干什么了?”
    “她说她跟踪过我,还说知道我们这个地方。我就说既然你知道,那我带你去呀,让你见识见识,结果她就来了。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
    “哟,这不是挺浪漫吗?”她说道,“见不到你就着急,还玩跟踪。你被她感动了?你应该被她感动了,我也快要被感动了。”
    “我可不会轻易被人感动,我至少经的事儿比她多,我可不像庞宁。”
    “你少提她。”高瑶说道,“说什么不好,偏偏又要提庞宁。”
    “我知道,庞宁是你的软肋。好了,我不说了。我要去上班了。先走一步。”
    编辑部只有零星几个人,主编缩在办公桌后,见我进来,便问我:“小唐,今天怎么萎靡不振,以前你挺精神的。”
    “是吗?”我纳闷道,“我怎么没发现。我以前真那么招人眼吗?”
    “我看呢不像。”老陶说道,“我看呀小唐脸色红润,是恋爱了。”
    “瞧你说的。”我说道,“我都恋了好几次了。”
    “你今天很特别。”老赵说,“真的,我看得出来。我说小唐。”老赵拍拍我的后背说道,老赵此人娘们气儿十足,喜欢打听人家家庭琐事,我一向厌烦此人的作派,便说道,“没你想的那么回事儿,赵老师。你还是忙工作要紧。”老赵本想大发一番议论,却被我挡了回去。他很不高兴,十分女人气的摆了摆手,白眼看我。
    在编辑部我又找回了熬日子的感觉。九点了,九点半了,然后是十点钟,好不容易过了十一点大关,主编一起身,我便抢先一步,走出编辑室。
    我心情开阔,坐上公交车,上了公交车。眼下是商业淡季,秋季购物高潮刚过,春节还未到来,沿路的商家纷纷打出降价促销的手段。

    公交车只过了两站,我看到高瑶和庞宁站在路边争吵,两人一定是面红耳赤了,高瑶的风衣无风自然飘动,庞宁面对她站着。她们跟前停着一辆车,车的主人开过车,看了看两人,把车开走。公交车在她们前面五六十米处停下,我下了车,往回跑。
    “看吧。他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庞宁努努嘴,朝向我说。高瑶装作丝毫没有察觉。
    “你的情人来了,你怎么不扑上去啊。”她说道,“你看我有什么用。”
    “你给我闭嘴。”她一巴掌打在庞宁脸上,这一巴掌让我想起昨天高瑶的那个嚣张劲儿。
    “打我?”庞宁挤出眼泪来,“你理屈词穷了,所以才会动手。”
    “老老实实给我了回家。”高瑶说道,“别让我赶你走。”
    “我偏不走,我要看着你们在这儿约会,我看你们做些什么勾当。你想支开我,没那么容易。”
    高瑶伸手还要打,我伸手截住她,“算了,算了,我老远看到你们在这儿争吵。”
    “这儿没你什么事儿?”高瑶说,“你躲远一点儿。”
    “你不来还好,你一过来,你看,她又起劲了。你看她对你也是这副口气了。真想不到她怎样向你说情话,软绵绵,含而不化,我没那个福气消受。”
    “你还要说。”高瑶又伸手打她一个耳光。
    “我偏说。”她捂了挨打的半边脸说。
    “让你说。”又是一个耳光。“你凭什么打我?你没权利打我,我又不是你亲生。”庞宁嚎道。
    高瑶还要伸手打,我一把抓住她。“你再要打她,还是会越闹越僵,何苦?”我说道,“庞宁,你也太不像话了,你看你把你妈气成什么样儿了。”
    “你终于替她说话了。”庞宁说道,“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们原本就是串通一气的,我碍你们的事儿了,所以成了眼中钉,你看她那样子,恨不得拔了我才好。”
    “我看你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高瑶说道。
    庞宁向后退了两步,辗转向前,眼睛一直盯着高瑶和我离开。
    “你要去哪儿?”我追上她问道。
    “我去找我亲妈。”庞宁说。
    “你何故呢。”我疾步跟定庞宁,回头看到高瑶还站在原地。
    “你不用在我面前装,那女人很伤心,你怎么不去安慰她?”庞宁说道,“我知道我今天早上碰巧看到她来找你。我挨打是活该,我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现在不回家,要去哪儿?”我问她道。
    “我去游泳,你放心好了,我死不了的。”
    “现在是寒冬腊月。”我说,“你去哪儿游泳,海水也是凉的。”
    “我冻不死。”她说,“我去室内游泳馆,我犯不着去死。”
    见我紧跟不走,她又软了下来,对我说道,“你去看看她吧,我看她气得够呛,安慰安慰她,她吃这个。”
    “那好。”我说道,“注意安全。”
    “你放心吧。”庞宁说道,“我死不了的,你不用担心,你去吧,她挺可怜,你不在的时候,我骂过她了,她没办法,你来了,她才逞一下强。我现在去找我朋友。下午,我会自己回家。”
    高瑶在原地徘徊,我跑过去。
    “她说什么了?没说什么难听的吧。”高瑶问我道。
    “你们母女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她。”我说,“她说她去游泳,没事了。别绷着个脸,挺难看的。”
    “我到这边儿来,是想买点东西置办置办,把我们的住处弄得像个样子。至少像个家。”
    “我知道了。”我安慰她说,“下午,我还要上班,你先去忙,晚上的时候,我会去找你。”
    “那好,晚上见吧。”她饱含深情地与我吻别。
    主编的一个同事结婚,下午没来上班,所以我清闲地度过了三四个小时,实在无聊了,找从网络上找来电子版的《第二十二条军规》来读。
    下午五点钟,倘若是在夏季的话,天还是亮的,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我到达目的地,刚进楼道便闻到一阵菜香,进门时,高瑶系着围裙,正在忙活。
    她端菜上桌,我恰好进门。
    “你回来了。”她问我道,“我以为你会晚些时候回来,给你个惊喜。”
    房间的摆设大为改观,多了家具和厨具,像八十年代初期小两口的新房。
    “怎么样?我布置得怎么样?”她说道,“还像样吧。”
    “太好了。”我说道,“美轮美奂。”
    “那你该怎样奖励我?”她双手交叉,摆了个花形,放到我胸前。
    “奖你一个吻。”我说着吻了她,“没想到你这么快付诸行动了。还是你有心计,如果是我,我肯定不会布置成这样,我会弄得很乱。我现在的地方就是乱七八糟,如果你有空去我那儿,帮我收拾收拾。”
    “你就把这儿当作你的家吧。”她说道,“你是这家的主人,我呢,主妇。”
    高瑶说到此处,不禁黯然神伤。“真是的,”她说道,“我们为什么不能走到一起呢。”
    “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我说道,“你平常要求怎样,按照你的意思,这里越来越像一个家了。”
    “只是形式上的而已。”她说道,“如果你能娶我,我保证,我一定是个贤妻良母。我们去领养一个孩子。把它布置更像一个家。”
    “那只是想象而已。”我搂紧了她说道,“这已经不错了,至少你能得到安慰。”
    “对我来说,这完全不够。”她说道,“看,我给你做了什么,有鱼,有羊肉。够我们两人吃半天的了。”
    “其实,其实我不喜欢吃鱼。”我说道,“羊肉还可以,鱼的腥味太重了。”
    “你怎么不早说。”她说道,“那我只能倒掉了。”她将鱼肉盘子端离桌面。
    “何必呢。”我说,“放下吧,这是你的心血,我只有笑纳。”
    “可你说不喜欢。”她说,“我们去过几次海鲜馆,你说你爱吃鱼。”
    “我不记得说过类似的话。”我说道,“你放下吧,看你多不高兴,脸上也挂不住了。”
    这顿饭吃得并不怎么顺心,我夸赞高瑶的手艺,她却不领情,一直反反复复地说我不喜欢她做的东西。
    “我没说不喜欢。”我说,“你这是多虑了。”
    她弄的东西太多,我们没吃光,留一半在桌上。
    吃过东西,她还坐我对面,右手托着右腮遐想。
    “你想什么呢?”我挪了挪座位,“看你面色凝重。有什么心事了吧。”
    “想我们是怎样认识的。”她说道。
    “我就在你面前还用得着想,我记不清我们是怎样认识的了。”我说道,“好像我们从来就认识。”
    “想那些细节很有意思。”她说道。
    我将她搂在怀里,她顺从地把头顶着我的下巴。她仰面看我,我不清楚她都看到了什么。她的眼神里含有特别的东西,她的看是有意无意的看,我们走在马路上,忽然一辆汽车驶过来,你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
    我抱过她,吻她的嘴唇,把我的手伸进她的衣服里面。她抱怨我的手太凉了,弄得她痒痒。
    “可我控制不住。”我说道,“你知道我的心思。”
    “饱暖思淫欲,这话我相信了,从你身上看得出来。”
    房间装了电动热水器,室内温度像初春一样乍暖还寒。高瑶脱下风衣,上半身只穿了两件毛衣,下半身穿得也不多,我手脚麻利地给她脱下。
    “我爱你。”高瑶声若游丝,“我跟你在一起,是因为我爱你。”
    她所谓的爱刺激了我,我把她抱在床上,让她坐着,我搂着她,进入她的身体。
    “我们是因为相爱,才这么着。”她对我说道,“你也是这样的想法,对吧。”
    “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我问她。
    “我想问一问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想。”
    “我不清楚。”我说,“但如果让我离开你的话,我想我会伤心,我不想失去你,哪怕仅仅是短暂的离开。也许真像庞宁说的那样,是我带坏了你,而你没什么错,你不必自责。也不用说什么爱情。”
    “可我想我是爱你的。真的。”她平躺在床上,问我道,“我不想你同其他的女人来往,这可能是嫉妒心作怪,我不想让那个在这儿晕倒的瓜子脸的女孩,还有庞宁来分享,我太自私了。”
    “你不许我同庞宁来往是因为你是她的妈妈,你是为她着想。”
    “不是。”她摇头,“我本来以为是那样,但其实不是。我不能容忍她同你打情骂俏,哪怕是说上一句话,我受不了。”
    整整一个晚上,高瑶不停地同我说着缠缠绵绵的情话,我怀疑她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我们说到了庞宁,她只是只言片语地带过。她说她不想再让我提及她,要求我忘了她。她还问我在大学时代与庞宁相处的那些日子,我简要地说了几句,她听得入了神,说我同庞宁交往的那段日子,从来没听庞宁谈起过。

    方莹打电话问我有没有空,她说她有个忙,想让我帮,我问她是什么忙,她不肯说,我推托说我没时间,她很不高兴地挂了电话。谁知道她在搞什么鬼明堂,自从那天她给我讲过她的故事,我再也没见到她。她让我答应她守口如瓶,我想我可以办到。她要我帮的忙,如果让我猜的话,我想也是此事,她不肯电话里说,只想当面对我提。这是她一贯的风格。
    中午下班,我在编辑部属下的饭馆里吃了一碗面,匆匆赶往电影院,上午,编辑部每一个人都收到一张电影票,放映的是美国大片,我想去凑凑热闹。
    为了避免看电影期间受到骚扰,我掏出手机想关掉。这时看到屏幕上有提示说我有一条消息,我瞧了瞧是高瑶发过来的,她说问我现在在哪儿,还说庞宁出事了,让我赶紧到中心医院。
    高瑶没有骗我的必要,我想了想,从后排空着的座位穿过,离开电影院。
    庞宁死了,我一个小时之后才得到这个消息。
    我赶到医院时,高瑶哭得满眼是泪,她说一直在等我。“你上去看看吧。在三楼病房,”她说道,“庞宁出大事儿了。”
    “先别着急。”在电梯里,我问她道,“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出的是什么事儿。”
    “她,昨天去游泳。”
    “游泳怎么了,呛着了,还是怎么?她不是在室内游泳池吗?怎么会出那么大的事儿。”
    “她喝了几口水,还有点儿发烧。”高瑶说道。
    电梯门开了,高瑶抢先一步出去。一位护士推着医用小车进了电梯。
    “我今天早上到现在一直陪在她的身旁,我只出去了一小会儿。”她只顾疾疾地走。
    “我没听明白你说什么?”我说道,“她只不过喝了几口水,有点儿高烧。你也不用这么着急。”
    “关键不是这个。”她说道,“庞宁昨天晚上住进医院,她同学送她来这儿,我今天早上才到,然后四处想找你,偏偏手机没电了。我只好借了一个手机。”
    “你慢慢说。”我说,“拣主要的说。”
    “庞宁住进了医院。”她说道,“护士给她用错了药。你听清楚了吗?护士用错药了。庞宁一直抓着我的手,说她心慌,她拉着我的手不放。我出一小会儿,当我回来的时候,我走在走廊里听到庞宁跟护士大吵大闹,她大声骂护士,护士可能把枕头闷在她的头上,我跑进病房,看到庞宁的脸上盖着枕头,那穷凶极恶的护士站在一边,还气喘吁吁,庞宁张着嘴,死掉了,我不敢去看她,但我还是看了,她的眼神太可怕了,盯着我,好像这都是我干的,全是因为我。”
    我一时不知怎样劝高瑶才说,一队护士推着担架车走过,车上放着一个人,蒙着白布。高瑶还想往前走,走两步,转身回来,大声叫着庞宁的名字,扑在那具尸体的身上。
    盖在庞宁身上的遮布抖开了,我看清了她的脸。
    也许此时我应当悲痛万分,可我一滴眼泪也没有,高瑶被护士强行拉到一旁,她蹲在地上哭得刻骨铭心。
    “这不怪你。”我试图把高瑶拉起来,让她恢复平静。
    “你走呀你。”她翻脸说道,“你还赖在这儿干什么?这儿没你什么事,谁让你卷进来。”
    我识趣走开,还听到她在我身后说:“没想到你这人是铁石心肠。”
    庞宁死了,想起我与她走过的那些日子,还历历在目,不免有些伤感。我去酒吧喝了点儿酒,心情豁然开朗,我不得不佩服我自己,不管天大的事儿,只要有酒,就可以消解掉。我他妈的比李白还李白。
    出了酒吧,我走在冰冷的街道上,我突然想起庞宁的事儿,我觉得我应当有所表示,于是打通高瑶的电话。她对我冷言冷语,说不想再见到我。
    我该怎样劝她呢,我不了解她此时的心境。她不住地说庞宁不是因为我们而死。她的死分明是一次医疗事故,与我跟高瑶的关系何干。
    冬季夜晚的风是冷的,路灯和树木林立,我走在清冷的街道上,走过一个又一个公交站牌和公用电话亭。
    高瑶会不会因为这件事不再与我来往,我想不出她要拒绝的理由。
    方莹又给我打过电话,问我在哪儿?我说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她说你的家在哪儿。我说我也不知道,正在找,她便说我喝醉了。我说我没喝醉,我清醒得很,我是太他妈的清醒了。

    她不说话,也不就此挂上电话,我的前方跑来三五个人,他们快速跑向我的身后。当他们到我近前时,我发现我错了,他们的目标其实是我,我听到一个声音在问我是不是唐潢。我说我是呀,我就叫唐潢。
    我没看清他们的脸,也没看清他们有几个人。我挨了打,他们一顿拳打脚踢,我一路跑,边跑边对电话里的方莹说,“快去报警,有人想杀我。”
    “你说什么?你喝醉了。”她说道,“谁想杀你?”
    “有人追我。”我说道,“你脑子坏了,没听清我说什么,你赶紧去报警,我现在在什么地方。”我看了四周,后面的人追了上来,“我他妈的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怎样晕倒了,我的胸口一阵疼,然后失去了知觉,我后来才知道是方莹找到了我,把我送进医院,我的胸口上被扎了一刀,如果是那小子手狠一点儿,我几乎丧了命。
    我流了很多血,好在抢救及时,否则的话,连小命也没了。
    医院是个令人晦气的地方,我一向这样认为,醒来时,方莹坐在我身边儿,她问我想不想喝水。她满脸是泪,你被辣椒熏过。
    “你怎么不知悔改。”她埋怨我道。“你在外面惹事了吧。”她说的话让我恶心,让我想起《红楼梦》里宝玉挨打后,黛玉对他说过的话:“你从此就改了吧。”原话我记不清,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但我不是贾宝玉,方莹也不是林妹妹,所以她所说的,还有她那副神态令人生厌。
    “我怎么躺在这里?”我问她道,“你接到我的电话报警了吗?”
    “你还说,你差点儿死了。”她说道,“你还不知道。”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问,“也太巧了吧。”
    “我报了警,你的手机还开着,凭着那信号,警察找到了你。”
    “然后你把我送进医院。”
    “听起来多有意思。”我艰难地坐起身来,我的胸口被包扎过了,缠了绷带。
    “还有意思呢。”她说道,“你饿了吧,我出去给你弄点儿东西,你想吃点儿什么。我本来想给你弄汤喝,可我不会做。从小在家里做公主做惯了,看来我得从头学起。”
    “我昨天喝了点儿酒,走在大街上,然后呢就有人追我,打我。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你不定得罪什么人了?”她说着下了楼。我趁此机会给高瑶打电话,告诉她我现在正在住院,最近几天出不了门。
    “你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她说道,“我们算了吧。你吃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连你也这样说。”我说,“我他妈的好像天生该挨一刀。”
    “他们动刀子了。”高瑶疑问道,“我以为他们打你一顿,就算了,你受点教育。”
    “听口气,好像你跟这事儿有关系。”
    方莹推门进来,拿了一包扒鸡,问我给谁打电话。我示意她不要出声。
    “你身边有人?”高瑶问我。
    “是她把我送进了医院。”我说,“我想问你你跟这事儿到底有什么关系?”
    “与我无关。”她说道,“你害死了人家的女儿,又搞了人家的老婆,你说能是谁。”
    “你跟谁说话呢。”方莹拆开了包装,给我找个饭盒,放在我面前,问我需要不需要热一热。
    “我告诉你呀,高瑶,我不想咱俩的关系断了,不管出什么事儿,你也说过。”我不等高瑶的回音,便挂上电话。
    “你真是公主出身呀。”我责备方莹说,“这东西这么凉,你让我怎么吃。出去给我弄点儿热的东西来,烤地瓜也行。”
    “那东西没营养,我去病房值班室给你热一热。”她说道。
    “热过了,也不好吃。”我说道。
    “我出去给你带羊汤回来。”她说。
    “不用了。”我说,“看你忙得满头是汗,坐一会儿休息吧。我现在不想吃东西。”
    “可你也不能不吃饭。”她说,“你正在养伤。”
    我住院一个星期方莹承担了照顾的重任。她帮我做一些换洗纱布之类的琐碎活儿,我的刀伤愈合得很快,幸亏只是流了一点儿血,少了一点儿肉,骨头没有受到丝毫损害。
    我一直想与高瑶取得联系,她劝我不要再去找她,我们之间的事儿就那么算了。我不甘心,接二连三联系她。出院之后,一连几天,往她租的那个地方跑,她已经退租了,房东把那间房子转给一对老年夫妇。
    我同高瑶关系就此了结了吗?我从来不这样想。我伤势在方莹的调养下,不久之后便痊愈了,但是留下了一道伤疤,这道疤将会长久地留在我身上。疤痕位置不上不下,正我胸口处,紧挨着心脏,这我大难不死的证据,方莹也认为应当保留下来,必须采取什么补救的措施。
    住院期间,有时间静心想事儿,心一静,我自觉不自觉将方莹高瑶两人做比较,虽然说娶方莹这样一个老婆应当视福气,但高瑶还是更容易让人接受。
    高瑶很有可能离我而去,出院第三天,方莹强令去医院做检查,我说我已经痊愈了,再做检查也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方莹对事儿挺上心,她担我伤口受了感染。我没听从她的建议,而是去了酒吧。我个劲儿喝酒,她劝不住我,只好陪喝。
    “你来凑什么热闹?”我握住她的酒杯说道,“你怎么着,你说,你有什么理由在儿喝酒?”
    “你有什么理由?”我们僵持着。“我伤心。”我说道,“让挨一刀,想见的也见不到。伤心,可你呢,你回家去吧,酒吧是你待的地方。”
    “你伤心,我也伤心。”她说道。
    “你凭什么。”我夺过她的酒杯,“别喝,你喝得醉熏熏得成什么样子,我们都喝醉,谁他妈送我们回家。”
    “如果你坚持喝。我在这儿陪着你,舍命陪君子。”
    “算了,你把的心绪搅坏了。”我说道,“我不喝了,我他妈的回家。”我踉踉跄跄地走着平路,也差儿绊倒。
    “你醉了。”方莹上扶我,“你那天正是喝醉了,才出的事儿。”
    “你不明白怎么事儿。”我说道,“不知道,你别瞎说。”
    方莹背起我,上了她的车,我可能很重,她让侍者搭把手。
    进了车门,我看到方莹低身凑过脸来,我看以她有两张脸,一张脸在笑,另一张脸哭哭啼啼。我问她怎么有两张脸,她说我喝醉了。
    “我没醉。”我说,“我真的没醉,你他妈骗子,我哪里醉了,醉酒精确能像我这样清醒。”
    汽车开动了,听不一点儿声响。我的脸上顿起凉意,有水顺着下巴流脖子里。我睁开眼睛,看到方莹右手拿着一杯水,嘴鼓着。
    “我总算把你弄醒了。”她把嘴里的水吐到地板上。她给我毛巾,让我擦擦脸。
    “我这里面哪儿?”我问她道,“好像是在你家?”方莹穿着睡衣,仿佛刚睡醒的样子。
    “你算醒了。”她说,“是我家。你在酒吧里喝醉了。我把你接到我家里来。”
    “这我知道。”我说,“我还记得。”
    “你的记性真不错。”她说,“我以为你会忘了。”
    “和山不在?”
    “他出差了,还没回来。这你知道。”
    “噢,原来是这样。”我从椅子上站起来,“那么,我该回家了,我得回去,你坐着,别送我。”
    “像你这个样子,你想上哪儿去?”她按我坐下,“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你又要喝酒。”
    “不喝酒不行。”我说,“不喝酒,我活不了命,你不让我喝酒是要我的命。”
    “我怎么要你的命了?”她问我,“脱下你的衣服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喝酒对你的伤口没什么好处。”她蛮横的动手给我脱。门外传来一阵响动,我问方莹是不是没关紧门窗,我听到风吹窗户的声音,方莹去关了卧室的门。我把上衣脱掉,问方莹,“我的伤口有什么好看的。我已经痊愈了,我没事儿,喝酒也没事儿了,我不像你,那么娇气。”
    “你的伤口很迷人。”她言简意赅地说道,“像一棵老槐树的肉瘤。”我笑了,想穿上衣服,她制止了我,在我的胸膛上抚摩一阵,哭出眼泪来。
    “你哭什么?”我纳闷地问她,“是我挨了一刀子,不是你,你哭个什么劲儿。”
    “我只想哭。”她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你就哭吧。”我说,“干吗那么伤心呢?”
    “你的身上怎么留了这么个伤口?”
    “是别人拿刀捅的。我有什么办法?莫名其妙,你哭什么?说清楚,好不好?”
    方莹伏在床头,哭个不停,我越说她越哭。我低头抱着脑袋,冥思苦想。
    我听到一阵脚步声,我以为方莹不哭了,停止了胡闹。我抬头看到和山那张激动得难以形容的脸。该怎样解释呢?我光着胸膛,而方莹穿了睡衣,在床边哭个不停,这已经是最好的注解了。
    “我,和山,我,喝醉了,方莹把我带到这儿来。”但和山不为所动,他可能根本听不到我的声音。
    方莹也看到了他的到来,相比之下,她镇定得吓人,她抹了抹眼泪,坐到梳妆台前,“你还回来干什么,你不觉得你很多余吗?”
    和山紧握的拳头松开了,他的脸上终于挂不住,抱头痛哭,一边哭,一边还使劲捶胸膛。
    “你打我吧。”我展开胸膛对和山说,“冲这儿来,反正我已经挨过一刀了,再来一刀也无所谓。”
    和山扑到床上,用力摇头。
    “你说话呀?”我说,“方莹,你过来劝劝她,他一句话也没有,只是哭。”
    “这是你们俩的事儿,我不管。”方莹挽了短发,冷笑道。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对她说道,“这件事情你也有责任。”
    “我有什么责任?”她扬头问我。
    “你是计划好了的。”我说道,“你简直,简直太可恶了。”我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语骂她。
    我走向门口,再在这里待下去,也没多大意思。我对方莹说好好向和山解释解释,方莹对我嗤之以鼻,她对我的退缩表示愤慨。
    我回到住处,还没坐热屁股,便接到方莹的电话:“你快过来看看吧,和山不吃不喝,他说这辈子活够了,只差一个死了。”
    “你先稳住他。”我说道,“我马上就到。”

    我与和山彻夜长谈,我对他交待所有与方莹来往的细节,一字不漏。长谈的结果是他与方莹离婚,我跟她结婚,他语重心长地说算帮他一个忙,我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下来。
    “记着,对她好一点儿。”和山对我说道,“你对她好,我就放心了。”
    我不清楚他做出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方莹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她送给和山一束初开的玫瑰花,说了些祝福的话,大概的意思是让他一路走好。婚礼,按照我们达成的意见应当是越快越好,我选择在下一个月,这样的话,我有时间通知父母。收拾停当。
    我打电话给父母,向他们通报结婚的事儿。父母很高兴,爸爸专门在海淀为我买下一座公寓,让我马上住进去。
    结婚之前,我拒绝同方莹见面,无论她怎样联系我。结婚的前半个月,她说要搬到新房去住,我警告她,我不欢迎她那么做。
    “你也别太得意。”我努力使自己显得心平气和。
    虽然接到我的警告,她还是搬了进去,我下班回家,看到她的车在我的房前,她站在门口等我。她带了大包小包不少东西,多半是日用品,女人用的,也有一些装饰物。
    “你说过不让你过来。”我说道,“可你偏不听。”
    “你不欢迎吗?”方莹张开双臂,预备作拥抱的姿势。我没回应她。
    “你好像不在状态。”她说道。
    “什么状态?”我说,“我觉得现在够可以了。什么叫做在状态。”
    “你心不在焉。”她说。
    “我从来都是这样。”我哼笑道,“我们是老熟人了。你了解我。”
    方莹对我的回答极为不满,闷着头,对我说道,“一块进去吧,这是你家。”
    方莹挽住我的手进了门。她将东西扔在我们两人的新房里,她说她今天想住下来。
    我不发一言,随她在房间里摆弄,我像一个登堂入室的窃贼,只是匆匆浏览一番,便要迅速离开。
    方莹根本不会收拾房间,她来这儿,只是乱上加乱。她把自己的东西扔得到处都是,停下来的时候,便问我这件东西放在这个地方合不合适,整体布局如何如何。
    我莫衷一是,她很快厌倦下来,坐到我的对面。
    我想开口说话,却找不到合适的字词,方莹瞪大了眼睛盯着我。我们之间像在进行一场战争,坚持就是胜利。也许是激动的原因,她的脸上供血过多,像是有人惹恼了她。她穿的是一件粉红色的羽绒服,粉红色的衣服衬着她粉红色的脸,分外妖娆,我想发火,想表达我的不满,但她用那样渴求的眼神看着我,火气无从生发,消融掉了。
    “你不想说话吗?”她首先妥协了,“你不先说点儿什么。”
    “我不想说。”我说道,“如果你想说,你说吧,我在这儿听着,你说我听。”
    方莹唉声叹气,时而侧头,时而正视我。她的脖子似乎很不舒服,拧来拧去。
    “我觉得我们俩现在就像婚介所里一对刚刚见面的大龄青年。”她说道。
    “说这个……干什么?”我问。
    “我只是想形容一下目前我们俩的状态。”
    “无所谓了。”我说,“我在这儿打扰你了没有?如果打扰你的话,我可以离开。真的,我不想打扰任何人。”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我说,“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从明天开始,这就是你的家,也可能是我的家,你可以住在这儿。我想只能这么着了。有什么办法呢?”
    “你觉得无聊?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说,“只能这么着了。弄到现在这步田地,我也不想有所改变。”
    “结婚是你情愿的事儿。”她说道,“你与我结婚是我们大家最好的选择。”
    “我没说结婚的事儿。”我说,“既然已经这样了,你还提它干吗,你用不着这么激动,像我,我无所谓。我不想妨碍你,你,对吧,想嫁给我,那就这样了。”
    “语无伦次。”她指责我说。
    我起身离开,她喊住我,“你想去哪儿?”
    “找点儿让我开心的事儿做。”我说,“我现在萎靡不振,你也不想看见我这样。”我将双手摊开,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架势。
    “能告诉我,你要去哪儿吗?我要等你到什么时候?”方莹站起身,前进了两步,像要迎接某物。
    “干吗等我?”我说,“你想要就走想留就留,我也说不清我要去哪儿,干点儿什么。管好你自己就足够了,我可照顾不了你。”
    “我没要你照顾我。”她说,“你今天怎么了?说话颠三倒四,莫名其妙。”
    “我没怎么着。”我说,“管好你自己的事儿,我会回来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我其实没处可去,也就是瞎逛。”
    方莹还说了什么,但我没听到,我出了门,在门前徘徊一阵,一直向西走去。我曾经想去的地方是西藏拉萨,那里有布达拉宫,有朝圣的人群,我曾经同庞宁有过那么一个计划,但不幸夭折了,有时候,你想做成一件事很难,只能想想而已。
    我一路想一路走,走得累了,找家咖啡馆坐下,我看到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车辆,看到一些人一些移动的东西进入了我的视线,又离开。
    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些什么?我好像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这样走来走去,或者停下来。
    实在不想走了,我就搭了辆车,我让司机转到立交桥,然后又在外环打转转,司机厌烦了,问我到底想去哪儿。我说还是把我拉回原地吧。我说指的原地是那个咖啡馆,司机把放下以后,我掏光了口袋里所有的钱给他,并且对他说不用找了。
    现在一无所有了,这是我唯一让我高兴的事情。
    我坐在马路边上,看着夜色一点点地降临,我喜欢我现在的状态,没有什么比了无牵挂孑然一身更让人感动的了。
    走过两个街区,我看到高瑶家的窗台,窗台上空荡荡的,像楼道一样干干净净。我希望我能够看到她,哪怕是一个影子也好。我当时的想法是在她楼前的街道放一把火。她会露出头来观看。
    我愿意看到她的惨相。
    她的门前停了几辆车,有人进,有人出。我没有胆量,来来回回徘徊一阵,走掉了。
    我想去喝酒,走到酒吧门前我才发现自己身无分文。
    这样好了,我哪儿也去不了了。
    我只好回去,那可能是我唯一去的地方。
    我没钱,也坐不了车,只得慢慢腾腾地走。街头一对夫妇模样的流浪汉在我身旁来回穿梭,细想来,我远不如他们,他们可以自由自在的流浪,我却不能。
    回到新房的时候,方莹站在门口等我。她好像一直站在那儿,她的脸冻得发紫。看到我,她愣了一阵,仿佛不想再见到我似的,然后转身进去。我注意到她转身的姿势,她的姿势很吸引人,就像我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那是在两三年前,和山说过很多次把他的女友带来。那一天,他终于兑现了承诺。我初见到方莹时,她还是长头发,经太阳照耀,像瀑布一样松散开来。
    我走进去,方莹不在客厅。我泡了点儿茶,自斟自饮。她从卧室出来,问我去哪儿了。
    我说我随处走走,没去哪儿。她说我撒谎,随处走走不会这么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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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22楼 发表于: 2007-05-25
完了  就这么着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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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撒谎。”我辩解说,“我从来没撒过谎,以前不会,现在也绝不。”
    方莹问我是不是去找那个女人了。我否认她的说法。实际上,我没必要否认,我只所以这样说,只是想让她好受一点儿。我让她坐下,她无动于衷,期待我的回答。
    她双手抱在一起,一本正经地对我说道:“我觉得,我们俩结婚再合适不过了。”
    “我也没提什么反对意见。”我说,“我说什么了没有?你坐下吧,这是我家,也是你家。你这样傻呆呆地站着,我有压力。”
    她起先低头,我没看到她的脸,当她抬起头时,我看到她脸上的泪痕。我问她的病是不是又犯了。她摇头表示否认。
    “我出去多长时间了?”我问她。
    “大约有,两个小时。两多小时。”她哭出声来。她侧过头,不看我,以便让人以为她并非有意如此。她好像忍了很久,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哭泣的机会,所以努力做的一丝不苟。
    “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你一直在这儿?你一个人?我不应该抛开你,这所房子太大了,你一个待着,会觉得空荡荡的,也许我们应该换一个地方,像这个城市的普通居民一样,住进一个单元。”
    “我没说这儿不好。”
    “你又在想什么了?”我上前抱住她,她躲躲闪闪,双手捂住耳朵。
    “我受不了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她说道,“你不在这儿,对我来说,太陌生了。我想跟上你的,可你把我甩掉了,我只好走回来,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还会不会回来。你简直是在折磨我。”
    “你又犯病了。”我紧紧抱着她,让她的头放在我的肩膀上,“婚礼过后,后天,我带你去看心理医生。”
    “我没病。”她挣脱开我,退后几步说道,“你认为我有病,其实我再正常不过。那只是你的想法。”
    “你老是回避谈这个问题。”我说。
    “我没病。”她拼命地摇头,“你别逼我。”
    “我没逼你什么。我离开以后,你一个人在这儿都想什么了。你可以去做些让你开心的事儿,老守在这儿,对你不好。静下来,就会犯病,你知道吗?”
    “你不必装出很关心我的样子。”她说道,“其实你一点儿也不在乎我。从来都是这样,即使我说过我爱你,我像爱我自己一样爱你。”
    “不要那么大声说。”我说道,“好像要吃了我似的。你太激动了。”
    方莹的双肩不停地抖动,不住地晃,抽泣着,说不出话。
    “别胡思乱想了。”我试图安慰她,“你想到什么开心的事儿,我帮你完成。想吃点儿什么,或者去什么地方,我陪着你。”
    “我只想一个人静一会儿。”她坐到沙发上说道,“你别来打扰我。你别碰我。”
    “我没动你。”我说。方莹坐了一小会儿,站起身对我说道,“我想单独待一会儿,你别来打扰我。”她转身上了二楼去了书房。
    站在二楼的楼梯上,她回头对我说道:“我觉得我爱你,我没做错什么。”
    我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她用眼勾我,我还是不解其中味。
    书房有一座书架,堆满了我多年以来读过的书,另外还有几把椅子,一张单人床。单人床不是我妈原先的计划之内,是我努力争取的结果,因为我有躺着读书的习惯。

    方莹上了楼,也许黯淡的灯光和寂静的环境对她有好处。进了书房,可以闻到一股特殊的樟脑的味道,那种怪味可以让人头脑清醒。
    我在客厅喝过茶,去过一次洗手间,去门外买了一份报纸,看看有什么新鲜事儿发生。
    方莹还不见出来,她单独待的时间太长了,我担心会有什么事儿发生,跑上二楼去敲门。门是紧关着的,我连敲三下,没人回应。
    我问:“方莹,你在里面干什么呢。你把门打开,让我进去。”门内还是无人回应,我只得说道:“如果你再不把门打开,我撞进去了。”
    我撞了两下,撞不开,只是下楼去找钥匙,找到钥匙后,我开门进去,我向周围看了看,书房内一片漆黑,我打开灯,方莹完好无损地守在角落里傻傻地看着虚无的空气。她没事儿,我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块。
    “我以为你又犯病了。”镇定之后,我对她说道。
    “我没事,你该干吗干吗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出去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你不对劲儿,敲门,你又不回应。我以为你怎么着了。你没事儿,我就放心了。”
    “你别老盼着我出什么事。”方莹站起身来,缓缓走向我,“其实我正常地要命,正常地让我都腻歪了。”
    “结过婚之后,我带你去看病。”
    “我没病。”方莹哭诉道,“真的我没病。你们都觉得我有病。其实我很正常。”
    “你没病,为什么还哭。你看你哭的样子。你再看你的脸色。”
    “你别逼我。”她说道,“别逼我,好吗?我们全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
    “那好我答应你。我回来是想告诉你一声。”我说道,“我要出去几天。你一个人住在这儿,别出什么事儿,我没法照顾你。”
    “你要去哪儿?”她问我。
    “我也不知道。”我说,“四处走走,我很长时间没出去走走了。不用担心我,婚礼之前,我会回来。”
    “我害怕你溜之大吉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
    “照顾好你自己就足够了。”
    方莹悄无声息地看着我离去,无可奈何,我看得出她伤心至极,一丁点儿的事,她都会放在心上。
    我仿佛是有意拒绝同她住在一起,我在排斥什么,而且与她有莫大的关系。
    其实我并没有走远。我在城市里转了几天,一个人四转乱转,有时候也会碰到我熟悉的人,我曾经看到过高瑶的身影,好像是在海滩附近的宾馆,她同我不认识的男男女女有说有笑,从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悲哀的神色。我经过她的身旁,她并未看到我。后来她走远了,我没有胆量追上去。
    有时候我也会看到颜丽和其他的什么人。
    我从未看到过方莹,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
    婚礼的前一天晚上,我回到住处,方莹不在,我十分诧异。晚些时候,我接到方莹妈妈打过来的电话,说方莹出事了,让我马上赶过去。她说方莹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已经整整两天了,怎么敲,她也不给开。
    我以为是方莹故伎重演,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动身。方莹家距离我住的地方,打的不过五分钟的路程。五分钟之后,我赶到了她的家里。

    方莹的妈妈喊来锁匠,打开了门。
    方莹缩在一个角落里,她的左手握着刀片,右手手腕上满是血。
    她盯着我,在血的另一岸得胜似的笑。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又急又恼,“我随手扯了一块身上衣服的布条在她手腕的近心端缠上,为她包扎住。”
    “你想干什么?”我问她说,“你发浑呢你。”
    “我早想好了。”她的气息微弱,“即使我死不了,也恶心心死你。”
    “你简直……”我抱着她,像将手放在空中,她本来就没什么分量。
    我看着那张面容姣好的脸,分外出神。
    她的脸破裂了,像碎片一样四散开来,击中了我的脑袋。我发现我可能是爱她的,我之所以离开父母,想到居住在这样一座陌生的城市,有一半的原因,是想接近她,虽然我不愿承认。刻骨铭心的似有若无的爱让我痛不欲生。
    她身上的血流经我的身上,慢慢地向门外蔓延,汪洋大海一般。
    “我喜欢看到你为我伤心的样子。”她的手指触到我的脸上时,我不禁心中一战。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方莹的妈妈跑进来,看到我们两人问道。
    “阿姨,您别担心。”我说,“我马上带她去医院。”
    “弄成这样,还说没事儿。”
    “我们有话好好说。”我马马虎虎地给她穿上衣服,然后我背她上车,送她去医院。
    她妈一直追我们到门外,一再嘱托我。
    从医院回来,她还哭个不停,我设法劝她。她不理睬我。我抱她进了卧室,给她盖上被子。
    “别再折磨我了。”我说道,“我向你告饶。”
    “你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我。”她说道。
    “我明天就要结婚了。”我握着她的手说,“你看这样好吗?你现在回家,我明天早上去你家接你,娶你回来。这个时候,你应该在你自己的家里。”
    方莹最终答应了我的要求,我送她回家,她站在她家的窗口前向我招手,还捂着嘴哭。
    第二天的婚礼比我想象的顺利得多,方莹在待人接物方面很得我父母的欢心,连我妈也夸奖我找了个好媳妇。我一直在寻找高瑶,婚礼将要进行的时候,还不见她的踪影,我向她发出过邀请。她还没出现,我认定她不肯来。
    我的朋友和亲属一一向我道喜,西装穿在我的身上很不舒服,像大马猴穿旗袍。
    和山稍晚一些时候到了,我凑上前同他说话,他还是嘱托我好好照顾方莹,他说算给他帮个大忙。
    我同几个女客说笑,而高瑶始终未出现。
    方莹在我身后站着,她在观察我的一举一动,从婚礼开始到现在,眼睛里像冒了火。昨天晚上她做出那些奇异举动之后,我看到她的眼神总是心神胆战。她在想什么?她想干什么?她不肯清楚的告诉我。不知为什么,我有种不祥之感,我的神经从没像现在这样紧张,总担心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陪我出去一会儿,好吗?”她问我说。
    “你又怎么了?”我说,“现在我正忙着,你想出去,一个人出去好了。我过一会儿再来陪你。”
    “我一个人闷得难受。”她说道,“我想出去走走。”
    “你再忍一会儿。”我劝慰她说,“我还要去招待客人。”
    她转身不见了,当我回头时,我发现她不知去了哪里。
    和山走过来,举着酒杯,问我方莹在哪儿,我说刚才她还在这儿,并且保证这次婚礼一定万无一失。
    我离开宾客,到后面去找方莹,看到她同我妈有说有笑,才放下心来。她说话非常得体,十分讨我妈的欢心。
    “你在找我吗?”她问我道,“看你急成这样。”
    “吓坏我了。”我说,“我以为你离开了。走掉了,你还在,我就放心了。”
    “你们说话吧。”我妈说道,“我看你舅舅到了没有。”
    “我干吗要走。”方莹十分动情地说道,“即使你离开了,我也不会离开。你走了,我也会留在这儿。”
    “好。”我说道,“我去招呼客人,待一会儿过来陪你。”
    我同她抱了抱,原路返回。她穿的是白色的婚衫,室内温度足够高,她的身体还留有温度。
    赵强向我走过来,大声问我是怎么时候跟方莹搞上的,大家全蒙在鼓里。
    “你能不能小声点儿。”我责备他说,“赵大老板怎么有时间来我这儿参加婚礼?”
    “最近闲着呢。”他说道,“添了几个帮手,我全交给他们处理。新娘呢,她怎么不出来见人,让你掖着藏着。”
    “她去后面了。”我说,“我去找她。”
    后面厨房烟薰火燎,走进厨房时,我回头用余光看到颜丽的身影。她有些胖了,我半年多没同她联系,不知她同那个约翰怎么样。我决定过一会儿再同她聊,先找到方莹再说。我爸在厨房指挥若定,我妈找了几个家庭妇女商议着婚礼的细节,她们所说的主要是怎样布置洞房的事儿。我上前问我妈,“妈,您看到方莹在哪儿了吗?”
    “她不是跟你在一起的吗?”我妈反问,“我也不能给你看着。”
    “没事,我有三四分钟不见她的人影儿了。”
    “你这孩子,急成这样。”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相当难看。
    我回到婚礼现场,七八十张脸,唯独不见方莹。
    同客人喝了几杯酒,我继续前后地找,洗手间也去过了,始终不见她。
    我焦急万分,出了门,在马路上逛了一圈儿回来,方莹还是不在。她的车还在,但人已经没影儿了。她什么也没留下,字条和事先的征兆,悄悄地离开了。我怀疑她事先早有预谋。
    新房里,我妈同她妈聊得正起劲,她们说的是陈年旧事。经过她们身旁,我妈问我怎么这么不高兴,方莹在哪儿。
    我说我没事,酒喝多了,一个人静一会儿。
    我一个人踱回卧室,卧室的床是我妈亲自挑选的,墙上贴着大红喜字,连床单也是红色。
    找不到方莹,我无法向父母交待。她去了哪儿呢,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丝毫没有察觉。为什么找不到她,我会如此着急,难道仅仅是因为这是在婚礼现场,没有她,婚礼没法进行下去?
    我的脑子是空的,空洞洞的,像深邃的井。
    我什么也不想去想,什么人也不想见,我绝望地盯着空洞的天花板。这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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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23楼 发表于: 2007-05-27
跟着清风明月走◎~~◎^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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