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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经典-《大唐双龙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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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44楼 发表于: 2007-09-10
第二十九卷 第一章 魔长道消
  突利蓦地发出像野兽般的咆哮声,伏鹰枪幻出万千枪影,枪在寇仲和徐子陵前头,斜冲而起,人枪浑成一股风暴般往墙头上的祝玉妍直击而去。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涌起难以形容的感觉。

  这是以下驷对上驷的方法。

  虽说高踞墙头占有以上临下的优势,但因墙头狭窄,仅可容足,却是利攻不利守,要稳守不移更是难上加难。不过在眼前紧迫的形势下,只要这阴癸派的三大顶尖高手能挡格他们一招半式,令他们难越院墙,李元吉方面的高手合拢过来,他们便要宣告完蛋大吉。

  三个拦路人中,自以祝玉妍武功最高明,任何人要闯她那一关,肯定会被击下墙头,突利这么做,摆明是牺牲自己,以成全武功胜过他的寇仲和徐子陵,以最弱的人缠死“阴后”祝玉妍,俾寇仲和徐子陵可分取较弱的辟守玄和边不负,说不定能一举闯关突围。

  只要能越过院墙,由於阴癸派和李阀是敌非友,会出现敌我难分的混乱情况,对逃走大大有利,不像现时般李阀的人只会全力向三人攻击。

  寇仲和子陵给突利自我牺牲、轻生死重情义的行为激起滔天斗志,要他们舍突利而去根本是绝无可能,情愿一起战死。

  就在突利双脚离地之际,寇仲低喝一声“老云秘技”,以暗语知会徐子陵后,两人同时振臂腾身,似要分别从辟守玄和边不负左右外档突围破关,朝高达三丈的墙头电射而去。

  祝玉妍听到寇仲低喝“老云秘技”,已留神注意,一时间她虽完全把握不到寇仲说话的暗示,但她乃魔门一代宗师,眼力、心智何等高明,见两人振臂而起的身法玄奥古怪,所采路线似直实曲,暗叫不妙。

  此时突利的伏鹰枪已把他的“龙卷枪法”发挥致尽,完全不顾自身安危的施出两败俱伤的攻坚招数,纵使以她之能,亦要全力应付,否则一下分神,大有可能被他迫下墙头,故只能娇叱道:“小心回飞之术。”却难以抽身助辟边任何一方。

  “阴后”祝玉妍一对罗袖忽然鼓胀,车轮般交叉绞动,全力迎上突利迅速射至的伏鹰枪。

  辟守玄和边不负听得呆了一呆,眼见寇仲和徐子陵明明是抢向外档突围,且此乃最高明的战术,迫他们必须移位拦截,怎会回飞往祝玉妍所在处。

  魔门中人惯於利己损人,在心理上实无法明白寇仲和徐子陵不肯舍突利而去的行为。

  高手相争,只一线之差。

  辟守玄和边不负再没有时间深思祝玉妍的警告,更不相信对方有回飞的本领,同时移离祝玉妍,全力截敌。

  边不负左右两环从袖内探出,像一对追逐飞舞的银碟般,迎上徐子陵变幻无方的双掌。他曾和徐子陵多次交手,最能感觉到对方突飞猛进的武功,就在徐子陵离地上攻之际,他便感到这年轻对手的精、气、神全锁定在他身上,充满一去无回,同归於尽的惨烈味况。他不知这是因突利激发起徐子陵义愤的力量,还以为他是为保小命故以这种攻势突围,不由暗中留下三分功力,表面看似要硬挡,其实用的却是卸移的精妙手法,务令对方有力难施。无论徐子陵有多大进步,他要寸步不移的硬挡徐子陵三招两式,该是绝无问题。

  辟守玄的铜萧发出尖锐的破空啸声,在他头上画出一个又一个的圈子,每个旋圈,铜萧的真气均会随之增聚。两眼则一瞬不瞬的瞧看寇仲的井中月来势,只要给他命中对方宝刀,他敢为包单可把寇仲扫得倒跌回去。

  如论武功,身为师叔的辟守玄胜边不负其实不止一筹,在派内只次於祝玉妍、□□和青出於蓝的林士宏之下。寇仲虽是强横,他仍有十足把握稳守墙头。

  此时月兰舍多处冒起浓烟火屑,火势初起时本可轻易扑灭,但因寇仲和李元吉两方的争斗先动摇了人心,又以为是其中一方蓄意放火,所以舍内人人争先恐后逃命,致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李元吉、梅洵、康鞘利、李南天、丘天觉和秦武通首先追至,六人穿窗破壁的抢出来,见到有人拦截被他们恨之入骨的寇仲等三个大敌,那管对方是谁,立即疾扑而上,衔尾往三人攻去,三人顿然陷入前面可能全无去路,后方却有追兵的窘局。

  其他李阀部众和突厥高手亦聚拢至院墙之下,同时呐喊助威。

  祝玉妍冷笑一声,终决定主动下扑,要在半途迎击突利,把他迫回墙下,以争取一瞬时间,助武功最弱的边不负对付徐子陵,只要截住徐子陵,寇仲纵使逃去,也会回转来援救他的好兄弟。对於这两个小子,她再不敢掉以轻心。此亦是应付两人回飞之术的最佳战略。

  就在她双脚跃离墙头的刹那,西楼屋顶处破风之声大作,一片金云以令人难以相信的高速,弯弯的从上而下朝她狂攻而来。

  以她的武功和修养亦为之大吃一惊,这时她所有招式劲气全针对正在丈半之外从下攻来的伏鹰枪而发,要在金云飞至之前变招分迎上下两方的敌人实是力有未逮,最糟是她双脚离墙,换劲亦有所不能。且她从对方外貌已认出从天而来的偷袭者正是西突厥国师云帅,此人就算在公平的情况下和自己单打独战,仍有一番恶斗,何况在她这种顾此失彼的情况下。

  万分无奈中,祝玉妍当机立断,硬沉气落回墙头,再足尖轻点,往墙外飘避。

  牢不可破的墙头阵势终现出破口,且退避的是阵内最强的一人。

  辟守玄和边不负见状惊骇欲绝,此时寇仲和徐子陵的身法同生变化,斜弯往祝玉妍先前站立处,变成从内侧往两人攻去,就在井中月砍上辟守玄的铜萧,徐子陵双掌对上边不负双环的当儿,突利成功抢上墙头,威武不可一世的大喝道:“打!”

  辟守玄和边不负根本不知道他要打那一个,云帅的弯月刃更在空中构成无比的威胁,心志被夺下,齐齐翻下墙头,步上祝玉妍的后尘。

  天空的云帅长啸一声,竟凌空改变方向,越过墙头,朝投往对街瓦顶的祝玉妍攻去,其轻身功夫,确当得上当世无双的赞语。

  云帅的声音从上方传下来道:“迦楼罗兵已入城,我缠看她,三位快走!”

  寇仲和徐子陵刚抵达墙头,冲上不见半个行人,对街却涌出以百计该是阳兴会的武装大汉,忙向突利打个招呼,齐往刚落在街上的“云雨双修”辟守玄攻去。

  阳兴会众涌上来时,辟守玄早给三人杀得汗流挟背,狼狈败退。边不负想过来帮手,反给己方的人挤在外围处。

  李元吉等跃下墙头,阳兴会众不知就里,照攻无误,立成敌我难分的混战之局,情况混乱。

  辟守玄惨叫一声,左肩终中了徐子陵一记隔空劈掌,闪往一旁,三人压力顿时大减,紧守三角阵,由突利的伏鹰枪开路,朝长街向北的一端杀去。杀得天昏地暗,星月失色。

  三人每发一招,总有人伤亡倒地,气势如虹下,迅速与李元吉那方的战场拉远,硬在敌人前仆后继拥上来拚命的形势下,杀出一条血路。

  云帅与祝玉妍追追逐逐的到了屋脊的另一边,令人难知其况。

  蓦地长街另一端喊杀声起,迦楼罗兵终於赶至,见人便杀,声势汹汹,阳兴会的战士登时乱作一团,四散逃命。

  际此兵慌马乱之时,寇仲三人担心的再非阴癸派或阳兴会,而是李元吉和康鞘利的强大联军,瞬刻间他们趁机破出重围,来到大街和一道横街的交叉点,不过均已两腿发软,真元损耗极巨。

  蹄声骤起,长街前方百多骑全速奔来,领头者赫然是迦楼罗王朱粲,只看其声势便知他已操控了大局,南阳终重新落入他手上。

  三人大叫不妙,正不知该往左逃还是右窜的当儿,一辆马车从左方暗黑里狂奔而至,驾车者狂叫道:“上车!”

  三人定神一看,竟是昨夜溜了去找小宛的谢显庭,那敢犹豫,事实上在力战之后,三人不但身上多处负伤,且是身疲力竭,接近油尽灯枯的阶段,见状奋起馀力,扑附马车,任由四匹拉车健马带得他们往长街另一端驰去,耳际生风下,险险避过朱聚的铁骑。本朝他们追来的李元吉等人见状那敢逞强,亦纷作鸟兽散。

  由於三人的重量全聚在马车的一边,车厢另一边立时两轮离地,朝他们侧倾过来,厢内传来女子的尖叫。这时三人都是双脚悬空,兼之内力所馀无几,既难发劲把车厢推回原位更缺乏这么大的气力,眼看要车毁人伤时,他们人急智生,同时翻往车顶去,利用本身的重量压在车厢另一边上。

  车轮和街上的碎石地发出不正常而刺耳剧烈磨擦的尖音,然后险险回复原位,再次四平八稳的往前冲刺。

  三人抹去一把冷汗下朝后瞧去,见不到有敌人追来,松了一口气,才反过身来平均分布的仰躺厢顶,天空上星辰依旧,但南阳城已是人事全非,心中岂无感触。

  就在此时衣袂飘拂的破空声从天而降,三人大吃一惊时,人影自天而至,赫然是西突厥国师云帅。

  这波斯的武学宗师准确无误的落在全速奔驰的车顶上,双足点在坐起来的寇仲和徐子陵间,撞得双腿剧颤,跌坐下来,“哗”的一声喷出一蓬触目惊心的鲜血,部份把车顶的后半截染红,部份洒往街上。

  突利骇然张望,看看祝玉妍有否追来,寇仲和徐子陵忙把云帅扶紧。

  云帅脸色转白,喘息道:“妖妇果然厉害,我必需立即运功疗伤,朱粲由北门进城,你们须在他封锁南门前,逃往城外。”

  言罢盘膝闭目。

  突利忙向谢显庭道:“到南门去!”

  谢显庭应喏一声,振□催马,马车一阵颠簸,往左方小巷转进去,差点把四人从车顶倾倒下来。

  月兰舍所在的远方火焰冲天,浓烟不住送往夜空,掩盖了星月的光辉,似在预示这美丽繁荣的大城市未来黯淡的命运。城民大致平静,茫不知南阳改换统治者,明天醒来后将会是另一番光景。

  徐子陵心中恻然,往寇仲瞧去,见他呆看著远方的火光烟屑,口中喃喃道:“终有一天,我会把朱粲再逐出去。”

  急剧的蹄音,粉碎长街的寂静。

  不知是否这两天南阳的居民对帮会间的斗争仇杀见惯见熟,习以为常,又或惊怕惹祸上身,家家门窗紧闭,竟没人探头一看究竟。

  马车转入通往南门的大道,空寂的长街,宁静有如一个不真实的梦境,使人很难联想到贪婪凶残的迦楼罗兵已进驻城内,还对反对势力展开无情的屠杀。

  寇仲翻身落坐谢显庭之旁,指指后面车厢,低声道:“是你的小宛姑娘吧?”

  谢显庭微一点头,然后两眼泪花滚动,哽咽道:“他们死了吗?”

  寇仲心中一痛,叹道:“凡人终须一死,只是先后迟早的问题。不过可堪告慰的是令师、应兄、瑕师妹和你的十多个同门及时逃生,现该安抵汉南,显庭可到汉南和他们会合。”

  谢显庭喜出望外,举袖拭泪。明白这非是纵情伤痛的时刻,提起精神继续催马驱车。

  伏在车顶的突利探头下来问道:“月兰舍的火是你放的吗?”

  谢显庭略带呜咽的语调道:“我一直躲在小宛那里,见你们被李元吉的人包围,情急下只好放火,以方便你们逃走。”

  又沉声道:“是否他们干的?”

  这句话虽是没头没尾,寇仲却明白他的意思,道:“你见到令师,自会清楚昨晚发生的事。现在甚么都不要想。你不为自己也该为小宛姑娘著想。”

  谢显庭再次洒下热泪,显是因未能与同门共生死而自责甚深。

  南城门出现大街前方尽端,乌灯黑火,把守城门的人看来逃得一乾二净。

  谢显庭勒马收□,减缓车速,缓缓进入深长暗黑长达六丈的门道。

  劲风倏起。

  反应最快的是徐子陵,早在进入门道之前,他已心生警兆,那是种很难解说的感觉,似有还无,全神观察下又不觉异样。所以他虽暗中戒备,却没有警告寇仲和突利。

  偷袭者从后掩至,刹那间徐子陵想到对方必是先埋伏在高达二十多丈的城墙上,把他们的情况窥看得清楚明白,再在马车驶进门道的当儿,贴墙无声无息的滑下来,从门道顶壁游过来居高下击。只从如此身手推之,对方无论内功身法,均不在祝玉妍之下,但他却肯定对方非是祝玉妍。

  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中,偷袭者双掌齐出,往徐子陵当头压下来。

  徐子陵直觉感到对方要袭击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行功正在紧张关头的云帅,最令他难解的是这推来的两掌实在太易挡架。

  凭他徐子陵现在的功力,就算是宁道奇亲来,他也有信心和对方硬拚,只要争取得缓冲的时间,突利和寇仲同来帮手时,则尽管厉害如宁道奇亦惟有无功而退。

  眨眼间的高速下徐子陵脑海转过无数可能出现的情况时,“蓬”的一声,四掌交接。除子陵骇然发觉对方左右两掌劲道竟是截然不同,不但刚柔热寒有异,且是刚热之致,阴柔至极。更要命是刚热的右掌劲狂猛如怒潮巨浪,倾泻狂击而来,左掌阴柔寒劲却生出无可抗御的吸卸之力。

  若只是应付其中一种劲力,徐子陵就算功力及不上对方,亦有应付之法,但骤然在同一人的双掌碰上两种不同劲道同时袭来,顿感整个人就像活生生给撕裂为两边,立即全身经脉欲裂,边寒边热,空有满身真气,却不知该如何施展。

  如此武功,确是惊天动地,骇人听闻。

  徐子陵惟有暗捏不动根本印,双足紧钉在车顶处,死命苦抗,那人身子迅速下降,双足往徐子陵胸口蹬来。

  徐子陵那想得到对方犹有馀力施出这么凌厉的夺命招数,人急智生下,利用体内正反力道的运动,双脚一蹬,身体后拗,不但险险避过敌脚,还把对方推离厢顶。

  这一著显然大出那人料外,怎想得到徐子陵竟能在自己庞大的压力下施出这种高明至极的连消带打奇招,冷哼一声,右掌前推,左掌后拉。

  徐子陵就像给人把整个身体无情地狂扭一下,五脏六腑同告受伤,喉头一甜,同时心中一动,猛然狂喷鲜血,照头照脸往那人喷去。

  那人两掌力道立生变化,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徐子陵往上方送去,险险避过他满含气劲的鲜血。反应神速处,教人大出意外。

  “嗤嗤”连响,突利的伏鹰枪及时攻至,令对方无法再向徐子陵再下杀手。

  寇仲亦同时冲至,在徐子陵背脊撞上门道顶壁前把他抱个正著,立时输入真气,为他疗伤。

  徐子陵和寇仲往下降去时,大喝道:“显庭快走,迟则不及!”

  马鞭扬起落下,重重抽在马股上,马嘶轮响中,车子狂冲,驰出城门。迅速远去。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45楼 发表于: 2007-09-10
第二章 不死印法
  在暗黑的门道里,突利把伏鹰枪法施展至极尽,纯凭感觉骤雨狂风的朝敌人攻去,岂知对方明明在枪势笼罩的范围内,可是十多枪剌出,却枪枪落空,心中骇然时,枪锋如遭雷极,震得他往后跌退,接看两手的阴□脉奇寒欲裂,阳□脉却是灼热难挡,根本不知如何化解,骇然下往后疾退。

  谁人的武功诡异霸奇若此?

  寇仲和徐子陵足踏实地,分了开来,从退后的突利两侧同时向神秘大敌攻去,一时拳风刀劲,响个不绝。

  突利后退近十步,才堪堪把入侵的敌劲化去,此时徐子陵和寇仲分别传来数声闷哼,显然吃了大亏。

  他们惨在功力未复,及不上平时约五成功夫,不过纵使如此,敌人能一声不吭的在两人联手攻势下仍占尽上风,其身手亦实在骇人听闻。

  突利重整阵脚,持枪攻去,嵌入徐子陵和寇仲之间,堪堪抵看敌人。

  蓦地蹄音轰鸣,大批人马从城内方向朝城门飞驰而至。

  那人冷哼一声,道:“算你们走运!”语毕一掌拂在突利枪尖处,突利喷血跌退时,他抽身后撤,从门道另一端逸去。

  三人那敢停留,忙溜出城外,落荒狂逃。

  在城外一处密林内,三人先后浪倒地上,再爬不起来。

  寇仲喘息道:“谁人如此厉害?”

  徐子陵翻身仰卧,勉强睁开眼睛,透过疏枝浓叶瞧著澄澈依旧的夜空,

  “我终於明白甚么是不死印法。”

  突利猛地仰起头来,骇然道:“『邪王』石之轩?”

  寇仲吐出小半口鲜血,苦笑道:“果然是他,我明明一刀劈在他身上,怎知竟像无法劈得入的滑溜开去,刀劲却被他吸纳过去,还以之攻向小陵,不死印法就是最高明的借劲卸劲和吸劲的功法,源自天魔大法,但又比天魔大法更厉害。他是怎样办到的呢?”

  徐子陵道:“我们如非在这几天初窥借劲卸力的门路,绝不会明白他别辟蹊径的奇异功法,照我看关键处在他能把两种截然不同,分处极端的内劲合而为一,再加以出神入化的运用,始能成就这种永立不败之地的魔功,难怪慈航静斋对他亦如此忌惮。”

  突利道:“他随时会追上来,我们应否继续逃走呢?”

  寇仲艰苦地盘膝坐起,坚决的摇头道:“不!来便来吧!只有在这种情况下行功,我们才能再有突破。”

  夕阳在西方天际射出消没前的霞光,染著数朵欲离难舍的浮云,宛若凡间仙境。

  寇仲来到徐子陵旁单膝蹲下,低声道:“石之轩那家伙没来,究竟是我们好运还是他好运呢?”

  徐子陵缓缓睁开修长的俊目,犹带血渍泥污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表情,轻轻道:“我最担心的事发生了,石之轩之所以放过我们,因为他的目标是云帅,希望他吉人天相,能逃出石之轩的魔掌。”

  寇仲剧震道:“我倒没想过这可能性,你为何不早点说?”

  徐子陵双目掠过仍在行功疗伤的突利,叹道:“我是得你提醒才忽然醒悟,无论石之轩能否追上云帅,他定会回头来寻找我们,你的状态如何?”

  寇仲双目精光烁闪,沉声道:“你这以战养战的修练方式,确是无可比拟的法门,比之甚么闭关苦修更管用。不但功力大为凝炼精进,最难得处是实战经验倍增,至少明白了原来最上乘的借劲卸劲功夫,是在体内的窍穴经脉内进行,这就是不死印法的诀要。”

  徐子陵点头道:“『多情公子』侯希白曾说过不死印法是把生和死两个极端统一,敌人攻来的是夺命的死气,而不死印法便是将这死气转化为生气,於是死即生,生即死,我们的借劲法与之相比实是小巫见人巫,相差以千里计。”

  寇仲一对眼睛亮起来,道:“这并非没可能办到,只要我们的借劲法能在别人击中我们之时进行,又有方法令攻者伤害不到我们,等若练成不死印法。”

  徐子陵摇头道:“我们永远都练不成像石之轩那种方式,除非能学他般身具两种截然不同的真气,一生一死,但对我们来说,那是不可能的。”

  寇仲信心十足道:“他有他的不死印法,我们有我们的『借卸大法』只要知道有这种可能性,总有一天我们能办到。”

  徐子陵道:“小心画虎不成反类犬。不过与石之轩之战确对我们有极大的启发,使我们豁然顿悟。但眼前当务之急,是如何可破他的不死印法?”

  寇仲沉声道:“我刚才为这问题差点想破脑袋,幸而略有所得,觉得唯一的方法是当真气攻进他体内时,不被他切断,如能摇控气劲,便不怕被他采取化用。但最佳的方法,仍是如何发扬光大我们的“借卸大法』。否则仍捱不了他多少招。”

  徐子陵点头道:“你的话很有道理,趁现在可汗仍在养息,我们玩几招试试如何?”

  寇仲正中下怀的欣然叫好,徐子陵和他长身而起,对视微笑,均有再世为人的感觉。

  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正朝武道的极峰不断突破挺进,奠定了两人日后超越众生之上,晋身为无可比拟盖代武学巨匠的境界。

  几经辗转,南阳最后仍回到朱粲手上。

  寇仲和徐子陵虽失意南阳,却有三大得益。首先令阴癸派在荆北扩展势力一事功败垂成,襄阳依然是孤城一座。不过与阴癸派短暂的和平亦告结束,双方均因南阳一役加深仇恨,势不两立。

  其次是与云帅化敌为友,少了这个来去如风的劲敌,无论实质和精神上都要轻松得多。经他们分析,云帅当然不再甘於为安隆和赵德言所利用。

  最后就是因朱粲大军突击,打乱了李元吉的阵脚,使他没法像以前般组织大规模的搜索行动,还要迅速撤离险地,免为朱聚所乘。兼之从安隆处再得不到额外的情报,对追踪三人的行动,自是大有影响。

  就是在这种形势下,寇仲三人乘机北上,当然不敢掉以轻心,虽说少了云帅和朱粲这些人马,却多出阴癸派和石之轩两个更令他们头痛害怕的大敌。

  在向城购备衣物粮食等必需品后,他们便开始过城不入,专挑荒山野岭赶路的生涯。休息时三人埋首钻研武功。十多天后抵达洛阳南向的大城伊阙时,不但寇仲和徐子陵的修为大有精进,突利亦得益不浅,在伏鹰枪法和内家真气两者屡作突破,深深领受到以战养战的无穷妙用。

  三人扮作往来各地的行脚商贩,在伊阙城投店休息,然后分头查探,好找得潜入洛阳的万全之策。

  洛阳非比其他地方,乃龙蛇混杂之处,且是王世充的地盘,一个不小心,后果将相当不妙。

  寇仲返回客店,徐子陵刚比他早一步回来,寇仲在椅子颓然坐下,像放弃一切似的意兴阑珊,默然无语。

  徐子陵在他旁坐下,奇道:“发生甚么事,为何像失去整个杨公宝藏的可怜样相。”

  寇仲摇首轻叹,缓缓道:“我儿到李秀宁。”

  徐子陵愕然道.“她竟到这里来吗?”

  寇仲道:“她该是路经此地,她唉!她和情郎逛街购物,那模样不知多么开心快乐。我却在打生打死,还要为如何潜入洛阳惆怅失落。”

  李秀宁的情郎就是柴绍。寇仲见到他们卿卿我我的,当然触景伤情,悲苦自怜,可见寇仲仍未能对李秀宁忘情。

  伊阙城乃王世充旗下的重要城市,紧扼直通洛阳的伊水,李秀宁能在此随意观光,可知李阀仍末与王世充撕破脸皮对看来干。

  李秀宁从南方的竟陵来到此处,不用猜也知她下一站是东都洛阳,要与王世充作最后的谈判。如若王世充不肯投降,李阀的大唐便要和他以战争来决定天下谁属。

  徐子陵道:“这种事恕小弟有心无力,没法子帮上忙。”

  寇仲恼道:“难道你不可以说些安慰我的说话,例如你已有了宋家姑娘,再不可三心两意;又如说并非你比不上柴绍,只因这小于既比你先走许多步,又是近水楼台诸如此类的话吗?”

  徐子陵苦笑起来,探手拍拍他的宽肩,道:“说起自我安慰的本领,谁人及得上你寇少帅。我说的话只会是苦口良药,例如假设你对秀宁公主馀情末了,将来有机会破入关中,你该怎么面对她呢?所以你今后所有的作为。都应是唯恐她不恨你似的。”

  寇仲愕然道:“你倒说得对。我既得不到她的芳心,令她恨我亦是没办法中的方法。不过出人头地是我从少立下的宏愿,倒不是因她而去争天下。但她却肯定是使我发奋的一个推动力。想想吧!当日在李小子的船上,那柴绍用怎样的一副嘴脸来招待我们。”

  当年的事,早在徐子陵记忆内褪色淡忘。更想不到对寇仲的伤害是如此深刻,致令他念念不忘。

  徐子陵不知说甚么才好时,突利左手提著一□酒,右手拿看大袋新鲜热辣的卤肉与馒头回来,登时驱走房内重如铅坠的沉郁气氛。

  三人摆开几椅,大吃大喝,情绪转趋高涨。

  寇仲道:“陵少可知伊关的太守是谁?”

  徐子陵淡然道:“若连这都不晓得,那有资格做探子。人情冷暖,小心别人不卖你的账。”

  寇仲胸有成竹道:“不要这么悲观,杨公卿是一条好汉子,只要我痛陈利害,保证可打动他。”

  突利放下酒杯,瞧看寇仲为他添酒,奇道:“你有甚么利害可向他痛陈的?”

  寇仲抓头道:“这倒未有想清楚。但只要王世充不肯向李家屈服,我寇仲便大有利用价值。若直接向王世充讲和,大家都很难下台,透过杨公卿去穿针引线,则是另一回事。”

  突利摇头道:“这叫节外生枝,一个不好,徒然暴露行踪,倒不如待你起出杨公宝藏后,声势大增,再找王世充也不迟。”

  寇仲道:“可汗的话不无道理,我此举就此作罢。”

  徐子陵横他一眼,冷哼道:“说到底你都是心思思要见李秀宁一脸吧?”

  寇仲似要泄愤地重重一掌拍在徐子陵肩膀处,叹道:“真是甚么事都瞒陵少不过。”

  以李秀宁的身份,当然由杨公卿亲自招呼,寇仲去见杨公卿,至少在感觉上可较接近李秀宁,这是非常微妙的心态。

  突利道:“我买下三个到洛阳的快船舱位,今晚我们最好乖乖的留在房内,舒舒服服的睡他一觉,明早登船北上,只要没有人晓得我们要到洛阳,有九成机会我可把你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弄进关中去。”

  寇仲道:“表面听来是十拿九稳,不过假若你那位莫贺儿站在颉利的一边,我们将会变成自投罗网,何况莫贺儿此举不但要与颉利反脸成仇,更会开罪李家,说到底都对他有害无利。”

  突利不悦道:“莫贺儿不是这种人。”

  徐子陵从容道:“可汗勿动气,若事情只牵涉莫贺儿个人的荣辱,我相信在感恩图报下他会为可汗做任何事。但可汗要他帮的这个忙却是非同小可,一旦泄漏风声,将关乎他和族人的存亡兴衰。所以我们仍是小心点好。”

  突利的脸色直沉下去,抚杯沉吟片刻后,低声道:“两位既有此想法,那因何我们要到洛阳来呢?”

  寇仲探手搭上他肩头,微笑道:“我们是为可汗才到这里来,可汗可由此北返,经幽州回国,大家一场兄弟,多馀的话不用说啦!”

  突利虎躯剧震,忽然探手就那么把两人搂个结实,感动的道:“能和两位结成兄弟,是我突利的荣幸,不过我突利岂能在此等时刻舍你们而去,此事再也休提。”

  放开两人后,寇仲举杯祝酒,三人痛尽一杯,徐子陵道:“可汗请勿怪我,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看,可汗亦不宜与我们一起闯长安。”

  突利苦笑道:“我比你们更把问题想通想透,可是要我就这么弃你们而去,恐怕会成为我突利背负终生的遗憾。”

  寇仲道:“就算可汗能和我们潜入长安,但可汗和我们一道走南闯北的事再非任何秘密,可汗现身时,岂非人人皆知我们来了?可汗若隐而不出,亦只是徒然浪费时间。”

  徐子陵接口道:“可汗当务之急,是须立即赶返族人处,以对抗颉利,愈早布置愈好,所以必须争取时间。”

  寇仲一拍他肩头,诚恳的道:“看到可汗不顾本身利害要与我们共进退,我们已非常感激。上兵伐谋,在眼前的形势下,最佳的策略就是我们在洛阳分道扬镳,各奔前程,其他都是下著。”

  突利为之哑口无言,脸色阴睛不定,良久后才叹道:“我给你们说服啦!”

  天尚未亮,三人来到城外伊水的码头处,等待登船。

  这艘来往伊洛的客船是艘大型风帆,可载客达百多人,所以船旁岸边人头涌涌,颇为热闹,更有利三人隐瞒身份。

  他们不敢站在一起,分散在人丛中,还故意穿上阔大的棉袍,戴上乌羊皮制的帷帽,佝偻起身体,以不引人注意为目的。

  这些来往两地的客船,获利甚丰,故多为两地帮会人物包办,三人若不小心,很易泄露行藏,那就前功尽废。

  他们现在怕的再非李元吉或祝玉妍,而是师姐暄和四大圣僧,又或神出鬼没的石之轩。

  一切似乎非常顺利的当儿,蹄声骤起,一骑自远而近。

  三人从不同位置用神一看,均吓得垂下头去,来者赫然是一脸风尘之色的李靖。

  李靖甩灯下马,将骏马交给船夫,目光往等候登船的人群扫过来。

  幸好登船时刻刚至,钟声鸣响,三人连忙转身,依次从扶梯登上木船。

  寇仲和徐子陵兄回这位恩怨难分的大哥,百感丛生,又大感头痛,若换了别的人还可尽必要时痛下辣手除掉,以免走漏消息,但对他怎狠得下心来呢?

  客船共分上下两舱,每舱设有七十多个卧位,三人挤进景致较差的下层客舱去,分散坐好。

  正求神拜佛李靖不要进入这客舱来时,李靖昂然出现在舱门处,目光灼灼的扫视舱内的乘客。

  寇仲叹一口气,长身而起,哈哈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李大哥请这边坐。”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46楼 发表于: 2007-09-10
第三章 旧怨全消
  李靖目光掠过徐子陵和突利,才在寇仲身旁坐下,叹道:“收手吧l.”寇仲冷然道:“这句话是否李世民要你来向我们说的?”

  两人均以内功把声音蓄聚,只送进对方耳内而不会扩散,故虽是前后座的人都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李靖双目射出充满深刻感情的神色,苦笑道:“我今趟违抗秦王命令来警告你们,纵使秦王肯体谅我的苦衷,但恐亦再难返回关中。”

  寇仲虎躯微震,他虽恨李靖对素素的无情,却知李靖乃顶天立地的好汉子,绝不会说谎打证。

  现今长安唐廷内以秦王李世民为首的天策府,正与李建成、李元吉的太子集团争持激烈。假若李世民的手下暗中向敌人逼风报信,建成元方等当然会在唐帝李渊前大造文章,派李世民的不是。故李靖若再返回长安,李世氏在谗言可畏之下,怕会很难维护他,勾结敌人可是杀头的死罪。故在李靖这么一个胸有大志的人来说,他这番话确是因前途尽毁而有感而发。

  寇仲登时减去几分恨意,道:*李大哥何不立即折返长安,当作没见过我们不就可免烦恼吗?”

  李靖摇头断然道:*我既然来了,就不打算回去。我现在只希望你们能听我李靖一句话,千万勿要到关中去。*寇仲默然不语好半晌,眼观鼻、鼻观心的平静地道:*你是怎样找上我们的?*船身一阵抖震,启锭开航。

  李靖淡淡道:“你听过杨文干吗?*寇仲摇头道:*这家伙是何方神圣?与李大哥能否找上我有何关系?*李靖道:*此人外号‘横练神’,乃关中第一大帮京兆联的龙头大哥,以一身上乘横练气功名列‘关中四霸’之首,高祖入关时他曾出过力,被赐赏为庆州总管。此人武功高强不在话下,更是义气过人,交游广阔,关内关外各大小帮派无不给足他面子,一向与建成太子关系密切。为了防止你们入关,建成太子委托杨文干通过关外帮会组成一面无所不披的情报网,密切监察入关的所有道路城镇,只要你们踏入他的势力范围,包保无所遁形。*寇仲微笑道:*好小子,果然有些门道,但这又和你能寻到我们有甚么关系?*李靖皱眉道:*怎会没有关系?杨文干既然直至此刻仍没有你们的消息,自然代表你们仍在他的天罗地纲之外,所以我断定你们会先潜往王世充的地头来,冉图西进入关。幸好我在这里也有些办法,可汗又是口音不大纯正,被人认了出来,才知你们要坐船到洛阳去。唉!我可以猜到的,别人自然也可猜到,对吗?*寇仲顿感脸目无光,苦笑道:“大嫂呢?她怎会容许你这么采找我们。”

  李靖容色一黯,叹道:*那叫你们是我的好兄弟?不要提她哩!只要你们肯听我的忠告,换来甚么后果都是值得的。*寇仲不由有点感动,叹道:*李大哥实不该来的。你该知我们决定的事,从不会改变过来。*李靖毫不讶异的道:“我当然清楚你们的性格作风,事实上整个天下都给你两人弄得天翻地覆,形势剧改。但问题是只逞匹夫之勇,会白白把有为的生命断送,现在建成太子为立威天下,决定不惜一切人力物力务要把你两人首级送到他父亲驾前,并藉此羞辱秦王。你们这么到长安去,就算真能起出杨公宝藏,徒然便宜了建成太子,确是何苦来由?*寇仲恍然大悟,李靖并不单是为他两人著想,更为李世民著想。皆因李世民和李建成两方斗争正烈,各自招兵买马,扩展势力。如若他和徐子陵落入李建成手上,给李建成迫出卖藏的秘密,那李建成将财力陡增,声势骤盛。

  江湖一直相传,能得和氏璧或杨公宝藏者,将为未来的真命天子,和氏璧早已完蛋,那杨公宝藏不但有实质的作用,更有无可替代的象徵意义。难怪李建成硬要把对付寇仲和徐子陵的任务从李世民手上抢走,皆因事关重大。如若成功,李世民将会给比下去。

  寇仲问道:“李建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李靖正容道:*当然非是等闲之辈,否则以李元吉这么桀赘不驯之人,怎会舍秦王而为他卖命。他的长林军更是高手如云,不乏智勇双全者,加上李元吉麾下高手,新近又得南海派投诚,论实力绝不在我们天策府之下。

  唉!我该怎么比说才可使你们肯打消入关之意呢?”

  寇仲像没听到他最后一句话般问道:“长林军是甚么行当?为何会改个这么古怪的名字?”

  语气转冷。

  李靖终非徐子陵,怎猜得到寇仲内心的变化,讶异地瞥寇仲一眼,答道:“建成太子居於东宫,宫内有长林门,建成太子於长林门左右建居所,安置从各地招聘回来的好手,所以被称为长林军。”

  寇仲沉声道:“李建成手下有甚么人,竟可比你们天策府的实力更厉害?”

  李靖为说服寇仲,不厌其详的解说道:“文的有封德彝,此人甚得圣上宠信,智计过人,他正千方百计的助建成太子分化和削弱天策府的实力。武的则有所谓‘长林五将’,分别是尔文焕、桥公山、薛万彻、谢叔方、冯立。这五人各有官职,都是置身长林军,由建成太子一手提拔。在加入长林军前,早是名震一方的高手,绝对不能小颅。”

  寇仲笑道:“为何不提李神通和杨虚彦呢?”

  李靖皱眉道:“他两人一向保持中立,不过对付的若是外人,他们当然站在建成太子的一方。”

  又叹一口气道:“但最令人头痛的是建成太子新招揽回来的突厥年青高手可达志,此人在东突厥与你们的好朋友跋锋寒齐名,以一手自创的‘狂沙刀法’震摄漠北,被毕玄推崇为年青一辈中的第一人。对你两人他正在摩拳擦掌,希望能一战功成的除掉你们,好在中原扬威立万。”

  寇仲立时双目放光,兴致盎然的道:“竟个懂刀的家伙,具有趣。”

  李靖懔然道:“我说这么多话,仍只是换来你一句‘具有趣’。”

  寇仲两眼射出锐利神光,盯著李靖道:“李大哥勿要瞒我,今趟你来找我们,是否秦王之意。”

  李靖愀然不悦的道:“我李靖是甚么人,怎会说谎来骗自己的兄弟。*寇仲摇头叹道:*李大哥勿要怪我,皆因李靖再非以前的李靖,而是李世民手下一员大将,有些事恐怕身不由己。就当我错估你吧!但我亦对李大哥有一个忠告。”

  李靖苦笑道:“请勿说出来。小仲,我可以再问一句话吗?”

  寇仲听到他唤自己作小仲,想起当年初识时的情景,心中一软道:“说吧!”

  李靖望往舱顶,双目射出浓郁伤感的神色,轻轻道:“假设没有素素的事,你们会否听我的劝告,打消关中之行呢?”寇仲凄然道:“还何必再提素姐?人死灯灭,生命只像一个短暂的梦,我们那还有馀情去怪李大哥你。”

  李靖剧震道:“甚么?”

  徐子陵一直运功听两人的谈话,此时接过来道:“李大哥!我们到船舱上再说好吗?”

  寒风呼呼,伊水滔滔。

  李靖朴实的脸容像一尊石雕人像,木无表情,似对徐子陵述说的事全无感觉,但徐子陵却感到他原本稳定有力的手在抖颤。

  两人立在船尾处,天上乌云密布,更添凄寒孤清的感觉。

  听罢往事,李靖长长吐出一口气,以舒泄积蓄胸臆的愤怨。似乎平复下来时,虎目忽然涌出热泪,剧震道:“是我负了她!”

  李靖的真情流露,登时打动徐子陵,道:“死者已矣!李大哥毋庸过度悲伤!终有一天我们也会步上素姐后尘,那时说不定我们又可再次在一起。”

  李靖任由泪珠滴下脸颊,探手握住刀柄,对著江水发出一声悲嘶,双目杀机大盛,一字一字的道:“好!香玉山,终有一天我李靖要你这狠心狗肺的人为素妹偿命!”

  徐子陵见李靖找到心中悲愤渲泄的目标,心中稍安,为转移他的神智,代寇仲说出他的忠告,道:“关中之旅,我们是势在必行。李大哥最明智之举,就是当以前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大家再非兄弟,立即离开我们这两个满身烦恼是非的人,返回关中。以后就算对阵沙场,亦绝不可心软留情。”

  李靖默立片晌,深吸一口气,压下绞心的伤痛,沉声道:“子陵告诉我,你们有多少成把握潜入长安,起出宝藏后又能够成功把大批财物兵器运走?”

  徐子陵暗忖若李靖晓得师妃暄正联同四大圣僧务要生擒他们,阴癸派又要在师妃暄得手前将他们一擒一杀,恐怕连这句试探的话都没好气作询问。

  苦笑道:“坦白说,半分把握都没有。”

  李靖一呆道:“那你们为何仍要去关中?”

  徐子陵很想告诉他,自己陪寇仲去发疯,是希望寇仲依诺在拿不到宝藏时,放弃争霸天下的梦想,但终没有说出来。

  沉吟片刻,淡然自若的道:“人总是有侥幸之心的。又或者是我们自得到《长生诀》后,生命便像梦幻般的不真实,令我们根本不知甚么叫害怕。

  事实上我们一宜在庞大的压力下挣扎求存,愈艰难的事,愈令我们感受到生命的意趣。至少对寇仲来说,实情就是如此。”

  李靖回复冷静,分析道:“但今次是不同的,当年在洛阳,纵使你们四面受敌,但总有微妙的形势可供你们利用。但长安城却完全是另一回事。一旦败露行藏,不要说杨公宝藏,要安然脱身亦只属痴人说梦。我怎忍心瞧著你们去迭死。”

  徐子陵从容道:“李大哥定要把我两个当作只是曾经萍水相逢的人,否则只会陷於进退两难之局。我们既中为自己的小命著想,李大哥何须费神关心我们。”

  李靖双目射出深刻的感情,叹道:“你们为何又口口声声唤我作李大哥?有些事是永远不能改变的,想到终有一天要与你们在战场上决一生死,我便难以释怀。我像很明白你们,但又似丝毫不了解你们。”

  徐子陵苦笑道:“皆因李大哥与寇仲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表面看似乎有很多地方相同,例如看重情义、胸怀大志等等,但不同之处更多,李大哥可知寇仲是个天生的冒险者,专桃困难的事去做,只有将不可能变成可能,才能从中取得乐趣。这样说,李大哥明白了吗?”

  李靖愕然片晌,缓缓点头表不明白,徐徐道:“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好好的想想。”

  徐子陵返回船舱,突利己坐入刚才李靖的座位,正和寇仲在细语密斟。

  舱内的客人都不敢正眼瞧徐子陵,显是猜到他们大不简单,甚或猜到他们的真正身份。

  突利旁边的船客见徐子陵朝他望来,自动让出位子,坐到徐子陵原先的位子去,弄得徐子陵啼笑皆非,只好多谢一声,坐到突利身旁。

  迎上寇仲询问的目光,徐子陵先点点头,又摇摇头,指指脑袋道:“他要想一想。”

  寇仲苦笑道:“我们是否又低估李建成那小子呢?”

  徐子陵以苦笑回报。

  他们先是低估李元吉,更不把李建成放在眼内,还以为长安只是李阀内军功称冠的李世民占尽优势。

  刚才从李靖的口风,始骇然感到确实的情况根本是另一回事。李建成和李元吉携手对抗李世民,背后又得李渊撑腰,加上像晃公错、杨虚彦,甚至乎石之轩等高手之助,纯论实力,天策府也要给比下去。

  可是对李世民不利的情况尚不止此,由於李建成是太子的身份,心怀叵测的李密和独孤峰均可能自甘作他羽翼,好铲除李世民这大患。

  徐子陵问突利道:“可达志是否真如李靖所说的那么厉害。”

  突刊脸露凝重神色,道:“可达志投诚李建成,该是我离开关中后的事。我敢肯定是颉利甚至毕玄在背后指示的。否则以可达志的自负,怎肯接受汉人的命令。我曾两次和他交手试招,表面虽是不分胜负,但我却知他没有使出真功夫,这人的狂沙刀只可以深不可测来形容,颉利也对他佩服和礼待非常。”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为此看来,就算公平决战,各自派人落场比武,我们也负多胜少,何况李建成绝不会和我们讲江湖规矩的。”

  徐子陵好整以暇的笑道:“你是不需为此苦恼的。因为我们没机会踏进长安半步。”

  突利心中涌起难以形容,既荒谬又可笑的奇怪感觉,哑然失笑道:“不若就随我一起返回漠北,助我统一突厥算哩!”

  两人为之莞尔,当然知他在说笑,但也感到他的诚意。

  寇仲探手搂上突利肩头,凑到他耳旁道:“我若寻不到宝藏,兼又死不去,定会到突厥去找你,但你可不能薄待我,至少要弄个叶护我过过宰相的瘾儿。”

  突利断言道:“一言为定!”旋又笑道:“现在我是衷心渴望你找不到宝藏。”

  寇仲伸个懒腰,道:“看来我们行踪已泄,下船时说不定有强大军旅在恭候我们,我们是否该早点下船呢?”

  话犹未已,船速忽然大幅减缓。

  三人你眼望我眼,均大感不妙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47楼 发表于: 2007-09-10
第四章 仇人见面
  两艘战船从后赶上,与客船并排在伊水间推进。

  寇仲、徐子陵和突利三人扑上舱面时,李靖竟不知所踪。把客船挟在中间的战船并没有剑拔弩张的紧张情况,只是着令客船缓驶,船夫们都噤若寒蝉,只知从命。

  客船管事的帮会头目来到三人身后低声道:“这是杨帅的座驾船。”

  三人目光照往船桅的旗号,杨公卿从船舱大步踏出,呵呵笑道:“三位路过敝境,怎能不让杨某稍尽地主之谊。”

  寇仲大喜道:“杨公别来无恙。”提气纵身,投往杨公卿船上,徐子陵和突利只好紧随其后。

  战船增速开行,转眼把客船抛在后方,寒暄一番后,杨公卿笑道:“主上闻悉诸位南来,已不知等得多么心焦。”

  寇仲随囗应道:“是否心焦我们仍末死呢?”

  杨公卿苦笑道:“少帅万勿误会,我们进舱内再说。”

  踏入舱门,杨公卿立即摒退左右,坐好后,杨公卿笑容敛去。冷哼道:“王世充得人而不能用,只知大封亲族,用人惟私,白白辜负少帅为他经营出来的大好优势。现今李家随时大军东攻,当然记起少帅的种种好处。”

  寇仲想不到杨公卿对他们如此有情有义,坦诚相告,举杯道:“小子敬杨公一杯。”

  突利亦举杯道:“杨公卿果然是好汉子,王世充有杨公而不知善待,注定他没有好下场。”

  四人轰然对饮,各有感触。

  突利道:“若唐兵立即来攻,杨公认为胜负机会如何?”

  杨公卿断然道:“除非是李世民亲自挂帅督师,尚或有成功机会,否则唐军必无功而退。”

  三人为之动容。

  寇仲皱眉道:“杨公是否前后矛盾,刚说过王世充因不懂用人,要自食恶果,现在却又这么高传他的份量。”

  杨公卿道:“我指的只是王世充坐失良机。若他肯委少帅以重任,趁从瓦岗军得到大批兵将粮甲马匹的当儿,乘薛举父子攻打唐军项背之势,直闯关中,令李阀前后受敌,说不定真能乘势攻克长安。可惜他忌材之心太烈,只知巩固战果,到薛举父子被李世民所破,已是悔之不及,我和老张对他能不心灰意冷?”

  老张就是王世充另一员大将张镇周,与寇仲颇为相得。

  另听杨公卿毫不尊重的直呼王世充之名,便知他和王世充关系恶劣至难以缝补的地步。

  徐子陵奇道:“现在李阀声势大盛,更无西面之忧,杨公为何仍深信王世充有抗唐的实力。”

  杨公卿道:“唐军虽盛,可是王世充新近得瓦岗降兵十多万,降将中包括单雄信、秦叔宝、程知节等,均是不可多得的将材。最重要是洛阳乃天下坚城,易於防守,且备有飞石神炮和能射五百步的强弓弩箭,城内守将更全由王世充的亲族担当,岂是唐军要攻便可轻易攻下来的。”

  寇仲苦笑道:“照我看事情却非如此,唉!王世充是否真的想见我,不会又是布局要杀我吧?”

  杨公卿道:“理该不曾,现在他最担心的是唐军东来,他曾亲囗向我和老张力言,绝不会加害少帅,否则我杨公卿怎肯陪他干这种卑鄙无耻的勾当。”

  寇仲信心十足的道:“只要他肯听我一席话,包保他不敢动我半根毫毛。”

  徐子陵问道:“秦叔宝目下身在何处?”

  杨公卿答道:“他该在洛阳。”

  寇仲笑道:“终於要和老朋友碰头啦。”

  又一手揽看突利肩膀,挤眉弄眼的笑道:“说不定我可弄顶八人大轿,教人打锣打鼓的送可汗回老家。哈!”

  两艘战船泊在洛阳城外的码头处,由杨公卿派人飞报王世充,教他出城来见。这是杨公卿和寇仲三人深思后的行动,否则如“误入城内”,王世充食言,将难以脱身。

  寇仲趁徐子陵和突利到船舱上去欣赏东都在落日下壮丽的城景时,忍不住问起杨公卿有关李秀宁的事。

  杨公卿当然不知道他和李秀宁的关系,还以为他想知道关内外的情势,叹道:“所以找说你们是来得合时,否则恐怕王世充仍不肯向你们低头认错。李秀宁摆明是为李阀出面来对我们作最后一次劝降。假若我们不肯屈服,唐军将会大举来犯。正因形势紧迫若此,王世充才不得不想到再借助你们。否则在唐军兵迫洛阳时,你们少帅军亦乘势来攻,洛阳危矣。”

  寇仲给勾起另一问题,暂时忘掉李秀宁,问道:“董淑妮不是给李渊作妃殡吗?若两军开战,她怎么办?”

  杨公卿道:“出嫁从夫,像淑妮这种情况古已有之,有甚么大不了。听说李渊对淑妮爱宠不在另两名宠妃张婕纾和尹德妃之下,又得李建成暗地支持,在唐宫要风得风,要雨得而,那管老天会否塌下来呢。”

  寇仲又因董淑妮想起荣蛟蛟,再由荣蛟蛟想起荣凤祥的辟尘妖道,道:“荣凤祥是否已返回洛阳?他跟王世充现下关系如何?杨公有告诉王世充荣凤祥其实是老君观的辟尘老妖乔扮的吗?”

  当年辟尘派出可风道人作奸细,助李密和独孤阀来行刺王世充,行动差点成功。

  杨公卿愤然道:“不知荣凤祥使出甚么手段,令玄应太子为他大力斡旋,结果荣凤祥赔上大批财物,与王世充仍保持良好关系。三天前他父女才从南方回来,你见到王世充时最好不要提起此事,否则不但王世充很难下台,玄应太子更会大感不悦。”

  寇仲苦笑道:“难怪他们父子会大失人心哩!”

  徐子陵和突利卓立船头,遥望矗立前方的洛阳城,想起来此途中那惊涛骇浪般的过程,心中都有种渡过重重险处的欢畅感觉。

  落日在左方山峦后霞彩散射,更添这伟大城都不能替代的骄人气象。

  徐子陵忽然问道:“刘武周和宋金刚是否只是颉利的走狗?”

  突利露出不屑神色,道:“可以这么说,刘武周此人出名反覆,旧惰时为马邑鹰扬府校尉,马邑太守王任恭甚器重之,一手把他提拔,岂知他不但与仁恭的侍妾私通,还在闹饥荒时诋诿仁恭不肯放粮济饥,激起公愤后与鹰扬派弟子袭杀仁恭,行为既不义又可耻。对我们来说,这种人倒最宜任他在中原捣乱。咦!你因何问起他呢?”

  徐子陵道:“我只想知道他们和颉利的关系,更要弄清楚王世充有否与刘武周结成联盟,否则可汗只会从一个险境,踏进另一险境。”

  突利恍然道:“子陵确是心思细密,为了讨好刘武周,王世充这卑鄙小人确会把我出卖。又或暗中通知刘武周在途中截杀我,那王世充便可把责任推得一乾二净。”

  徐子陵道:“从杨公卿的囗气里,我们可知王世充现时仍是有恃无恐。

  想来原因正在刘武周和宋金刚,一日他们在旁虎视,唐军亦不敢出关东来。

  所以王世充绝不会为寇仲而开罪刘宋两人,刘宋则不敢拂逆大靠山颉利之意。”

  突利沉声道:“子陵是否想指出眼前只是王世充针对我而设下的陷阱?”

  徐子陵微笑道:“王世充绝不敢在东都动手对付你,因为这么笨人出手的行动太不划算,只会招来可汗亲族的报复,更会成为我和寇仲的死敌,又引起本部大将如杨公卿、张镇周等的不满,於他有百害而无一利。上上之策仍是如可汗所说的暗中知会刘武周,让他们在途中伺机行刺,再来个苦肉计,让他的一方损掉几个手下,那就谁都不会对他起疑哩!”

  突利叹道:“子陵的脑袋真厉害,我看你的推测八九不离十。所以王世充这奸贼才会卑躬屈膝的来相就。如此反有利我们,可将计就计,从容对付。唉!想起彼此患难一场,这么的说离即离,真教人割舍不得。”

  徐子陵遥望太阳的最后一丝采芒消没在西山背后,淡然道:“日月推移,人事迁变,只要我和寇仲死不去,大家终有聚首的一天,希??那非是对阵沙场就成哩!”

  灯火亮起,一艘船从东都驶出,向他们顺流开来。

  王世充终闻讯而至。

  在王玄应和王玄恕两个儿子陪同下,王世充这老狐狸故意穿上便装,到船上来见寇仲三人,随行者中更不觉暗伏有高手。

  甫见面他便装出惭愧自责的表情,怪自己受小人所惑,一时糊涂,致有此近乎忘恩负义之举,最后把所有责任推到李世民身上。

  三人当然不会揭破他,虚与委蛇一番后,寇仲表示有留话要和他们三父子说,入舱后分宾主坐定,寇仲笑道:“只看圣上的神气,便知圣上对唐军出兵关东一事胸有成竹,不知寇仲有没有说错呢?”

  王世充尚未回答,王玄应傲然道:“如论声势,唐军仍远及不上以前的瓦岗军,他们虽能在关中称王称霸,但在此地岂到他们逞强。当年李建成、李世民来攻洛阳,还不是落得个灰头土脸而回。”

  寇仲听得瞪大眼睛呆看看他,王玄应以完全忘掉当日是靠谁去大破李密的神气,说出来气焰飞扬,像功劳尽归诸他一身的情况。

  王世充显然有点不好意思,责怪的瞥王支应一眼,接入道:“我们当然不敢轻敌,不过李家与薛举父子一战下元气大伤,暂时仍未有足够能力来犯。不过我们现正全力备战,严阵以待。”

  王玄恕昔日曾随寇仲到堰师决战李密,比谁都更清楚寇仲的丰功伟业,嫩脸微红,露出羞惭之色,垂下头去。

  王玄应意犹未尽的道:“李阀虽再无西面之忧,但想破我东都,只是痴人作梦。”

  若非寇仲绝不容洛阳落人李世民手内,现在大可拂袖而去,只恨东都洛阳关系重大,牵连到巴蜀这个可攻打南方、控制大江上游的战略要塞,才不得不耐看性子坐在那里好向他父子痛陈利害。

  正思量间,王世充道:“我早知寇兄弟非是池中之物,但们想不到寇兄弟能在短短年许间於彭梁创立名震天下的少帅军,还先破杜伏威和沈法兴的联军於江都,再破萧铣、朱粲、曹应龙的联军於沮水之浜,如此战绩,即使李世民亦有所难及,只要少帅肯捐弃前嫌,不再计较我王世充作过的糊涂事,大家结成联盟,何惧他区区唐军。”

  寇仲心知肚明自己的少帅军兵微将寡,仍末被王世充真的放在眼内,他看中的只是自己的才智和声望。

  当日王世充意图杀他而不果,声誉受到严重的打击,更令手下看穿他妒材的本性。如若能与寇仲言归於好,自然对他低落的声名大有好处。兼之不用屯重兵去防守东线,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说到底,包括李世民在内,谁愿意树立像寇仲、徐子陵这种可怕劲敌。

  寇仲微微一笑道:“表面看来大郑确是兵精城固,但若是李世民亲自督师来攻,情势可能不像玄应太子想像般那么乐观。”

  王玄应闪过怒色,旋又压下不悦的情绪,耐看性子沉声问道:“少帅何有此言。”

  王世充深悉寇仲过人的才智,露出注意的神情。

  寇仲从容道:“若我是李世民,可率大军从关中直驱河南,以坚攻坚,尽克东都西线的主要据点,硬是迫贵方退守洛阳。然后再施之以分化之计,通过不择手段的威逼利诱招降东都外围大小城池约守将,玄应太子以为尚有多少机会能守得住洛阳?”

  王世充和王玄恕同时色变。

  要知王世充因任用亲私,致令政权内部矛盾重重,不得人心,派系斗争,无时或已。反之李世民一向声誉极隹,只是能容李密一事,早使天下敬佩。兼之又有佛道两门在背后撑他的腰,确大有机会不费一兵一卒的招降王世充手下大批离心的兵将。王世充要与寇仲重修旧好,正是要借此稳定军心,所以寇仲这番分析正命中王世充的要害。

  王支应怎肯就此认输,硬撑道:“李世民一天攻不下东都,也赢不了这场仗。待他兵将倦疲、伤亡惨重时,我们可部署突击反攻,教他来易去难。”

  顿了顿又道:“这当然是假设他能把我们迫得退守洛阳而言,否则一切休提。”

  王玄恕忍不住道:“李世民擅长骑兵战阵,战无不克,我们若将主力放在城外与他决胜负会是以己之短,对敌之长。”

  王世充点头同意道:“玄恕说得对。”又转向寇仲道:“不过就算唐军兵力十倍於我,想攻入洛阳,仍非易事,少帅对此有怎么看法?”

  寇仲赞赏的瞥王玄恕一眼,道:“只有傻子才会去硬撼洛阳,当贵方退守洛阳时,我若是李世民便会南取伊阙,北围河内,再分兵攻打洛囗和回洛两大重镇,主力人军则连营北邱山,完成对东都的包围圈,断绝所有粮饷供应,令贵方陷於孤立挨打的困境。”

  当日他为对付李密,对洛阳附近的形势下周一番苦功,更与杨公卿等反覆研究,故对洛阳的虚实强弱了若指掌,随囗说出,连王玄应也欲辩无言。

  王世充脸色再变,旋又平复下来,从容笑道:“凭李家现在的兵力,恐怕仍难以办到少帅所言的情况。”

  寇仲对付王世充的策略就是一招“恫吓”,务要令他像上趟般感到大祸迫在眉睫,他才可将王世充变成手上对付李世民的一只有用棋子。否则东都若破,他少帅军将尽失西北的屏障,阵脚末稳便被大唐军势如破竹的歼灭。

  寇仲漫不经意的道:“圣上是否认为李世民的实力不足以应付你和刘武周的联军,故有恃无恐呢?”

  王世充脸上震动的神色一闪即逝,以微笑掩饰内心的惊骇,淡然自若道:“我大郑与他定扬可汗素无邦交,是敌非友,少帅为何会猜到我跟刘武周联手抗唐呢?”

  寇仲见王世充的表情,更肯定上趟宋金刚到洛阳,是与王世充订立秘密协议,耸肩道:“纵使你们双方没有盟约,但刘武周和宋金刚对李阀的老家偕高手刺伤李世民时出兵攻唐,只可惜他败得太快,令刘宋难以配合。今次若李世民来攻洛阳,刘宋绝不会坐视,以免再错失机会,岂知欲正中李小子的下怀。”

  三父子正静心聆听,到最后一句,再忍不住同露骇容。

  寇仲不待他们有思索的空间,若无其事的突然问道:“荣凤祥在南方开不成商帮大会偕女儿回来后,有没有告诉圣上杜伏威已投降李家呢?”

  王世充终失去冷静,失声道:“甚么?”寇仲暗松一囗气,知道费尽唇舌,连施攻心之计后,终打动这头虚伪卑鄙的老狐狸。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48楼 发表于: 2007-09-10
第五章 其门若市
  王世充依寇仲之言,在毫不张扬下安排寇仲三人进入东都,住进城南择善坊一座小院落,紧傍逼津渠,乃刖巷后河的格局,还有个小码头,泊有快艇以供三人出入。若走陆路的话,一盏热茶的工夫可到接通南北天街的天津桥,交通非常方便。他们更婉拒王世充派人来侍候的提议,希望能静静休息,以恢复旅途的劳累。

  杨公卿亲自为他们携来酒菜衣服,约好明天在董家酒楼与张镇周共进早膳后,方道别离开。

  二人沐浴更衣停当,舒舒服服的聚在主堂中吃喝谈笑,好干开心。

  寇仲把与王世充父子三人的对话详细交待后,突利叹道:“坦白说,当年你大破李密,我和世民尚以为你寇仲是七分运气,只有二分是靠具资本领。其后再败字文化及,捣乱杜沈联军,又令萧铣、朱桀和曹应龙惨败,我们亦只当你是诡计得逞。到今晚听到你唬吓王世充有关唐军攻打洛阳的战略,才憬然醒悟你寇仲实是军事的长才。你有如天授,随口而出的策略,别人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若王世充肯把指挥权让给你,你跟世民兄鹿死谁手,将是未知之数。”

  寇仲苦笑道:“他连自己忠心耿耿的大将都不信任,可况是我。”

  徐子陵道:“你有否和他谈及可汗的问题。”

  寇仲皱眉道:“真奇怪,竟是他主动提出,且表现得异常积极。不过当我提议由杨公卿护迭可汗回漠北,他却说另有人造,这老狐狸不知又在转甚么歪念头。”

  突利佩服地盯徐子陵一眼,把徐子陵的分析向寇仲道出来。

  寇仲拍腿道:“还是陵少心水清,我却一时想不到那么远,王世充安排了明晚送你起程北上,此事该如何应付?”又道:“难怪他矢口否认跟刘武周、宋金刚有协议,就是怕我起疑心。”

  徐子陵沉吟道:“你曾教王世充与窦建德结盟,这方面老狐王有甚么话说?”寇仲恨得牙痒痒的道:“我曾旁敲侧击的问过,他却不露口风。哈!今晚该有他忙的哩!我真想摸到荣府去,看看他如何向荣凤祥兴问罪之师。”

  突利摇头道:“荣凤祥在洛阳的势力蒂固根深,他虽要倚靠王世充,但王世充际此紧张时刻何尝不要倚靠他。我猜王世充定要哑忍这口气,迟些才和荣凤祥算账。”

  今趟轮到寇仲和徐子陵脸色微变。

  寇仲之所以要在王世充前“挑拨离间”,皆因荣凤祥父女立场暧昧,既与阴癸派似是盟友,又与杨虚彦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荣凤祥若能在洛阳保持势力,对两人自是有害无利,倘再引进石之轩或祝玉妍两大魔门顶级高手来对付他们,将更大大不妙,说不害怕就是骗人的。

  寇仲苦笑道:“可汗的分析不无道理,照我看王玄应对荣妖女迷恋甚深,说不定刻下正在香暖的被窝里向荣妖女倾诉我们的秘密呢。”

  突利哈哈笑道:“说起被窝和女人,我便意兴大动,这是否你们所谓的‘饱暖思淫欲’?”徐子陵举杯笑道:“喝酒没有问题,但若可汗提议逛窑子,请恕小弟不能奉陪,你可央少帅这从少年开始便大发青楼梦的勇汉陪你。”

  寇仲拿起酒杯,佯怒道:“陵少想害我吗?你该知我和你是青搂同一运,从没有一次逛青楼是有好结果的,包括上一次差点给祝妖妇陷害成功。”

  大笑声中,三人碰杯痛饮。

  想起从汉水来此险死还生的旅途,份外感到眼前此刻的珍贵。

  “砰!砰!砰!”

  外院门给人拍得震天价响,尤其对方不以门环叩门,更令人有惊心动魄的感觉。

  三人脸脸相颅,想不到有人如此大胆时,一把粗豪的声音在外头嚷道:“秦爷叔宝来哩!还不快快开门。”

  接著秦叔宝的熟悉声音道:“老程你低声点不行吗?谁人欢喜听你那把破锣般的腔子。”

  寇仲和徐子陵大喜,刚敞开大门,久远了的秦叔宝和另一大汉早逾墙而入,均是一身酒气,兴奋莫名。

  秦叔宝抢上石阶,两臂大鹏展翅的一把将两人搂个结实,哈哈笑道:“谁想得到当日荒山遇到的两个不名一文的青头小子,竟变成纵横天下的风云人物。你这两个小子真没有义气,自己逃之天天,却累得我给沈落雁那婆娘生擒去为她做牛做马。”

  寇仲和徐子陵见到这血性汉子,亦是热血沸腾,与他搂作一团,互相拍打,彷佛只有通过原始的搂抱动作,方可表达心中的冲动。前者笑道:“有心不嫌遂,我们把你的老板扳倒,干是同样能令你脱离苦海吗?”那随秦叔宝来的大汉不耐烦地咕哝道:“老子不搂女人睡觉陪你到这里来。你却只顾叙旧,不给我引见,他奶好的真不够朋友。”

  秦叔宝放开两人,皱眉道:“我都说自己来便成,你却硬要陪我来。小仲小陵,这个就是曾以五百兵破敌万人的程咬金。”

  两人曾多次听过他的名字,且印象深刻,一来是他的名字古怪易记,更因他是著名的猛将,早有结识之心。定神打量,只见此人体魄健壮,身如铁塔,膀阔腰圆,肌肉发达,脸容颇为丑陋,但却流露出冥诚爽宜的味道,教人欢竟口。

  程咬金不满道:“我已改名为程知节,再不是程咬金,小心我打扁你的臭嘴。”

  秦叔宝捧腹大笑时,程咬金伸出粗壮的手掌,分别和寇仲、徐子陵握手为礼,欣然道:“我最爱结交英雄豪杰,老秦曾多次向我谈及与你们结识的经过,今日终於见到哩!来!我们喝酒去。”

  突利从大门步出,笑道:“要喝酒何不到屋里来?”三巡过后,气氛愈趋炽烈,五人一见如故,加上几杯黄汤下肚,都是有那句说那句,抛开所有顾忌。

  程咬金向突利笑道:“我本不喜欢你们突厥鞑子,不过见你能口吐人言,又是小陵和小仲的兄弟,兼想起鞑子像我们汉人般也有好坏之分、君子小人之别,才肯坐下和你喝酒,岂知愈看你愈顺眼,敬你老哥一杯。”

  突利啼笑皆非,苦笑不得的和他对饮,幸好突利亦最欣赏这种毫不矫扭造作的爽直硬汉,故不以为杵。

  秦叔宝分别把肴菜夹到各人碗内,笑道:“我刚才和老程这家伙去窑子寻欢作乐,一人搂著一个妞儿埋头苦干的当儿,杨公卿使人来通知,说你们三人来了。我也算够义气,立即急流勇退,来会你们。”

  程咬金哂道:“明明听得你在邻房不到三个回合便偃旗息鼓,还吹甚么大气。”

  秦叔宝反唇相稽道:“原来你是只听不干,难怪敲门时这么大火气。”

  众人失声狂笑时,秦叔宝叹道:“今晚我们定要痛快的闹他娘一场,因为明天黄昏我和老程奉命要护送一个人上北疆,真是不巧。”

  寇仲清醒过来,与徐子陵和突利交换个眼色。

  突刊沉声道:“你们竟不知要送甚么人吗?”程咬金见三人脸色有异,讶然道:“王世充说出发时才会告知我们北上的路线和护送甚么人,有甚么不安呢?”秦叔宝接口道:“我们是在黄昏时接到玄应太子传递的今谕,著我们召集本部候命出发。想起旅途寂寞,才趁今晚去享受一番。”

  徐子陵问道:“你们对王世充的观感如何?”程咬金不屑的道:“他比之李密更不如,王玄应那小子更不像人,想起就令人生气。”

  寇仲道:“最近有没有人来游说你们背弃王世充。”

  秦叔宝一呆道:“你是怎会知道的?沈落雁曾潜来洛阳,游说我们重投李密,不过已被我们拒绝,此事该没有人知道。”

  徐子陵叹道:“你们当然不会说出去,但沈落雁却会故意泄漏,以迫你们作反,这叫离间计。”

  程咬金勃然大怒道:“沈落雁真可恶。”

  寇仲道:“王世充更是混帐,因为他想杀你们。”

  程咬金和秦叔宝为之愕然。

  突利好整以暇的道:“王世充教你们护送的人正是区区在下,这叫借刀杀人,刀子则属於刘武周和宋金刚。”

  寇仲待要解释,一把女子的声音在后院码头方向传来道:“寇仲、徐子陵,你们给我滚出来。”

  寇仲苦笑道:“陵少你慢慢向两位老哥解释清楚。我要代李大哥去安慰他的好娇妻,算够义气吧!”红拂女消瘦少许,但仍是那么明艳照人,做然立在延伸往河道的石阶的顶端处,冷若霜雪的狠狠盯著寇仲,沉声道:“李靖在那里?”寇仲暗中咋舌,知她性烈如火,一个不小心侍候,便是动手火并之局。

  偏是自己不能伤她,对著她那把使得出神入化的拂尘,确是非常难捱。忙赔笑道:“大嫂消息真是灵通,我们来到这里连屁股儿都未坐暖,你便懂得寻上门来,可怜我们还自以为行踪隐秘。”

  红拂女慎道:“不要唤我作大嫂,你若真把李靖当作兄弟,就不会累得他不听秦王的命令千山万水来寻你们这两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寇仲苦笑道:“谁不自以为是?嘿!我可不是说大嫂你”红拂女截断他道:“少说废话,李靖究竟在那里?”寇仲忙把与李靖相遇的情况说出来。

  红拂女明显松了一口气,容色稍缓,用神上上下下盯视他的几眼,闪过惊异神色,以较温和的语气道:“你们可知与王世充合作,等若与虎谋皮,受过一趟教训还不够吗?”寇仲谦卑的点头道:“大嫂教训得好,我们会小心的哩!”红拂女声调转柔,语重心长的道:“在目前的情况下,你们想潜进长安是难比登天。要在建成太子全力戒备下起出大批财物兵器更是难上加难。

  唉!我该怎么说你们才肯打消主意?秦王一直视你们为知心好友,直至现在仍没有改变,但你们却令他进退两难,也令你大哥睡不安寝。”

  寇仲叹道:“这叫人各有志,若有选择,我岂愿与世民兄为敌?不过假若我和小陵真能在建成、元吉眼睁睁下夺宝而回,对秦王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

  红拂女玉容转冷,淡然道:“你仍自大得认为可再创奇迹吗?听说宝藏内只是藏书便达十车之多,兵器更数以万计,就算在没人理会,城门大开的情况下,恐怕一天时间都运不完那么多东西,而你仍认为可以盗宝离开,岂不是痴心妄想。即使你们能神鬼不知的潜入长安,终会显露行综,最后还是死路一条。”

  寇仲欣然道:“我知大嫂是为我们好,只是我这个人对愈没有可能的事,愈有兴趣去尝试。否则就不会弄垮李密,又到现在仍没有送掉小命。”

  红拂女怔怔的瞧他好半晌,忽然垂首轻轻的道:“听你的语气,是否不再怨恨你的李大哥呢?”寇仲想起素素,心中一痛,颓然道:“还有甚么好恨的呢?素姐已离开尘世!”红拂女娇躯微颤,失声道:“素素死了?”寇仲不想再提素素的事,道:“详情你可问李大哥,照我看他定在城内,大嫂劝他回长安吧!请他再不要理会我们。”

  红拂女欲言又止,终还是去了。

  回到厅堂,四人停止说话,目光落在脸色沉重的寇仲处。

  寇仲坐下来,强颜一笑道:“人已走哩!”突利问道:“她怎知我们在这里的?”寇仲摇头道:“她没有说,不过看起来我们这所谓秘巢已是街知巷闻的第宅,问题出在我们来得太张扬。嘿!你们商量出甚么鸟儿来。”

  他的粗话立时令程咬金情绪高张,粗声粗气的道:“他奶奶的熊,王世充那昏君竟敢害老子,我就要他吃不完兜著走。”

  突利笑笑道:“我决定不走。”

  寇仲失声道:“甚么?”秦叔宝道:“可汗只是说笑。我跟老程决定随可汗到他老家看看,研究一下他们的骁骑战术为何可比我们厉害。”

  寇仲放下心来笑道:“可汗不怕给这两个家伙偷学秘技,将来反用来对付你们吗?”突利傲然道:“有些东西是偷不了的。”

  徐子陵怕程咬金不服驳他,岔开去道:“我们决定将计就计,两位老哥会乘机离开王世充,再不回头。”

  秦叔宝向寇仲道:“你不是创立甚么少帅军,照我看还是解散算了,在现今的情况下,任你寇仲如何英雄了得,智勇过人,只能是陪太子读书,没法有任何作为。南方就只有江都还可多挺一会。”

  众人想不到秦叔宝会忽然来个奇兵突出,坦言直说。都静下来看寇仲的反应。

  秦叔宝乃精通战略兵法的名将,作出的判断当然有一定的份量。同时亦表明他和程咬金纵使离开王世充,亦不会因友情投向寇仲的少帅军。

  寇仲从容微笑道:“我们走著瞧吧!”

  程咬金大力一拍寇仲肩头,长身而起道:“好小子,有种。”

  秦叔宝亦笑著站起来,道:“因可汗的事,我们不宜在这里勾留过久。

  且我和老程都有班共生死的兄弟追随左右,需要时间作出安排。”

  “当!当!”

  叩门声又从院门处传至。

  寇仲苦笑道:“这叫其门如市。”

  突利起身道:“我带他们从后面水路走,你和子陵去看是甚么人。”

  各人分头行事。

  寇仲一人往西门,甫将院门拉开,雄劲集中至今寇仲呼吸顿止的拳劲冲脸而来,寇仲大喝一声,亦一拳击出,两股拳风交击下发出‘蓬’的一声剧响。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49楼 发表于: 2007-09-10
第六章 肝胆相照
  寇仲压下翻腾的血气,苦笑道:“王子的见面礼不是人人可以消受的。”

  来访的赫然是吐谷浑王子伏骞,今趟他只是单身一人,穿的又是汉人的便服,与上次在东都见他时前那种前呼后拥的情况大不相同。

  伏骞龙行虎步,气势迫人的走进前院,灼灼的目光扫视大门的方向,讶道:“子陵兄和突利可汗呢?”

  “锵”!

  寇仲掣出井中月,施出“井中八法”的“棋奕”,一刀劈在空处,带起的劲气,竟然使全院的空气都给他硬扯到刀锋去,形成一个类似天魔大法的力场,玄异至极。

  自宋缺以刀施教,让他领悟刀法的真谛;再在赴九江途中,经多日在船上冥索苦思,创出“井中八法”,又经连番血战,逃亡时拿徐子陵和突利作对手反覆钻研改进,到此刻他的“井中八法”才真正大成,如臂使指,不致在与强敌对仗时派不上用场。

  伏骞刚才那一拳,显示出这吐谷浑王子的武技强横,功底深厚。寇仲登时手痒,怎肯放过这个试刀的大好机会。

  伏骞先前说要领教他的刀法,虽是心中确有此愿望,总是带有说笑的成份,那想得到他骤然出刀,且是如此莫测高深,不知他攻往何处的奇招。

  “当”一条长只三尺许,每节三寸,由十三个钢环节节相扣连结而成的软钢鞭从棉衣内抽出,迎风蹬直。

  伏骞同时脚踏奇步,闪电挪移,钢鞭横扫刀锋,反应之快而精确,教人叹为观止。

  寇仲大笑道:“好!以攻代避,确是高明。”

  体内正反之气互动下,一个旋身,移往伏骞左侧软钢鞭难及的角度,使出“战定”,立时刀浪翻腾,水银泻地的向这强横的对手攻去。

  伏骞暗呼厉害,软钢鞭上拦下封,左挡右格,配以闪耀步法,施尽浑身解数去应付寇仲有如长河激瀑,滔滔不断的凌厉攻势。

  兵刃交击之声不绝於耳,火爆目眩,精采绝伦。

  徐子陵则好整以暇的步出大门,在石阶台上观战,心中大讶。

  要知他和寇仲在重回东都这段时间内,武功屡有突破精进,已到达可与祝玉妍那般级数的绝顶高手全力一拚的境界,竟知伏骞竟能在寇仲的绝世刀法下,仍有反击之力,此人功力之高,可以推想。

  “当”寇仲一刀扫出,便把伏骞迫退三步,然后以一招“不攻”作结。

  伏骞欲攻难攻,忽然长叹一声,把软钢鞭随手撇掉,然后大笑道:“痛快痛快!最后这招有甚么名堂,竟使我感到若要强攻,只会自招败果?”

  寇仲从容一笑道:“敬告王子殿下,这招乃小弟“井中八法”的起手式『不攻』。”

  伏骞先是愕然,继而开怀大笑,通:“确是名副其实,不能攻也。”

  台阶上的徐子陵问道:“伏骞兄为何要弃掉如此神兵利器。”

  伏骞洒然笑道:“若本人用的是惯使的丈二矛斧,适才便可以坚攻坚,试破少帅的不攻奇招。这钢鞭既今我棋差一着,不弃之尚有何用,这正是对它的惩罚。”

  寇仲大惑此君妙不可言,欣然道:“王子勿要骗我,刚才王子弃鞭时,是想以铁拳代铁鞭,后来才打消此意。”

  伏骞双目电芒一闪,点头道:“少帅果然高明得出乎小弟意料之外,难怪能安然抵此,找小弟来试刀。”

  徐子陵淡然道:“寇仲擎你试刀,背后实大有深意。”

  伏骞愕然以询问的目光投注寇仲。

  寇仲点头道:“我是要试试王子有否向裴矩寻仇的资格。”

  伏骞剧震道:“甚么?”

  突利现身大门处道:“殿下何不到屋内把酒再谈。”

  伏骞目光移往突利,对这本是宿敌的人射出复杂深刻的神色。

  坐下后,寇仲首先问道:“伏骞兄怎会晓得到这里来找我们的呢?”他曾以同一问题请教红拂女,却得不到答案。理论上这秘密巢穴该只有王世充、一方的人晓得。

  伏骞却不能不答他,道:“你们坐船从伊阙来此的事,在你们入城前已传遍洛阳的大小帮会,非常轰动。但到刚才洛水帮的荣凤祥始派人来向我告知你们落脚的地点,他这么关照我,小弟颇感意外。”

  寇仲拍桌怒道:“定是王玄应这小子泄漏给荣凤祥知道的。荣凤祥则以为伏骞兄和可汗是势不两立。咦!王子不是要来和可汗算旧账吧?”

  伏骞摇头微笑道:“在东突厥我的真正敌人是韵利和赵德言,不过这方面的事暂且撇开不谈。裴矩究竟躲在甚么地方,是甚么人在庇护他?”

  徐子陵道:“伏骞兄误会哩!裴矩只是一个虚假的名字,你这真正的仇人另有身份,本身有足够的力量应付任何人。”

  突利苦笑道:“若非我们尚有点运道,怕不能与王子在这里对话。”

  伏骞沉声道:“裴矩的另一身份究竟是谁?”

  寇仲一字一字的道:“就是邪道八大高手中排名仅次於祝玉妍,但魔功可能尤有过之的『邪王』石之轩。”

  伏骞终於色变。

  寇仲再扼要地解释一番,伏骞倒抽一囗凉气道:“若非是从三位处听来,我绝不会轻信。因为事情太离奇和荒诞,人隋就那么毁在一个人的手中。”

  徐子陵笑道:“该说是毁在两个人的手里,皆因纵有石之轩,若无杨广这昏君去配合,隋朝也不致步上秦廷的后尘,两世而终。”

  突利道:“坦白说,比之石之轩,我们任何一个跟他仍有段难以逾越的距离,最糟就是他神出鬼没,可以在任何一刻出没,我们却连他的影子都摸不着。”

  伏骞没试过身历其境,还没甚么撼动感觉,寇仲和徐子陵却听得背脊寒气直冒,因为突利说出他们心中的恐惧。

  祝玉妍虽有资格令他们害怕,但总还略有蛛丝马迹可寻。而令佛道两门头痛多年的石之轩,却可在全无徵兆下忽然出现。不由想起吉凶未卜的云帅,登时心情沉重,刚抵洛阳的轻松感觉不翼而飞。

  到这刻他们才深切感受到石青璇生母碧秀心的伟大,牺牲多年的修行,以一缕情丝把这魔功盖世的那人紧缚,使他的“不死印法”难竟全功,不能一统魔道,否则还不知会带来甚么大灾祸。

  伏骞苦思道:“既然他的徒弟杨虎彦目下偏向李阀中建成元吉的太子党,那正表示石之轩仍要通过建成元吉去完成他某一精心策划的大阴谋,而赵德言却与石之轩的崇拜者安隆紧密合作,显示这两人均可能听命於石之轩,那石之轩第一个要杀的人理该是可汗而非云帅,但为何他竟舍可汗而去追击云帅?”

  寇仲愕然道:“你是旁观者清,我们倒没想过这问题。曾否石之轩因遇上祝玉妍延误了时间,所以没有追上来?”

  徐子陵道:“我认为石之轩第一个要杀的人非是可汗,而是李世民。据消息说,李世民在离洛阳返回关中途上,被宋金刚率神秘高手袭击,致受内伤。我当时已大感奇怪,凭李世民本身和随行的天策府高手的实力,宋金刚方面有甚么人够资格伤他,初时还以为是莪莪亲自出手,现在再次想起,伤他的当是石之轩无疑。”

  寇仲呼出一囗寒气道:“石之轩终於再次出来兴风作浪哩!”

  伏骞看着他们犹有馀悸的模样,骇然道:“他难道比宁道奇和祝玉妍更厉害吗?”

  寇仲苦笑道:“这个只有天才晓得。不过你若知道佛门四大圣憎联手跟他三度交战,仍给他安然逃去,那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当可有个谱儿。”

  伏骞显然不知四大圣憎是何方神圣,经徐子陵说明,登时多添一重忧色。

  说起石之轩,四人连喝酒的兴趣都失去。

  突利道:“至少知道云帅可能逃过大难,总是令人安慰的一件事。”

  寇仲叹道:“未必。石之轩之所以在南阳不对付你,皆因他不愁没机会杀你,迟些或早些并没有分别。照我看当时他放过你,原因是在我和小陵身上。”

  转向徐子陵道:“你有否感觉到他没有全力出手?”

  徐子陵苦笑道:“我根本不知他全力出手会是怎样的一番景况。但当时我确感到他的目标是云帅而非突利,真是奇怪。”

  假若石之轩是站在建成、元吉的一方,他自该下辣手来对付徐子陵和寇仲,好让建成一方的声势能盖过李世民,向李渊立功交待。

  至於突利,石之轩既和赵德言暗中有勾结,当然不会放过他。除去突利,对李世民的声势亦大有影响。

  当时三人力战身疲,石之轩若尾随追蹑,凭他的绝世魔功,最少有八九成把握可一举把三人歼灭。可是他却没那么做,故令人大惑难解。

  寇仲却因与李靖的一席话,想到可能的答案,叹道:“若我所料不差,石老魔是希望我们能成功起出杨公宝藏,那他将可坐得其利。”

  三人愕然望着他。

  徐子陵憬然而悟道:“我明白哩!他是想把邪帝舍利据为己有,俾可再有突破。”

  寇仲一呆道:“我倒没有想过邪帝舍利,只是想起和氏璧和杨公宝藏任得其一者将是真命天子的流言。所以李建成如能从我们手上把杨公宝藏据为己有,便可把李世民的声威完全压下去。石之轩正因想到这点,才会放过我们,甚至还会设法令我们可安然潜入长安去起出宝藏。”

  伏骞同意道:“我虽不知道邪帝舍利是甚么东西,但既可令石之轩这种人物的修为再有突破,自是无价之宝。故此任何一个理由,都可得到像少帅说的推论。问题是石之轩为何要助李建成得天下呢?”

  徐子陵肃容道:“这可视为佛道两门与石之轩斗争的一个延续。其中尚有我们不知的阴谋,否则石之轩怎屑为之。”

  伏骞叹道:“三位竟肯让小弟与闻这么秘密的事,伏骞感激万分。”

  寇仲一拍额头,笑道:“我倒没想过该否让你知道的问题,因为早把你视为知己好友,也可能因同仇敌忾的关系。不过如若你出卖我们,也没有甚么好出卖的。”

  突利微笑道:“我曾想过这问题,当想到王子与我合则有利这事实,仅有的一点疑虑都消失了:”徐子陵道:“我是凭直觉感到王子乃真正的豪杰好汉,若事实非是如此,只好怪自己有眼无珠。”

  伏骞举杯大笑道:“让伏骞敬三位一杯,喝下这杯酒后,我们便是好兄弟。”

  四人轰然对饮,士气高涨,对石之轩的恐惧一扫而空。

  突利掷杯地上,砸成碎片,拍桌道:“我决定不走啦!”

  寇仲和徐子陵错愕以对。

  突利俯前低声道:“石之轩绝不容我活着返回汗庭的。我们何不来个将计就计,布局杀他。”

  三人均是挑通眼眉的人,立时明白突利之计。

  寇仲和徐子陵只好同意,难道看看突利被石之轩干掉吗。

  商量过细节后,寇仲笑道:“如此良宵,有甚么有趣的事可以玩玩的呢?”

  徐子陵最清楚他的性格作风,晒道:“坦白点说出来吧!”

  寇仲压低声音道:“我想取荣凤祥的狗命,好杀魔门特别是阴癸派的气焰。”

  伏骞一呆道:“荣凤祥竟是阴癸派的人?”

  寇仲略加解释后,道:“荣凤祥能继上官龙坐上洛水帮大龙头的位置,定因洛水帮内仍有阴癸派的馀孽隐伏其中,这叫换汤不换药。现时魔门明显分作两大派系,分别以石之轩与祝玉妍为首。如能杀死荣凤祥,王世充会乘机把洛水帮置於控制之下,大幅削弱祝玉妍一方的势力,而我们亦可大大出一囗鸟气,去他娘的!”

  伏骞欣然道:“不知是你们的运气好还是荣凤祥的运气差,今晚荣凤祥在曼清院的听留阁地厅大排筵席,宴请……”转向突利说下去道:“贵方以莫贺儿次设为首的使节团。”

  寇仲大喜道:“陵少以为如何?”

  徐子陵淡淡道:“我们到青楼除了闹事打架,杀人放火,好像从未曾做过别的事。”

  伏骞双目杀机乍闪,沉声道:“首先我们必须摸清楚宴会场地的形势,这方面包在我身上。可汗有甚么意见?”

  突利断然道:“刺杀荣凤祥是事在必行。最好不要伤及莫贺儿一方的人,否则我会很难向莫贺儿交待。”

  寇仲胸有成竹的道:“可汗放心,我们的目标只是荣老妖一人。”

  伏骞猛然起立,笑道:“就让小弟作个小东道,请三位大哥到曼清院听歌喝酒,免致虚度良宵,三位意不如何?”

  突利倒抽一囗凉气道:“万万不可,这两个小子的青楼霉运,会把我们也连累的。”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只能对视苦笑。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50楼 发表于: 2007-09-10
第七章 刺杀行动
  寇仲提议行刺荣凤祥,并非只是逞一时的意气,而是深思熟虑下作的行动。荣凤祥这辟尘老妖立场暧昧,不断左右逢源的分别跟魔门两大势力勾结,更大体上控制北方的商社,对政治经济的影响力确是非同小可。寇仲若不去掉此人,将来必大吃苦果。

  不过要在洛阳内杀荣凤祥,等如老虎头上钉蚤虱,盖洛水帮乃北方第一大帮,实力雄厚。当日他们能把上官龙赶下台,只因成功揭破他是阴癸妖人的身份,在微妙的形势下一战功成。

  荣凤祥则经过多年经营,其赌业霸主的形象深入人心,甚么谣言对他都难起作用。若非王世允和他脸和心不和,兼之寇仲早前曾向王世充揭示出荣凤祥居心叵测,王世充又对他们另有图谋,那他们在成功刺杀荣凤祥后,只有立即有那么远逃那么远一途。

  寇仲、徐子陵和突利从屋脊的斜坡探头出去,遥观对街灯火通明的曼清院。这种境况,他们已是驾轻就熟,感觉是历史不断重复。

  寇仲低声道:“我们若不是从大门进入曼清院,兼且不百妓陪酒,该不会触动我们的青楼霉运吧?”徐子陵苦笑道:“教我怎么答你?”寇仲用手肘轻撞左边的突利,道:“你的青楼运当然比我们好,不若由你来计划行动。”

  突利皱眉道:“我惯了明刀明枪的决战沙场,虽说擅长突击伏袭,但这种於高手云集,灯光灿然的宴会场合去刺杀其中一人,却并不在行,还是要靠你老哥来动脑筋。”

  寇仲向徐子陵道:“陵少有甚么好提议?”

  徐子陵沉声道:“刺杀不外察情、接近、突袭三大步骤,察情由老伏包办,最后的突袭当然该由我两人操刀,现在只剩下如何接近荣凤祥这个关键。”

  突利并没有为徐子陵把刺杀揽到他和寇仲身上而感到被轻视,皆因徐子陵和寇仲联手的默契,已达天衣无缝之境,且天下闻名。

  寇仲皱眉苦思道:“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若有离席敬酒那类混乱情况,我们行事起来会方便得多。”

  突利出惯这类宴会场合,摇头道:“通常都是由主家在席上向全场敬酒,然后客方代表再作回应,不会像寿宴婚宴般到每席去敬酒答谢。”

  风声微闻,换上黑色夜行劲装的伏骞来到徐子陵旁,道:“不知荣凤祥是否猜到你们不会放过他,不但在院内吝主要出入口派人守卫,他身旁还多了两个生面人,观其气度举止,肯定是高手无疑,我们是否仍要冒险?”寇仲笑道:“王子莫要耍我,只看你这身行头,便知你是第一个不肯临阵退缩。”

  伏骞欣然一笑,道:“幸好漠飞今晚代我出席此宴,故能透过他完全把握刺杀场地的情况。我有两个提议可供三位参考。”

  接而把一个图卷展示,上面绘有宴会场地的形势,包括筵席的位置和门窗所在,虽是简略,足可令人一目了然。

  伏骞道:“假若少帅和子陵兄有信心可在几个照面下取荣凤祥的狗命,我们可以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硬闯宴厅,由我和突利牵制他身旁的高手,少帅则和子陵全力扑杀荣老妖。”

  突利道:“何不待他们离开时,我们在街上行刺他呢?”

  伏骞道:“我也想过这一著,问题是他乃乘马来的,走时也该策骑而去,到时他的手下紧傍左右前后,只会变成混战的局面。”

  寇仲忽然问道:“荣妖女有出席吗?”

  伏骞摇头道:“没有,除王世充父子外,洛阳有头有脸的人都到来赴会,包括王世充的心腹郎奉和宋蒙秋。”

  徐子陵道:“硬闯突袭是没办法中的办法,非不得已实不宜冒这个险。

  荣凤祥名列邪道八大高手,魔功深厚,最糟是我们仍未摸清楚他的底子虚实,加上他提高警觉,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一个干好,反会为其所乘。伏骞兄另一计又是如何?”伏骞道:“另一计就是假扮捧托肴肴上席的侍从,谁认出我们就先发制人把他点倒,只要能混进去,可见机行事进行大计。”

  寇仲欣然道:“此计最合我的胃口,就这么办。”

  徐子陵目光落到摊开在屋脊的图卷上,皱眉道:“荣凤祥和莫贺儿的主桌设在北端,捧菜上席的人口则在南端,由入口至主桌至少是二十步的距离,你以为我们可瞒过正疑神疑鬼的荣老妖吗?”设宴的地厅位於听留阁的南座,北面的门窗对著寇仲借之以击败上官龙的方园和正中的大水池,但由於有洛水帮的守卫,要从那边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去,是没有可能的。

  就算四人改变面目,由於他们无不体型出众,想乔扮捧菜的侍仆去瞒人只是个笑话。所以伏骞才会有先发制人,见机行事之语。关键在能走到多近才被人发觉。

  伏骞道:“我们必须制造一些事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开去,乔扮侍仆一法才有望成功。”

  寇仲微笑道:“我想到哩!”曼清院听留合的气派,因其四座高楼环迥连结的结构,确有其他青楼无法模仿的瑰丽景况。

  由於曼清院属於洛水帮,要在这么一处地方去行刺洛水帮的大龙头,等若要深入虎穴去取虎子,一个不小心露出行藏,将被敌人群起围攻,难以脱身。

  幸好伏骞乃曼清院的大豪客,惯於在此夜夜笙歌,在今晚的情况下虽干宜亲自出面,仍可通过手下订得在荣凤祥设宴处上层靠北的一个厢房。若从向水池的窗户跃下去,可穿窗越廊的入内向背窗而坐的荣凤祥施展突袭。

  伏骞的手下依计通知曼清院的管事,要能到呼唤才可派人造来,故伏骞、寇仲得以从容潜进无人的厢房,等待剌杀时刻的来临。

  两人透窗下望,见到下层外的半廊走道处共有八名武装大汉把守巡逻,人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均大感头痛,要瞒过这八名好手的耳目入内从事刺杀行动,是绝无可能的事。只要荣凤祥略有惊觉,行刺将会失败。

  幸好他们另有妙计,否则这刻就要打退堂鼓。

  伏骞低声道:“现时该上策四道菜,曼清院的贵宾宴共有九道主茉,最好荣凤祥饮饱食醉,那行起刑来方便一些,他死了亦不致成饿死鬼。”

  在没有灯火的厢房内,寇仲微笑道:“想不到伏骞兄这么风趣。”目光落到院内的水池上,想起当日在过于人注视下,大发神威於数招内击垮上官龙的往事,心中涌起万丈豪情道:“洛水帮可能命中注定在曼清院的听留阁犯上地忌,否则怎会先后两个帮主都要栽在这里?”伏骞感觉到寇仲的强大信心,以微笑回报,却没有答话。

  寇仲随口问道:“伏骞兄此行除了要找石之轩算账,是否尚有其他目的?”伏骞道:“尚要顺道一看中原的形势。而目下我们吐谷浑的大患是东突厥的颉利可汗,此人野心极大,手段凶残,极难应付。”

  寇仲欣然道:“突利可汗该是王子的一个意外收获哩!”伏骞的眼睛在从窗外透进来的月色灯光下闪闪生辉,沉声道:“突利若能重返汗庭,将会是东突厥因为分裂由盛转衰的一个关键。突利是东突厥颉利外最有实力的可汗,本身又是所向无敌的统帅,兵精将良。所以无论我要付出怎么大的代价,也要保他安返北域。”

  寇仲憬然而悟,这才明白伏骞为何如此不顾一切的来助他们对付荣凤祥,非只因荣凤祥与石之轩的暧昧关系,更因杀死荣凤祥等若断去石之轩在北方的耳目,令颉利一方难以掌握突利返汗庭的行踪。

  伏骞沉声道:“颉利在北方并非全无敌手,西突厥固与他们相持不下,在他北方的敕勒诸合,其中的薛延陀、回纥两大部落亦日漱强盛,现在表面上虽是年年向颉利进贡,可是颉利贪得无厌,不断苛索,只要束突厥内部不稳,这两个部落定会起兵叛变。所以我非常同意少帅的分析,无论用任何手段,颉利都要千方百计不让突利活生生的回去,皆因事关整个东突厥盛衰的大问题。”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原来我和陵少竟卷进这么重要的域外大斗中去。”

  忍不住又问道:“你们吐谷浑不是在西疆雍州、梁州外的青海一带吗?与东突厥至少隔了一个西突厥,为何对东突厥仍如此顾忌?”伏骞道:“从长远来说,是怕东西突厥统一在颉利之下,短线来说,是怕颉利通过你们汉人西北的领土直接攻击我们,那便全无隔阂。”

  顿了顿后,微笑续道:“坦白说,只要你们汉人强大起来,可成为我们的屏障,我就无须发动干戈,否则我们便要主动出击,向中原扩展,夺取武威、张掖、敦煌那类边塞重镇,以对抗突厥的精骑。所以我必须亲来中原一行,以定未来国策。我你间能否相安无事,就要瞧你们哩!”此时突利雄壮的声音在下层响起,两人连忙戴起头罩,把脸目完全掩盖,只露出一对眼睛,凝神蓄势静待。突利进入听留阁南厅的时间,是经过精心计算的,不但出现得突如其来,且在狂歌热舞之中,第五道菜上席之前。

  此时酒延中气氛被推至最高峰,打扮得像彩蝶的十八名歌舞伎以轻盈优美的姿态,踩著舞步像一片彩云般从大门退走之际,突利倏然现身大门处,背负伏鹰枪雄姿英发的气魄,立即吸引厅内过百宾客的目光。

  美伎分从他左右离开,守门的洛水帮好手为他气势所摄,又见他是突利可汗,竟不敢拦阻。

  偌大的厅堂,共设十八席,每席约十人,圆桌子分布在四边,露出中心广阔的空间,作歌舞的场地。

  荣凤祥和莫贺儿所在的主席,设在对正大门的北边,离入口处约三十步的距离。

  突利仰天发出一阵震天的长笑,朗声道:“荣老板请恕突利不请自来,皆因闻知次设在此,既急於见面,更要来凑个热闹。”

  荣凤祥立时露出警觉戒备的神色,莫贺儿则大感意外的倏地起立,喜道:“可汗何时来的呢?”莫贺儿只是中等身材,年纪在二十六、七间,但却长得非常粗壮,国字口脸,生满铁针般却修剪整齐的短髯,延接鬓边,深目高鼻,双眼闪闪有神,颇有霸气。

  随他来赴会的四名下属亦从左右两席处起立致敬,益显突利尊贵的身份。

  荣凤祥这才起立施礼,表现出主家的风度,呵呵笑道:“可汗大驾光临,荣凤祥欢迎还来不及,罚的该是我才对。”

  突利环目一扫,厅上大半宾客均曾见过,王世充的心腹将领郎奉和宋秦秋坐在主席,碰上突利的锋锐眼神,都勉强露出笑容,抱拳作礼。

  突利以微笑回报,注意力却落在另两人身上。

  这两人分别坐於荣凤祥左右两席,座位的角度可监视南北两边门窗,他们接触到突利的目光时,立射出凌厉神色,显示他们不单知道突利是来者不善,更在提聚功力,以应付任何突变。突利可百分百肯定他们乃魔门中人,皆因他们均和荣凤祥般,从两眼透出与别不同的邪门味儿。

  此时捧汤的仆役鱼贯入厅,突利耳际传来徐子陵的声音道:“老朋友!是时候哩!”突利登时脊骨猛挺,一拍背上伏鹰枪,大步踏前,朝主席迫去,摇头叹道:“荣老板真懂得装蒜,你根本早晓得本汗何时来洛阳,却装作不知,确是该罚。”

  本在交头接耳的宾客立然时静止下来,变得鸦雀无声,只有上菜侍役的足音,在厅内响起。谁都看出突利不只是来凑兴那么简单。

  莫贺儿愕然盯紧突利,射出询问的神色。

  荣凤祥双目神光剧大盛,皱眉道:“可汗这番说话是甚么意思?”包括那两名该是魔门老君观的高手在内,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突利身上,茫不知由徐子陵扮成的侍役,正步进南厅。

  徐子陵以寇仲的丑汉面具掩盖英俊的脸庞,出其不意点倒一名侍仆后,把他挟到僻静处换上他的装束,趁膳房内人人忙得天昏地暗的一刻,瞒天过海的混在捧菜的队伍中捧起一盘滚热的羹汤上席。

  他并不是胡乱的桃人,被他李代桃僵的侍仆不但长得最高,侍候的更是荣凤祥所坐的主家席,只要突利能把荣凤祥方面的人全部心神吸引过去,纵有其他人发觉侍仆群中突然换过另一个人,亦不会骤然生疑。

  徐子陵低垂头,装出谦卑得不敢看人的尊敬模样,入门后避开厅心,靠著酒席绕往主家席。、他把功力尽量收敛,脚步虚浮,就算有人留意察看,也会以为他不懂武技,不会生出防范。

  为掩护徐子陵这真正的剌客,突利忽然微增步速,这速度的增加微仅可察,非是高手绝难有所感觉。

  荣凤祥当然是高手,且突利正针对他而来,立生感应,横移少许,离开座位,又往后稍退,眼神转厉,冷喝道:“可汗尚未答我?”突利暗中计算徐子陵到达攻击位置的时间,倏地立定,仰天长笑道:“荣老板可敢先答本汗一个问题。”

  此时他离荣凤祥尚有十多步的距离,又隔著桌子和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宾客,兼之仍未亮出动武的兵器,对荣凤祥并没有燃眉的威胁,但那两名分坐左右两席的老君观高手,已离座而起,晃身掠往荣凤祥背后。

  厅内只要是有限睛的,都看出突刊是来向荣凤祥寻衅,气氛立即充满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味儿。

  莫贺儿最是尴尬,他深悉突利霸道勇悍的作风,要对付一个人时,天王老子都阻止干了。

  主家席的其他宾客无不是老江湖,又或是身家丰厚的大商家,谁不怕殃及池鱼,纷纷离席移往一章,形势顿见混乱。

  厅内不乏洛水帮堂主级的首领人物,十多人同时起立,手按兵器,只待荣凤祥一句说话下来,便动手围攻大敌。

  荣凤祥哈哈笑道:“可汗此言可笑之极,有甚么问题我荣凤祥是不敢答的?”退往一旁的郎奉环目四顾,在找不到寇仲和徐子陵的影踪后,插入道:“万事可以商量,可汗若和荣老板有甚么过节,只要请出主上,必可解决。”

  坐於主席右方下首第三席的邢漠飞,依伏骞的吩咐保持低调,只学其他大部份宾客般仍坐在席内,静观变化。

  徐子陵此刻已来到郎奉和宋蒙秋身后,躲在那里,暗提功力。只要略一闪移,立可进入攻击的最佳位置。

  厅内形势看似混乱,事实上却是两阵相对,壁垒分明。

  荣凤祥在己方两大局手左右护翼下,做立在主家席和进入方园北门之间的位置,主家席的宾客均退往左右两旁,让双方可遥相对峙,中间只隔一桌酒席。

  洛水帮的其他头领,无不离开席位,虽未涌往立在厅心的突利,均进入随时可抢出来拦截突利向荣凤祥发动攻击的位置。把守大门的七、八名洛水帮好手,亦从大门外奔进来,怒目瞪视突利雄伟的背影,作好作战的准备。

  守卫北门的手下本要进厅护驾,却被荣凤祥打出手势,仍然留守在北门外的半廊,防止有人从后施袭。

  除此之外就是十多名上菜的侍仆,人人进退不得,只好呆然站著,其中又只徐子陵这假扮的侍仆仍手捧热汤。

  突利装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不住弩眼睛打量荣凤祥后侧的左右两名魔门高手,口中却道:“荣老板果然豪气,那就告诉本汗,荣老板与‘邪王’石之轩究竟是甚么关系?”厅内绝大部份人显然从未听过石之轩之名,大感错愕。

  荣凤祥双目眯了起来,好半晌后,才一字一字的道:“我从未听过石之轩这个名字,可汗何出此言?”突利的反应更大出其他人意料之外,耸肩笑道:“既然如此,就当是一场误会,请恕本汗无礼闯席。”

  就那么一个转身,似欲离开。

  荣凤祥厉喝道:“且慢!”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51楼 发表于: 2007-09-10
第八章 棋差一著
  徐子陵暗运体内正反真气,闪电切入突利和荣凤祥间去,与后者只隔一张摆满盅碗肴馊的桌子,在上至堂主,下至守卫的洛水帮众从突然警觉中纷纷惊呼怒喝扑过来的混乱形势下,于上热汤早化成两股火辣辣的水柱,向荣凤祥后侧的两名老君观的护驾高手激冲而去,其去势之劲与笼罩范围之广,除非对方内劲更胜徐子陵,兼能有方法封挡这种没有固定形态,无孔中入的‘奇门暗器’,否则只有横移上跳,又或躲往台下几种闪避途径。

  徐子陵同时飞起一脚,足尖点在桌沿处,送入螺旋气劲,整张大圆桌像活过来般,连著桌面的东西一起旋转,由慢至快的朝荣凤祥三人力如个平放的车轮般切去,配合两股激射的水柱,今对方完全处於措手不及的被动劣势。

  突刊此时亦掣出伏鹰枪,旋身斜飞,把“龙卷枪法”展至极限,带起万千枪影,越过徐子陵上方,凌空往荣凤祥投去。就在突利来到头顶之际,徐子陵大喝一声‘临’,先以不动根本印凝聚功力,接而化为大金刚轮印,然后双拳疾击,立时狂扬涌起,两股气柱在离荣凤祥胸口三尺许处时合而为一,像有实质的铁柱般以雷霆万钧之势捣向敌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刹那间荣凤祥和两名护驾高手,在徐子陵和突利天衣无缝的刺杀行动下,大堂内虽满布洛水帮的人,仍要陷身於求救无门的局面里。

  荣凤祥发觉左右两人均往横躲闪开去,接著“真言”贯耳而入,震动他所有经脉,立时胆颤心惊,虚荡难受,使他难以及时跃起,以迎战突利,同

  时避过徐子陵的凌厉攻势。

  错失良机下,突利的伏鹰枪和徐子陵的蹒空拳,已铺天盖地的攻来,还有切腹而至的大圆桌。忽然间,荣凤祥变成独力求生的孤军,除了倚靠自己外,再无任何人能加以援手。

  荣凤祥当然不会任由宰割,只要他能争取少许时间,己方的人便可蜂拥而来,展开反击。立即猛喝一声,往后飞退。

  由於被从左右射过的水柱影响,完全限制他逃避的路线,所以纵使他非常不情愿,仍只有往后直线飞退,‘砰’的一声破窗而出,落往与南厅连接的半廊处。

  守在外面的洛水帮好手从左右两方赶来应援,但被水箭所阻,仍要慢土一线,才可及时截得如影附形追杀而至的突利和徐子陵。牛与死只是一线之隔。‘蓬’!荣凤祥两袖挥打,硬捱了徐子陵的拳风,浑体剧颤,却借势加速飞出,堪堪避过突利的伏鹰枪。“轰”!

  圆桌破壁而出,将两名洛水帮好手撞得骨折肉裂,惨呼堕地时,突利己落在桌上,枪芒暴涨,登时再有两人应枪抛跌,威势惊人。

  徐子陵亦来至半廊处,暗捏宝瓶印,连续发出十多道拳劲,硬生生把涌来援手的人迫得留在厅内,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概。

  荣凤祥此际正落在北园廊外的草坪上,踏地时一个跄跟,步履不稳,见到两人并不乘势追击,只是牵制己方援兵,心知不妙,劲气已迎头罩至。

  骇然上望,寇仲的井中月像闪电般迎头劈来,庞大至无可抗御的刀气把他完全笼罩,生出寸步难移的可怕感觉。荣凤祥无奈下,急运全身功力,两袖上扬,拂往井中月。

  就在这牛死存亡的紧急关头,杀气从右侧涌来,狂猛如怒涛惊浪的致命拳风,像一堵墙般无情压至。

  荣凤祥骇然瞧去,只见另一个以黑布罩脸的人像从虚无冥府中走到这现实世界的勾魂使者般,正欺身攻至。

  他知道自己因心神全被寇仲惊天动天的一刀所慑,竟忽略了另有一名大敌,若刚才不稍作犹疑,全力逃命,说不定能避过此劫,但现已是悔之不及。“蓬”!

  寇仲重重一刀痛劈在荣凤祥双袖上,又借力往后翻飞,好助徐子陵和突利阻截追兵。荣凤祥应刀喷出一口鲜血,步履跄踉,伏骞和他错身而过。

  凄厉的惨叫声下,荣凤祥整个人似若不受控制,骤失平衡的陀螺那样转跌开去,眼耳口鼻全渗涌鲜血,滚跌地上。

  伏骞一声呼啸,三位战友应声飞退而来,与他会合后头也不回依预先定好的路线迅速撤离,成功逃去。从钟楼高处望去,浓烟火屑冲天而起。

  寇仲冶笑逗:“就算把整个东都烧掉,荣老妖都不会复活过来。烧掉的又只是王世充给我们栖身的房子。真奇怪!王世充为何仍不采取干涉行动呢?”徐子陵默默凝视被寒风吹得逐渐稀散的黑烟,没有答话。

  突利笑道:“亏你们会想到躲到钟楼上来,似明实暗,又可监察洛水天街的广阔地区。”

  一队二十多人的洛水帮众,匆勿经过天津桥,像要赶到甚么地方去的样儿。寇仲沉声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突利答道:“待伏骞老哥探听清楚形势后,再作决定仍不嫌迟,荣老妖之死,当会使祝妖妇阵脚大乱,不知所措。”

  徐子陵忽然道:“看到刚才那队洛水帮的骑士,你们有甚么感觉?”

  寇仲一呆道:“经你提起我便感到大有疑窦,他们不但没有丝毫垂头丧气的神情,还队形整齐,士气昂扬,究竟是甚么一回事?”突利低呼道:“不用猜哩!伏骞来了。”

  伏骞仍以黑布罩头,身穿夜行劲服,从横巷窜出,绕房过舍后才迫近钟楼,又故意过钟楼不入,好一会再次出现钟楼之下,直掠而上。

  三人知他是为怕被人跟踪,才采取这么迂回的路线,心中都涌起不祥的感觉。

  伏骞来到钟楼上,扯去头罩,苦笑道:“三位有否觉得荣凤祥过份窝囊呢?”寇仲一震道:“那个难道不是荣老妖吗?”

  伏骞坐下来,挨著支撑铜钟的铁柱架,摇头叹道:“我不知道是否有真正的荣凤祥,事实上是另一个荣凤祥又生龙活虎的出现,在他女儿的陪同下,去向王世充兴问罪之师,而洛水帮的人则倾巢而出,四处找寻我们。”

  徐子陵苦笑道:“我们杀的只是可风乔扮的荣凤祥,而非辟尘扮的荣凤祥,当时我已微感有异,但问题是因他两人魔功同源,眼神均有相似的地方,加上我当时没时间再作探究,才误中副车而不知。”寇仲恨得牙痒痒的,但已错恨难返。

  突利颓然挨贴外墙滑坐,苦恼道:“现在该怎办呢?说不定会牵累莫贺儿和他的随员。”

  伏骞道:“这个可汗放心,莫贺儿代表的是颉利,任荣老妖以天作胆,也不敢动他。反是可汗你绝不能在洛阳露面。”突利一呆道:“难道少帅和子陵能露面吗?”

  伏骞道:“就算对方明知他们有份参与,他们都可来个一概不认,加上王世充定要维护他们,应该可以过关。”

  寇仲冷然道:“不若我们闯进荣府,再和荣老妖火拚一场,看看谁的拳头更硬?”

  徐子陵道:“这只是匹夫之勇。士兵伐谋,我们现在是宜静不宜动,再看看风头火势,始决定怎样把荣老妖干掉。”

  伏骞点头同意道:“现时荣府虚实难测,我们不应冒这个险,幸好敌人不知我有份参与此事,兼之对我又顾忌甚深,所以可汗可到我处暂避风头。

  少帅和子陵则可公然露面,以测试敌人的反应,不过你们三人以后绝不能被

  发觉走在一起。”寇仲见两人并不反对,只好同意。

  伏骞向突利递上遮脸头罩,笑道:“小弟尚未有时间坐下来研究对大家都有利的未来计划哩!”

  寇仲掏出那个钩鼻络腮的面具,淡淡道:“可汗亦可公然露面,不过是另一张脸吧!”

  伏骞和突利离开后,寇仲忿然道:“今趟我们真是棋差一著,弄到现在不上不下的,气死人哩!”

  徐子陵心平气和道:“有得必有失,至少宰掉可风,对老君观的实力亦造成严重的打击,辟尘会很难找另一个人来乔扮他。唉!也不到我们不服氨,他两个无论声音、外貌、神态都那么唯肖唯妙的。”寇仲低呼道;“又有人来哩!”一道黑影从屋檐一泻而下,迅速接近,赫然是太子王玄应。两人这才记起曾把他掳到这里来,难怪他朝钟楼寻至。寇仲沉下脸去。

  王玄应翻入钟楼,半蹲著地,喜道:“果然在这里找到两位大哥。”寇仲恨恨道:“你还有脸来见我?”王玄应何曾被人如此当面指责,色变道:“少帅何出此言?”

  寇仲冷笑道:“若不是太子把我们落脚的地点泄露给荣老妖,他怎能四处通知我们的敌人,让他们排队般逐一寻上门来?”

  王么应一呆道:“竟有此事?难怪少帅误会,但我可指天立誓,消息确不是从我处泄漏出去。我王玄应怎么蠢,亦知出卖你们对我大郑是有害无益的。”

  寇仲和徐子陵愕然互望,他们虽对王玄应全无好感,仍感觉到他不似说谎。消息究竟是怎样泄出去呢?荣凤祥又为何要四处散播?

  王玄应苦笑道:“不过我们今趟真给你们害苦,连父皇都不知怎向暴跳如雷的荣凤祥交待,你们若真的杀了他,事情反易办。”

  徐子陵叹道:“我们是真的杀了他,只不过这荣凤祥是由可风办的。”王玄应愕然道:“可风?”

  寇仲生气的道:“真不明白你们父子在打甚么主意?我一片好心的通知你们荣凤祥就是老君观的辟尘妖道,但你们却置若罔闻,任由他继续横行,

  告诉我这是甚么娘的道理?”

  王玄应苦笑道:“还好说哩!我们得到少帅的警告后,立即派大军把荣府重重围困,我和父皇亲率高手入荣府找荣凤祥晦氨,岂知他全干反抗,任由我们验他的脸容,证明了他非是由别人假扮的,我们还以为是中了少帅的离间计呢。”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这么说,该是有一真两假三个荣凤祥,辟尘老妖确是好猾。”徐子陵问道:“根据太子听来的,曼清院究竟发生甚么事?”

  王玄应道:“当时郎奉和宋蒙秋都在场,扑出南厅时,荣凤祥已给他的人抬走,还以为他非死也伤重垂危,怎知转个照面他又没事人似的,原来重

  伤的是另一个荣凤祥。”寇仲道:“圣上他老人家有甚么话说?”

  王玄应道:“父皇认为你们该躲起来,待明晚把可汗送走后,你们才可现身,就算要对付荣凤祥,以后有的是机会,并不用急在一时。”

  寇仲皱倡道;“我们总不能在这里吹风饮露到明天黄昏,眼前可躲到那里去?”王玄应不答反问道:“可汗是否去见莫贺儿呢?”

  徐子陵怕寇仲一时口快泄出与伏骞的关系,代答道:“他只是到附近留下与莫贺儿通讯的暗记,快回来哩!”

  王玄应说出一个地址,道:“这地方只有我和爹两人晓得,只要你们没被跟踪,躲上一两天该没问题。我走啦!两位保重,明晚我们会安排人来接可汗。”王玄应去后,寇仲冷哼道:“这小子在说谎。”

  徐子陵点头同意道:“王玄应一直不欢喜我们,刚才却耐著性子解释,和他一向的性格脾气截然有异,但他为何要害我们?”

  寇仲皱眉苦思,接著剧震道:“他娘的!王世充肯定和阴癸派结成联盟,对这老狐狸来说,襄阳比之我的少帅军更为重要,所以他才会明知荣凤祥是辟尘扮的,亦如此放纵他。”

  徐子陵点头道:“你这猜测不无道理,假若真是如此,我们在可汗明天黄昏离开前,该仍是安全的。”

  寇仲狠狠道:“这是王世充唯一容忍荣老妖的理由,愈想下去愈觉得这个猜估八、九不离十。那来这么多真假荣凤祥,以王世充的精明老练,只看没法装扮的眼神便知荣老妖有否掉包,所以王玄应这小子肯定在骗我们,唉!”

  徐子陵摇头叹道:“这叫有所求必有所失,你要助人家去守洛阳,人家不但不领情,还要把你出卖。事已至此,有甚么好说的,快想想该如何应付未来吧?”

  寇仲苦笑道:“若不是要设计对付石之轩,现在我们最佳选择就是立刻远离洛阳。你不妨也来告诉我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徐子陵道:“事关重大,我们理该去通知可汗和王子一声,让他们心里有个准备。祝妖妇应尚未赶至,要打要逃,仍有时间。”

  寇仲断然道:“不若让我们分头行事,你负责通知两位兄弟,我则探清楚敌人虚实,如何?”徐子陵皱眉道:“你想到荣府还是皇宫去呢?”

  寇仲道:“现在仍未决定,不要担心,甚么危险我也有应付的把握。”两人约定不同情况下联络的手法和碰头的地方后,各自去了。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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