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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经典-《大唐双龙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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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52楼 发表于: 2007-09-10
第九章 偎倚谈心
  徐子陵戴上弓辰春的面具,沿洛水朝西疾行,忽然有女子的歌声从河中一艘小艇传过来,唱道..“洛水泱泱映照碧宫,奔波营役到头空,功名富贵瞬眼过,何必长作南柯梦!歌声凄婉动人,充满伤感和无奈,飘荡在洛河遥阔的上空,在如此深夜,份外令人悠然神往。

  徐子陵停下步来,心中一片宁和。自从与寇仲开始北上关中之旅,无数使他和寇仲猝不及防的事此起彼继,像一波接一波的浪潮般纠缠冲击,每次都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求生。可是在这一刻,像失落了无数日子的平静感觉,忽然又填满心间。整个人空灵通透,所有斗争仇杀阴谋诡计都像与他毫无牵涉,再不复对他有半分影响。

  倏忽间,他豁然而悟自己在武学上的修为又深进一层。这是种无法解释的感觉,臻至就是臻至,至於怎会在此一刻臻达这种境界,究竟是因为刚才刺杀假荣凤祥的行动,激发出这突破,还是因之前的不断磨练,则怎么都难以分得清楚。何必长作南柯梦?生命本就有梦般的特质,古圣哲庄周梦见自己化身为蝶,醒来问自己究竟是他梦到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他,正是深入浅出的阐明生命这奇异的梦幻感觉。

  明月在轻柔的浮云后冉冉露出仙姿,以金黄的色光君临洛阳古城的寒夜,本身就有如一个不真实的梦。

  何者为幻,何者为实。假设能以幻为实,以实为幻,是否能破去魔门天才石之轩创出来能把生死两个极端融浑为一的不死印法?徐子陵顿时全身剧震,呵的一声叫起来。

  小艇缓缓靠往堤岸,女子的声音轻柔的传来道:“如此良宵月夜,子陵可有兴趣到艇上来盘桓片晌?”徐子陵闻言腾身而起,悠然自若的落在小艇上,安然坐下,向正在艇尾摇橹的绝色美女微笑道..“沈军师既有闲情夜游洛水,我徐子陵当然奉陪。”

  沈落雁清减少许,衣袂秀发自由写意的迎河风拂扬,美目含怨的迎观天上明月,樱唇轻启,浅叹道..“密公败啦!”徐子陵心中一阵感触,低吟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外;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密公只是静待另一个时机吧!”沈落雁的目光落到徐子陵的俊脸上,轻摇船橹,巧俏的唇角逸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摇头道:“时机过去就永不回头,密公之败,在过於自负,否则王世充纵有你两人相助,亦要俯首称臣。”

  徐子陵道:“你既做他军师,为何不以忠言相劝?”沈落雁望往左岸的垂柳,淡淡道..“他肯听吗?对你和寇仲他只是嗤之以鼻,否则怎会一败涂地。”

  徐子陵道:“密公选择降唐,当受礼待,仍未算一败涂地。”

  沈落雁像诉说与自己全无关系的人与事般,冷哂道..“有甚么礼待可言,败军之帅,不足言勇!密公本以为率兵归降,当可得厚禄王爵,岂知唐皇予密公的官位不过光禄卿、上柱国,赐爵只是邢国公。反而徐世积不但仍可镇守黎阳,又获赐姓李,官拜左武侯大将军,这分化之计,立将密公本部兵力大幅削弱。我早劝他勿要入长安,他却偏偏不听,只听魏徵的胡言,我沈落雁还有甚么可说的?”她荒凉的语调,令徐子陵感慨丛生,对她再无半分恨意,微笑道..“不能事之则弃之,沈军师大可改择明主,仍是大业可期。”

  沈落雁凄然一笑,美目深注的道:“对李阀来说,我沈落雁只是个外人,且我亦心灰意冷,再无复昔日的雄心壮志!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收拾情怀好好做个李家之妇。”

  徐子陵心中一震,晓得沈落雁终於下嫁改了李姓的徐世积,今趟到洛阳是为要见秦叔宝和程咬金,却不是为李密作说客,而是为夫君找臂助。

  沈落雁垂下头去,轻轻道:“为甚么不再说话?”徐子陵忙道:“我正要恭喜你哩!”沈落雁白他一眼道:“真心的吗?”徐子陵俊脸微红,坦然道..“沈军师忽先传喜讯,确有点突然。不过对沈军师觅得如意郎君,我当然为你高兴。”

  沈落雁怔怔的瞧他好半晌后,叹道:“徐子陵呵!究竟谁家小姐才可令你倾情热爱呢?”徐子陵想不到她如此直接,大感招架不来,乾笑两声,以掩饰尴尬,苦笑道:“这句话教在下不知如何回答。嘿!沈军师怎知我会路经此处的?”沈落雁“噗哧”娇笑,又横他娇媚的一眼才道..“不要岔开话题,我们是老相识哩!说几句知心话儿也不成吗?人家又不是要迫你娶我。”

  徐子陵差点要唤娘。他与沈落雁虽一直处於敌对的位置,这情况至今未变,但事实上他却从未对她生出恶感,又当然说不上男女之情。两人间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关系,但沈落雁这几句话却把这微妙的包裹撕破。无论他如何回答,很难不触及男女间的事,登时令他大为狼狈。

  沈落雁像很欣赏他手足无措的情状,欣然道..“怎么啦!是男子汉大丈夫的就答我,究竟谁人能在你心中占上一个席位。要不要落雁点出几位小姐的芳名来帮助你的记忆。”

  一向沉看多智的沈落雁,终於不用抑制心内的情绪,坦然以这种方式,渲泄出心中对徐子陵的怨怅。

  沈落雁像云玉真般,一直瞧看他们日渐成长,由两个藉藉无名的毛头混混,崛起而为威震天下、叱吒风云的英雄人物,又都是敌爱难分,纠缠不清。不过到现在云玉真已因素素一事和他们反目,而沈落雁虽名花有主,却仍欲断还连,馀情未了。

  徐子陵深吸一日气,差点要暗捏不动根本印,摇头叹道:“我和寇仲两人是过得一天得一天,那敢想及男女间的事,沈军师不用为此徒费精神啦!”他不由想起石青哕和师妃暄,假若她们其中之一愿意委身相许,自己会怎会办?又知这只是痴心妄想,连忙把这奢望排出脑海之外,心内仍不无自怜之意。

  沈落雁把艇转入一道支流,离开洛水,幽幽一叹,神情落寞,就似重现由侯希白的妙笔能捕捉到的写在扇面上那一刻永恒的神态。

  徐子陵看得为之一呆,心中怜意大生。回忆当年在萦阳从暗处听她和李世积的对答,两人间的关系显然非是那么和睦恩爱,结成夫妇也不知是吉是凶。

  沈落雁把小艇缓缓停在一条小桥下,在桥底的暗黑中坐下来,桥外的河水在月照下烁烁生辉,形成内外两个有别的世界,气氛特异。

  她静静地美目凝注的瞧徐子陵,好一会微微一笑道:“想不到我们竟能全无敌意的在此促膝深谈,可见世事无常,人所难料。”

  徐子陵感受到这动人美女温柔多情的一面,柔声道..“沈军师打算何时返回黎阳?”沈落雁似怕破坏了桥底下这一刻的宁和,轻轻答道..“不!我要回关中去,向密公作最后一趟的劝说?”徐子陵愕然道:“最后一趟?”沈落雁轻点头道:“我要劝他死了争霸天下的雄心,乖乖的作李家降臣,否则纵使能东山再起,终难逃灭亡之厄。”

  徐子陵默然无语,沈落雁要劝的虽是李密,但何尝不是对他和寇仲的忠告。

  沈落雁幽幽一叹,道:“现在连杜伏威都甘心降唐,被任命为东南道行台尚书令,封楚王,天下还有谁能与唐室争锋?”徐子陵沉吟道:“假若唐室失去李世民,沈军师又怎么看?”沈落雁摇头道:“李世民是不会输的,天下间只有徐子陵和寇仲堪作他的对手,其他人都不行。”

  徐子陵愕然道:“沈军师太看得起我们哩!”沈落雁微笑道:]这倒不是我说的,而是秦王自己亲囗承认。他曾下过苦工收集和研究你们的战术,结论是有如天马行空,变幻莫测,令人根本无迹可寻,深得兵者诡变之道的意旨。你们欠的只是时间。只说寇仲吧!有谁能像他般胜而不骄,败而不殆,天生出来便是运筹帷喔,谈笑用兵的超卓将材?”徐子陵苦笑道..“你们太过誉啦!就算寇仲这个自大的小子听到也要脸红。更可况我们正要到关中去送死,死不了才可以说其他的事。”

  沈落雁微伸懒腰,向徐子陵示威似的展露胴体美好诱人的线条,再瞥他百媚千娇的一眼后含笑道:“包括李世民在内,今趟没有人看好你们关中寻宝之行,独有奴家却持相反意见,对你们这么有信心。子陵该怎么答谢奴家?”徐子陵一呆道:“你要我如何谢你?”沈落雁忽然霞生玉颊,神态娇媚无伦,横他一眼后轻移娇躯,坐入徐子陵怀内。

  徐子陵脑际轰然一震,已是软玉温香抱满怀。

  沈落雁的小嘴凑到他耳边微喘道:“今次别后,沈军师将变作李夫人,落雁亦从此再不沾手军务。现在只愿能留下与子陵一段美好的回忆,消泯过去的恩恩怨怨,所求是轻轻一吻,子陵勿要怪落雁放荡。”

  徐子陵来不及抗议或拒绝时,沈落雁的香唇重重印上他的嘴唇。

  小桥下别有洞天的暗夜更温柔了。

  寇仲躲在横街暗黑处,挨墙而立,虎目闪烁生辉的监视斜对面荣府的大门。

  荣府灯火通明,光如白昼,中门大开,不住有外貌强悍的江湖人物进进出出。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潜入荣府是没有可能的。

  寇仲非真的要到荣府去探消息,而是要捕捉一个机会,以背上的井中月斩杀化身为荣凤祥的辟尘妖道。

  他更憎恨的人是忘恩负义的王世充,但碍於形势,必须留下王世充的狗命,以对抗东来的关中大军。

  经过过去一段艰苦的日子,他的井中八法已臻成熟,可随意变化,得心应手。最使他获益不浅的是与绾绾的南阳之战,令他知道不足之处,更清楚自己要继续发展的长处。

  当他使出超水准的刀招时,即使以宋缺之能,亦要小心应付。那代表另一更上层楼的武道境界。若他能攀至那层次,他会成为另一个“天刀”宋缺。

  适才在曼清院凌空劈往可风妖道的一刀,正表示他已破茧而出,晋入新一层次的刀法修为的先兆。故令可风心神完全被他井中月所慑,让伏骞一击奏功。

  对不能杀死辟尘老妖,他打心底的不服气。现在他务要凭一己的力量,在几近不可能的情况中做到这件事。"至於是否曾有这个机会,就由老天爷来决定。

  此刻他心中全无杂念,不但没丝毫紧张,毫不把生死放在心内,连应有因等待而来的烦躁焦急,亦点滴不存。

  他感到似能如此的直待下去,直至宇宙的终极。

  这是从未有过的奇异精神状态,冷若冰霜,稳如山岳。

  蹄音响起,一辆外觐平凡的马车从荣府开出,转入大街,御者位置坐看两个人,赫然是在曼清院贴身保护可风妖道的两个老君观高手。

  寇仲大感奇怪,那敢迟疑,一个翻身,跃上屋顶,遥遥尾随追去。

  徐子陵虽远离刚才和沈落雁缠绵热吻的小桥,鼻内仍残留她醉人的香息,感受到沈落雁对他刻骨铭心的爱恋、伤感和无奈。

  他更奇怪自己虽对这美女有好感而无爱欲,但仍感到这初吻旖旎温馨,香艳迷人,动人至极点。

  假若吻他的是石青璇又或是师妃暄,会是怎么的一番滋味?扑落一道横街,倏地立定。

  月色洒照下的长街,无尽地延展眼前,再过三个街囗,往左转再越过通津渠,便是伏骞在洛阳宣风坊的行居。

  “当”一下能发人深省,微仅可闻,仿似来自天外远方的禅院钟声,传入徐子陵耳内。

  徐子陵深吸一囗气,把旖念杂想全排出灵明之外,缓缓转身,迎看手持钢钟,卓立五丈外的佛门高僧从容道:“见过了空大师,.”竟是来自净念禅院武功练至回复青春的佛门圣僧了空大师。

  了空大师微微笑道..“徐施主可肯随贫僧返禅院留上一段时日呢?”徐子陵心中苦笑,要来的终於来了。寇仲恐怕要面对的更是师妃暄和其他四大圣僧。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53楼 发表于: 2007-09-10
第十章 影沉寒水
  车辆驶进一所道观去,寇仲按下窥看谁人从车厢走出来的好奇心,躲在横巷暗处,耐心静待。

  果然不到半盏热茶的工夫,两道人影分从道观和对街另一座房舍跃落夜静无人的清冷长街中,竟是两名中年道士,只看他们迅疾的身法,便知武功亦甚了得。

  两道士相视一笑,其中一人低声道:“此法有利有弊,白天较难撇掉敌人,晚上则易於察看有没有跟踪者。”

  寇仲心中一震,连忙伏下,耳贴地面,隐约捕捉到远处微弱的马蹄声音,暗呼好险,绕过两个道士,继续跟踪。

  这招确是简单有效,马车由道观前门进后门出,再以暗哨察看是否有尾随而来的跟踪者。幸好这两个妖道得意忘形下泄露底子,令他醒悟过来。

  才掠上一所房舍之顶,寇仲心中再生警觉,又伏下不动,大呼差点上当。

  他想到的是老君观的妖道无一不是老奸巨滑的老江湖,这么跃到街心说话,而第一句就透露出布置的秘密实在太不合情理,可知肯定是在弄虚作假,假若他冒失追去,必然中计。

  且对方既知深夜因无其他车马行走,故蹄音易被察觉这个破绽,怎会不设法补救。例如改乘另一辆以布帛包马脚的车子,又或索性弃车而去,均是可轻而易举撇掉追踪者的可行方法。

  寇仲暗抹一把冷汗,眼前分明是荣老妖精心策划的一个陷阱,以用来对付他和徐子陵等敌人,自己差点便上当。

  两妖道腾身而起,消没在道观的院墙里。

  寇仲深吸一囗气,凝神专志,气聚丹田,四周的景象立时清晰起来,从反映看的金黄月色,夜风拂过引起的气流变化,无一能瞒过他以倍数提升的感官。

  就在此时,他听到微仅可察的衣袂破风声,在左后方迅速接近。

  寇仲毫不犹豫的跃落长街,鬼魅般往道观扑去。

  徐子陵淡然自若道:“大师的提议,请恕徐子陵不能接受。”

  了空宝相庄严,低喧佛号,柔声道:“施主徒具道眼慧根,难道仍看不破、放不下吗?”

  徐子陵耸肩道:“谁能看破?谁可放下?我追求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要走便走,要住便住,不受任何左右。若看破放下就是要给囚禁在净念禅院内,这算是甚么道理?”

  了空嘴角逸出一丝笑意,轻轻道:“无生恋、无死畏、无佛求、无魔怖,是谓自在,概可由自心求得。自在不但没有形貌,更没有名字,没有处所。愈执着自在,越发纷然丛杂,理绪不清。无在无不在,非离非不离,没佛即是佛。”

  徐子陵听得眉头大皱,又不能说他的话没有道理,叹道:“徐子陵只是一块顽石,大师无谓空费唇舌,我是绝不会随大师回禅院去的。我们各有执着,似乎说到底都是要由武力来解决。”

  了空道:“唯一坚密身,一切尘中见,施主明白这两句话吗?”

  徐子陵苦笑道:“这么深奥的禅理,有劳大师解说。”

  了空缓步迫近,微笑道:“我们边走边说如何?”

  徐子陵一呆道:“不是一直走到净念禅院吧。”

  了空笑而不答,与他擦肩而过。

  徐子陵只好与他并排举步,只听这有道高僧道:“唯一坚密身即是佛心,凡人皆有佛性,佛心乃万物的本体,即心即佛,而这佛心显现在尘世间一切事物之中,放入世即出世,执着则非执着,全在乎寸心之间。施主只要一念之变,将可化干戈为玉帛,施主意下如何?”

  徐子陵仔细咀嚼他暗含禅机的劝语,沉吟半晌后,迎着长街拂来的呼呼寒风,淡然道:“世上的纷争,正因人心有异而产生。我明白大师的立场,大师也应明白我的立场。徐子陵岂是想妄动干戈的。”

  了空领看他左转进入一座宏伟寺院宽敞的广场内,周围老树环绕,轰立在广场另一边的大雄宝殿隐隐透出黯淡的灯火。

  徐子陵停下步来,背靠正门,他虽自问灵觉远超常人,却自问没把握去肯定师姐暄和四大圣憎是否正暗藏庙内,不提高戒心怎行。

  了空走出十步,来到广场中心处始停步,转过身来,后方三步许是个高过腰际的青铜香炉鼎。不知谁人在炉内装上二注清香,香烟袅袅升起,又给寒风吹散。

  殿顶反映星月的光辉,闪闪生烁。

  整个寺庭院清寂无声,幽冷凄清。

  “当”!

  了空震响手托的小铜钟,肃容道:“雁过长空,影沉寒水。雁虽无遗踪之意,水亦缺沉影之心。可是雁过影沉,却是不争之实。徐施主可有为天下苍生着想过?”

  徐子陵现在已清楚明白为何师姐暄不惜一切的要阻止他们两人往关中寻宝?怕的非是两人能携宝离开,因为那根本是无法办到。她担心的是宝藏会落在李建成手上,今李建成声威大振,对正身处兄弟阅墙派系斗争中的李世民更是不利。徐子陵很想告诉了空,他肯陪寇仲去冒这个险,只是希望寇仲知难而退,死去争天下的野心,但终没有说出来。

  徐子陵重温一趟在刚才遇见沈落雁前对梦幻和现实的领悟和体会,沉声道:“师小姐仙驾既临,何不出来相见。”

  寇仲贴墙滑入道观的林园内,俯身急窜,绕过一座六角亭,环目一扫,不由心内叫苦。

  这是道观左侧的庭园,虽是小桥流水、亭台水榭俱备,布置典雅,但种的是疏竹,摆的是盆栽,根本没有藏身处。

  人急智生下,寇仲闪落桥底,沉进桥下溪水里,刚藏好身体,上方破风声过,来人从侧门进入道观的主堂。

  对寇仲来说,这是场赌博,赌的是对方以为没人跟来,一时疏忽下,被他趁隙而入。

  他感官的灵敏虽不如徐子陵,但亦有把握对是否已被敌人察觉,能生出感应,现在看来是成功了。

  刚进入观内的人,肯定是敌方负责对付跟踪者的高手,其速度之快,连寇仲也自槐不如,说不定就是祝玉妍或馆馆那级数的人马,若她们进入道观后他才试图潜进来,危险性会大大提高。

  寇仲缓缓浮上水面,功聚双耳.观内敌人说话的声音立时一点不漏的传入耳鼓内。

  荣姣姣甜美的声音在观内响起道:“真奇怪,那三个天杀的家伙究竟躲到那里去呢?”

  寇仲醒悟过来,坐车从荣府到这里的人是荣姣姣而非荣老妖辟尘,早知为此就在途中下手,杀掉这妖女。

  另一把女子的声音道:“以寇仲的性格,绝不肯接受失败,所以大小姐才猜他会像在南阳那趟般,吃而不舍的要刺杀辟尘师叔。现在他显然没有追来,确不似他的为人行事。”

  寇仲再抹一把冷汗,暗呼馆妖女确是厉害,原来自己是这么易被看穿的,难怪差点要葬身南阳。

  说话的人正是阴癸派长老闻采婷,她现身於此,今寇仲大感欣慰。因由此表示了他推测荣凤祥与阴癸派结成联盟一事是正确无误。

  祝玉妍的声音此时响道:“算他们大命,或者因我们计划施行的时间不对,又或他们另有要事缠身!不过王世充既肯与我们合作,他两人始终插翼难飞。”

  荣姣姣道:“但王世充的条件是要待把突利送走后,我们才可下手对付他们,师尊认为可否接受?”

  寇仲心中剧震,暗忖原来荣姣姣竟是祝玉妍另一个徒儿,这么看老君观是一直和阴癸派勾结。不由厌幸误打误撞的到这里来,偷听得如许重要的机密。对王世充当然更是恨之入骨。

  馆馆的柔媚声音传来道:“洛阳可能是我们最后捉拿他两人的一个良机。王世充这老狐狸本不可靠,且终是外人,对我们更非毫无顾忌。我的意见是只要他们暴露行迹,我们立即全力出手,无须多作顾虑,请师尊定夺。”

  寇仲倒抽一囗凉气,差点要沉回溪底去。只是祝玉妍一个足可收拾他有馀,何况更有馆馆在。

  『云雨双修』辟守玄发言道:“馆儿这番话不无道理,趁现在两人仍懵然不知我们已抵东都,就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若待得师妃暄和那四大贼秃及时赶来,形势将更趋复杂。”

  此时辟尘老妖以他原来的声音道:“唉!我担心的却是石之轩,他使人警告我,不准插手在他们两人的事情内,确令我非常为难。”

  荣姣姣娇声道:“爹啊!现在他们杀死可风师叔,情况又怎同呢?就算石之轩如何霸道,也不能不讲我们门派间的规矩。”

  祝玉妍冷哼道:“道兄放心,石之轩若要怪你,就让他先怪到我祝玉妍头上来吧!他愈来愈放恣啦!明知圣舍利乃我欲得之物,仍敢来和我争夺。”

  辟尘再叹一囗气,显然因对石之轩顾忌太深,仍在忧心忡忡。

  观内虽满是魔门高手,但能与石之轩争一日短长的,怕只有祝玉妍和馆馆两人而已。

  馆馆道:“刺杀可风师叔的除那三个小子外,尚有一人,若能晓得此人是谁,我们说不定可找到他们藏身的地方。”

  寇仲立时头皮发麻,心中大骂馆馆赠妖女可恶。

  辟尘阴侧侧笑道:“此人是谁,我早有眉目,事发前伏骞的人曾在南厅上层订下一个包厢,但人却没有来,由此可知端倪。但此事不能轻举妄动,伏骞此人才智武功都深不可测,手下又高手如云,再配合上那三个小子,绝不易对付,倘一战不成,反会破坏我们和王世充的合作。”

  祝玉妍道:“道儿的意思是……”辟尘断然道:“我和王世充仍要互相利用。若祝尊者不反对,我认为最好是耐心点暂且按兵不动,等到明天突利离开后才对他两人采取行动。他们怎都猜不到王世充与我们的微妙关系。”

  祝玉妍沉吟片晌,才道:“我们当然尊重道兄的意见,就这么办吧!明天我们再碰头,商量行事的细节。”

  馆馆轻叹一囗气,压低声音道:“唉!师尊和宗主勿怪馆儿多虑,馆儿心中忽然涌起不祥的预感,假若我们按兵不动的待至明晚,他们很可能已逃离洛阳。低估寇仲和徐子陵的人从来没有甚么好回报的,李密就是最明显的例子。馆儿当然明白辟宗主的难处,但只要宗主向王世充指出他们大有可能看破他的图谋,王世充说不定肯改变初衷。”

  寇仲听得又在心中大骂,偏又无可奈何,唯一方法就是及早通知伏骞,大家一起落荒而逃。

  辟尘默然片刻,沉声道:“馆儿的话不无道理。好吧!我立即去见王世充,痛陈利害,看是否能把他打动。”

  寇仲立时精神大振,要刺杀辟尘妖道,此正千载一时之机也。

  师妃暄有若天籁的仙音从大雄宝殿传来道:“子陵兄既然想见妃暄,何不进来见面。”

  徐子陵打从深心处涌起连他自己都无法明白的复杂情绪,向了空施礼后,缓缓步入佛堂。

  徐子陵虽茫然不知此寺为何寺,但只看殿堂的雄伟建构,布局的精奇,便如此寺定是洛阳名刹之一。

  对门的白石台上,一座大佛结伽跌坐在双重莲瓣的八角形须弥座上,修眉上扬,宝相庄严的微微俯视,似能对众生之苦洞察无遗,气宇宏大。金身塑像披上通肩大衣,手作施无畏印,嘴角挂看一丝含蓄的微笑。左右边排满天王、力士的土像,不但造型各异,其气度姿态动作,至乎体形大小都呈现错落有数、多姿多采的景貌,变化间又隐含某种和谐托衬的统一性。

  刚才明明听得师妃暄的仙音从此传出,但入到殿堂,却是芳踪杳杳。

  徐子陵绕往佛台后方,正要穿后门而出,目光忽被供在佛台后一排力士的其中一尊吸引心神。

  此像腰束短裙,胸饰樱略,肢干粗壮,肩宽脾厚,筋肉暴起,眉眼怒张,气势强横猛烈至极。

  徐子陵忽然想起寇仲,寇仲的狂猛是内敛含蓄中带看几分玩世不恭的洒脱,但那霸道一面给人的感觉却同出一辙。

  师妃暄的声音再次传来道:“妃暄正恭候子陵兄的大驾。”

  徐子陵这刻完全平静下来,受到佛堂内出世气氛的感染,他成功地把心中的杂念抛开,无生恋、无死畏、无魔怖。

  他心知肚明只要踏过门槛,他将会面对自出道以来的最大挑战。但他仍一无所惧的举步踏入大雄宝殿和后殿间树木扶疏的庭园去。

  师妃暄坐在园子中央处的小亭内,月色遍洒满园,把枝残叶落的树影温柔地投在园地上,美得像幅任何妙手都难以捕捉的画境。

  只要有师妃暄出现的地方,怎样俗不可耐的景况亦要平添几分仙气,何况本就是修真圣地的名刹古寺。

  徐子陵在师妃暄美目深注下,对桌坐下,师妃暄微笑道:“西蜀一别,匆匆数月,子陵兄风采更胜往昔,显是修行大有精进,令人欣悦。”

  徐子陵却以苦笑回报道:“倘若师小姐所谓之言出自真心,岂非有点矛盾,因我功力精进,小姐要把我生擒活囚将会较为困难,对吗?”

  师妃暄玉容静如止水,只是修长入鬓的秀眉微一拢聚迅又舒展,笑意盈盈的道:“不要那么严阵以待好吗?妃暄只是想请你和你的好兄弟寇少帅暂时退隐山林。过点舒适写意的生活,潜修武道,就像林中飞鸟,水中游鱼,何等自由自在。”

  徐子陵再次感受到师妃暄深合剑道的凌厉辞锋。事实上自徐子陵点出师妃暄藏身寺内,两人便开始交上了手。看似别后重逢的闲话,骨子里却是互寻隙缝破绽,争取主动。

  徐子陵是要保持战意,为自己的自由而奋斗;师妃暄则在巧妙地削弱他的拚死之心,以达到生擒他的目标。最微妙处是两人间大有“情”意。使情况更为复杂。

  徐子陵回复从容自若的神态,淡淡道:“小姐这个『请』字是问题所在。说到底都是要我们屈服顺从你的安排。我和寇仲自少便是无家的野孩子,最不惯受人管束,小姐明白吗?”

  师妃暄忽然垂下絷首,轻柔的道:“妃暄当然明白。所以决定随你一起退隐山林,这样你会否好受一点呢?”

  徐子陵心中剧震,忽然想起碧秀心和石之轩的关系,一时无言以对。

  师妃暄仰起俏脸,凝望迷人的夜月,语调平静的道:“杨公宝藏比之和氏璧更牵连广阔深远,不但影响到谁可一统天下的斗争,还触及武林正邪的消长。寇仲以铁般的事实证明了他不但是你之外的盖代武学奇材,更是智勇无敌的统帅。若给他成功将杨公宝藏据为己有,最终会与秦王成二强争霸的局面,天下亦将长期分裂,万民所受之苦,会犹过现今。妃暄要请两位退出纷争,亦是不得已下的唯一选择。”

  徐子陵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由她的檀囗一鼓作势的阐明,份外感到震撼。

  杨公宝藏不但是关中李家派系斗争的关键,由於其中藏有魔门瑰宝“邪帝舍利”,如若落人祝玉妍或石之轩手内,魔门大有可能盖过佛道两门,道消魔长,境况堪虞。师妃暄的忧虑非是没有道理。

  而杨公宝藏乃前朝重臣名帅杨素所策划,藉以在文帝杨坚对付他时作为谋反之用。又由天下第一妙手鲁妙子为他设计藏宝秘处,所藏之物当然非同小可,落在谁的手上都会生出难以猜估的作用。这种种不能预知的后果,都是师妃暄不愿见到的。

  徐子陵晓得自己正处於下风,只好叹道:“小姐以为我们真有本事把整个杨公宝藏运离关中吗?那可不是小小一方的和氏宝璧。”

  师妃暄一对秀眸明亮起来,缓缓道:“换了是别人,妃暄定会认为那是痴心妄想。可若是徐子陵和寇仲,只要稍有脑筋的人都不敢掉以轻心。李密便因此断送了江山。”

  又抿嘴一笑道:“你们过往的成绩太教人害怕嘛!”

  见到她忽然露出女儿家娇憨的神态,徐子陵不由看得呆起来。

  师妃暄轻叹道:“回首处就是解脱门,一回春到一回新,徐子陵啊!你还要妃暄向你说甚么呢?”

  徐子陵苦笑道:“小姐的苦心相劝,徐子陵非常感激。不过事已至此,谁都无法挽回,我曾答应寇仲,陪他往寻宝藏。若找不到,大家一起回乡耕田:找到的话,则分道扬镖,各走各路。这是我最坦白的话,本不愿说出来,总还是说了!”

  师妃暄平静地道:“子陵兄有多少成把握可找到杨公宝藏?”

  徐子陵道:“半成把握都没有,我们只知道大约的位置。”

  师妃暄一字一字的道:“你是否想寇仲成功起出宝藏?”

  徐子陵颓然摇头,泄气的道:“我只望他因找不到宝藏而死去这条心。”

  师妃暄双目采芒连闪,道:“但你们可知只要泄露出大约的位置,李元吉已大有机会寻到宝藏。”

  徐子陵道:“这可能性确很大,李元吉不但不用像我们般左躲右避,还可公然进行大规模的发掘搜索。”

  师妃暄肃容道:“若我们请少帅退出此事,徐子陵可以旁观不理吗?”

  徐子陵斩钉截铁的答道:“不可以!”

  师妃暄俏立而起,轻吟道:“从何而来,复归何处;梦时不可言无,既觉不可言有。”

  看看她优美的背影消失在殿堂门后,徐子陵知道终於和这仙子般的美女决裂。

  他缓缓闭上双眼,一声禅唱,传入耳鼓。

  四大圣僧要出手了。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54楼 发表于: 2007-09-10
第十一章 无为而为
  寇仲悄悄离开小溪,运功把身上水气蒸发,趁众妖道妖妇妖女仍在研究怎样打动王世充之际,往后院方向潜去。

  他和徐子陵经过这几年不断被人天涯海角的追杀,被迫变成潜踪匿迹的顶尖高手,凭藉远超一般武林人物的灵觉感应,成功避过几起妖道的哨桩,来到后院一座以修篁配衬的假石山之后,往外窥看。

  皇天不负有心人,从荣府开来的马车果然停泊在那里,问题是那两个老君观的高手,正挨在车厢旁闲聊。

  这两人年纪在四十许间,均是太阳穴高高鼓起,双目有神,形相邪异,若换上道袍,肯定是另两个妖道。要在他们眼皮底下从车门偷进车厢内,根本是没可能的事。退而求其次,能潜进车底已非常理想。

  拉车的两匹马儿不时踏蹄喷气低嘶,不知是否因天气严寒,所以失去耐性。

  寇仲眉头一皱,计上心头,想起徐子陵的宝瓶印法,学他般探手伸指,缓缓提聚功力,同时全神贯注在呼呼吹来的夜风去。

  蓦地一阵劲厉的长风,拂背而至,寒风钻入假石山时,变为尖锐的风啸声,寇仲知是时候,忙发放指风,剌在十丈许外的马股上,他亦同时窜出,伏地疾射。

  马儿吃痛,立时长嘶-声,跳蹄前冲,拉得马车和另一匹马儿也随之往前。

  淬不及防下,两妖人乱了手脚,慌忙制止马儿,注意力全集中到马儿身上去,茫不知寇仲从后贴地钻人马车底,紧附在车轴间凹入的位置内。

  这两人正互相交换采补之道的经验和心得,谈兴大浓,故咒骂两句后又“言归正传”,丝毫不以为意。

  足音轻起,寇仲由外呼吸转为内呼吸,收敛全身精气,暗呼好险,只听足音,便知祝玉妍等亲自把荣老妖送上车,若他成功躲进车厢,当然会是糟糕透顶。

  敌人中有祝玉妍、棺在其中,他把探头一看的念头也打消,静心聆听。

  祝玉妍冷漠不含丝毫感情的声音在车旁响起道:“道兄此行关系重大,必要时须软硬兼施,绝不能让王世充含糊敷衍。”

  车门被拉开。

  辟尘那把阴柔好听的声音道:“宗尊放心,本座对此人性格了若指掌,兼之我洛水帮控制著洛阳的经济命脉,那到他不依从我们。”

  祝玉妍道:“据传近年有人插手与你们竞争对外的生意,是否确有其事?”辟尘冶哼道:“这人就是翟让之女翟娇,若非有窦建德在背后为她撑腰,我早就派人宰了她。”

  寇仲听得心中一震,更是杀机大盛。

  “云雨双修”辟守玄淡淡道:“区区跳梁小丑,能成甚么气候?要不要我们给宗主处理,保证乾乾净净的。”

  辟尘道:“千万不可,若给人发现我们的关系,我势将大增麻烦,此事我白会处理。商贾的事,最好仍是以商间的手段解决,否则我在地方上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声誉,会毁於旦夕,洛水帮亦会因而分裂。

  祝玉妍道:”这方面的事道兄比我们更清楚,当然该由道兄处理。“接而有人登上车厢,竟是除辟尘外,尚有个荣姣姣。

  寇仲心中叫苦,如若一击不中,他将再没有第二个机会。

  但这时骑虎难下,只好提气轻身,避免妖道妖女从车厢的重量发觉有异。

  道别声中,马车开出。

  一把古怪诙谐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唱道:”若人求佛,是人失佛;若人求道,是人失道。不取你精通经论,不取你王侯将相,不取你辩若悬河,不取你聪明智慧,唯要你真正本如。要眠则眠,要坐即坐;热即取凉,寒即向火。“徐子陵脑海中清楚形成一个不拘小节,不讲礼仪,意态随便但却真正有道的高僧形像,与他心目中不苟言笑、宝相庄严的高僧大相径庭。这禅唱的高僧不但话里隐含令人容易明白的智慧,最厉害处是能把声音弄得飘忽难测,只此一著徐子陵便自问办不到,可推见他的出手亦难测恶挡。

  徐子陵仍没有张开眼睛,淡然道:“可是禅宗四祖道信大师?”那人哈哈笑道:“小子果然与佛有缘,一猜便中。再答老僧一个问题如何?上是天,下是地,前后佛堂,左右围墙,宝藏在那里?”

  徐子陵尚是首次遇上禅问,微微一笑道:“是否正如四祖刚才所言,宝藏只能从本如求得?”道信大师笑得呛气的道:“唉!好小子,我还以为你会答宝藏是在长安。好!生者百岁,相去几何,欢乐苦短,忧愁实多!何如雪酒,日往烟梦;花覆茅檐,疏雨相过。倒酒既尽,杖黎行过,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徐子陵心中一阵感触,道信诗文中形容的境界,正是他所追求旷达而没有任何约束,啸做山林的生活方式,虽明知道道信是要从心理上削弱他的斗志,仍不由受到影响。暗忖自己为寇仲的牺牲是否太大呢?一声佛唱,接著钟音轻呜,诵经之音似遥不可及的天边远处传来,若不留心,则模糊不清,但若用神,则字字清晰,无有遗留,分明是佛门一种奇功。

  测,只此一著徐子陵便自问办不到,可推见他的出手亦难测恶挡。

  徐子陵仍没有张开眼睛,淡然道:“可是禅宗四祖道信大师?”那人哈哈笑道:“小子果然与佛有缘,一猜便中。再答老僧一个问题如何?上是天,下是地,前后佛堂,左右围墙,宝藏在那里?”

  徐子陵尚是首次遇上禅问,微微一笑道:“是否正如四祖刚才所言,宝藏只能从本如求得?”道信大师笑得呛气的道:“唉!好小子,我还以为你会答宝藏是在长安。好!生者百岁,相去几何,欢乐苦短,忧愁实多!何如雪酒,日往烟梦;花覆茅檐,疏雨相过。倒酒既尽,杖黎行过,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徐子陵心中一阵感触,道信诗文中形容的境界,正是他所追求旷达而没有任何约束,啸做山林的生活方式,虽明知道道信是要从心理上削弱他的斗志,仍不由受到影响。暗忖自己为寇仲的牺牲是否太大呢?一声佛唱,接著钟音轻呜,诵经之音似遥不可及的天边远处传来,若不留心,则模糊不清,但若用神,则字字清晰,无有遗留,分明是佛门一种奇功。

  荣姣姣的声音从车厢上传下来,道:“爹,女儿不陪你到皇宫去啦!免得今晚又给玄应太子缠著,唉!世上竟有这么讨厌的男人。”

  荣凤祥阴声细气的道:“这世上甚么样的人都有,李渊若非有子如李世民,何能像如今的风光,王世充却欠他的福气。”

  车底的寇仲到现在也弄不清楚荣姣姣与辟尘的“父女”关系,更弄不清楚她和祝玉妍、杨虚彦的关系。照理若荣姣姣是祝玉妍的徒弟,怎会和石之轩的徒弟搅在一起,除非杨虚彦不知道荣姣姣的真正身份。

  荣姣姣叹一口气,道:“‘朝刀’岳山离开巴蜀后便不知所踪,真今人头痛。”

  寇仲听得精神大振,忙竖起耳朵窃听。

  荣风祥声音转冶,道:“想不到他不但死不去,还练成‘换日大法’,此人一日不除,始终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荣姣姣道:“现在最怕他往长安见他的老朋友李渊,由於他深悉我们魔门的秘密,若揭穿小妮和我们的关系,后果实难预料。”

  寇仲听得呆了起来,怎都想不到岳山会和李渊两个像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竟是好友。

  荣凤祥冷哼道:“祝玉妍那天不出手杀他,想必非常后悔。”

  荣姣姣道:“祝玉妍并非不想杀他,而是在船上非是动手的好地方,她更不愿让人知晓她和白清儿的关系。”

  只听她宜呼祝玉妍之名,便知她和祝玉妍的“师徒”关系大不简单。

  荣凤祥道:“照我猜他该是往岭南寻宋缺决战,以雪前耻。最理想是宋缺一刀把他斩得身首异处,一了百了。”

  马车忽然停下来。

  寇仲低头侧望,车停处竟不是荣府大门,而是另一所房舍的院门,街上全无灯火,空寂无声。

  荣姣姣道:“我去哩!”接著是启门的声音。

  寇仲心中大喜,缓缓抽出井中月,当荣姣姣逾墙而入时,他从车底滑出。

  御者处的两名老君观高手茫然不知刺客来到车门另一边的车侧处。

  马鞭扬起,落下。

  他首先看到的是自然写意的坐在后殿顶瓦脊处,正举壶痛饮的禅宗四祖道信大师。骤眼看去,他似乎在百岁高龄过外,皆因他一对白眉长垂过耳,雪白的长须垂盖隆起的肚腹。但定睛细看,两目固是神光电射,脸肤却幼滑如婴儿,且白里透红,青春焕发,光秃的头顶,更反映明月的色光。虽肥胖却不臃肿,一派悠然自得,乐天安命的样子,予人和善可亲的感觉。

  见徐子陵往他瞧来,道信大师举壶唱道:“碧山人来,清酒满杯,生气远出,不著死灰,妙造自然,伊谁与裁?”这六句的意思是有人来访,以酒待客,充满勃勃的生机,丝毫不沾染死灰般的寂寞无情,最神妙处就是自然而然的境界,根本不需理会别人的裁定。

  道信大师不愧四大圣僧之一,字字珠玑,均为要点化徐子陵。

  徐子陵微笑点头为礼,没有说话。

  智慧大师卓立於后殿正门石阶上,灰色僧袍外披上深棕色的袈裟,身型高欣挺拔,额头高广平阔,须眉黑漆亮泽,脸形修长,双目闪耀智慧的光芒,一副得道高僧,悲天悯人的慈祥脸相。合什低喧佛号。

  徐子陵缓缓起立,从容自若的道:“尚有华严宗的束心尊者、三论宗的嘉祥大师,请问法驾何处?”道信大师向他高竖拇指道:“子陵果然志气可嘉,那两个老秃仍未抵洛阳,只要你能过得我们这一关,子陵可安心回去大睡一觉。”

  智慧大师垂目观心道:“罪过!罪过!今趟因非只是一般的江湖争斗,请恕老衲要与道信联手把施主留在此处之罪。”

  他口上虽说“罪过”,可是情绪却无半分波动,可知这两位佛门的宗师级人物,动起手来必是全力以赴,为达到理想丝毫不讲人情。

  道信大师哈哈笑道:“老僧也要先请子陵原谅则个,为公平起见,只要子陵能离开至善寺,我们两个老秃再不会干扰子陵的行止。”

  智慧大师眉日低垂,诵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徐子陵脑际灵光一闪,倏如千里迷雾忽然给一阵狂风吹得稀薄消散,万里空明。

  离开钟楼,他一直在深思梦境和现实的问题,这是因石之轩*不死印法*而来的奇想,怎样能把真与幻、虚与实的境界,提升到梦幻融入现实的极端境界。当时只隐隐感到这是个可行之法,仍未有实践的蹊径。待到智慧大师这四句禅揭传入他耳内,有如暮鼓晨钟,令他憬然通悟。

  解决的方法就在於有为和无为的分别。

  徐子陵洒然一笑,离开小亭,往大雄宝殿走回去。

  两位佛门圣僧心中同时涌起讶异的感觉。要知自他们现身后,一宜以经诵禅唱,配以精神的力量遥制徐子陵的心灵。岂知除了在开始的一段时间徐子陵曾显现出受到影响的情况后,到徐子陵睁开双目,立即回复清明。到这刻含笑而起,每一个动作均有种浑然天成,潇洒优美,教人不忍破坏的完美之感。

  刹那间,道信大师和智慧大师均晓得自己落在下风。

  徐子陵以高明至极的心法,把握到他们的弱点。

  要知他们潜修多年,在一般情况下根本无法兴起攻击别人,诉诸武力之心。今趟为天下苍生,可说勉为其难而背此重任。

  现在徐子陵的每一下动作,每踏一步,其中无干隐含某种玄奥的法理在内,就像他们在观看清泉在石上流过,青山不碍白云飞翔的大自然动人景像,要去便去,要住便住,出没自在。顿令他们无法兴起干戈之意。

  当然他们不会坐视徐子陵就这么飘然离去,只有勉强出手,但已有违佛家之旨,生出无绳而缚的不佳感觉,大大影响他们的禅心。

  转瞬间,徐子陵消没在大雄宝殿后门内。

  道信大师来到智慧大师旁,与后者对视苦笑。

  纵使以他们的服力和修为,亦感到徐子陵无论智慧武功,都是深不可狈。

  井中月疾刺而出,像刺穿一片薄纸般,破入车厢,穿透椅背,宜取化身荣凤祥的辟尘老妖的背心。

  积聚至巅峰的劲力杀气像火山溶岩般爆发,沛然有莫可抗御之势。

  这一刀绝非侥幸,若干是经过“天刀”宋缺以身作教和这些日子来的出生入死,精研苦修,绝不能达此成果。

  最厉害处是像徐子陵的宝瓶印般,不到发劲时敌人完全生不出感应。要知辟尘名列邪道八大高手之林,魔功当然臻至超凡入圣的境界。而寇仲竟可在他一无所察卜刺出这一刀,传出去保证可骇震天下。

  寇仲拿捏的时间更是精准得绝对无懈可击。

  他本蹲在近车头处,当地挺腰而起时,马车刚刚开出,使得完全站起出刀之际,恰在车窗稍后处,所以这一刀斜插而入,应该正好命中辟尘的背心耍穴,任他的护体神功如何厉害,也挡干了寇仲这集中全力全灵,无坚不破的一刀。

  辟尘老妖此时才生出感应,他的反应亦显现他的老辣和迅捷,虽是事起突然和毫无徵兆,仍能先往旁移,再朝前仆去,希冀能避过这杀身之祸。

  一声把夜深的宁静彻底粉碎的凄厉惨叫,震荡长街。

  寇仲收刀疾退,借车子遮挡驾车两个老君观高手的视线,就那么躲回车底内,此著赌的全是心理,那有刺客不是一击得手,立即远扬速离;他却要反其道而行。

  “砰”!

  中刀的辟尘带著从背部狂喷的鲜血,撞破车顶,落在道旁,再一个跄踉,滚倒地上。

  两名御者忙扑下施救,那还有闲情去追赶似是无影无踪的敌人。

  寇仲暗叫可惜,但已大为满意,这一刀虽未能贯穿辟尘老妖的心脏,但劲氨震得他五脏六腑全受重创,一年半载休想复原。

  风声疾响。

  荣姣姣厉声道:“谁干的?”一把阴柔悦耳,在这等时刻仍是不温干火,像丝毫不因辟尘受袭重伤而动容的声音突然在车子另一边响起道:“这是刀子弄出来的破口,必是寇仲所为,这小子能避过宗主耳目,潜到此处才发刀,确是了得。”

  寇仲给这把首次听到的陌生声音吓个一跳,因为直到此人发言,他才知此人到了车旁,可知这人的武功高明至何等程度。

  荣姣姣咬牙切齿的道:“赵先生定要为姣姣取回公道。”

  寇仲心中一震,终猜到这人正是排名仅次於“阴后”祝玉妍、“邪王”石之轩、“邪帝”向雨田之后的“魔帅”赵德言,他终於来了。

  “魔帅”赵德言淡淡道:“姣姣放心,只要把宗主交给我,我可保他没有性命之虞。寇仲果然名不虚传,此著奇兵令我们部署大乱。姣姣立即去通知阴后,告诉她宗主已返老君观养伤便成。”

  寇仲暗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55楼 发表于: 2007-09-10
第十二章 突围而去
  徐子陵卓立大雄宝殿,面对宝殿的正门与台阶下的大香炉鼎,外院大门。区区数百步的近距离,却代表他一段可长可短的生命的命运,假若他不能跨过外院门的门槛,他将成阶下之囚。

  他并不认同寇仲争霸天下的雄图,可是却不能让任何人,包括代表正义的师妃暄、了空或这佛门四高僧以此种方式令寇仲的大业如此这般惨淡收场,并沦为阶下之囚。

  斗争奋战将由他在这刻展开。

  凡将意欲强加在别人身上的事,他都不能接受。说到底他和寇仲所有行事仍是问心无愧。际此天下群雄竞起的形势,每个人都可追求自己的理想。

  寇仲既认为自己比高门大阀出身的李世民更有资格去当个好皇帝,他当然可为此作出尝试和努力。更何况唐室的太子是李建成而非李世民,谁说得定李世民不会在派系斗争中败下阵来。

  所以师妃暄和众高僧的劝说,不能动摇其分毫,否则这场仗就不用打下去。

  假若这是场生与死的决战,那他根本全无机会,但只是一心逃走,而对方则志在生擒他,自然又是另一回事。

  徐子陵深吸一囗气,倏地掠出宝殿正门,眼前一花,一对巨掌迎面推来,看似没有任何招式花巧,甚至没带起半分劲气狂风,可是徐子陵却知对方已到大巧若拙的至境,无论作何闪躲退避,仍逃不出佛掌的笼罩。暗捏大金刚轮印,双掌迎上。

  “蓬”!

  四掌对实。

  发掌拦截的正是智慧大师,近百年的佛门正宗玄功立如长江大河般倾泻过去,岂知竟是毫不着力的虚虚荡荡,以智慧大师古井不波的心境,亦要暗吃一惊,收回部份功力,怕就那么把徐子陵震毙。

  徐子陵应掌像断线风筝般往后飘飞,到达石阶尽处,眼看要由那里来就要回到那里去,跌入殿堂内时,徐子陵忽然改变方向,猛往上升,安然落在大雄宝殿广阔的瓦背上。

  如此战果,智慧大师固是意料之外,他和通信大师两人定下的战略,就是要教徐子陵离不开大雄宝殿,与这年青高手比拚韧力和耐性,直至他斗志尽丧,袖手认输。

  连徐子陵对此亦是始料不及。他本要利用同源而异的佛门正宗心法,好从智慧大师的双掌借去点真劲再凭正反相生的体内气劲,凌空快速改向的身法,一下子脱出对方的拦截,溜之大吉。岂知智慧大师的掌劲已臻首尾相衔、圆满无瑕之境,竟是借无可借。

  心叫不妙时,雄浑的真气透掌攻入,令他真气逆转,眼看小命不保的当儿,徐子陵人急智生,不但放弃防守,还引导对方入侵的真气往左右脚底的涌泉穴泄去,错非经过和氏璧改造过的经脉,智慧大师又收回大部份劲气,只这一推掌徐子陵立要吐血而亡。

  现下却是因祸得福,入侵真气以逆行的方式贯通大小经脉,在泄出前不断被徐子陵吸纳融化,到从涌泉穴射出时,激撞地上,使他改后跌为直升,到达殿顶。

  徐子陵踏足瓦背,心叫好险,这时他才对智慧大师的武功有个谱子,知道若不用计,休想能回复自由。

  “子陵果然了得!”

  徐子陵往旁移开,回首一瞥,活像一尊大肚弥勒佛的禅宗四祖道信大师正悠闲自得的一脚往他踹来,就似是来和他玩耍似的,脸上仍挂看笑嘻嘻的开怀表情。

  忽然间,徐子陵的心神完全被他这一脚吸引过去至乎忘了这是月照当头的深夜,交手的地方更在大雄宝殿之顶。

  寇仲伏在小巷暗处,遥观对街宅院的动静,荣姣姣在片晌而逾墙入内,可见此乃阴癸派妖人藏身之所。

  正如“魔帅”赵德言所说,他重创辟尘,严重打击了魔门分别以赵德言和祝玉妍为首两方人马的部署。辟尘以荣凤祥的身份控制洛水帮,整个北方均在其势力笼罩下,荣姣姣或可代父出掌大权,可是在声威上将远逊辟尘,若洛水帮从此陷入四分五裂之局,在寇仲来说那就非常理想。

  这并非没有可能的,至少王世充就不容卧榻之侧,有另一股能左右他权威的力量存在。

  衣袂破风声从对面传来。

  在寇仲瞠目以对下,以祝玉妍为首的十多道人影,其中认得的尚有馆馆、辟守玄、霞长老、边不负、闻采婷、荣姣姣,纷以全速离开大宅,朝西南方逢屋过屋的掠去。

  寇仲大叫不好,连忙往伏骞的住所赶去,只望能赶在前头,通知他与麾下众人先一步躲起来。

  祝玉妍今趟该是动了真火。

  徐子陵虽曾与祝玉妍和石之轩那种顶级高手对敌,但眼下对道信大师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脚,仍大感头痛。最要命处就是这一脚发出的气势劲道,产生出庞大无匹的压力,把他的感官完全笼罩其中,连肌肤也如被针刺,失去往常的灵锐。

  寸步难移下,道信大师脚速骤增,疾取他腹下气海的重要部位。

  徐子陵身体虽像被万斤重石硬压看,灵台仍是一片清明,立即双掌下按。

  “蓬”!

  徐子陵应脚斜冲而起,殿下智慧大师亦如影附形的凌空从下方赶上,双手盘抱,一股气柱立时冲天而至,直击徐子陵背心,如被击中,徐子陵将失去对抗之力。

  徐子陵则心叫好险。

  自出道以来,连他都记不起有多少次给人围攻,在这方面的经验丰富至极。所以刚才挡道信大师那一脚是以卸为主,顺势拔起的则是要脱出这禅门高僧可怕的劲气场。

  此时最隹躲闪之法,莫如迅速改向,包保可避过智慧大师的凌厉气劲,可是这么做将会暴露自家的压箱底本钱,别人有戒备下,恐怕难以重施故技。

  徐子陵一声长啸,凌空翻腾,变成头下脚上,一个施无畏印,然后掌化为拳,全力痛击在智慧大师所发气柱的锋锐上。

  “轰”!

  劲气四溅。

  徐子陵喷出一囗鲜血,翻翻滚滚的硬被送往距离殿顶近十丈的高空。

  智慧大师低暄佛号,往下落去,降在道信大师之旁。

  两人心中均知此战接近尾声,皆因徐子陵无论如何厉害,总与智慧大师近两甲子的功力有一段距离,受伤之重,恐怕没有一旬半月难以回复,刻下该无再战之力。

  道信大师叫道:“罪过罪过,事非得已,子陵切勿心生怨怪,着乘魔道。”

  抵达最高点,开始下落的徐子陵却是心中暗喜,最难得是两僧并肩立於一处,对他的逃走大大有利。

  假若适才两人同时对他出手,他的形势将更为险恶。幸好他们自重身份,只是轮番出击,才会演变出目下的有利情况。

  早在翻滚上升时,他凭长生诀真气独有的疗伤能力,把伤势大幅减轻,令他有足够能力可溜之大吉。

  智慧大师垂目观心,双掌合什;道信大师则提聚功力,好在徐子陵落下时将他接着。

  就在此时,徐子陵一声长啸,双拳下击,在三丈上的高空同时攻袭两僧。

  道信大师和智慧大师那想得到他仍有馀力反抗,且更胜刚才交手时所表现的功力,无奈下各拍出一掌,迎上徐子陵的拳劲。他们均怕把力道用猛,只用上几成功力。

  “蓬”!“蓬”!两声,徐子陵借力飞退,往院门方向投去,长笑道:“多谢两位大师指点,徐子陵去也。”

  道信大笑道:“子陵言之过早哩!”

  两大高僧施展压箱底的本领,从殿顶电射而出,就在徐子陵越过院门前,后发先至的赶上他。

  道信大师左掌疾劈,切往徐子陵右肩。

  智慧大师两袖一挥,双掌从袖内探出,凌空虚抓,登时生出一股吸扯之力,徐子陵若出手挡格道信,将再不能借力逸往院门外。

  徐子陵深知成功失败,决定於这刹那之间,只要被迫落地,将永远不能凭自己的力量离开此寺。

  在两大高僧难以置信中,徐子陵猛换真气,体内正反真气奇异的运动下,猛地横移,道信大师的劈掌立时落空。

  徐子陵再一声猛喝,双掌下按,重击地面,就借那反撞劲力,往后翻腾,脱出智慧大师的吸劲。

  两大高僧骇然落往地面时,徐子陵早在院门外的暗黑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道信大师不怒反笑,哈哈开怀道:“英雄出少年,子陵请恕道信不送啦。”师妃暄和了空现身在两僧身后,均露出讶异惊佩的神色,事前有谁能猜到徐子陵竟有本领突围而去。

  师妃暄若无其事的淡淡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们今趟虽留不下徐子陵,但对计划却是有益无损,至少令我们能对他们的实力作出更正确的估计。”

  寇仲伏在屋脊的另一边,探头瞧去,只见在二十丈外一所大宅屋顶上,祝玉妍等不知因何事停下来。这时他内心矛盾得要命,既想趁机赶在她们前头,又想看看她们为何停止前进。

  一声佛号下,祝玉妍等人所立处对面的瓦背上冒出一位手持禅杖,气质雍容尔雅,身材魁梧威猛,须眉俱白的老僧,单掌问讯,道:“祝后行色匆匆,不知要赶往何处?”

  祝玉妍冷笑道:“原来是华严宗的帝心尊者,是否动了妄心,要来管我阴癸派的事?”

  寇仲心中大凛,暗忖原来是四大圣僧之一,难怪半点不惧阴癸派的人多势众,想必有其他三大圣僧在暗中为他撑腰,说不定师仙子也在附近。想到这里,背脊寒意直冒,悄悄翻下屋脊,躲往小巷暗处去。

  帝心尊者平和的道:“若起精进心,是妄非精进。若能心不妄,精进无有涯。贫僧岂敢乱起妄心,只是见祝后杀气腾腾,似欲大开杀戒,念及众生无辜,特来劝告一声。”

  祝玉妍冷哼道:“我要般的人,都不会是无辜的,尊者如若不肯让路,莫怪本后真要大开杀戒。”

  帝心尊者从容微笑道:“新月有圆夜,人心无满时。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祝后何时才明白千寻万求,却唯此一事实。”

  祝玉妍发出一阵清脆若银铃的娇笑声:“佛门四僧中,以三论宗嘉祥大师的枯禅玄功称冠,尊者的大圆满杖法居次,接而才轮到道信的达摩手和智慧大师的心佛掌,玉妍有幸,今晚就借此良机,领教一下佛门绝学。”

  帝心尊者吟道:“善哉!善哉!祝后既有此雅兴,自当有人奉陪。”

  祝玉妍讶道:“原来尊者是一心来寻衅生事,还说不起妄念。究竟是甚么人来了?”

  话犹未已,一阵清越的萧音从远处传来,只是几个音符,却今人泛起缠绵不休,引人入胜的玄异意象,比之以萧艺称绝的石青哕亦毫不逊色。

  萧音倏敛。

  馀音仍是萦绕不去。

  暗里的寇仲心中大奇,难道另三僧中竟有奏萧的高手在其中。

  祝玉妍大出寇仲意料之外的道:“原来是宁道兄大驾光临,今晚之事就此作罢。”

  在寇仲头皮发麻中,祝玉妍等匆匆离开,又待了半晌,到寇仲肯定帝心尊者和宁道奇亦离开后,才敢悄悄溜走,暗呼好险。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56楼 发表于: 2007-09-10
第十三章 明修暗渡
  寇仲跃人该是伏骞和他手下落脚的华丽庭院,心中顿感不妙,显然已人去楼空。寇仲仍不服气,来回搜索两趟,连只字片纸都没留下来。

  惊疑不定时,心生警兆,似是有人来至近处。寇仲心中大懔,他之所以能发觉对方接近,纯粹是出於高手的直觉感应,非是听到甚么声音。

  难道是祝玉妍、棺棺之流绕个圈的又来了。更糟糕的就是来者是宁道奇或四大圣僧。

  宁道奇神龙乍现的以箫音骇退阴癸派,在他脑海中留下极深刻的印像,虽未至因而心胆俱丧,总有低对方一大截的不妙感觉。

  当然祝玉妍是犯不著与宁道奇、四大圣僧至乎师妃暄、了空禅师等硬拚一场,但祝玉妍如此‘义无反顾’的掉头便走,可看出宁道奇仍稳为中原的第一人,没有人能盖过他的威望。

  寇仲制出井中月,在厅堂的椅子坐下,喝道:“谁?”

  一道人影像轻烟般飘入,赫然立足,竟是伏骞座下第一高手邢漠飞,后者抱拳为礼笑道:“终等到少帅啦!”寇仲放下心,还刀入鞘,点头道:“邢兄原来这么高明,我差点看走眼。”

  邢漠飞好整以暇的在他旁坐下,微笑道:“少帅过誉。不过小弟奉大王之命保护王子,当然要下过一番苦功。”

  寇仲目光移到他肩上露出的两把刀柄,道:“邢兄是用刀的。”

  邢漠飞道:“在西漠时我惯用的是箭和长矛,入中原后为方便才改用双刀,发觉非但管用,还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寇仲像忘记伏骞等人的去处,兴趣盎然间道:“是甚么好处?”邢漠飞答道:“刀枪剑戟,刀居第一。其锋快和便於砍劈的优点,确非其他兵器能取代,且形制千变万化,我这两把长柄陌刀,很适合在马上与敌交锋。”

  寇仲试探道:“邢兄在吐谷浑必定非常有名气。”他是从对方可如此改用别的兵器,推测出邢漠飞武功不会在伏骞之下。

  邢漠飞欣然道:“漠飞早视少帅为知心好友,实不相瞒,在吐谷浑漠飞尚未曾遇过敌手。”

  寇仲拍膝叹道:“早说我是看走了眼,到刚才始知邢兄的厉害。”

  邢漠飞对他的赞赏似是毫不在意,转入正题道:“少主为免我们成为敌人攻击的目标,所以化整为雩,散往各处暂避风头火势。徐爷比少帅早到片刻,已往少主藏身处会合,少帅请随漠飞去吧!”片刻后,两人与藏在附近另一所毫不起眼的小房舍的伏骞、突利、徐子陵会合。

  伏骞道:“明天开城后,我的人会分从水陆两路离此北上,沿途作出部署,以保证可汗能安返汗庭。”

  寇仲漫不经意的道:“我已重创辟尘乔扮的荣凤祥,洛水帮会阵脚大乱,再难有效率的对付我们。”

  众人愕然下,寇仲解释一番,说到魔帅赵德言已抵洛阳,神龙见首不尾的宁道奇又出面将祝玉妍迫退,众人均感奇峰迭起,洛阳已成卧虎藏龙之地。寇仲向徐子陵苦笑道:“四大老……嘿!四大圣僧终於来寻我们的晦气,尚有老宁在背后撑腰,这一关确不易闯。”

  徐子陵淡淡道:“此事留待一会儿后再说。照我看帝心尊者和宁道奇这么迫退祝玉妍,是要警告她不准插手到四大圣僧和我们的事情内。若我猜得不错,祝玉妍将会撤离洛阳,只要我们能对赵德言迎头痛击,对可汗返回故土的行动将大大有利。”

  寇仲动容道:“那就事不宜遂,赵德言肯定仍在那处为辟尘疗伤。”

  突利摇头道:“赵德言生性奸诈多疑,绝不会留在该处。”

  伏骞道:“可汗所言有理,不过我们既晓得赵德言在此,自可从容定计应付。”

  顿了顿又道:“荣凤祥既伤重不起,阴癸派和赵德言亦难有大作为,只要布置周详,兼之秦叔宝和程咬金又站在我们的一方,纵使石之轩出手,我伏骞也有把握护送可汗回国。少帅和子陵兄可把精神集中去应付四大圣僧一事上。”

  突利摇头道:“要走我们一起走,否则怎算得上是兄弟。”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一热,暗忖突利就如跋锋寒,是真正的朋友。

  伏骞微笑道:“我也曾想过这问题,如果我们插手其中,只会迫令师妃暄、了空甚或宁道奇出手干涉,不但於事无补,反使情况更趋复杂。何况这并非生死决战,只要少帅和子陵兄能在四高僧围攻下安然突围逃去,不被生擒,四高僧因自重身份,绝不会二度出手。这会是一场有条件限制的斗争,外人不宜卷入。”

  突利听得默然无语。

  寇仲伸手搭上突利肩头,衷心的道:“可汗现在头等重要的大事,就是安然北返,其他都不要理会。我和陵少是从挨打中长大的,甚么场面未遇上过。”

  伏骞欣然道:“我是旁观者清,两位尚有一项优点未曾尽情发挥,只要能好好利用这长处,虽未必强过四僧的联手,但要在他们务要生擒你们的情况下,突围逃走该没有问题。”

  两人呆了一呆时,突利和邢漠飞齐声问道:“甚么长处?”伏骞沉声道:“就是他们联手作战的威力。”

  寇仲和徐子陵一震互望,均有拨云雾见青天,豁然贯通的感觉。

  自出道以来,两人联手作战不知凡几,与任少名之战,就全靠联手之力,配合部署,才能以弱胜强,名震天下。

  尽管如此,两人却从来没有真正研究过如何联手作战;凭两人对彼此的熟悉和默契,兼之武功劲氨均来自长生诀及和氏璧,联合起来确可发挥无穷的威力。这个以联手破联手的战略,实是最高明的方法,更是唯一的生机。

  寇仲柏台道:“王子果然高明,时间紧迫,我就和陵少研究一下。”

  伏骞道:“闭门造车,何如利用我们三人从实战中作磨练,照我看只消一晚辰光,明早太阳出来时,两位便可报名开赴试场应考哩!”

  寇仲和徐子陵步入董家酒楼闹哄哄的地下大堂,立即被请上四楼的大厢房。约好的杨公卿和张领周尚未出现,倒不是他们爽约迟到,而是两人故意早到小半个时辰。

  董老板亲身来和他们寒暄叙旧,虽言不及义,已表现出这大商贾乃看重情义的人,否则谁敢在这等风头火势的时刻和他们沾上任何关系。

  董老板去后,寇仲呷一口热茶,笑道;“荣妖女定是把她爹伤重的事实隐瞒,用以抑制洛水帮来向我们寻仇。”

  他们刚才曾故意在街上露面,就是测试洛水帮的反应。假若荣凤祥被袭重伤的消息传出,洛水帮当然会来找他们的晦气。中过若荣妖女要继续控制洛水帮,最好方法就是常没有这事发生过,并事事假传荣凤祥的命令,甚至抑制帮众把事情闹大,免得隐藏中住荣凤祥伤重难起的消息。

  徐子陵默默进食,脑际仍萦绕早前与寇仲从实战中研究所得的联手合击之术。在这方面,他们确足天造地设的一对最佳拍档。他已把与智慧、道信两大高僧交手的情况详告寇仲,今这小子信心倍增,士气高涨。

  寇仲压低声音道:“横竖都要走,我们今晚就走,我已有周详的计划。”

  徐子陵点头同意,轻轻道:“你有甚么计策。”

  寇仲笑道:“这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明的是我们诈作护送可汗北上,暗裹却由你大摇大摆的直闯关中,我则另外证法。”

  徐子陵愕然道:“你教我去送死吗?”寇仲笑道:“大家兄弟一场,我怎会点条黑路你去走,你知否原来老岳与李渊乃是知交好友。”遂把从荣凤祥“父女”听到有关岳山与李渊的关系说出来。

  徐子陵眉头大皱道:“真有此事?为何岳山在他的遗记中对此却只字不提?况且若李渊真的和岳山稔熟,只几句话我便会露出马脚。更何况师妃暄晓得岳山只是我的化身,这怎么行?”寇仲胸有成竹道:“岳山出名沉默寡言,行事不近情理,这种人最易乔扮,更何况他与李渊多年未见,到时随机应变,便可蒙混过去。至於师仙子,无论她怎么心切助李小子,但亦心存顾忌,绝不会把你如此出卖,此乃最高明的妙计。你将由外敌变成内应,对我们寻宝一事大大有利。”

  徐子陵沉声道:“但眼前最大的难题是四大圣僧,你怎么应付?”寇仲双目寒芒烁闪的道:“这事定须在我们离开洛阳前解决,否则暗渡陈仓之计将胎死腹中,我打算主动出击,与老张老杨吃过这顿酒饭,就摸上至善寺,与四大圣僧较量个清楚明白,看我们究竟是成王抑是败寇,再干瞎缠下去。”

  徐子陵不得不同意寇仲想出来的确是目下的形势中最可行的方法。由於有秦叔宝、程咬金跟伏骞两方人马的合作,他们可轻易制造出送突利北返的假象,兼且此事合情合理,又吻合他们重情重义的性格,谁都不会怀疑。

  寇仲道:“不过其中一个先决条件就是要把洛水帮瘫痪下来,合他们难以监察我们北上之行,而王世充则以为秦叔宝和程咬金两人必会依足他定下的路线北上,我们才可将计就计,把突利送返老家。”

  徐子陵仍是不大放心道:“为此布置,是否真可保得突利亦然无事呢?”寇仲伸手搭上徐子陵肩头,微笑道:“放心吧!为掩护你,我会真的随他们走一段路,如此可保万无一失。”

  又低笑道:“没有了洛水帮,石之轩和赵德言这对邪王魔帅,凭甚么去把握突利的行综。兼且老宁和四僧均在附近游弋,他们岂是全无顾忌。”

  徐子陵苦笑道:“就依你的计划去博他娘的一铺吧!”寇仲举杯大笑道:“祝我们的大计马到功成。”

  话犹未已,一把清越动人的女子声音在门外道:“你们的大计已给我听得,如何仍能马到功成呢?”两人立时吓得惊骇欲绝,瞠目以对。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57楼 发表于: 2007-09-10
第三十卷 第一章 一朝白雪
  淡雅清艳的师妃暄悠然自若地在两人对面坐下,仍是一贯的男装打扮,从明媚秀眸闪射的灵光落在瞠目结舌的寇仲脸上,静若止水地徐徐说道:“妃暄有个新的提议,可供少帅考虑。”

  寇仲先瞥徐子陵一眼,见他已从惊骇中完全平复过来,心中微有所悟,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刚才说话非常小心,仙子的隔墙有耳,只是在唬吓我们,开个玩笑?对吗?”师妃暄目光移往徐子陵,见他正定神打量自己,报以微笑,柔声道:“子陵兄的本领大大超乎妃暄估计之外,使妃暄不得不改变原定的计划,作重新部署。”

  徐子陵微笑道:“大家都是老朋友啦!师小姐有甚么话,请直言无碍。”

  师妃暄微耸香肩,意态轻松的道:“妃暄早前请杜总管传话要生擒两位,才是真的吓唬你们,好令你们打消入关之意,岂知反激起你们的斗志,非意料所及。所以现在另有提议,想约好四位大师与你们在至善寺再作一次交手,假若两位仍可安然脱身,我们以后袖手不理你们入关的事,否则你们就要取消寻宝之行,两位意下如何?”

  两人愕然互望,暗呼厉害。

  师妃暄心平气和的几句话,首先合他们失去因恐怕遭受活擒囚禁而生的拚死之心,而事实上师妃暄亦可达到同样目标。其次是际此李阀派系斗争激烈,双方争持不下的时刻,暂且任得两人自由自在并非没有好处,眼前的是可护送突利可汗回国,好大幅削弱颉利入侵中原的力量.,长远的就是为魔门树立两个顽强的劲敌。四大圣僧、师妃暄、了空等终是世外之人,不愿长期直接卷入江湖的争斗中。

  寇仲苦笑道:“假若小弟拒绝仙子的提议,是有失风度,请问此战可否於一个时辰后举行,因为吃饱才有气力嘛!”师妃暄颔首道:“少帅没有令妃暄失望,便依少帅指定的时间进行。

  唉!若妃暄能有别的选择,怎愿与你们这么对仗。”

  她佩服寇仲是因他爽快接受桃战,并没有抗议四大圣僧联手的不公平。

  更没有要求改变地方,这使四僧能因有一个指定的环境而发挥出最大的力量。要知两人若蓄意潜逃,想截住他们绝非曷事。四僧又势不会在通衢大道中动手,所以寇仲首肯师妃暄的提议,实是勇气可嘉。

  徐子陵淡淡道:“师小姐没打算亲自下场,非常够朋友哩!”寇仲想起徐子陵明天会变成岳山,忙道:“我们从来都不把仙子当作敌人,且是最好的朋友。”

  连徐子陵都听得脸红,明白他不良的居心,师妃暄微滇道:“既当妃暄是好朋友,你就勿要仙子前仙子后的叫著,妃暄只是个普通修持的小女子。”

  寇仲欣然道:“仙子发滇的神情真动人,难怪陵少……哎唷!”桌下当然是中了徐子陵一脚。

  师妃暄早知他的口没遮拦,亦不禁为之气结。旋又俏脸前所未有的微透红霞,责怪的盯寇仲一眼,俏立而起,神态瞬即回复一向的清冷自若。

  两人连忙起立相送。

  师妃暄深深的凝视寇仲,轻柔的道:“祝玉妍连夜撤出洛阳,不过她对圣帝舍利绝不肯放手,以防落入石之轩手上,两位对此应要小心点。”

  寇仲抱拳笑嘻嘻道:“多谢仙子关心。”

  师妃暄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从容雅逸的离开。

  重新坐好后,寇仲一把抓著徐子陵的肩膊低笑道:“兄弟你走运啦!照我看她对你真的动了心,否则怎会显现一般小女儿的羞涩情态。”

  徐子陵尚未有机会责骂他,杨公卿和张镇周来了,出乎意料之外的竟还有老狐狸王世充,气氛登时异样起来。

  寇仲为神色凝重的王世充奉茶,笑道:“圣上何用微服出巡,纡尊降贵的来见我们,一个口讯传我们入宫见驾不就成吗?”王世充黑著脸沉声道:“少帅可知自己的鲁莽行事,闯出甚么祸来?”杨公卿和张镇周先后趁王世充不在意,向他打个眼色,著他小心应付,显是王世充曾在他们面前大发脾气。

  寇仲勉强压下对王世充破口大骂的冲动,挨到椅背处,伸个懒腰,才好整以暇的道:“圣上有否奇怪,为何洛水帮的人仍未来找我们的麻烦?”王世充勃然怒道:“当然知道,若非寡人费尽唇舌说服荣凤祥,整个洛阳都要给翻转过来。”

  寇仲和徐子陵都心中暗骂:王世充确曾力劝荣凤祥,不过只是劝他迟点动手,以免防碍对付突利的阴谋。

  寇仲把左手腕枕在桌上,中指轻敲茶杯,目光凝注在不断因震荡而惹起一圈又一圈涟旖的清茶,摇头叹道:“圣上你这是知其一不知其二,知其一的是由可风扮的荣凤祥已给我们干掉;不知其二的是辟尘扮的荣老妖亦告重伤,现在只剩下半条人命,能否过得今晚仍是未知之数。”

  王世充、杨公卿和张镇周立时动容。

  寇仲与徐子陵交换个眼色,微笑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目下荣妖女是独力难支,假若圣上能把握机会,使人出掌洛水帮,说不定能把控制权夺取过来,此等手段,圣上该比我更在行,不用小子来敦你。”

  这番话暗含冷嘲热讽,可是王世充的心神早飞往别处去,只当作耳边风,却仍不禁一震道:“荣凤祥真的伤得那么重?可不要骗寡人。”

  寇仲微笑道:“我寇仲甚么时候骗过圣上?”

  王世充终於脸色微红,尴尬的乾咳一声,道:“此事关系重大,寡人要先调查清楚,始作定夺。”

  双目一转,又道:“今天黄昏护送可汗北归之事,可有改变?”寇仲耸肩道:“一切依圣上指示不,但为策万全,我会和陵少随行,直抵北疆始折往关中,圣上不会反对吧?”

  王世充欲言又止,终没说出来,倏地起立,众人依礼陪他站起来。

  王世充狠狠道:“两位在洛阳最好安份守己,不要再闹出事情来。”

  寇仲耸肩道:“若没有人来找我们闹事,我们想不安份守己也不成。”

  王世充脸色微变,旋又压下怒火,问道:“可汗现下大驾何处?”寇仲哈哈大笑道:“当然是躲起来避风头,免得圣上难做嘛。圣上请!”王世充气得脸色再变,但终没发作出来,拂袖往房门走去。张镇周抢前一步为他启门,守在门外的十多名侍卫肃立致敬,排场十足。

  杨公卿堕后半步,凑到寇仲耳旁低声道:“李秀宁想见你。”

  寇仲虎躯徽颤,却没有作声。

  杨公卿见他这副模样和反应,谅解的略一点头,拍拍他肩膀,又道:“迟些再和你细说。”这才追在王世充等人之后离开。

  “叮”!两个杯子碰一记,寇仲喝下这杯祝茶后,道:“有没有能甩身的预感?”徐子陵苦笑道:“你当我能未卜先知吗?不过根据徐某人的判断,经昨夜一役,四僧该摸清楚我的底子,再无可能行险侥幸,而要凭真功夫脱身。

  正如伏老骞说的:我们只能应试交卷,而不能弄巧作弊。”

  寇仲点头道:“你刚悟得的心法非常重要,横竖他们不是要活宰我们,我们就借此机会尽展所长,输了就改去找宇文化骨算账,但你可不要故意输掉才成。”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我若这么做,怎还配作寇少帅你的兄弟?更何况现在我真的想入关一开眼界。”

  寇仲愕然道:“有甚么眼界可开的?”徐子陵微笑道:“都是你不好,想出由我扮岳山去探访老朋友李渊这方法,令我不单大感刺激有趣,并觉说不定还可破坏石之轩的阴谋。”

  寇仲摇头叹道:“说到底你都是认定我起不出宝藏,还说甚么兄弟情深。”

  徐子陵显然心情大佳,笑道:“少帅息怒,但客观的事实绝不会因人的主观意志而转移。先不说我们找到宝藏的机会非常渺茫,就算找到也难以搬走,你只好守诺认命,我又何乐而不为。”

  寇仲哈哈一笑,旋又压低声音道:“小子是否因仙子也动凡心而心花怒放?”徐子陵哂然道:“你爱怎么想都可以,时间差不多哩!能被佛门四大顶尖高手围攻,想想都觉得是种荣幸。”

  寇仲一拍背上井中月,猛地立起,仰天笑道:“是龙是蛇,还看今朝。

  井中月啊!你勿要让我寇仲失望啊!”两人步出董家酒楼,同时往天上瞧去,只见点点雪花,徐徐飘降,填满整个天空,刹那间将先前的世界转化到另一天地。每点雪花都带有飘移不定的性格,分异中又见无比的统一。

  天街仍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热闹情景,往左右瞧去,较远的地方全陷进白蒙蒙的飘云中,为这洛阳第一大街增添了丰富的层次浓淡,有如一幅充满诗意的画卷,把一切都以雪白的颜色净化。

  洛阳的居民为此欢欣雀跃,以欢呼和微笑迎接瑞雪的来临。

  寇仲笑道:“我们甫出门口即下雪,这算是甚么兆头?”徐子陵正别头凝望另一端消失在茫茫雪雨裹的天津桥,欣然道:“管他娘的甚么凶兆吉兆,总之我现在感到心畅神舒便成。”

  不纷而同下,两人加入天街的人流,朝天津桥开步。他们大异常人的体型氨度,立时吸引不少行人的目光。

  寇仲与徐子陵并肩而行,叹道:“谁会想到我们是到至善寺与佛门最厉害的四个和尚决斗,而此战又可能关乎到天下盛衰兴替的大事?”徐子陵心中一阵感触,想起生命梦幻般的特质,点头道:“我们在扬州混日子时,没想过有今天此日吧?”寇仲一拍他肩头哈哈笑道:“说得好!那时我们只是两个不名一文的无名小卒,每天都为明天如何项饱肚子苦恼,还要动脑筋去应付言老大,想想都觉得现实做梦般虚假。更怕跌一跤醒过来,仍是睡在扬州废园的狗窝里。”

  两人步上天津桥,雪花下得更大更密,洛河和长桥均被浓得化不开白皑皑的冬雪笼罩,茫茫一片。

  徐子陵在桥顶停下来,目光追随一艘没进雨雪深处的风帆,忽然道:“为何你不愿去见李秀宁?”寇仲虎躯微颤,双手按栏,低首俯视洛河,雪花飘进长流不休的河水里,立被同化得无痕无迹,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和不经意。苦笑道:“教我怎么答你?相见争如不见,我只会令她失望。”

  徐子陵道:“假设你遇上她时名花尚未有主,你的命运会否因而改变过来?”寇仲摇头道:“谁晓得答案?那时我们的身份太过悬殊,若我们当年就那么跟了李小子,今天顶多只是天策府的两个神将天兵,很难会有现在的得意际遇。祸福无门,凭是难料。”

  又岔开话题道:“嘿!师妃暄终於会脸红哩!”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你这小子,总是死性不改,不肯放过这类话题。

  师妃暄怎说仍是凡人,自然有凡人的七情六欲,间中脸红有啥稀奇,何况你的说话是那么的大胆无礼。”

  寇仲笑道:“她并非凡人,而是自幼修行把心湖练至古井不波,弃情绝欲的凡间仙子,她肯为你脸红,可见到达情难自禁的地步。不是我说你,你这小子实在太骄做,就算心中欢喜上人家姑娘,仍只藏在心内。”

  徐子陵不由想起石青旋,叹道:“缘来缘去,岂可强求!每个人也有自己追求的理想和目标,强要改变不会有甚么好结果的。或者忽然有一天我想成家,想法又会改变过来。”

  寇仲叹道:“你徐子陵怎会成家?照我看你只会是只闲云野鹤,寻寻觅觅,却又无欠无求的了此残生。哈!了此残生。”

  徐子陵想起素素,心中涌起莫以名之的伤情。

  寇仲伸手搭上他肩头,跟他一起步下天津桥,若有所思的道:“真奇怪!这场飘雪像触动了我们心灵内某一境界,勾出记忆深处某些早被淡忘的事物。我们脚踏的虽是洛阳的天街,但感觉却像回到儿时的扬州城,换过另一种更能牵动内心的方式去讨论令我们神魂颠倒的标致娘儿,谈论未来的理想。”

  徐子陵点头同意,道:“当年我们确是无所不谈,更不断憧憬将来。眼前我们像得到很多东西,但又若一无所有。究竟是否真有命运这回事?”寇仲沉吟道:“你也知我以前从不真的相信命运,好运坏运只是当话来说。可是在经历这么多事故后,我再不敢遽下断语。无论我们到那里,宿命总像紧紧缠绕我们。例如娘死前为何会告诉我们杨公宝藏的藏处,为何我们又会遇上设计宝藏的鲁妙子?更那么巧宝藏就在关中,还牵涉到争天下做皇帝和正道魔门的斗争,千丝万缕,总要将我和你卷进去似的。这不是宿命是甚么?”只下这么一阵的密雪,东都洛阳换上雪白的新衣,所有房舍见雪不见瓦,长街积起一层薄雪,刚留下的足印车痕转瞬被掩盖,过程不住的重复。

  两人漫不经意的转入通往至善寺的街道,纯净朴素的雪景使他们心中各有沉溺,不能自已。

  雪点变成一拳拳的雪球,彷佛由一滴滴剔透的冰冶泪珠,变成朵朵徐徐开放的花朵,美得敦人心醉。

  倏地停下,至善寺敞开的大门正在眼前。

  阵阵梵唱诵经之声,悠悠扬扬从大雄宝殿中传来,配合这雪白苍茫的天地,份外使人幽思感慨,神驰物外。

  寇仲虎躯一震道:“为何刚才我完全忘记了到这里来是要面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战?”徐子陵心中亦涌起奇异无比的感觉。

  寇仲一拍背上井中月,豪情狂起,哈哈一笑,大步领先跨进寺门内去。

  徐子陵紧随在后,在这一刻,他完全不把胜败荣辱放在心上,就像从天降下的瑞雪。万古长空,一朝白雪。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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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至善之战
  他们绕过大雄宝殿,来到徐子陵与师妃暄昨晚交谈的亭园内,除了不断从后方大雄宝殿传来的经诵外,四周空寂无人,只有雪花轻柔地默默从天飘降。

  寇仲笑道:“我有种感觉:就像变成蜜糖那般,所有嗅到香气的好蜂坏蝶,都赶来分一点滴。”

  两人任由雪花落在身上,脚步不停的朝跟大雄宝殿遥相对峙的天王殿走去。殿后佛塔高耸,殿宇重重,左方似为僧侣寝居的处所,右边则为斋堂、客室等建筑物,规模宏大。

  徐子陵摇头笑道:“你这小子,不时要来几句不伦不类的比喻话儿,狂蜂浪蝶竞逐花蜜,只适用於男追女的情况。我们只因惹得一身烦恼,人家要找麻烦便来寻上我们而已!”

  天王殿内,中供大肚弥勒,背塑韦驮,左右分列四大天王,东西南北各护一天。塑工精绝,形神兼备,生动逼真。

  四大圣僧,并排背着大门坐在佛坛前四个蒲团上,左右两边是曾和徐子陵交手的道信大师和智慧大师,中间旁放禅杖的一僧就是寇仲见过的华严宗帝心尊者,剩下来的一僧枯瘦黜黑,身披单薄的灰色僧袍,当然是祝玉妍誉之以枯禅玄功称冠於世的三论宗嘉祥大师。

  四僧默然结迦跌坐,就像多出来的四尊菩萨塑像,却又令人在视觉上丝毫不感突兀,有如融浑进广阔庙堂的空间去。

  一炷清香,点燃着插在供奉的鼎炉正中处,送出香气,弥漫佛殿。

  寇仲并没有被这种压人的神圣气氛所慑,踏前一步,哈哈笑道:“四位大师圣驾安祥,寇仲徐子陵两小子特来叁见。”

  四僧同喧佛号。

  四僧声音不一,声调有异,道信清柔,智慧朗越,帝心雄浑,嘉祥沉哑,可是四人的声音合起来,却有如暮鼓晨钟,震荡殿堂,可把深迷在人世苦海作其春秋大梦者惊醒过来,觉悟人生只是一场春梦!

  寇仲和徐子陵都生出异样的感受。

  嘉祥大师以他低沉嘶哑,但又字字清晰,掷地有声的声音道:“两位施主果是信人,若能息止干戈,更是功德无量。”

  寇仲微微一笑,从容道:“难得大师肯出手指点,我寇仲怎可错过这千载一时的良机,不知如何才算过得四位大师这一关?”

  道信大师哈哈一笑,道:“大道无门,虚空绝路,两位施主只要能从来的地方回去,以后两位爱干甚么,我们绝不干涉。”

  两人听得你眼望我眼。

  道信的话暗含玄机,无门既可指天王殿的大门,也可指外院的山门,两者远近不同,自是大有分别。

  四僧且至此刻仍是背向他们,殿外风雪漫空,气氛更觉玄异。

  徐子陵感到落在下风,问也不是,不问更不是。暗捏大金刚轮印,沉声喝出真言。“临”!

  四僧表面一点不为所动,但两人的眼力何等厉害,均察觉到他们颈背汗毛竖动,显然被徐子陵这含蕴佛门最高心法的真言所动。正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帝心尊者雄浑铿锵的声音道:“善哉!善哉!徐施主竟精通真言咒法,令老衲大感意外。言咒既出,青山绿水,处处分明。未知此法得於何处,乞予赐示。”

  原本非常浓重的奇异心灵压力和气氛,在徐子陵的真言咒后,已被摧散得无影无踪,其中玄异之处,非身受者绝难明白。

  徐子陵淡然一笑,徐徐道:“此为真言大师於入灭前游戏间传与小子的。”

  智慧大师低喧佛号,柔声道:“心迷法华转,心悟转法华。原来徐施主曾得遍游天下佛寺的真言传以佛门秘法,难怪昨晚能不为我们所动。”

  嘉祥大师忽然道:“两位施主可以出招!”

  寇仲和徐子陵均愕然以对,四僧一派安详自得,又是以背脊向看他们,在佛殿肃穆庄严的气氛下,配合他们静如渊岳,莫测高深的行藏,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教他们如何出招。

  且四僧浑成一体,实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气概,圆满无瑕,无隙可寻。

  朝这么一个“佛阵”出招,任两人如何自负自信,仍有灯蛾扑火,自取灭亡的恐惧。

  掉头而走吗?更是下作窝囊,且与寇仲先前说满了的话大相违背。气虚势弱下,更是不堪一击。

  倏地里他们心知肚明,嘉祥大师这么轻洒一招,又重新稳估上风,把他们逼到进不能、退不得的劣境。

  寇仲发出一阵长笑,震荡大殿。

  “笃笃笃笃”!

  就在他笑声刚扬,嘉祥大师敲响身前的木鱼,是那么自然而然,偏又像与寇仲的大笑声格格不入。

  寇仲发觉很难再“放任”的畅怀笑下去,倏地收止笑声。

  木鱼声同时而止,怪异之极。

  寇仲骇然道:“大师真厉害,这是否甚么木鱼真言?”

  道信哈哈笑道:“小寇仲真情真性,毫不造作虚饰,放之自然,难得难得。”

  “铿”寇仲掣出背上井中月,再一声长笑,一刀劈出。

  四僧同时动容。

  徐子陵也心中叫绝,皆因此实是唯一“破阵”的无上妙法。

  这-刀并非击向四僧任何之一,而是劈在四僧背后丈许外的空处,落刀点带起的气劲,却把四僧全体牵卷其中。

  要知刚才两人是攻无可攻,守无可守,没有任何空隙破绽可供入手。且寇仲笑声被破,便被逼处下风,若无应付手段,情势将更加如江河下泻。但他这忽然出刀,却把整个形势扭转过来,只要四僧运功相抗,以平衡气势,寇仲等若破了他们非攻非守,无隙可寻之局。在气势牵引相乘下,寇仲还可化被动为主动,把“棋奕”变作“井中八法”其他厉害招数,那时进可攻,退可溜,再非先前动弹不得的劣势。

  帝心尊者高喧佛号,不知何时禅杖已到了他手里,同时翻腾而起,来到寇仲前方上空处,连杖扫来。

  寇仲叫了声“好”,发动体内正反之气,往后疾退。徐子陵则跟他错身而过,暗捏大金刚轮印,一拳击出,正中杖头。两人的移形换位,就如幽林鸟飞,碧涧渔跳,都是那么全发乎天然,浑然无痕。

  帝心尊者的“大圆满杖法”,讲求的是“随处作主,立处皆真”自由圆满的境界,从无而来,归往无处。无论对方防守如何严密,他的大圆满杖仍可像溪水过密竹林般流过。初时估量寇仲只能运刀挡格,那他将可展开杖法,无孔不入,无隙不至的以水银泻地式的攻击,把寇仲的斗志信心彻底消毁。

  岂知寇仲不进反退,换上的徐子陵则以大巧若拙的惊人手法,在他杖法生变前一拳硬撼杖锋。以帝心尊者修行多年的禅心,亦不由一阵波荡。

  道信、智慧两人则心中暗栗,知道经昨夜一战后,徐子陵再有突破。

  “啪”的一声,有如枯木相击。

  徐子陵感到帝心尊者大圆满杖的内劲深正淳和,有若从山巅高处俯泻的渊川河谷,广漠无边,如以真气硬攻进去,等於把小石投向那种无边空间,最多只能得回一下回响。思定智生,当然不会学昨晚般妄想借劲,暗捏印诀,把对方杖劲往横一带。

  帝心尊者垂眉喝道:“徐施主确是高明。”说话间禅杖先顺劲微移,倏地爆起漫天杖影,往徐子陵攻来。

  徐子陵像早知他会有此一着般,闪电横移,蓄势以待的寇仲弓背弹扑,一招“击奇”,井中用化作黄芒,硬攻进如狂风暴雨的杖影深处。

  “当”杖影散去。

  帝心尊者柱杖而立,寇仲则在他十涉外横刀作势,双目精芒闪烁,大有横扫三军之慨,两人隔远对峙,互相催迫气势,殿内登时劲气横空,寒气迫人。

  道信、智慧、嘉祥同喧佛号,倏忽间分别移往各处殿角,把三人围在正中。

  嘉祥大师这下站起来,比徐、寇两人还要高上三、四寸,瘦似枯竹,脸孔狭长,双目似开似闭,左手木鱼、右手木槌,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有道高僧风范。

  智慧低吟道:“两位施主比我们想像中的更见高明,贫僧佩服。”

  能迫得他们四人决意同时出手,说出去已可非常自豪。

  帝心尊者嘴角逸出一丝笑意,柔声道:“寇施主这一刀已得刀道要旨,万千万变化於不变之中,迫得老衲也要舍变求一,改守为攻。天下间除『天刀』宋缺外,恐怕没有人能使出这么的一刀来。”

  寇仲持刀的右手此时才从酸麻中回复过来,想到自己能和这佛门似仙佛级数般的人物硬拚一招而没有吐血受伤,立即信心倍增,从容一笑道:“幸好今天不是与诸位大师以性命相搏,不如就以此香立约,假若杳尽我们仍不能离开此殿,就当我们作输,如何?”

  道信笑道:“小寇仲快人快语,就此作定。否则我们这四个老家伙会显得太小气哩!”

  寇仲一声长啸,神态威风凛凛,豪强至极,冷然道:“此香怕仍有半个时辰可烧,小子就借此良机,先向尊者讨教高明,不过请诸位大师留意,小子是会随时开小差溜掉的。”

  语毕,踏出三步。

  帝心尊者双目猛睁,精芒剧盛,若是在庸手眼中,只能看到寇仲借步法令自己闪移不定,务让出刀角度更为难测。但帝心尊者何等样人,一眼石穿寇仲是借踏步来运动体内奇异的真气,接若出刀将会更是飘忽难挡。且必是雷霆万钧,威凌天下之势。

  以帝心尊者的造诟,亦万不能任他蓄势全力出刀,禅杖疾出,横扫寇岂知寇仲竟大笑道:“尊者中计哩!”同时踏出第四步。

  在场所有人,包括徐子陵在内,都感到寇仲这一步实有惊世骇俗的玄奥蕴藏其中,看似一步,竟缩地成寸的抢至帝心尊者杖势之外。后者受他前三步所眩,一时失察下那凌厉无匹的一杖,丝毫威胁不到这比他年轻两甲子以上的对手。

  徐子陵亦感叹为观止,他非是末领教过寇仲学自“天刀”宋缺的奇异步法,只是想不到他能如此全出乎天然的混杂在其他别有作用的步法中使出来,先诱敌出手,才在对方猝不及防下骤然施展,最难得处是在全无先兆。

  唰唰唰一连三刀连环劈出,劲气横生,把帝心尊者笼罩其中,只见井中月化作闪电般的黄芒,每一刀均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劈入如墙如山的杖影里,每一刀均封死帝心尊者的后看变化,逼得这佛门高人无法全力展开它的大圆满杖法,今徐子陵都感到难以柑信眼睛所儿的骇人事实,其他三僧则更不用说。

  “当当当”!

  寇仲收刀退回徐子陵旁,抚刀叫道:“痛快!痛快!真痛快!”

  帝心尊者单掌问讯,叹道:“寇施主果然是武学的不世奇材,老衲佩服。”

  道信大师接囗道:“照我看这一仗实不必费时间比下去,皆因若我们四个老秃一起出手,小寇仲势难以这种奥妙的手法令尊者有力难施,倘有损伤,大家都不好受。”

  这番话等若说因寇仲太厉害,连道信也没信心能在不出杀着下压伏他寇仲用手肘轻撞徐子陵,微笑道:“陵少怎么说?”

  徐子陵潇洒的一耸肩膊,晒道:“我有甚么意见?都是看你这小子吧!”

  四僧心内无不赞叹,只看两人在他们庞大的功力下,仍是那么写意闲逸,谈笑用兵,只是这点已隐具武学宗匠的风度,岂是一般高手能及。

  寇仲发出一阵满贯强大信心的长笑,摇头道:“道信大师此言差矣!若只是我寇仲一个小子,这刻就要弃刀认输,可是寇仲加上徐子陵,而我们的目标只是从殿门离开,将足另一回事。”

  “笃”!

  寇仲和徐子陵均感一阵心寒胆落的悸动,这下由嘉祥大师敲出的木鱼声,似有穿墙透壁的异力,且送进他们心灵的至深处。

  倏忽间,被推崇为四僧之首的嘉祥大师移至两人正前方,帝心尊者则往后退开,与守在靠门左右角落处的道信和智慧,形成一个三角阵,把两人围在正中处。

  嘉祥枯稿的长脸不见丝毫情绪波动,木鱼早给藏在衲里,乾枯的两手从宽阔的灰袍袖探出,右手正竖居上,左手平托在下,淡漠的道:“两位施主今日之败,在於过份自信,我们四人近二十年从未与人交手,早难起争斗之心。但若只须在某一时限下把两位留在此殿中,仍该可勉强办到。事关天下苍生,请恕贫僧得罪。”

  寇仲持刀挺立,遥指嘉祥,发出波波劲浪,对抗嘉祥摄魄惊心的气势,朗声应道:“我们非是过於自信,而是敢面对挑战,故立下明确的目标。我寇仲之所以不肯弃刀认输,为的亦是天下苍生。只因立场不同,你我两方才有截然相反的立论。”

  道信哈哈笑道:“青青翠竹,尽是真如;郁郁黄花,无非般若。小寇仲明白吗7”寇仲苦笑道:“甚么是真如?甚么足般若?我尚是首次听到,怎会明白呢?”

  智慧大师双掌合什,一串檀木制的佛珠垂挂下来,循循善诱的道:“真如是指事物内蕴其中永恒不变的真相,般若是指成佛的智慧,施主明白吗?”

  寇仲瞥了旁立垂手的徐子陵一眼,笑道:“小陵比我较有佛性,问他好了!”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是否凡物皆暗藏佛性,翠竹黄花既是其中之物,当然有佛的真理和智慧在内。只是小子仍不明白,这与寇仲所说的立场不同,立论亦异有何关系?”

  道信欣然道:“随缘而动,应机而为。我们是随缘而动,两位施主何尝不是。缘起缘灭,因果相乘。所以才有眼前此刻之约。施主虽能明白自己,却不能明白眼前。执之失度,乃入岔道。何如放之自然,体无去住?”

  寇仲一振手上长刀,发出一阵震呜,洒然道:“多谢点化,使弟子今天学晓很多以前从没想过的道理。四位大师请再赐教。”

  嘉祥大师一声佛号,终於出手。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59楼 发表于: 2007-09-10
第三章 难兄难弟
  寇仰那敢让嘉祥抢在先手全力进击,施出“井中八法”的‘垦奇’,在把气势推高至巅峰的状态下,并中月化作黄芒,流星般划过与嘉祥对峙的空间,疾取嘉祥胸口的部位。人与刀合为一体,旁观者无不感到其刀有撼岳摇山之势,不惧任何反击硬架。

  换过是其他庸手,不待刀锋触体,早给其刀锋发出充满杀气的刀劲所重创,嘉祥大师全身纹风不动,连衣袂亦没有扬起分毫,忽然枯瘦的右千从上登变为平伸,身体则像一根本柱般前后左右的摇晃,右手再在胸前比划,掌形逐渐变化,拇指外弯,其他手指靠贴伸直,到手掌推进至尽,拇指刚好一分不差的按在寇仲攻来的刀锋处。

  道信低暄道:“一指头禅,施主小心!”

  徐子陵看得心中咋舌,嘉祥跟寇仲迅若惊雷的速度恰正相反,每个动作均慢条斯理,让人看得清清楚楚,可是他的“慢”,却刚好克制寇仲的“快”,由此可见他缓慢的举止只是一种速度的错觉,佛门玄功,确是惊世骇俗。

  寇仲更是大吃一惊,他这招“击奇”,乍看只是进手强攻的一招,厉害处在能发挥全力,以高度集中和疾快的刀劲,以强攻强。其实真正玄妙处实在乎其千变万化,可是嘉祥的“一指头禅”,已达大巧不工的层次,眼睁睁的刀锋就给他按个正著,完全无法可施。

  刀锋有若砍上一堵精铁打制的钢墙,寇仲闷哼一声,往后疾退,这一招立至残阳败照的时光,再难有任何好景。

  一道真气,闪电般沿刀直刺入寇仲经脉之内。

  嘉祥大师乘势进击,右手由左向右横比,左手由下而上纵比,在虚空中画出一个“十”字。

  徐子陵手捏大金刚轮印,双手的手指向掌心弯曲,两手大拇指并拢,中指反扣,缠绕食指,踏步向前,与疾退回来的寇仲错身而过,然后一个旋身,带起的劲气狂飕刚好抵消嘉祥大师的气势压力,印锋精准无误的刺在嘉祥大师在胸前比划出来的“十”字正中处。

  气劲交击,却没有半丝声音。

  嘉祥低吟道;“枯如乾井,满似汪洋;三界六道,惟由心现。”

  徐子陵虎躯剧震,剌中嘉祥的虚空十字,确有投水进一个乾涸了不知多少年月的枯井的感觉,可是当嘉祥低吟之时,逗枯井忽然变成惊涛裂岸的大海汪洋,还如长堤崩溃的朝他狂涌过来。

  面对佛门绝学,徐子陵依然冷静如故,心志丝毫不受影响,两手分开,暗施卸劲,化去对方攻来多达四成的劲道,然后往后一仰,冉拗腰挺回来时,一拳击出。

  “蓬”!嘉祥大师往后微晃,徐子陵却给硬生生震退三步。

  寇仲却动也不敢动,原来他忽然感到另外三僧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他身上,只要他稍有异举,在气机牵引下,会立即成为三僧全力围攻的对像,实在妄动不得,只好眼睁睁静观变化。

  嘉祥大师低垂的眼帘往上扬起,露出一对深邃难测,充满哲人圣者智慧的神光,接著灰色的僧袍往下凹陷,紧贴全身,益显他高挺顽瘦的体型,一掌拍出。动作行云流水,又若羚羊挂角,玄机暗含。

  帝心尊者长喧道:“正眼法藏。”

  徐子陵一对虎目精芒大盛,迎上嘉祥大师锐利至可穿墙透壁的目光,心知肚明对方的招式虽似看来平平无奇,但实臻至反朴归真,大拙为大巧的武道至境,像这一掌攻来,便任他以何种妙招奇技应战,最后亦唯只硬接他一掌之途。其中玄奥处,确非任何言语可以清楚解释。

  乾如枯井,满似汪洋。

  乾枯的一掌,正隐含似汪洋般的佛家博大渊深的真气。

  徐子陵原地柱立,嘴角逸出一丝笑意,右掌迎击,接著掌化为拳,拳变一指,点在嘉祥大师掌心处。

  螺旋气劲,破掌而入,竟是长驱宜追,毫无阻滞。

  徐子陵不喜反惊,嘉祥这口枯井,突然又变成满溢肆虐的大海汪洋,把螺旋气劲反迫过来。

  徐子陵本早知对方有此一著,仍想不到变化得如此迅疾,螺旋劲先反方向转收回来,再全力改向疾迎上去。

  “轰”!徐子陵俊容转白,往后飘退,嘉祥如影附形的贴身追来。

  寇仲心知此刻事关胜败,嘉祥大师近百年的全力一掌岂同小可,徐子陵不倒地重伤确是能今天下震惊的事,再顾不得成了其他三僧众矢之的的形势,疾扑往前,右手井中月横砍嘉祥,另一手则握上徐子陵的右手。

  道信、智慧、帝心同喧佛号,逼近而至,同时出手。

  嘉祥大师左手轻拂,袍袖拂正刀锋。

  “霍”的一声,出乎众僧料外,嘉祥应刀飘飞,攻向徐子陵的一指头禅再使不下去;始知两人紧握的手变成一道贯通的桥梁,把他们同源而异的真气联成一体,创造出这骄人的战果。

  其他三僧虽因此失去四人一举联手制伏两人的预算,却当然不会因此乱了阵脚,帝心尊者立即补上嘉祥避开而留下的空档,化出万千杖影,像一堵墙般从正面往他们疾压过来。

  道信合什的双掌推出,两股气劲滚滚翻腾的朝徐子陵左后侧推来,教他再难以和寇仲连结在一起。

  智慧的擅木佛珠串扬起,随著他奇异的步法,似是直捣寇仲的右耳鼓穴,但却是可随时改变方向,难测之极。

  围攻战全面开展。

  寇仲和徐子陵紧握的双手忽尔伸个笔值,身体往外档倾斜,竟似陀螺般滴溜溜急旋起来。

  三僧那想得到他们有此一著,登时失去原要攻击的目标。

  “叮”!寇仲的井中月分别击中帝心尊者的大圆满杖,又迫得道信运掌封架。徐子陵则挥掌重劈智慧大师的佛珠串,发出“蓬”的一下气劲交击声。

  两人借外倾和旋转的势道,攻出的角度和*迹无不在三僧料外,今这三位佛门的顶级人物也转为被动,改攻为守,硬被迫开。

  徐子陵一声长啸,右手运劲,把寇仲甩飞,有若离弦劲箭般往大殿正门射去。自己则借正反之气,闪电截士嘉祥大师,两手化作无数掌影,正面往他攻去。

  道信和智慧两僧负责把守大门,岂容寇仲就这么溜掉,展开压箱底的本领,前者双手隔空虚抓,使出“达摩手”十八式中的“拈柴择菜”,登时劲风狂作,发出两股暗带回旋的强大劲道,只要寇仲给卷中,保证要倒跌回殿内去。

  智慧大师一声*得罪”,手上佛珠串有三颗檀木珠脱手射出,后发先至的成品字形印往寇仲背脊,袭取他两边肩井和背心要穴。

  寇仲此时离殿门只不过半丈之遥,却心知肚明这半丈之遥等若万水干山,赔出小命都难以飞渡,当机立断下足尖疾点地面,腾身而起,凌空一个翻腾,再借转换真气的看家本领,硬是改变方向,险险避过两僧的攻势,反往殿心的徐子陵投去。

  徐子陵正深陷险境,与嘉祥大师展开一场激烈无比的近身搏斗,掌风拳影中,两道人影兔起鹃落的鏖战不休。表面看似是平分秋色,但寇仲一眼便瞧出徐子陵能活跃的地盘正不断收窄,嘉祥的佛门奇技则层出不穷,迫得徐子陵不住硬拚,分明是以己之长,攻徐子陵之弱。

  徐子陵之所以陷此劣境,主要是因在旁迈步盘旋,虎视耽耽窥伺的帝心尊者,他虽没有出手,却予他庞大的压力和威胁,使他大受影响,分神戒备之下难以尽展全力应付功力比他深厚土一大截的嘉祥大师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如非他的真气已臻随心所欲的境界,加上新近学晓借劲卸劲的奇技,早给击倒地上。

  寇仲一声暴喝,忽然从空中落到地上,身随刀走,力贯刀梢,化作黄虹,直往迎来拦截的帝心专者射去。

  过不了帝心尊者这一关,休想能插手到嘉祥和徐子陵的战圈内去。

  道信和智慧立在正门左右处,没有追来,他们均为成名超过六十年的宗师级人物,身份地位非比寻常,若非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绝不愿夏的以众凌寡的来对付两人。

  不过他们联合把手殿门,等若一堵活的铁壁铜墙,泼水难过。

  帝心尊者往左一晃,禅杖横扫,眼看扫中寇仲刀锋,寇仲步法忽变,刀锋竟在不可能变化的情况下生出变化,划了个小圈,不但避过帝心尊者的禅杖,还桃中杖底。令这高僧也要大为叹赏。刀法至此,足可与“天刀”宋缺相提并论。

  帝心尊者微微一笑,禅杖下压。同时生出狂猛的吸扯之劲,今寇仲难以脱身,更要刹其锋锐之气,连消带打,不愧佛门四大圣僧之一。

  寇仲心中叫好,使出从李元吉学来的回马枪法门,人退刀随,井中月左摆右摇,一下子从杖底脱身出来,接著又从半丈外处疾退回来,井中月急砍,刀光过处,帝心奠者在淬不及防下,禅杖终应刀荡开。

  若只是两人相斗,这刻帝心尊者随便闪开,可重整攻势,不会落在于风,可是帝心尊者此时的责任是要阻止寇仲往援徐子陵,形势则完全两样。

  寇仲刀光暴张,施出尚未对徐子陵用过的“井中八法”中的“兵诈”,幻出千万点刀光,像殿外的暴风雪般,趁禅杖荡开的刹那,帝心尊者又不能不固守殿心阵地的形势,往对手洒去。

  帝心尊者冷喝一声,禅杖忽然变短,原来双手改握到禅杖中间去,分别以杖头杖尾使出一套细腻绵密、利於近身搏击的杖法,迎战井中月。

  寇仲哈哈一笑,刀锋幻化出来的芒点倏地消散,变回长刀一把,人却移到帝心尊者左侧杖势不及处,一刀推出。

  如此奇招,帝心尊者仍是初次遇上。此际变招已来不及,两手移往杖头杖尾,运杖横架。

  “当”!寇仲痛砍禅杖下帝心尊者雄躯剧震时,寇仲借势飞起,来到徐子陵和嘉祥上空。他使尽浑身解数,终争取到这少许主动,才能突破帝心尊者这本是无隙可觅的关防。

  徐子陵心中暗叫寇仲来得好,事实上他已到了山穷水尽的田地。

  帝心尊者与寇仲缠上后,他的劣势仍没有改善,皆因高手相争,只要任何一方给逼落下风,绝难扳平过来,只会每况愈下,尤其像嘉祥大师这般级数的武学宗师,任何招式均臻炉火纯青,干锤百炼的境界,根本不会有出错的机会。若非嘉祥旨在消耗他的功力,他早便小命不保。

  “当”!嘉祥一掌逼退徐子陵,看似随意的挥手弹指,寇仲凌厉无匹的一刀立给震开,但亦解去徐子陵之困。

  劲风疾起,帝心尊者的大圆满杖全力展开,铺天盖地的从后攻至。

  寇仲和徐子陵两肩相碰,乍合又分,旋转开去,分别迎击嘉祥和帝心荸者。

  以道信和智慧两位大师的眼力,此时也有眼花缭乱的感觉,只见殿内四人战作一团,初时寇仲和徐子陵给紧压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可是两人却通过一种天衣无缝的联击战术,时能增强功力的奇招迭出,活动的空间不住扩展,充满活力。

  佛坛香炉插的清香只剩下尾指般长的一小截,再捱不了多少时间,但照情势发展下去,他们绝对没有可能从嘉祥和帝心尊者的手下脱身,更遑论要闯关离殿。

  “伏”的一声,寇仲和徐子陵两背相撞,徐子陵低喝道:“云帅!”寇仲感到徐子陵的灼热真气潮水般透背传来,心领神会,知道最后的一个机会正在眼前,狂喝一声,井中月使出“井中八法”第七法“速战”,长刀先往里弯,再回击往前,大有一往无前,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气势。

  帝心尊者感到自己完全在寇仲的刀势的笼罩之下,如若出杖硬拚,势难留手,将演变为生死相搏之局,如此岂是他所愿见的,忙收杖疾退半丈,好作拦截。

  徐子陵凝神注视嘉祥从古右外档拂来的双袖,背脊弓弥,送得寇仲腾身扑飞,如影附形的追击后撤防守的帝心尊者。

  帝心尊者骇然醒觉到寇仲这雷霆万钧的一刀实包含著徐子陵的劲气在内时,已是悔之不及,更因寇仲速度剧增,而自己则在后退之势,怎挡得住他这排空而至、凌厉凶猛的一刀,无奈下往横闪移,任由寇仲朝把守大门的道信和智慧投去,作第二次闯关的尝试。

  徐子陵此刻软弱得差点跪干,举起双手向嘉祥道:“不打啦!”嘉祥微一点头,来到他旁,目光落在寇仲背土。

  成败的关键全系在寇仲处。

  纵使在两丈开外,道信和智慧无不感到寇仲刀势的威胁,寇仲由离地腾起,头前脚后的投来,井中月缓缓推出,所有动作浑成一个无可分割的整体,最慑人处是两位大师均感到当地攻势及身时,将会是刀势最巅峰的一刻,对闯关者或拦截的一方来说,都只有放手硬拚,分出生死一途。

  他们当然全无与寇仲以生死相拚之意,同时拔身而起,要趁寇仲刀势未攀上最高峰前,把他从空中拦截下来。以他们联手之力,又在蓄势以待下,确有十成把握可以办到。

  徐子陵等无不屏息静气,等待结果。

  道信双掌互相绞缠,像一对相戏的蝴蝶般迎向寇仲;智慧的佛珠串则循著一道玄奇的轨迹,刚好可在迎上寇仲时,把井中月套个正著。

  两偕全力出手,真是不同凡响。

  双方距离迅速拉近,剩下不到半丈时,寇仲忽然?飞往智慧大师的方向,完全避开道信玄奥无方的达摩妙手,全力攻向智慧大师。

  嘉祥和帝心尊者同暄佛号。

  智慧大师迅速判断出若硬撼寇仲这包含徐子陵真气的一刀,将是两败俱亡之局,暗叫一声“我佛慈悲”,从空中落下。

  寇仲多谢声,畅通无限的迥飞过来,弯弯的投向殿门,消失在殿外漫天风雪里。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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