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二
  小杨已与神僧了一斗了一百二十招。
  小杨除了以他那把七寸三分长的小刀应敌外,还以“弹指神通”的指法,发出了他那秘而不宣的“日月双飞刃”!
  那是“以指弹刃、双刃互逐,轮回如环,日月呼应”的一门飞刃与暗器手法、“弹指神通”秘技三而合一的奇功。
  他以“日月双飞刀”已击断了神僧了一的一对雪花镔铁戒刀。
  了一双戒刀一弃,依旧迎战,毫不为意。
  小杨左手一招,把“日日双飞刃”收回革囊,大声道:“了一大师就此收手如何?”
  了一精瘦黧黑的脸上,目光一笑,冁然如佛,灿然若花:“我佛讲佛法精进当在除魔伏魔关头。贫僧安敢为山千仞,功亏一篑?”
  小杨道:“佛家讲能撒得开手,便撒开手放得下来,你这头陀,怎地如此执着、着相?”
  了一哈哈大笑:“贫憎参禅即修炼武技,修练武技即参禅。只闻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未闻有半路放手,任魔头横行的说法!”
  小杨冷笑:“好,且看你佛法高还是我魔法强!”
  小杨随即厉喝一声:“弯弓射石!”
  他一刀刺向了一防守的空门。
  那是他在刚才的一百六十招里看到了一第三次使这招“六道轮回”了!
  在这招“转法轮”的“法刀轮”下,转到这招“人道”上,正好有弱点暴露在心门。
  他一刀刺向了一的心房——
  他自信这一刀虽要不了了一性命,但一定能让了一无法抵抗。
  他的刀已到了收发由心之境!
  鄂近花大笑。
  “柳铁瓦,你的‘庖丁解牛’刀法再不施展,恐施展的机会不多了!”
  鄢近花已在刚才的比斗中,把唐亮也伤在了刀下。现在只剩鼓刀老人柳铁瓦了。
  鼓刀老人目注鄢近花道:
  “看来‘追命公子’今日真要追老夫之命了!不把这押箱底的功夫搬出来,还真过不了这关了!”
  鼓刀老人道:“我来边舞这‘庖丁解牛刀’,边以一歌助舞吧!我歌李太白《蜀道难》来演这‘天地一牛解牛刀’!”
  鼓刀老人随即起舞,歌唱起来——
  “噫吁戏!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空天!蚕丛及鱼枭,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只见柳铁瓦边唱边舞,对着鄢近花如对一头无形的巨牛——
  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跪,都在这无形的巨牛身上!
  柳铁瓦挥刀如电,刀游如鱼,刀随意走,人随刀行,舞出一套震古铄今的刀术来。
  这套刀术出,任“追命公子”鄢近花加怒鹰扑兔般攻击,犹自毫发无损;而柳铁瓦突如其来一刀飞击,弯曲加蛇游,角度之刁,部位之巧,已到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之境,饶是“追命公子”神勇,也不得不仓猝变招,显得狼狈。
  就在这时,只听行者了一笑道:
  “善哉,善哉!施主岂不闻和尚本无心么?这一招你落了下乘!”
  “追命公子”鄢近花飞目看时,却见“快刀”小杨一刀刺向神僧了一心房,被了一双掌合住。
  小杨与了一,顿成以内力相拼之局!
  而就在鄢近花飞目一瞥之际,鼓刀老人忽从三棵树间使出了一招奇招——
  “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夸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
  柳铁瓦高歌间,一刀划出,正是“庖丁解牛刀”中一招“批卻导窾”:
  依乎天理,批大卻,导大窾,因其固然。
  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
  柳铁瓦将三棵大树看作是三根大骨头,刀走如游,盘转自如,自三棵大树间绕来穿去,陡一惊跳,逆行倒施,脚踩七星,刀划出一条“阴阳鱼”,一刀划向——
  鄢近花的右胸肋骨。
  这一刀所攻,正是鄢近花防守的死角。
  鼓刀老人柳铁瓦这一刀划出,只见他身形之妙,正如前人所说的“合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这一刀雅合宫商、音中桑林、节符经首,妙尽“牛理”,叫鄢近花如何能避得开?
  这一刀一划出,顿“兹”地一声划破部近花衣衫,扎进鄢近花胸肋内!
  鄢近花顿大叫一声!目光一赤,一掌如刀,劈了下去。
  这一招竟似是同归于尽之招!
  小杨的刀被行者了一合掌夹住,两人顿成比拼内力之局。
  小杨目注行者了一道:“大师怎么会无心?如无心又争什么?”
  行者了一道:“我无心,既无争心,也无不争心,不过自然而然。如水东流,遇石阻即激,逢礁拦即争,看它惊涛拍岸,喷珠溅玉,争先恐后,雪浪汹汹,其实水本无争心。”
  小杨道:“大师,错了错了!《华严十地品》‘三界所有,唯是一心’。《庄子·知北游》道:‘形若槁骸,心若死灰,真其实知,不以故自持。媒媒晦晦,无心,而不可与谋,彼何人哉?’一人无心,还算人么?既然无心,还修什么佛心?既然无心,又何来一切皆苦命本无常之叹?哪来五蕴八识?”
  行者了一黑脸上微笑如青莲:“就算贫僧有心,奈何施主刺不到我心?”
  小杨道:“你夹住我的刀,我就无刀了么?为什么只能有一柄刀呢?我不用刀,就不能伤到你心么?”
  行者了一道:“不管你如何变化,我只是不动心!”
  小杨道:“好!接刀!”
  小杨以左手突拔出一刀,刺向行者了一。
  这一刀毫无征兆,随手而出,一瞬之间,刀已到行者了一的面门。
  行者了一头一昂,口一张,以牙齿咬住刀尖。
  行者了一以坚齿咬住刀尖,口内犹嗬嗬作声:“施主有第二把刀,贫僧有第二双手!”
  小杨怒道:“好,看是你齿坚,还是我的刀利?”
  小杨作势欲捅,忽目中神色一灰,手松刀,抬头叫道:“方谷主!”
  行者了一闻声,顿齿、手同时一松,向身后望去。
  待行者了一一回头,小杨双手一拂,顿拂中行者了一胸前几道大穴。
  小杨随后运指如风,从上到下,把行者了一全身要穴封了个遍。
  小杨把刀收回,一笑而退。
  “我不必用刀,也能制你!”
  “你无心,我有心、用心。这叫有心算无心。”
  鄢近花胸肋中刀。
  他疼得大叫一声。
  他大叫一声中,目光为之一赤,一掌如刀劈了下去!
  他掌劈鼓刀者柳铁瓦之首。
  柳铁瓦顿左手手指点向鄢近花劈下之掌的掌沿。
  鄢近花下劈之掌变了三变。
  ——马蹄勾。
  瓦愣拳。
  金菊手。
  柳铁瓦的指也变了三变。
  ——一指如枪。
  二指如箭。
  三指如凿。
  然后鄢近花与柳铁瓦几乎同时变招出招,两只手顿绞在一起——
  蛇形刁手对上了蛇形刁手。
  蛇形刁手变成了七十二把小擒拿的擒拿手。
  最后俱化为大力鹰爪。
  扭筋错骨手。
  “你好!”鄢近花向鼓刀老人柳铁瓦一展笑容。
  “你也不错……”鼓刀老人微笑着应道。
  但鼓刀老人笑容还未及展开,忽变成了惊恐——
  鄢近花右手一挥,只觉一道雪亮的刀光一闪,原隔在鄢近花的握刀右手与柳铁瓦身体之间的一棵水桶粗的大树中忽飞出一道刀光,抹向柳铁瓦的腰!
  刀,快如闪电!
  柳铁瓦忽欲抽刀出来挡格。
  但那扎入鄢近花胸肋中的刀忽像被铸进了鄢近花身体,抽不出来——
  柳铁瓦急飞右脚踢刀,同时一咬牙肩头一晃,臂、肩关节已脱节,随掌化刀,一刀划断自己的左臂。
  柳铁瓦踢刀的右脚,被刀一闪而过。
  柳铁瓦大叫一声,左脚一蹬,跳起三丈多高,向一旁斜窜出去!
  ——眨眼之间,柳铁瓦损一臂、断一脚!
  鄢近花从树间窜出,双脚一蹬那棵被刀削过的大树,人与刀合一,化为一道银光向柳铁瓦射去!
  他这一刀已是名符其实的——
  追命一刀!
  就在这时。原被鄢近花蹬得向后飞起的大树被一人打了一掌,以比原先退飞时快一百倍的速度风驰电掣般射向哪近花!
  大树急射发出的怒啸声排山倒海而至!
  这树比鄢近花后发而先至,先斜飞过来拦在鄢近花前面,其间差别不过半尺!
  鄢近花如不闪避,势必一头先撞在树上!
  如此大树!如此神速!
  如撞上,必死无疑。
  鄢近花身子一闪,向一旁落去。
  鄢近花人在空中,还未落地,已喊出了声:
  “‘大劈山’掌?”
  ——“大劈山”掌!
  ——只有“大劈山”掌,才有如此神威!
  ——刀帝谷两大弟子之一的“大劈山”轩辕昆仑到了!
  十
三
  “久闻‘追命公子搏命刀’的威名,‘追命公子’的‘搏命刀’法果然厉害!咱轩辕昆仑佩服佩眼!”
  一个身材魁梧如山的狮形大汉,肩披乱发,敞怀祖臂,肩扛大刀,走了出来。
  他一双金瞳大眼,炯炯有神,瞪着七丈之外的鄢近花。
  鄢近花绿衫右边胸襟上,血迹宛然,那是胸肋挂彩之故。
  鄢近花的脸变得苍白,也变得更瘦削,一双鹰目则更陷进去,显得愈黑、更深。
  鄢近花目光如寒潭,冷冷盯着轩辕昆仑,鼻翼两侧的法令纹往上收了一收,算是一笑:
  “鄢某何能?在轩辕大侠面前,即使贴上一条命,也不一定能追得上别人的命!”
  轩辕昆仑大笑:“你也真够狠的,以挨我五师弟一刀为代价,来换我五师弟一命。这笔买卖赚头忒毒!”
  他随即笑容一收:“看来我五师弟、十师弟、十一师弟都已被你收了一点赚头,不知鄢公子肯再赚一些么?”
  “能赚当然最好。”鄢近花望着轩辕昆仑,“有的买卖,即使不能赚,蚀本也还是要做的。”
  “只是,”鄢近花目光闪着光亮,“要看这买卖是否公平?”
  鄢近花一笑道:“只要公平,便亏老本,也是心甘的。”
  “这话深合我心!”轩辕昆仑一轩浓眉,“当年咱祖宗轩辕三光爱赌,不赌个天光地光人光不走,就图赌个公平、赌个痛快!若是做手脚,出老千,用郎中手法,便赢得再多的钱,又有什么意思?”
  “这已不是赌,而是骗、偷了!”小杨在旁忍不住接言,“‘世上之赌,十赌九骗’‘十赌一偷’。赌风日下,莫此为甚!”
  “因而,”小杨道,“我宁玩最简单的赌,只押单双,猜大小,以一搏一。”
  “是极,是极,这位杨兄弟最投我脾气!”
  轩辕昆仑大笑。
  他随即把目光望向小杨:
  “你不错,能使我们四师弟吃亏的人可不多!杨兄弟如不嫌弃,也陪老哥哥我玩一手如何?”
  小杨略一犹豫,但随即眉一扬道:
  “好!恭敬不如从命!”
  见小杨竞答应与轩辕昆仑过招,伊豆豆急了,一把拉住小杨不让出去:
  “杨大哥,你才力战了一神僧……”
  “你放心,轩辕大侠不是那号人!”小杨拿下伊豆豆的手。
  轩辕昆仑笑道:“即使是那号人,给姑娘这一说,也不好意思再占便宜了!”
  他望向小杨道:
  “久闻‘快刀’小杨之名,连淳于无禁这老狗的狗头也禁不住你‘日月双飞刃’一飞!咱就以空手来会会你的‘日月双飞刃’!”
  十
四
  秋波、小杨一夜未回。
  他们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鄢近花已出去寻找这么久,也不见回来,看来是一定遇上麻烦了。
  现在不比在刀帝谷出来之前,在胡宗宪手下的姚把总杨总管与接应护送的刀帝门下的两大弟子和一干人众的众目睽睽之下,作为被献的“秀女”,须得言行如仪。既不能跑出去寻找,也不得对秋波、“快刀”小杨的事置啄,只能任由京师来的接应护卫的御封刀帝令狐西笑“武圣门”门下两大弟子鄢近花、姚悲决定如何行事了。
  昨天在无名桥,遇刀帝谷的人狙击。
  这唐亮、冯刚位为刀帝谷第十与第十一弟子,若不是刀帝谷中主持其事的二弟子薛泪、三弟子轩辕昆仑发话,他们会无故阻拦?
  既然已在御封“刀帝”令狐西笑“武圣门”弟子的护卫之下,他们还出来这般拦阻,那岂不摆明了与御封刀帝“武圣门”弟子公然为敌?
  既然此行业由御封“刀帝”令狐西笑“武圣门”两大弟子“追命公子”鄢近花与“天外飞月”姚悲护送,御封“刀帝”令狐西笑又在霸州接应,刀帝谷这次欲要拦阻入入京成功,想当赢家,岂不刀帝谷主方生死与两大弟子薛泪、轩辕昆仑也都要出来,与令狐西笑他们一较高低?
  如此,要顺利进京就难了!
  而小杨,依所负的使命,也只有与御封“刀帝”令狐西笑一方站在一起,和刀帝谷主一方高手一决高下了!
  如果,小杨与秋波出去,正遇上在此附近的刀帝谷高手,那岂不危险?
  ……
  想到这里,苏我赤樱再也坐不住了。
  她起身便向外走。
  她要告诉姚悲:秋波与“快刀”小杨,以及鄢近花,可能遇上刀帝谷高手围困了!
  这时,只听楼下,一个随鄢近花出去寻找秋波与“快刀”小杨的“武圣门”门人叫道:“姚公子,鄢公子他们在城郊……”
  听他叫的语气,似乎情势甚为危急。
  看来,一切不出所料,秋波、“快刀”小杨与鄢近花三人,真遇到危险了!
  十
五
  轩辕昆仑落下来时,脸色白了一白。
  他极小心地拔下那支像新月的“日月双飞刃”中的“霜月刃”。
  ——那支“霜月刃”钉在他的右胸上。
  “日月双飞刃”飞出时,他以“大劈山”掌刀,劈落了那道耀如烈日、金光烜赫的刀光:
  那轮“日轮刃”。
  至于这支银灰色的“霜月刃”如何飞出的,他竟没发现!
  等他发现时,只来得及身子侧了一侧。
  ——幸而如此。否则,这支“霜月刃”钉中的将是心房了!
  轩辕昆仑脸色一变。
  他那双金瞳大眼,变得精光大盛。
  他盯着“快刀”小杨的神情,就像一只激怒的雄狮审视着另一头雄狮。
  他握刀的手上已凸起了虬筋。
  小杨微笑,拱手道:“在下不敢轻视轩辕大侠。”
  “承让了。”
  ——不敢轻视,所以全力以赴对敌。
  ——承让了。让人,就有了小看了对手之意。
  尊重敌手,胜了,还是尊重敌手。
  让人让招,即便输了,未必就技不如人!
  ——这便是“快刀”小杨所表达的言外之意。
  轩辕昆仑闻言,深深看了一眼“快刀”小杨,仰天大笑。
  他笑着一竖大拇指叫道:
  “江山代有英雄出,一代更比一代强。杨兄弟不但手上功夫高,这唇枪舌剑之利,可还胜过这支飞刀!”
  “我轩辕昆仑这回败得心服口服。”
  他随后转望向“追命公子”鄢近花——
  “现在咱俩是铜对铜,铁对铁,你挨了一刀,我也挨了一刀,这回咱们可公平了?”
  “现在,我想我们可以公平一搏了!”
  鄢近花冷冷道:“好,那就会会你雄霸无敌的一刀!”
  鄢近花慢慢向轩辕昆仑走去。
  他手中握着那把已伤了三人的宝刀。
  ——“吹影”宝刀。
  十
六
  姚悲领了四个军士向楼外走去。
  留守在“九重天”楼下的是四十四人。
  以刀帝谷诸人的行事方式,他相信他们不会像采花盗贼那样在青天白日挟着一个女子飞檐走壁而去。
  他们不会像“天杀星”组合那样只要是指定的目标,不管是什么人都可以用暗杀手段让他(她)消失。
  因为他们是武林中颇具声望的“刀帝谷”。
  因此,姚悲可以放心地离开“九重天”,去救援“追命公子”鄢近花。
  ——如果鄢近花与“快刀”小杨他们遇到的真是刀帝谷诸位高手,此时一定极吃紧!
  姚悲领了四个军士出去,走得极急。
  但姚悲才走了几步,忽觉得此行已没有必要了。
  ——因为,一种近似野兽的预感告诉他,他一生中最大的劲敌正向他走来。
  他陡感到一阵紧张与兴奋。
  ——像若干年前,第一次出马一样。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管箫声。
  这白衣公子坐在“九重天”酒楼的第三层楼的栏杆上,倚着廊柱,对着清晨空中一弯朓月吹箫。
  晨光熹微,晴雀欣飞。
  “迢递高城百尺楼,绿杨枝外尽汀洲。
  贾生年少虚垂涕,王粲春来更远游。”
  “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
  这白衣公子吹的是玉溪生李商隐的《安定城楼》诗意的曲子。
  这白衣公子脸色苍白,身材文弱。
  但他突然现身在这三层楼的栏杆上。
  他的箫声显得多愁善感。
  有一层淡淡的薄愁。
  但为什么这公子的眉宇,竟含了一丝如剑出鞘的杀气?
  姚悲飞上三层楼。
  他距白衣公子一丈之距。
  他击掌道:“如此清晨,如此好诗,薛公子吹的好箫!”
  白衣公子放下箫,目光静静地望过来:“‘天外飞月’姚悲?”
  姚悲道:“薛公子能否示以此来之意么?”
  这被“天外飞月”尊称为“薛公子”的,自然就是“刀帝谷”两大弟子中的薛泪了。
  薛泪说:“我们得到消息,你们护送的‘秀女’可能有弑皇之举。我们刀帝谷将阻‘秀女’入京,以免不测。”
  姚悲望着薛泪,摇头道:
  “口说无凭。你们说‘秀女’有不轨之举,可有证据?如没证据,光以片言只语入人以罪,恐难令人接受。”
  薛泪说:“奈何我们刀帝谷因谷主为‘秀女’姐妹解毒疗伤,解除过毒药禁制。怕将来真引发意外,造成天下大乱,给倭寇特乘机大肆侵掠制造机会,那就对不起天下苍生了。刀帝谷曾与天下四大奇门盟誓:如知‘秀女’有不轨之举,力阻之,违者,当遭四大奇门与幽冥教共灭。——事关敝谷生死存亡,亦事关天下安危,还望姚公子体谅,予以成全。”
  姚悲一笑道:“我们门主以全国兵马大元帅帐下刀术总教习身份和圣上御封‘刀帝’的身份,从京师远来护卫‘秀女’入京。如出了意外,也难交待。看来这只好难从薛公子之命了。”
  薛泪目光一闪,问:“没法再相商了吗?”
  姚悲道:“我们都是以武安身立命之人。如还有相商处,那就是以武相商了!”
  薛泪谈谈说:“既如此,说不得,只好向姚公子讨教几招了!”
  ——话已至此,剩下就是以武功弱强决“秀女”苏我赤樱一行的入京前途了!
  十
七
  轩辕昆仑垂帘内视,眼观鼻,鼻问口,口对心,手握刀而立,人却已魂返大虚,神游八极。
  他入定——
  入。
  刀定。
  这时只见轩辕昆仑神情漠漠身体穆穆刀光黯黯气不长出足不惊尘连衣襟头发也不被风飘动一下。
  这时的轩辕昆仑像天。
  大雷雨大风暴来临前的乌云密布的天。
  天与大地合为静穆的一体。
  刀与人合为静穆的一体。
  轩辕昆仑与天地合为静穆的一体。
  这一切让人感觉到,轩辕昆仑就是天,就是地,就是一座雨雪蒙蒙雾气弥漫云岚环绕蒸腾的巍巍大山。
  轩辕昆仑似已入“天下无极”之境:虚涵混沌,不生,不灭,无内,无外。
  阴阳未判。
  广袤无际。
  “追命公子”鄢近花是“靖安侯”鄢文定的独生公子,按律世袭侯爵爵位,是一位未来等待荫封的侯爷。
  鄢近花在军中挂了个虚衔,又曾协助其父在西安府治理地方。
  鄢近花的武功先后有十一二人教授。
  但他只承认一个师父。
  那就是御封“刀帝”令狐西笑。
  除了令狐西笑,有十一个师父都被他先后战败了。
  他把打败师父叫做出师“。
  但他自知,可能这一辈子都出不了师。
  因为令狐西笑。
  他打不败,永远打不败刀帝的。
  这时,他父亲鄢文定告诫他:“学武学到一定阶段就不要再学武,而要习世。当一个人熟习各种政务世务,斟破政情世情,心境就会达到一个超脱凡俗的境界。这时也许反而能武功大进。”
  ——而这,也正是“刀帝”令狐西笑对他说的三大名言之一。
  因此,鄢近花插手各种事务,他也参与朝廷的征伐,也襄助官府办案,也曾游历江湖,也曾有司公职。由于他处事果敢,武功又高,人又敢拼搏,渐渐,便赢得了一个美名:
  “追命公子”。
  大家知道,如遇上了“追命公子”叫办的事,耽误不得,因他来历大,办事急,追命般地追问、追查办事效率,一旦延误了,一纸参上去,你的官职丢掉事小,小命不保脑袋搬家那就事大了!
  而一些有事犯在“追命公子”手上的江湖人物、黑白高手,如这事恰犯了“追命公子”大忌,那就只有一字诀可使——
  逃!
  但他们后来发现,这一诀也不管用。因为逃到最后还是一个字:
  死!
  ——好像还从没有人,能逃得过“追命公子”的追命!
  这就是“追命公子”鄢近花。
  至于鄢近花武功究竟有多高,他得了“刀帝”绝世刀术几成真传,谁也不知。人们只知道,“刀帝”令狐西笑把他“万刀堂”中品评最高的宝刀“吹影”授给了鄢近花。
  ——所有想知道鄢近花刀法究竟有多高的人都死了。
  他们现在躺在南六北七十三省的各州名府各大门派各处祠堂的棺材里。
  他们共有一百六十九人。
  现在,“追命公子”鄢近花遇上了“大劈山”轩辕昆仑。
  ——谁胜?
  谁败?
  谁生?
  谁死?
  十
八
  姚悲已出刀。
  姚悲用的是一柄普通的朴刀。
  他使“缠头裹脑”、“枯藤盘根”、“雪花盖顶”、“力劈华山”、“左抹腰”、“右抹腰”、“青龙出水”、“铁锁横江”、“邓尉探梅”。
  ——这些,都是各门刀术中都有的普通招式。
  ——他使的是普通的刀法。
  万胜刀。
  花刀。
  六合刀。八方刀。
  三才刀。八卦刀。
  龙形刀。滚手刀。劈挂刀……
  这些刀法,江湖上的武师、黑白道上的刀客都会使。
  但谁也不会比现在这位外号“天外飞月”的刀帝“武圣门”弟子使得更好。
  即使“八卦刀”名宿钟先生、“六合刀”掌门人马青山、“三才刀”传人白鹤道长在场,也只有赞一个“好字的份。
  ——因为这实在是刀法发挥的极致。
  姚悲就用这普通的刀法、平凡的刀术招式,来会薛泪。
  “无影刀”薛泪。
  ——据说薛泪的刀术,已到了刀无影的境界。
  但他就用这普通的刀、普通的刀法应敌、斗敌。
  苏我赤樱隔着曲栏、倚着琐窗,紧张地看着——
  看“天外飞月”姚悲与“无影刀”薛泪比斗。
  姚悲的刀如电,如匹练,如一片月光。
  这一片月光似乎无所不在,这一道匹练匝地满空飞舞,这一道电光四处闪耀、奔袭、劈击。
  ——所有的这一切,目标都是那白衣公子薛泪。
  但薛泪只是在刀光中行云流水般徜徉、漫游、吹箫。
  他漫游在刀光里如漫游在月光中。
  他从容、洒脱。
  他游走得潇洒,变化得自然,应对得得体。
  他如空山灵雨,随风飘洒。
  他如冰窟灵蛇,恣意穿游。
  一刀又一刀,在他鬓旁、肘下、脑后削落、劈空。
  一刀又一刀,在他腰后、耳旁、踵旁刺空、扫空、挑空、撩空。
  一刀又一刀,如西风落叶,都纷纷在他身前身后落下、落空。
  他吹箫。
  薛泪吹的是他的自度曲《相息引》。
  他的箫音如慕如诉,如怨如泣。
  他的人和他的箫声一样飘忽不定、变幻莫测。
  音调、曲式古、清、奇、远。
  他的身法却绝快、绝幻。
  箫声则险、怨。
  还毒!
  毒如一点相思!
  相思之毒,其毒刻骨。
  情之苦,情之怨,情之恨,情之痛,以此四味、合半味情之蜜,是为情毒!情毒之厉,是为相思。
  相思,如药,如刀,如穿心之箭,如断肠之刃,如磔裂之大刑,如炼狱之煎熬。
  一个人如背影若西风萧条独饮于夕阳花间是因为相思,一个人如子夜不寐披衣而起徘徊月下长叹短吁也是因为相思。而一个人在绣楼闺阁以绣梅花的银针刺臂,把玉臂刺出血珠点点如杜鹃啼血,愁损春山、望穿秋水,也还是因为相思。
  江湖名侠、天下无敌的“情圣剑帝”司马中原,三趾、两指、五肋骨曾先后被自已折之、断之,问其原因,则曰:相思。
  世上还有什么,比相思再来得无由、无端、刻毒、残酷、强行专横、纠缠不休、变幻无方呢?
  世上还有什么,比相思更能摧残、摧毁、毁灭一个人的心灵、身体、意志、精神呢?
  薛泪已不是薛泪。
  他只是他的相思。
  他想起了江南。烟雨·杏花·江南。
  他想起了虎丘。剑池。木渎的梅花。
  他想起了那青砖深巷,那琵琶另抱的人,那人对他的种种嗔、喜、爱、恨的细节……
  他感到有一种毒在吞噬、蚕食他的心苗、肺叶。
  他感到痛,胸闷,难过。
  这难过也反映到他的箫声里,他的目光里,他的脸上。
  箫声变得险峻、苦辛、生涩、艰难。难得、生涩得甚至难以为继。
  他目中满是痛苦之色。
  他的胜在扭曲,因痛苦而扭曲。
  这时,薛泪整个人仿佛都在扭曲、曲转、绞拧、拧得把自己拧成了一颗泪。
  痛苦的泪!
  薛泪停吹,咳嗽、咯血!
  ——是他的《相思引》箫曲,把他引到了相思之境的绝致!相思之毒,使他受伤、受损,痛苦得欲狂、欲死!
  这是他最柔弱、残缺、缺陷最大的时候。
  他在这时只是半个人!
  半个活人!
  人还在。
  心已死。
  就在这时,姚悲的刀光如一轮明月从云海苍茫中闪出,飞来——
  他刀光一盛。
  一盛,如玉碗盛雪,雪飘千古,古今有月、月满九州!
  “月亮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乐几家愁。”
  见花落泪,望月伤心、文土之悲,其悲在此!
  姚悲。
  天外飞月。
  “天外飞月”是姚悲的外号。
  知道“天外飞月”是姚悲外号的人布满江湖,知道“天外飞月”究竟是什么的,没有一个。
  ——有人说,姚悲以无名江湖弟子身份崛起于江湖,一夜之间,为“刀帝”令狐西笑收为弟子,龙门品题,身价百倍,如天外飞月,陡明遍天下、亮遍天下!
  ——有人说,姚悲身世神秘,疑云密市。他的出现,陡如天外飞月;不定哪天,又陡如天外飞月飞去。
  ——有人说,“天外飞月”是姚悲的一门武功,一门内功心法的修炼之术。
  也有人说,“天外飞月”是姚悲的一种独一无二的兵器,一招即致人死命的兵器!
  对此,姚悲只是一笑了之——
  所有见识过“天外飞月”的人,都永不会开口道出他的秘密!
  现在,“天外飞月”又现!
  当他施展“天外飞月”时,人们才知道:原来这不过是一招刀术——
  在最普通、最平凡的刀法刀术刀招中隐蔽的一招最神奇、最奇崛、最难以逆料、匪夷所思的刀术!
  一刀既出——
  见血方回!
  如不能饮敌人的血,
  就饮自己的!
  “天外飞月”是一招“刀若不出、出必饮血”之刀!
  十
九
  轩辕昆仑刀折。
  谁也无法形容“大劈山”轩辕昆仑那力拔山兮气盖世、威如雷轰、疾若电闪、挟风火雷电、气吞万里之势劈出的那一招‘大劈山“之刀的声势、气度与威猛!
  这一刀实在是天下至刚、至厉、至威的一刀!
  但轩辕昆仑的那把大刀已折!
  一刀折成七段!
  断成七截!
  他的刀被“追命公子”鄢近花的“吹影”宝刀一刀化七、七刀合一,在一刀中削成七段!
  鄢近花的刀光一闪,第八刀也已削出。
  他的刀一刀削在轩辕昆仑的胸膛上。
  一刀削在轩辕昆仑紫铜般发亮、宽阔、厚,鼓着虬筋栗肉的胸膛上。
  但轩辕昆仑的一掌已劈在鄢近花的头上。
  轩辕昆仑一刀劈出,刀折,弃刀,出掌,掌刀劈上鄢近花之头,这一切变化一气呵成,如同一招!
  仿佛他一开始就出的这一招。
  这一招使出,使实,使实,使到鄢近花头上,鄢近花脸色变了:
  他心里一寒,寒彻骨子,寒破了胆——
  这,才是轩辕昆仑真正的“大劈山”刀!
  大劈山“刀是掌刀!
  天下至猛、至刚、至厉、至威的掌刀!
  ——在天下至猛、至刚、至厉、至威的“大劈山”刀的“掌刀”之下,即便是铜头铁脑,也给劈开了,何况鄢近花的人头?
  ——在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斩金截玉如豆腐的“吹影”宝刀前,连坚如金铁也不过如泥、如豆腐,何况轩辕昆仑肉做的胸膛?
  “大劈山”掌。
  “吹影”宝刀。
  轩辕昆仑与鄢近花都在对方势在必发的刀、掌之下。
  刀、掌一发,谁能够活?
  刀、掌出招,或有些微的快慢之差。
  谁快?谁慢?
  谁生?谁死?
  ——抑或,两人都死?
  看着轩辕昆仑使出“大劈山”掌刀,小杨不由在心里发出“啊”的一声。
  ——啊!这才是“大劈山”刀!
  真正的“大劈山”刀!
  如不是轩辕昆仑对自己留情,一开始即施出这“大劈山”掌刀,自己纵“日月双飞刃”齐飞,也不能破解,必败在“大劈山”掌刀下。
  如不是轩辕昆仑有意挨自己一刀,以使他和鄢近花相等,求得公平一战,怕自己这一“日月双飞刃”绝技未必真能伤到他!
  而不“大劈山”掌刀下,是败不得的。
  因为败,就是死!
  轩辕昆仑与鄢近花这一招刀、掌相逢,小杨看了,只有、只能在心里发出“啊”的一声!
  两强相逢,两虎相斗!
  这两大刀术一流高手的生死一招,实非他所能破解!
  看着两人这“玉石俱焚”的结局,他心里只有叹息。
  伊豆豆与行者了一、唐亮、冯刚看着轩辕昆仑与鄢近花这一招刀、掌互杀、同归于尽的杀着,不由在心里齐道:完了,完了,这“追命公子”,竟连轩辕昆仑的命也敢追!想不到勇猛如轩辕昆仑,竟也与“追命公子”鄢近花同归于尽!
  想到两人一个头被劈开,一个胸前被削开的血肉横飞的惨状,众人不由齐闭上了眼睛!
  在他们闭上眼睛之时,甚至已提前听到了两人中刀、中掌、胸破、头断和随之发出的两人不甘、愤怒、至痛、至惨的叫声与吼声!
  二
十
  姚悲一刀如电飞出。
  他使的是“天外飞月”。
  “天外飞月”。
  刀必见血!
  姚悲一刀扎出。扎向正低头咳嗽、咯血的“无影刀”薛泪的心门。
  望花落泪。
  见月伤心。
  这人相思如此之苦,心本已伤,再伤又何妨?
  便心碎了,心裂了,人死了也好!
  能死在我姚悲的“天外飞月”刀下,也算是一个英雄了!
  生命如同短暂的、美丽开放的樱花。
  既已开过了美丽的樱花,飘谢又何妨?
  这人这一管箫吹得如此凄美,凄美得云也戚戚水也悲悲风也咽咽月也愁愁,凄美至此,便死也值了!
  姚悲一刀扎在薛泪心上。
  他看到薛泪右手箫落,急挡在心房前,刀扎在薛泪举箫的两根手指之间。
  与刀俱在的是血。
  一缕从薛泪指缝里涌出的血。
  姚悲见了血,不由心里一松:
  自己的刀已扎进了对面敌人的心。
  但他心一松之时,顿感到腹中绞痛之极!
  姚悲低头,只见薛泪右手以一柄透明无影的至薄玉刀,刺进了他的肚腹,绞断了他的肚肠!
  “你……”姚悲不由惊恐、悲愤地叫了一声。
  他想不到自己竟也会中刀!
  “你……”姚悲不由惊恐、悲愤地叫了一声。
  他想不到自己竟也会中刀!
  “我奏的是《相思引》。”
  薛泪这样望着目中已绝望之色的姚悲。
  “我也正是一个伤心之人。”
  “但在我相思欲绝、心最受伤之时,我的刀术也最高。”
  “因为我使的刀法只有一个字:‘情’。”
  “我使的是‘情刀’。”
  “而你知道我这把‘箫中刀’叫什么吗?”
  “叫什么?”
  姚悲没有问,他只是咬紧牙,忍着中刀断肠之痛,考虑是否把刀再扎深一点,以求同归于尽。
  问话的是苏我赤樱,被两人刀术之诡、之厉、之险、之毒而惊得脸色发白的苏我赤樱。
  她问的是薛泪,但目光更多的是在看姚悲。
  她看姚悲的目光紧张而激动。
  “伤心人最易‘断肠’!”薛泪目中露出一丝苦笑,“我这刀就叫断肠!”
  “想不到这把刀真的让人断了肠!”
  一曲《相思引》。
  你伤我心。
  我断你肠。
  这就是“天外飞月”姚悲与“无影刀”薛泪这一战的结果。
  但这不是最后的结果。
  “你伤我心,未必真的伤得了我心,只是我自己伤心才真的伤心。”
  薛泪这样对姚悲说。
  “你伤的,是我的手指,我流的血是手指挟住你的刀给磨破的。我如自己不伤心,便无人能伤得了我心。”
  “但我只要刀再绞一圈或再捅下,你必死!”
  薛泪道,他微笑着道:
  “那么,我也不想杀你,请你把尊刀松开你的手指,把尊肚吐出我的刀如何?”
  姚悲无语。
  姚悲点了一下头,松刀,一退一丈之外。
  一退退出,理应蹲下,捂住伤口,以缓其痛,止其流血。
  但姚悲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目中有敬畏之色。
  薛泪见到姚悲的目光,心中不由一凛——
  姚悲目中的敬畏,不是对自己的!
  一个连姚悲也敬畏的绝顶高手已到了自己背后!
  无声无息地、连最敏于周围各种微小声响的自己也没发觉地到了自己背后!
  薛泪顿微动了一下。
  这一微动在许多人看来似乎没有动。
  但一微动落在武学大行家眼里,已不亚于动了一个天翻地覆!
  在这一微动中,已完成了完全相反的、矛盾的变化——
  防备前方,变成了戒备后面!
  进攻、突击、变成了防御、反击!
  如果说刚才,薛泪是张弓如满月、挽箭如托婴,一派箭在弦上、引而不发的凌厉的进攻之势;
  那么现在,薛泪已变成了一个“常山之蛇,击处则尾应,击尾则首应”的绝对完美的防御之态!
  至这时,薛泪才听到了一个人长长的吐气声。
  听到这绵绵长长的吐气声,薛泪便把自己完全放松下来。
  他人未回首,声已开言。
  他的脸还未转过来,但目中也露出与姚悲一样的敬畏之色。
  他转过身诚心正意地双手一揖恭敬行礼,拜下:
  “武林后学、刀帝谷弟子薛泪拜见令狐前辈!”
  二十
一
  “大劈山”掌。
  “吹影”宝刀。
  轩辕昆仑与鄢近花都在对方势在必发的刀、掌之下。
  在“快刀”小杨、伊豆豆、行者了一、唐亮、冯刚他们看来,两人这次是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必死无疑!
  然而,结果,竟大出意外——
  轩辕昆仑的胸膛竟没被鄢近花的“吹影”宝刀削破!
  鄢近花的头,也还好端端地长在自己的颈项上,没被轩辕昆仑劈开!
  这是因为轩辕昆仑那一掌劈下,劈上鄢近花头时忽然收去了所有的掌力!
  而鄢近花的宝刀在触及轩辕昆仑的胸膛的那一刹那,刀忽不再前进半分!
  这一切不是因为两人忽起了怜惜对方之心。
  ——在这样快的招式下,他们即便要收招,也势所不能。
  这一切,只因为有人大喝了一声。
  这人以一声大喝,竟喝住了两人的绝命杀招——
  轩辕昆仑和鄢近花在这人一喝一之,各自全身俱被震了一震,麻了一麻!
  两人这一震、一麻之间,一人从天而降,向两人各推出一掌。
  这人一出掌,两人顿被一掌分开在三丈以外。
  一见这人现身,“快刀”小杨、妙偷伊豆豆、行者了一、唐亮与冯刚等向那人发出各自不同的叫声:
  “谷主!”
  “师父!”
  “方前辈!”
  “方大侠!”
  连狂傲不羁、悍不畏死的“追命公子”鄢近花也目露敬畏之色,拜了下去:
  “晚辈、‘武圣门’门下鄢近花,谢过谷主救命之恩!”
  却是刀帝谷主方生死到了。
  方生死站在轩辕昆仑与鄢近花之间,放声大笑:
  “鄢公子不必谢我,我只不过不想劣徒丧生在公子刀下!”
  方生死说:
  “你师父也到了文安,领我去‘九重天’吧!”
  白衣公子薛泪把刀还给姚悲:
  “十指连心。你伤到我指,即伤到我心了。”
  “要一个人伤心,未必真的要伤他的心去。有时你撕碎了一个人的香笺、踢了某位小姐的猫一脚,或打坏了某名士的一件古董,都会叫人伤心半天的。”
  “薛某虽不大走动江湖,但大小也历过一百二三十战,从未有人能伤我毫发,想不到今日竟被姚公子伤了手指。要不是我的‘剪金指’还凑合能剪断公子的刀尖,恐早被公子一刀穿心了!”
  姚悲已裹好了伤口。
  姚悲苦笑:“在下技不如人,自是无话可说,但愿伤好之后,假以时日,再报公子今日之恩!”
  ——再报公子今日之恩。
  一刀断肠之恩?
  收刀不杀之恩?
  薛泪微微一笑,把目光望向“刀帝”令狐西笑。
  不止一个人在看令狐西笑。
  苏我赤樱、妙偷伊豆豆、“快刀”小杨和刀帝谷的弟子们都望着令狐西笑。这有大明当朝刀术第一高手之称,御封“刀帝”之号的“武圣门”门主,全国兵马大无帅帐下刀术总教习,是何许人也,竟能在当年娶得武林第一美人白玉姬?
  当时,白玉姬的父亲基于怎样的考虑,不把爱女许给雄姿英发的刀帝谷少谷主方生死,而嫁给令狐西笑?
  难道就因为令狐西笑的父亲是大将军?
  “刀帝”令狐西笑与方生死对面而立。
  令狐西笑与方生死,两人一像大海,一像高山。
  方生死是大海。
  方生死是动态的,即使宁静的时候也给人一种有什么在体内奔腾的感觉,就像海,在表面的平静下,蕴藏着生命的激流。在宁静的时候,也自在天地之间呼吸日月,运动潮流。
  方生死的眉毛是飞动的,像雄鹰扬起的翅翼,即使静的时候,也给人一种欲飞的感觉;方生死的眼睛是生动的,或欢欣,或忧郁,或沉思,即使闲静时,目光也像天光云影映照下的静流的山溪,自流露出一种生命的活力。
  而令狐西笑是高山。
  他是静的。
  他在静默之中给人一种威仪,山的威仪。
  他长眉,丰仪,有一双恰到好处的眼睛,既含温润,又含威棱,保养得细腻的肌肤,用梳子梳理很根根见肉的、浓黑的、秀美的丰髯,体现着有规律的起居,安泰的饮食生活。
  他穿着最好的轻袍,系着最好的玉带,脚上著的,自然也是最好的鹿皮快靴。
  他以最得体的姿势这样站着,既显得温和亲切,又含了一种高官权臣、一方大豪的矜持与尊严。
  即使用最挑剔的眼光邮局从令狐西笑的身上挑不出一点缺陷与不妥。
  便连他的冠袍,也是由京师里手最巧的裁缝“天衣锦”的“巧手张”亲手做的。
  “想不到我们了也要凭武功来解决事情。”
  “其实,我们也只有用武功来解决事情。——因为我们是武人。如果我们用战争来解决事情,我们就成了统领一国之兵、握有三军统领之权的将帅或国玉。如果我们用谈判能解决事情,我们便成了使臣、政客。而如果我们两个是诗人与赌徒呢,则一定是用比诗或掷骰子来解决这事了。”
  方生死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每种人都会用他们最擅长的方式来解决事情的。两个商人决定一批货物的处理,是决不会比谁的诗写得好的。”
  “说得有理。”令狐西笑目注方生死,“可惜我们不是酒徒,否则两人拼喝酒一定比两比武功来得有趣得多。”
  说到这里,一种氛围忽然微妙地产生了,仿佛空气里陡加了一些什么,使空气变得具有了质感。
  这种感觉,有点像感到空气低压,潮湿,厚重。
  原先轻柔的空气,忽然有了生硬之感。
  两人不由俱沉默起来。
  这一沉默,旁观的人心里便不由感到了空气的僵硬。
  仿佛有一个巨大的硬块,块然隔在每个人的心头。
  每个人的呼吸顿重起来。
  空气渐渐凝固,凝固如铁。
  苏我赤樱的脸陡变白了,把手放在妹妹伊豆豆的肩上,那无形中倚向妹妹的身子,不经意间显出一份柔弱女子的妩美来。
  妙偷伊豆豆的眼睛则更圆了,杏目秀艳,更显得光彩照人。
  “快刀”小杨嘴角噙着微笑,看着“刀帝”令狐西笑与刀帝谷主方生死,只觉两人目光意味深长,心事如海。
  令狐西笑忽开了口。
  “如何比法?”他开口问。
  听令狐西笑如此发问,大家把目光俱投向刀帝谷主方生死。
  涉及说到两大绝世刀术高手的具体比武方法,大家不由神情一整,心里一紧。
  “新松恨不高千尺。”方生死念了句诗句,把手向前一指,“看到那块挡在松树头上的岩石了吗?”
  “你的意思是——?”令狐西笑望着那块岩石,问。
  “我们各以所学,出一刀把这块岩石劈去,胜负就在这一刀之中。”
  “是的,胜负就在一刀之中。依我们的目光,只要一刀,优劣高下,便能定下!”
  令狐西笑道:“那么请方谷主先出刀!”
  “不,两人同时从这里出发,看谁出刀快、巧、准、猛!”
  听方生死如此说,“快刀”小杨不由点头:方谷主不亏此道健者!谁出刀快就能先发制人;出刀巧就能“一力降十会”“四两拨千斤”;出刀准、猛,就能在恶战中一刀定生死,决胜负!
  “好!我们就同时出发,以这块顽石试刀!”令狐西笑响应道。
  “请!”
  “请!”
  “刀帝”令狐西笑。
  刀帝谷主方生死。
  两人互相抱拳一揖,同时展开身形向那块岩石飞去……
  刀出如电。
  刀光明灭处,
  岩石两断时。
  刀已出,石已断,人已痴。
  看着刀帝谷主与“刀帝”两人出刀,场中诸人都痴了——
  “刀帝”令狐西笑的轻功身法如天鸡舞和风。
  刀帝谷主方生死的神妙轻功则如天马行长空。
  两人出刀,电光石火,火树银花,花影缤纷洒九天,天上人间,有七宝楼台,众美纷呈,目不暇接。
  “刀帝”令狐西笑的“天笑刀”,真如天笑炤灼,金蛇掣空,虽快如闪电,然又给人予天孙掷梭、飞天曼舞之妙。
  刀帝谷主方生死的刀,虽若鬼斧神工,琼楼精雕,文章锦绣,玉堂银镂,但又给人一种至巧近简,大巧若朴,夺天地之造化,挟风雷之声威的天神之勇!
  这,才叫刀法若神!
  这,才叫勇若天神!
  当众人为“刀帝”令狐西笑与刀帝谷主方生死两人神奇玄妙的刀法而惊呆住,陶醉在两人神妙的刀技里时,“刀帝”令狐西笑与刀帝谷主方生死也望着两人劈断的岩石而发了呆!
  两人互看着对方劈出的岩石断面,各自脸上显出神游天外的表情。
  过了良久,两人方各自一惊,从神游中回来。
  “想不到我们这一战竟是这个结果。”令狐西笑说。
  “我也没料到。”方生死接言。
  “这样,那‘秀女’的事……”令狐西笑问。
  “我想我们待一个月后决出胜负再说。”方生死道,“看到那个时候,我能不能破解你的‘天笑刀’?”
  “那我先护‘秀女’进京。一个月内我保证不让‘秀女’入宫。”令狐西笑说至此,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方生死,“但愿在这之前,你们能及时查出‘秀女’弑上阴谋是否属实。否则,我也只有破你‘镂尘刀’一途来决定‘秀女’入宫之事了。——但与两人刀法决定天下命运,这事,也未免忒荒唐吧?”
  方生死沉吟道:“今天是八月初九……”
  “一个月后是九月初九,正是重阳登高,遍插茱萸之日。”薛泪接言道。
  “西山红叶,想秋深之日,正是殷红如血之时。”姚悲说。
  “秘魔岩头,证果寺上,印证武学,倒是清静绝佳之地。”鄢近花说。
  “好。就这样定了,九月初九。”方生死剑眉一扬说。
  “秘魔岩头。”令狐西笑沉声应道。
  九月初九。
  秘魔岩头。
  双雄相会,订下了这个一个月后的约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