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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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妈一向这么忙吗?”我问庞宁。
“谁知道。”她说,“她最近空闲比较多,你在这儿,她就不好说话了。你问这个干吗?”
“关心一下。”我说,“你如果是你妈的亲生女儿就好了。说不定,你比现在还漂亮。”
“我妈年轻的时候是美人儿。”她说,“现在也不差。对吧。”
下午,我陪庞宁在四近的游乐场转了一个下午,她看出我有心事,分手的时候,抱怨我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
我去了公司受训,回来便打电话给高瑶,说有事约她出来。
“同庞宁有关系吗?”她问道,“她好像回家了。”
“不是。”我说,“我们俩的事儿。我们就去今天白天去过的酒店,你看怎么样?”
“有什么话不能电话里谈。”她说道。
“我想见你。”我说。
“好。我,会准时到的。”她犹豫了片刻说道。我对高瑶会不会到来没有把握,这是我第一次请求一个女人出来见我,她很特别,仿佛早就料到我想说什么,会怎样说。她说起话来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一见面,她便问我今天的工作怎样了,挨老板训了吧。她穿的是短袖的类似旗袍之类的衣服,在小腿肚上有一道开口,正是这个地方同旗袍有些许相似。
“你今天出来是故意让我夸你,还是怎么着。这身打扮,简直太迷人了。特别是穿在你的身上。”我恭维她道。
她笑着坐下,说道,“我问你话吗?你不用扯别的,又挨老板尅了,想找个人说话。你怎么不一块儿叫上庞宁,我们三人一起互相监督。”
“如果她在这儿,我害怕你会尴尬。”我说,“今天中午,你的话真少,后来慌不择路地走了。我想喊住你的,可你根本不理会我。”
“我今天有点儿事,耽搁了。”她说道,“你约我出来只是想夸我两句。”
“我本来还想多说几句,可全被你挡住了。”我说,“庞宁可不像你这般伶牙俐齿。”
“她年纪太小。”她说道,“不像我,我觉得自己都老了。”
“你不老了。”我说道,“真的,一点儿也不老。可以说得上风华正茂。不对,是风华绝代,用错了词。”
她低笑了笑,“老是受人吹捧,即便我接受得了,你也会觉得厌烦。我听庞宁说你找的是个推销员的工作。庞宁这孩子挺可怜的,她根本不了解你,以为你可以终身相依,哪知道你是个伪君子。”
“这是你的不对了。”我说,“礼尚往来也不懂,我不住地夸你,你却一个劲地损我,拿世界上最难听的话来骂我。”
“我不说了,我们干坐着,也不好。你去给我要份饮料,酒也可以。”
“那就啤酒吧。”我招手喊过侍者,要了两瓶啤酒。
“你多喝,我自便。”她说道。
“好吧。”我说道,“夏季喝点儿啤酒挺好的,养颜,降暑。”
“我不常喝。”她说,“今天高兴,所以喝一点儿,你姑姑的婚事怎样了?婚礼在什么时候。记得我跟她同学的时候,她可是挺高傲的一个人,我们送她一个外号,叫做‘冷美人’。真后悔没像她那样,守着自个,一直守到现在。你看看我,早早地把青春折价卖了出去,自己都觉得可惜。”
“她的事,我没问过我父母。我不想管得太多。”我说,“她可没有你幸运,我奶奶临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婚事了,老大难。”
“你倒会说话。”她说道,“有空,我一定参加她的婚礼。你在省城挺不错的,干吗跑到这边来。”
“因为你。”我说,连我自己也被这话逗乐了。
“别逗了,我才懒得相信。”
我们坐在一起,又说了一会儿话,她起身去洗手间,我坐等她。
外国游客在导游的带领下进了酒馆,他们乌里哇啦地说着不知是德语,还是法语。酒店门外,三辆警车呼啸而过,好像又发生了什么重大案件。
我的电话铃声响了两次,一次是经理打来的,他问我现在在忙什么,我说我有约会,他便挂掉了,另一个电话是方莹打来的,她同我寒暄一阵儿,问我住在哪儿,我告诉了她,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她说没有,并说有空去我哪儿同我聊聊。
高瑶迟迟不见出来,我坐不住了,走过拐角,过了拐角便是后面的运动中心,灯光通明。拐角的两侧是男女洗手间。我在门外等了一会儿,高瑶走出来。看到我,她满脸惊异。
“你一直在这儿等吗?”她问我。
“不是。”我说,“我刚过来,你怎么才出来。来例假了?”
“你对这事儿挺关心。”
她还要往前走,我挡住她的去路,拉过她,吻她。
“我不喜欢这样。”她说,“你满嘴酒气。”
“你也一样。”我说,“我有点儿醉了,我怕酒醒之后,再没这个胆量。”
“什么呀,面不改色心不跳,我醉了才是。”
“你也希望这样,不是吗?”我说。
“别这样,人来人往的,让人看见。”其实那个地方静无一人,没有人走出来,也没人走进去。
“你对女人缺少免疫力。”她评价我说,“这样不好,你早晚会因为这个吃亏。”
“我已经吃亏了。”我说,“吃了你的亏。”
“庞宁是你第几个女朋友?”
“这不妨碍我们。”我抱过她,“我现在想找个地方,我们单独在一起。”
“不可能。”她说。
“为什么?”我问她。
有人由酒店走出来,看了我们两眼,进了女洗手间,高瑶赶忙同我分开,我不自觉地咳嗽一声。
“我没想你会在今天提到这事儿。”她说。
“可你知道我早晚会说起。”
“陪我去喝会儿酒。”她说,“我嗓子不舒服。”
我们又喝了点儿酒,在街上转了一个多小时,才分别。
我说我明天还会找她,她不置可否。
回到住处时,我看到有倩丽的身影在我的住处门前徘徊,我以为是房东的女儿回来了,想上前搭话。
“你现在才下班?”走到近前我才看清是方莹,她抱着胳膊,静等我的到来。
“没想到是你。”我说,“到我这儿干吗来了。我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
“你身上一股酒味。”
“刚去喝过酒。”我说,“进去坐一会儿吧。你等了多长时间了?别站在风口上。”
“给你打过电话,我就赶过来了。”她说道,“我不进去了,跟你说会儿话就走。我赶过来,只是想跟说点儿事。你应该知道的。”
“电话里说也是一样。干吗一定要跑到我这儿来。”
“还是当面对你说比较好。”她说道,“我想看看你的表情。”
“真有意思。”
“挺有意思,是吧。我要结婚了,跟和山。”
“好呀。什么时候?”我说道,“终有所属了,你也可以安静了。”
“下个月。”她说道,“到时,我还会通知你。”
“就这些?”我问她,“挺好的事儿,你干吗阴着脸。”
“过几天,我还会找你。”她向我道别说。
方莹连门也没进,便要匆匆离开。
“你到底想干吗?”我追上她说,“你想说什么,肯定有事,可你怎么又憋在心里,不说了。”
“我要回去了,你别拦我。”
“你有事,到了我的门前,又不想说了。”
“我没事。”她笑道,“真的,我到你这儿来,只是想告诉你,我要结婚了,仅此而已。别拦我,我回去,我妈还吩咐我去帮她办妥银行的事儿。”
她穿过马路,搭上出租车。我看她上了出租车,然后离开。
方莹要结婚了,可和山却一点儿也不了解方莹,关于她的病,他更是无从知晓,知道这事儿的恐怕只有我和她本人,难以想象和山将怎样同她处下去。
晚上我在床上辗转难眠,我想找个女人,这是我真切的想法,无论任何职业,甚至容貌也可以忽略,可高瑶对我来说简直遥不可及。
第二天,我在科技园区的数十家建材公司转,我给高瑶打过电话约她下午出来,对于下午的见面,我充满期待,所以同客房谈生意时总是心不在焉。
我到她时,大概是上午九点多钟,我早晨六点出了门,七点钟跟一个他妈的中年胖子,谈了半天,谈崩了,我心情郁闷。
我打电话把高瑶找了过来。
她穿的是正宗的旗袍,夏季,如果是在别的女人身上,可以说是不伦不类,但她却不然,像杨树长满了叶子,没有丝毫不妥帖之感。
“你今天真是太漂亮了。”我一上前,便抱了抱她说道。“不不。”我连忙纠正说,“我说错了,你一向漂亮,今天尤其如此。”
“换上这身衣服,能得到你这么个夸奖,我已经满足了。”她笑道,“你今天不高兴。工作出什么事儿了。”
“我高兴不起来。”我说道,“跟我的工作没关系。我觉得我蒙受了奇耻大辱。”
“我看你真是有些精神颓废而已。”她说道,“年轻人都这样,等过些时日,你就不会这样认为了。”
“我不跟你争辩。你总是对的。”我说。
“这才像话。”她笑了。她说前天,她去了我姑那儿,参加了她的婚礼。高瑶原本以为会在那儿看到我,因此没有约我一起去,她向我讲述了婚礼现场的情景,还有见到的几个老同学的情况,有不少同学发了福,人越来越胖,啤酒肚也出来了。
我说我本来就不想去,父母曾经告诉过我,但我没当一会儿事,我担心我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到了婚礼现场,会止不住抽那新郎。
太阳太过毒辣,她戴了太阳镜行走在大街上,一面用手挡在额前,遮住太阳。
“你这个样子,太稳重了。”我对她说道,“太阳晒一晒,有利皮肤健康,预防白化病。”
“可了不得。”她笑道,“到了我这个年纪,皮肤开始变老变糙,要更加小心才好。”
“哪里呀,你的皮肤不错。”
“那也是保养的结果。”
高瑶的装束端庄大方,与她相比,我就像一个愣头小子,尾随在她的身后。
下午去喝酒,她喝得一踏糊涂,她本不想喝酒,是我硬要她喝,喝过之后,她上了瘾,拎了瓶酒出酒店。
海滨的夜色真美,在半醉半醒的状态下尤其如此,我和高瑶两个醉酒的人踉踉跄跄地一路走去。高瑶完全醉了,风度尽失。她不得不抓住我,否则寸步难行。
“你喝醉了。”我笑道。
“我没醉。”她摆摆手,仿佛要打掉空中的苍蝇。
“你还说。你不扶我,走不动路。你醉了,我也醉了。真的,我喝了有两瓶白酒吧。”我也已是半醉半醒。
“我不用你来扶,一边儿去。”她推开我,向前走了半米,被自己的衣服绊倒。
“我说过你得让我扶着。”我说道,“你喝醉了,你酒量不行。你还要喝。你喝了有一斤啤酒。整整一斤,比你一天要喝的水还多。你还要跟我比,我练了多少年了。你比不了我。可你逞强。”
“我的酒量在你之上。”我们互相搀扶着,完全忘记了路人的存在。
“这个根本没法比。”我说道,“我喝的是白酒,度数是你的几十倍。瞧你这惨相,怨妇似的,你真他妈的比不了我。”
那天夜里我们走了大约两公里的路,我们不知道怎么走过去的,我们两人醉得不像人样,却他妈的平平安安的过马路,走人行横道,没被车撞。
走得累了,我们便坐在路边休息,互相拥抱着接吻。她涂的口红太浓,第二天早上我发现我咬了个满嘴红。天黑了,我们无处可去,我怎么也记不起到底住处在哪儿?她对自己的家庭住址也无十足把握,她说她搬过很多次家了,搬得不知东西南北。
“你又在胡说八道了,”我说道,“你只要分得清左和右就行了,哪需要东西南北。”
“你在我的右边,我在你的左边儿。”她说完以后哈哈大笑,她自己也不清楚因何而笑。她笑得特别夸张,嘴唇裂着,像被人在脸上撕开的口,有几次,她的舌头不小心吐出来,像丝线一般。我同她接吻的时候,她干脆把舌头伸到我的嘴里,她的舌头很长,柔软滑腻。
我们进了一家市民公园,坐到躺椅上。公园里空无一人,设施好像也十分不健全,围墙也残缺不全。她说她累了,依着我睡觉。
“我们干吗睡在这种地方?”我对她说道,“找个地方去睡,这里不舒服。”
“要走,你带我走,我走不动了。我只想待在这儿。我记不准我住在哪儿?你也一样。”她的头发全乱了,像个大发套。
“随便找个地方。”我说,“宾馆,或者民宅,只要付钱就行。我有过类似经历。”
“可我不想去。”她说道,“我累了,太累了。”
室外的空气凉爽无比,一半以上的星星被灰蒙蒙的尘埃遮住了,如果在乡下的话,我们可以相互领先着看到满天星斗,可城市的天空太单调,什么也没有。
高瑶脱掉外衣,合衣躺着,头枕着我的胸膛,闭上了眼睛。
我以为她会睡过去,便也靠上椅背。我昏昏沉沉,脑袋麻木。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我被她弄醒了。她脸色苍白,像是大病初愈,嘴里发出古怪的声响。
“怎么了这是?”我问她道。
她摆摆手表示无心解释,低下头呕吐不止,遍地秽物。她赶紧给她捶背,她的衣服上全弄脏了,风度全失。吐过之后,她神智清醒了许多,开口便问我我们现在是在哪儿?
“你连这事儿也忘了。”我说道,“吃过的东西,喝过的酒,全吐了出来。全不记得了。”
“我的脑袋沉。”她说,“我想起来了,我们还待在这儿干吗?你不会想在这儿过夜。”
“我没这个打算。是你硬要在这儿,我只好依你。”
“你怎么不拉我。”她说,“你拉我,我就会跟你走。你看我的衣服,全弄得不像样子。看我的醉相,你是不是很高兴。”
“你喝醉了酒,很可爱。我也醉了,走不动路,不过不像你,脑子也有问题。”
“还说。我们赶紧离开这儿。我不想给人家看到。”她四处找鞋子和长袜,刚才天知道她脱到哪儿去了,找来找去只找到一只。
“要留是你,是走也是你。”我说道,“好吧,我全依你,你说去哪儿吧。”
“肚子饿了,想吃点儿东西。”
我们出了公园到不夜城去吃夜宵,高瑶狼吞虎咽,我却吃不下去。
“真羡慕你这食欲旺盛的人。”我说道,“我的胃口全坏了。”
“吃过的东西全吐了出来,我的胃是空的。”她说道,“没想到你还挺能喝。有工夫跟你比试。”
“你已经比试过了。”我说道,“我的天哪!你全忘了。”
“还记得一点儿东西,我以前从没像今天这样喝酒,现在脑袋有点儿沉,偏头疼。”
“没事,你酒醒了,就没事了。喝点儿茶,出门吹吹风。”
“没那个心情。”她说道,“不过有你陪着还可以,今天是没法回去了,明天早上还要解释。”
“给你带来麻烦了?”
“没关系。”她说,“我有很多理由,你不必担心我,要担心的是你自己。”
“我没什么可担心的。”我说道,“我正打算辞掉目前的工作。”
“我说的不是这个。”她说,“我说的是私人问题。你同我在一起,心有不甘。我看得出来,我又在你面前醉得不像人样。”
“你很可爱。”我说,“听人说过,男人醉后会变得可爱,女人也是一样。”
“你老拿我寻开心。”
海边的夜色暖得要命,远处的灯塔凌空照着,码头的光亮也昭示着它的存在,凌晨时分,我们站在海滨酒店的大厦楼顶,喝着饮料,看海景。
楼顶灯光不足,近在咫尺,但我还是看不清高瑶的脸,但这丝毫不能损害她的美丽,夜色无疑增加了她身上的朦胧美。
我拥吻她时要激动而且从容得多,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看着我们,楼下满是殷切期盼的人群,我们不得不尽力做得更加完美。
由楼顶下来,天亮了,上班族塞满了大大小小的公交车,我们两人已是困倦难当,哈欠连天。“你打算去哪儿?”她伸了伸懒腰,娇态万分。
“回去睡觉。”我说,“我折腾不了了。改天吧,改天我再陪你。”
“那好。”她意犹未尽地同我作别。
回到住处时,房东大妈问我昨天晚上去哪儿了,我说是在外面过的夜。得到我的回答之后,她便说昨天夜里十点左右,有个中等个儿的男的找我,可我不在。
“他没留下什么口信吗?”我问她道。
“没说,他只是说他姓刘。他说告诉你这些,你能猜出来。那小伙子好像有急事,毛手毛脚的。”
“我知道了。”不用猜一定是刘畅那小子,毕业之后,他去昌都中学做了一名教师,我一直没同他联系,找了那么个苦差事,够他忙的。
他跑到海滨,突如其来地找我,不用想,一定是因为颜丽的事儿。关于颜丽,我所知道的是她跟她那个美国籍的约翰.李在海滨定居,我之所以不再同她来往,是因为看不惯那个皮肤白里带黄的家伙,那家伙给人的感觉仿佛咖啡里掺进了茶水,饮之无味,只能弃之。
刘畅现在想有所行动了,鬼才清楚他是怎样爱上颜丽。我对颜丽本人没什么看法,她是个好人,如果世界上有一半好人的话。但我还是要说她是危险人物,我劝过刘畅多次,可他偏不听,我也无可奈何。他这次找我,一定又要我帮他什么忙,或者只是找个人倾诉。
我浑身酥软无力,躺在床上睡下了。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我头脑中没有任何想法地睡下。我什么也不想,只想睡觉。
我被房东叫醒,才意识到今天又要一事无成,想起胖子经理的丑恶嘴脸,我不禁火上眉梢。
房东说有人找我,还是那个人。
“您让他进来吧。”我开了门,对房东大妈说。
刘畅瘦了许多,简直是皮包骨头。他一进门难免让人心中一惊。他坐下,双眼无神地看着我。
“我说哥们你怎么搞的,败成这样,快成诗人了。”
“昨天晚上我来找过你。”他说,“你去哪儿了?我等你老半天。”
“说吧什么事儿,求我什么?颜丽在海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但更具体的消息,我也不能提供给你,我不知道,自从她交了那个假洋鬼子男朋友,我跟她断绝来往了。你怎么找到我的?”
“问。”他说,“我问过很多人,最后从方莹那里问了出来。你上的不是夜班吧。那么晚还不回来。”
“你今天早上才到。”我说,“我陪人去喝酒了,是个女的。”
“我不关心你的事儿,你也没必要告诉我。省省吧,当作那是你的隐私,别到处说。”
“你还在想着颜丽?”
“有些事情你逃也逃不掉。”他说。
“没听懂你说什么。”
“我发现我们之间有隔膜。”他说,“你有多长时间不说人话了。”
“你别骂我了。”我说,“有什么忙,我给你帮。谁让咱俩还是哥们呢。说吧。”
“对你来说很简单。”他说,“再简单不过,你帮我找找颜丽,我想知道她最近的消息。她在哪儿,在干什么?”
“你最好去公安局或者报纸上弄个寻人启事。”
“说正经的。”他说道,“她换了号,我打不通她的电话。帮我留点儿神就行,哪天在大街上看到她,给我个电话。我马上赶过来,我请了假,在海滨住上十天半月。”
“瞧你多辛苦。”我本想讥讽他几句,但他的表情很不对劲,脸像冻茄子,好像所有的人欠着他什么。
我说请他吃饭,他爽快地答应了,这大出我的意外。临走,他说借我点儿钱,并保证说一定还我,我把刚发过的奖金给了他,他向我道别。我问他现在住哪儿,他不肯说,只留下座机号码,说一有消息,让我打他的电话。
和山同方莹的婚礼马上举行了,他向我和其他好友发出了邀请。我接了请柬,打电话给赵强问他买什么贺礼。
“用得着什么贺礼。”他说道,“我汇给你五百块钱,再多,我出不了了,包在你身上,你去张罗,他妈的这儿正闹心呢。”
“那你还过不过来。”我问他,“你现在在哪儿?”
“在河北。”他没好气地说道,“再有一两个月也回不去。”
“你不参加了?”
“没办法。”
“去你他妈的,少了你,吃不了猪肉?”我骂他一句,挂上了电话。
一连几天,我什么事儿也不做,几乎天天同高瑶约会。我们泡酒吧,逛舞厅,就像都市情侣常做的那样。
庞宁找我几次,我应酬过后,她没起任何怀疑。
高瑶警告我不要再同庞宁来往,可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刘畅说他找到颜丽了,颜丽去做了名服装设计师,是给法国人做事儿。他找过她,但被拒绝了,颜丽主说他们俩没必要再见面。刘畅同我说完后离开了海滨,借我的钱,他说先欠着。我想他大概怀着失望的心情离开。
我无心搭理他的事,也不再想它。爱情这回事儿,不好说,也只能这么着,也许明天早晨刘畅换一个想法,事情也就迎刃而解。
我终于被公司辞掉了,去公司受训,胖子经理对我相当客气,说了一大堆好话,大意是我给他们留下了好印象,这段日子值得怀念,他付给了整整一月的工资,并且对我说明天我不用再辛苦去工作了,公司也不必来。末了祝我一路走好。
“我知道。”我憋足了劲儿,对他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以后不再归你管了。是不是?”
“非常遗憾。”他说,“我们不能成为同事了。”
“也就是说你们把我辞了。”我恼羞成怒,接过他的钱,放在口袋里,“他妈的我早就想不干了。不把我开了,我也得把你开了。”
我带上门,进了电梯,下楼,走到大街上,我才清醒下来。
“他妈的。”一路上我不住地骂,一不小心撞到过路的中年男人身上。
我道过歉,连忙走开。我心灰意冷,我其实并不在乎这个职位,可我还是莫名的伤感。
逛过图书超市,路过新华书店的时候,买了一张碟片,是黑泽明的电影,摆在货架上,无人问津,已经满是灰尘,被我找到带回住处。我向房东借了家庭影院,一个人闷在房间里看,影片刚开始对我还有吸引力,后来便越来越没劲。
我的头脑中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一个人离开这个地方,不通知任何人,了无牵挂地离开。
我决定了,如果再在海滨待上半个月,我会彻底疯掉,我想尽早回到省城,听从父母的安排。但转念想,我在这座城市还有记挂的东西。
庞宁三天两头给我打电话,我忙于与她妈的应酬,没时间搭理她。
我问她最近在哪儿玩,她说同几个同学在一起,开了个party,希望我能参加,她的同学和朋友都想见我。
“我没时间。”我对她解释说,“我现在不是以前,忙坏了,我还有工作。”我不想骗她,可又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事情弄得麻烦至极,我发现我对目前的状况已经有所厌烦。
“借口。你纯粹是借口。”她说道,“你是不是又勾搭上什么人了?让我猜一猜,算了,不猜了,我猜不到。”
“没有的事儿。你怎么这样想,是谁告诉你?”
“没人告诉我。”她说,“我一个人想的。我妈也这样认为。”
“她怎么说?”我问道。
“她说你很长时间没跟你联系上,想跟你见面,你也是推三阻四,所以她认为你肯定有事儿,她说她有经验。更让人好笑的是,她还劝我同你断绝关系,说你这人不可靠。”
“那你的看法呢?”我问,“别人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看法。你怎么想的?”
“我?我不知道。”她笑了,“我压根不知道自己怎样想。告诉你一个秘密,不许对外人讲。”
“说吧。我保证不对任何人讲。”
“我妈最近有点儿异常。”她神秘兮兮地说道,“爱打扮了,化妆品比我的还多,穿衣服也特讲究。”
“这能说明什么?”我问道。
“女为悦己者容。”她小声说道,“这你还不懂。不过你得替我保密,这是我发现的秘密,只对你一个人说过。”
“没什么好奇怪的。”我说,“肯定跟你爸有关系呗。返老还童了。”
“我的直觉不会错。”她说道,“悦我妈容的人肯定不是我爸。”
“真有意思。”我说道,“我说你妈真有意思。好了,不多说了,我还要工作,不然又要挨老板训斥了。”
“再见。”她挂了电话。我听到她身边有剧烈的音乐响。
我同高瑶见面时,她的衣着打扮全变了样儿,一身裙装,妆化得笑起来也假。度假中心大厅光滑的地板映出她的娇艳。
“你今天穿得太出格了。”一见面,我便对她说道。
“怎么样?好看吗?我说的是我的衣服,不是我。”
“如果让我回答的话。”我说,“我只能说你很美,但这衣服不怎么样,穿在你的身上不合适。”
“是我的朋友帮我挑选的。”她说道,“幸好发票还在,我可以退掉。你既然不喜欢,我只好这么着了。”
“你在庞宁面前说了?”我笑道,“你这人倒精明。”
“我没什么错。”她说道,“你既然相同我处关系,就应当离开她,这再正常不过了。”
“我不想让你干涉我的事。”我说,“你的手伸得太远了点儿。我跟庞宁到现在为止,还没发生什么,你不用担心。我不想伤害她,有时候我也觉得我做得太不近人情,荒诞之极,放着少女不追,却跟你这个有夫之妇纠缠不清。何苦呢我。”
“我今天赶过来不是想跟你吵架的。”她说道,“我们走到这一步,已经非常困难了,我不想再出什么意外。我好不容易才有那么个感觉,我不想失去。”
“你说的也太动情了。”度假中心名不符实,我们身边不时有商人模样的中年人经过。这群人号称栋梁,我爸爸也是他们其中一员。
“你今天怎么没去工作?”她说道,“不要装酷给我看。我不喜欢你扬着下巴看我。”
“我的工作辞掉了。”我说,“我被人开了。”
“我不该问你这个。”她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情不好。你缺钱吗?我可以给你。”
“不用,我还没穷到让你接济的地步。”
大厅广众之下,我抱过她,吻她的嘴。她的身体和脑袋几乎同时贴紧了我。
“你怎么这样不稳重。”她慌张得四处扫望,实际上没人注意我们。
“我今天约你出来,只是想吻你,情也不谈,爱也不说,我没那么些精力,我能做的只是这些。我明天还想看到你。”
我大步向度假中心的门口走去。她几步追上来。“我做错什么了?惹你发这么大的火。我把今天一天的事儿全推掉了,你想让我去哪儿?”
“做你喜欢做的事。”我说,“我还要去找工作。我跟父母打过赌,他们说我离开他们活不过一个月。”
“你不能这么一走了之。”她拉住我的衣袖,“我们回不了头了。你今天如果就这么走了,又要重新开始。”
“没那么复杂。”我说道,“我明天还想见到你。”
我摆脱掉她,上了公交车。在车上我看到她拦了出租,一路跟定了我。
公交车过了三站,我下车,她快速跟过来。
“你跟着我干吗?我走不远。”我不耐烦地说道。
我们走上路边的花坛,她挎着我的胳膊,低头默默不语。
“说话呀。”我说,“别闷着。”
“你不能再同庞宁在一起。”她说道,“很危险,你知道吗?我想让你离开她。你能办到!可你为什么生气。如果你觉得为难的话,我可以忍辱负重。”
“我没有离开你的意思。”我说,“我只是今天心情不好。”
“可你不应当冲我发火。我比你年龄大,你应该尊重我,不要把跟庞宁混为一谈。你这一套,我吃不消。”
“好。我照办。”我抱了抱她,抚慰她,“我摆脱不了你。如果离开你,我自己心里也不情愿。你所要求的事儿,我答应照办,以后少跟庞宁来往,实际上这段时间我做得不错。”
“你对我们的谈情说爱,不再感兴趣了。”她说道,“是因为你没从我这里沾到便宜?”
“你误会了。”我说,“我没那个意思。”
我想方设法让她打消了对我的指责。她伤心的样子让人怜爱有加,欲望十足,比如你看到一件有瑕的玉,莫名的冲动就是将它毁掉。毁坏的行动可以给人带来莫大的满足感。
方莹的婚礼将如期举行,她对我说已经约到绝大多数朋友和同学。
我漠不关心地对她表示祝福。她好像对结婚的事儿苦恼不堪,一天晚上特地跑到我的住处向我倾诉。
我找了份编辑的工作,是在一家幼儿杂志,没有什么外快,奖金也少得可怜,工作也比我想象的清闲,杂志基本上靠市财政吃饭,所以我不必担心被开除。下周三我将准时上班,向主编报道。
方莹来找我,她说有事儿找我谈。一周之内两次造访我,我受宠若惊。她黑衣黑裤,与整个夏季不相协调。
“你这新娘不准备出嫁,到我这儿干什么来了?”我问她道,“满脸不愉快,真看不出你是要嫁出去的人。”
“我为这事儿犯愁。”她坐到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
“人家是大姑娘上花轿,脸上哭,心里笑,可你倒好,犯起哪门子愁来了。”
“我妈对我的婚事不同意。”她说道,“我跟她闹了一阵。”
“结婚是你自己的事儿,干吗征求别人意见。”我说,“真羡慕你,成双成对。我不一样,在三十岁之前,我不想结婚。太麻烦了。从此之后,有另外一个人同你有扯不清的关系。”
“我也不想。”
“那你还结?”我说道。
“我不想结婚。”她说,“我之所以那么做完全是想跟你赌气。我特地赶来通知你,是想要你难堪,可你蛮不在乎。”
“犯得着吗?”我说,“你干吗跟我赌气。我招你惹你了?要我说,你要结婚,算是找对对象了,和山这人缺点不少,但有一点,他有责任心,不像我。所以呀,祝你幸福,别的没什么好说的。”
“我要说。”她说道,“我们俩居然没什么可说的了,真奇怪。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找女人了?我找你十几次,也不见你的人影。”
“不关你的事。”我说,“如果你想跟我怄气的话,趁早离开,我没那么多闲情。”
“我今天是犯晕。”方莹抚弄自己的额头道,“我一直在劝自己不要去见他,不去见他,可今天我还是来了。我都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还是来了,找你的冷嘲热讽。”
“你总是太多心。”我说道,“我们只能做朋友。如果和山知道你的庐山真面目的话,我想他跟你也不会处太长时间。你太特别了。”
“这个不用你担心。”她恼怒地说道,“我们天长地久。”
“可你跑到我这儿来干吗?”我说,“这个时候你应当守着他。你不爱他,还要跟他结婚,你这是跟谁沤的气。你也别说你爱我。你谁也不爱,我了解你。你可能连你自己也不爱。”
“那是你,不是我。”方莹愤怒道。
“我跟你有本质区别。”我说,“我是爱不过来了,你呢,你是心理疾病。我告诉你去看心理医生,你听过我的话吗?隐瞒,对你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我们不打嘴仗了。”她说道,“我到你这儿,是想同你告个别,也许我们以后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如果和山知道真相,我是说关于你的病,他是不会跟你结婚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我本来想说,但考虑到你不会接受,既然你来,到我这儿来,做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告别,我不得不对你说。去看看心理医生,别在这儿靠着。”
“我告诉过你,别提这件事。”方莹双手抱头,蹲在地上,脸色凄然。
“好。我不提了。”我说道,“我真该死。你也用不着这么喊。我没招你。”
她拥上我,在我的肩头哭个不停。“我知道我应该好好跟你说,跟你商量着说,可我一说起话来,老是忘。”
我扬头叹气,方莹在我怀里蠕动不已。我们两人像曾经的那样倒在我杂乱无章的床上。我警告方莹在我进入她时,不要发作,她睁着泪眼,点头答应我。
我问她进门时,房东在不在,她含糊其辞,说只想见到我,没看清楚。
方莹给我的感受只有欲望,其他的再也没有什么。我同她做爱不可遏制地荫生过感动,但却无法累积成感情。躺在我身下的只是一个女人,其他的无关紧要。她因为我怀孕的事儿此时还在我的脑海中留下印迹。她那时可怜无比,像受了难以名状的委屈。我本想她会因此吸取教训,远离我。有时候女人真的难以理解。
方莹很紧,我进入她,不得不费了些力气,自始至终,她做得相当出色,但完成之后,她却哭出声来,似乎有些晚节不保。
“你怎么了?”我为她盖上被子,问她道,“你老是征服不了你自己,这是最危险的。”
“我不想。”她连连摇头,“我不想发作。”
“你很疼?”
“不是这个原因。”她说道,“我心里难受,浑身上下像是有蚂蚁在咬。”
她的哭相令即使再铁石心肠的人也要为之动容。我设法劝导她,让她摆脱病魔,暂时得以平静。我吻她的额头和脸庞,她拭掉腮上的眼泪,绽露笑容。
“你不哭了?”我问她。她摇摇头,脸上还挂着泪痕。
我的电话响了,她让我去接,我披上外衣,下了床,去接电话,是和山的号码。我犹豫片刻,问方莹说,“是和山打来的,我接还是你接?”
“当然是你接。”她说道,“我们俩的事儿,他无从知道。”
我接了电话,和山问我最近有没有时间。
“我的时间非常宽裕。”我对他说,“有事儿你尽管说。”
“陪我出去一趟。”他说,“我去外地,河北,开的是货车,你给我做个副司机。”
“好呀。当回俄罗斯人也不错,副司机。我是唐潢夫基。不过得在最近几天,我被开除了,又找了份文字处理的工作,下周三,我去上班。我必须赶回来。我不想失去这份工作。”我转身看方莹,她半遮半露,坐在床上,仪态万千,了然无声。
“那好。”和山说,“就这么定了。”
他要挂电话,我慌忙问道,“你婚礼的事儿,打算怎么办的?你真打算娶方莹吗?不再后悔?”
“铁了心了。”他说,“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方莹在一旁向我挤眉弄眼,我全然不顾,说道,“作为朋友,我劝劝你,算是仁至义尽了。至于你自己的事儿,还是你自己处理。”
“我说老兄,你没喝多吧,我还想让你给我做伴郎,你倒好。”
“不说了。”我说道,“我去哪儿找你?你还在昌都?”
“就在母校门口吧。”他说道,“我绕个弯儿,把货车开过去,你马上动身,最好在明天下午赶到。”
我放下电话,方莹向我挥舞拳头。
“别给你脸不要脸。”我说道,“我没泄露什么,你也别跟我逞能。”
我穿上衣服,准备动身,方莹问我道,“他让你去哪儿?这么着急。”
“去旅游。”我说,“河北。我答应他,是想问他点儿有关你的事儿。”
“你向保证不说你不该说的。你发誓。”
“我发誓顶个屁用。我不信上帝。这么着吧,我们事先约定,如果我泄露什么,你杀了我。总算可以了吧。生杀予夺的大权都交给你了,你是女王了。”
“我不放心。”她说道。
“不放心,你也跟着去。”我说。方莹哑口无言。
“你住在这儿吧,我去赶火车,看能不能从黄牛手里买到今天凌晨的票。明天早上给我锁上门,走就行了。”
我把方莹一个人扔下,出门打出租车到火车站。半夜时分,车站异常冷清,我顺利买了车票,到达昌都,学校没有一点儿变化,我还记得她,但呆头呆脑的学生们进进出出,没人记得我。我给和山打电话说我赶到了,让他马上把车开过来。
外出旅行一直是和山热衷的事儿,大学期间,他策划了不下十次省外旅行,多半夭折。我问他这次出门干吗硬要带上我,他说同学当中就我变化最少,有我做陪,可以让他回想起大学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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