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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经典-《大唐双龙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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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44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八章 兵法入刀
      拜紫亭一方人人看得大惑难解,皆因若依寇仲现时扑击的方向,攻击点只能是伏难陀左方三尺许空处,而观寇仲一往无前的前掠之势,绝无可能在中途变招或改方向的。
  伏难陀终于立定,全神贯注于寇仲的来势上,他和其他旁观者的分别,是看不破就要吃亏。高手对阵,最怕是摸不清对手虚实。从天竺到中土,一直以来凭着他令人难测虚实的心法“梵我不二”横行无制,岂知遇上诡变百出的寇仲,以彼之道还治其身,竟成功的令他失去对手的掌握,并使他既能惑敌又擅测敌的无上心法,终被打开隙缝,露出破绽。

  伏难陀首次生出不知如何是好的不安感觉,只好严阵以待,看寇仲有甚么花样。

  三丈距离,转瞬减半。

  寇仲凌空换气,施展从云帅领悟回来的回飞之术,刀随人走,在空中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往伏难陀击疾砍,带起的劲风凝而不散,有增无减,将对手锁紧锁死。

  人人鸦雀无声,拜紫亭等无不露出惊惧神色,天下间竟有如此神奇的身法和凌厉的刀招?

  寇仲尚是第一趟以回飞身法使出井中八法里的“击奇”,且在气势积蓄至顶峰之际施展,确有三军辟易,无可抗御的威胁。

  身当其锋的伏难陀终捉摸到寇仲的刀势,竟是直冲自己而来,非是行险使诈,但已迟了一线,就算能勉力挡格,在我消彼长下,吃亏自是必然,且接着来的刀招会更是难挡。

  际此刀锋眨眼攻及的一刻,伏难陀全身骨节“辟卜”连响,就像烧爆竹的紧凑响声,接着整个人往后变折,变成个“人圈”似的物体,并往后迅速滚开去。

  如此怪招,包括寇仲在内,没有人想过可以在对仗时发生。

  但寇仲的廿中月已是箭从弦发,在气机牵引下,倏地加速,以肉眼也要看得疑幻疑真的惊人高速,迅速追上伏难陀的人圈。

  “当”!

  寇仲眼看剌中伏难陀,却给伏难陀从人圈里一脚踢出,足尖点在井中月锋尖上,一股强大无匹的力量透刀而入,震得寇仲攻势全消,血气翻腾,剧震退开。

  伏难陀则由人圈变成直挺挺的贴地平飞,到三丈远外再以一个美妙的动作重新立稳,黑脸抹过一阵煞白后回复正常,双目魔光大盛,牢盯寇仲。

  众人看到大气不敢呼出一口。

  拜紫亭首次后悔批准此战,本以为是可光明正大杀死寇仲的良机,借此立威振军心,岂知寇仲的厉害大出他意料之外,伏难陀竟吃亏受伤。

  不过他眼力高明,看出伏难陀是拚着被刀气损伤,务要扯平寇仲占得的上风和优势,否则如此下去伏难陀必败无疑。

  寇仲横刀而立,哈哈笑道:“国师现在面对死亡,不知对生死之道有甚么新的体会,何不说来听听,让我们分享国师的心得。”

  这番话在此时说来,充满嘲讽的意味。

  在旁观战的跋锋寒凑到徐子陵耳旁道:“老伏动气哩!再不能保持他奶奶的甚么梵我如一。”

  伏难陀露出一丝满盈杀机的笑意,令人觉得这才是他真实的一面,摇头道:“年青人切忌自满,因为死可变生,生可变死,生死本是无常,胜败亦是无常,战无常胜。少帅若有甚么遗言,最好现在交待清楚。”

  寇仲 然笑道:“我有一大筐的遗言,却无须在今天说,因为你的底给我摸得一清二楚,尚未有杀我的资格。哈,国师好像不把大王的指示放在心上,大王说过只要分出胜败便成,国师你老人家刚才却说要取我之命,把大王之话当作耳边风,真古怪。”

  伏难陀闻言微一错愕,同时醒悟到自己因动真怒至不能保持梵我如一的心境,但已迟了一步。

  寇仲看似谈笑风生,事实上正不断寻找进攻的良机和对手的破绽,伏难陀被他的话命中要害,心神稍分,他立时生出感应,岂肯错过,喝道:“先胜而后求战,故我专而敌分,因敌而制胜。国师已痛失一着,还甚么要我留下遗言?”

  挥刀疾劈。

  他朗诵的是旷古绝今的天下第一兵法大家孙武的论据,虽是东拉一句,西扯一句,合起来刚好是对伏难陀目下处境最精确的写照。伏难陀虽明知是蓄意分他心神的话,可是字字属实,仍不能不受影响,难以回复状态。

  拜紫亭终于色变,寇仲此子能纵横中外,不但因其盖世的刀法,更因他高明的才智见识。孙子兵法十三篇只五千九百余字,但却博大精深,内容精采,寇仲随意撷取,恰到好处。可知他把十三篇参透通明,智珠在握,还将之融入刀法内。

  井中月在空中画出一道令人难以形容的玄奥线路,似是平平无奇,又似千变万化。脚下只像轻描淡写的踏出两三步,遍是缩地成寸的越过近两丈的远距离,那种距离的错觉,配合他玄奥的刀法,无论身受者和旁观诸人,均感到他此刀妙若天成,有令天地变色的骇人威势。

  跋锋寒暴喝道:“好!”

  他的喝叫含劲吐出,若平地起轰雷,听得人人心神悸动,亦令敌方联想起他和徐子陵乃与寇仲同等级数的威猛人物,而跋锋寒更是连毕玄也杀他不死的高手,登时更增添寇仲本已威霸天下此一刀的气势。

  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营而离之,并而击之。虽仍是井中八法的击奇,刚才是配以回飞之术,现在则是趁“营而离之”成功情况下,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取敌人。至此可知“天刀”宋缺对寇仲影响之大。若非有宋缺亲自指点,现身说法,寇仲绝创不出此能令天地变色、鬼哭神号的井中八法,但仍要经历无数生死血战,单打群斗,于死亡边沿挣扎求生,他的刀法始能臻达如此鬼神莫测的境界。

  伏难陀终属大师级数,际此生死关头,倏地收摄心神,身体在窄小的空间变幻出无数虚虚实实的位置,右手中指伸出,似要点出又非点出,其虚实难测处,看看也教人目眩,只要寇仲一下错失,摸不清他的虚实,所占上风将要尽付流水,拱手让人。

  高手交锋,正在此一着半着之争。

  攻得好,守得更好。

  拜紫亭等喜出望外下,齐声喝采。

  刚为寇仲打气的跋锋寒、徐子陵,也禁不住佩服伏难陀此一守式的高明,寇仲井中八法中的击奇,最厉害处是迫敌硬撼火并,若要破此一招,唯一之法就是不与他硬撼。在这情况下,必须先令寇仲攻无可攻,被迫中途放弃变招,那寇仲的气势将惨受重挫,伏难陀此守式正含此妙用,虚实难测,使寇仲找不到刀锋应落的一点。

  两人心中叫糟时,寇仲竟然冲势全消,凝然倏止,傲然停步于离伏难陀一丈近处,击奇化作不攻。

  似攻非攻,似守非守。

  那由动转化为极静的感觉,充满戏剧性的震撼力。

  两方人众登时寂然无声,更大幅加强这种奇异的感觉。

  井中月遥指伏难陀,发出凛然迫人的刀气,笼罩对手。

  伏难陀瞳孔收缩,射出集中强烈的魔芒,显然是他比其他人更受到震撼冲击,心神被夺,再不能保持与梵天的联系。

  他再不保持守势,在把握不到寇人招势的变化下,怆皇进攻。

  跋锋寒和徐子陵均看得目眩神迷,想不到寇仲的击奇和不攻竟可倒转来使,因为以前他总是先不攻后击奇。

  不攻正是要强迫对手由守变攻,或由攻变守,把战局扭转过来。

  一着之差,寇仲再度把伏难陀迫往下风,不予他任何机会。

  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攻。

  拜紫亭、宗湘花等眼力较高明者,均现出吃惊的神色。

  伏难陀腾空而起,飞临寇仲上方,两手两脚像身体骨骼失去正常的连系般,水银泻地无隙不入的往下面的寇仲狂攻猛打,凌厉至极点,等若有四伴兵器同时齐心合力的强攻寇仲。

  寇仲哈哈笑道:“国师的梵我不二到那里去啦?是否给对死亡的恐惧吓走了?”

  井中月黄芒暴张,刀势舒展,以迅雷疾电的速度往上砍劈,似是随意施展,又像有意而为,大巧若拙,似朴实巧,那种有意无意之间的潇洒自如,就像长风在大草原上拂卷回荡,刀光疾闪的迎上敌手狂风暴雨般的激烈攻势,正是“非必取不出众,非全胜不交兵,缘是万举万当,一战而定”,井中八法中第六法的战定。和以往不同的是每一刀均深合宋缺天刀刀法之旨,刀势去留无迹,总在着意与不着意之间,又如宁道奇的法度,阴阳应象,天人交感。

  井中月与伏难陀手脚对上,发出劲气交击的声音,连珠爆发的密集响起。

  伏难陀把瑜伽术发挥到极致,在空中起伏升压,从上而下对寇仲强攻重击,偏是寇仲上则刀光幻闪,下则脚踩奇步,每一移位均能避重就轻,闪虚击实,应付自如。

  不知就里的龙泉军尚以为伏难陀抢得上风主动,忙为伏难陀打气喝采,叫得震天价响,更惹得城民赶来围观。

  跋锋寒低声道:“老伏已是强弩之末,绝捱不了多久,开始时我尚为寇仲有少许担心呢!”

  徐子陵点头同意,伏难陀展开凌空下击的攻势,摆明在迫寇仲硬碰硬,希望凭着较寇仲深厚的功力和瑜伽术能人所不能的层出不穷奇招,一举将寇仲摧毁。

  岂知寇仲的井中月已到随心所欲的境界,看似漫不经意,事实上或卸或黏,或虚或实,一时硬砍狂扫,一时避重就轻,有惊无险的挡过伏难陀气势如虹的强攻,凭脚踏实地之利渐进式的操控着凌空扑击的伏难陀,消耗他的真元体力,令伏难陀的内伤加深加重。

  寇仲大喝一声,把为伏难陀喝采的声音全部盖过,诵道:“用兵之法,以谋为本,是以欲谋疏阵,先谋地利;欲谋胜敌,先谋固己。国师尝尝老子这招用谋如何?”

  拜紫亭一方上上下下,都听得心惊肉跳,寇仲的井中八法玄奥精奇,又与中土军事家的理论结合,将千军万马决胜于沙场的兵法,融浑入刀法之中,本来已具有秘不可测参透天地的至境。此时见他再事先张扬的来另一招用谋,那能不为伏难陀担心。

  没有人呼叫说话,只有不自觉的紧张喘息和呼吸。

  伏难陀心知肚明凌空下击的战略再难奏效,一个不好还会给寇仲锁在上方,不能脱身,忽然蜷曲如球,往寇仲撞去,心忖无论你用谋或不用谋,对着这处处破绽反成没有破绽的一招,亦将有力难施。

  寇仲倏地横移避开,任他落往地面,摇头叹道:“国师又中计哩!我这招即名用谋,更已稳占地利,何用出手那么下档?只是靠口头说说吧!”

  观者无不愕然。

  跋锋寒和徐子陵却知战事到达结束的最后阶段,因为伏难陀不单被破掉他的天竺心法梵我不二,更是心志被夺,乱了方寸,陷于完全被动捱打的劣势,胜败再不由他作主,连一半的反击之势亦欠奉。

  拜紫亭终忍不住,大喝道:“住手!”

  伏难陀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怒吼,四肢舒展,左足尖点地,整个人陀螺般旋转起来,双手幻出漫天掌影,旋风般往寇仲卷去。

  寇仲于他足尖点地的同一刹那,井中月吐出夺魄惊心的骇人黄芒,喝道:“国师第二次违背王命哩!看老子的速战速决。”

  说话间,黄芒暴张,运刀疾刺,时间角度拿捏得精准无匹,刀锋彷似贯注全身功力感情,充满一去无还的惨烈气势。

  旁观者全生出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感到胜负将决定于眼前刹那之间。

  就在两人对上之前一剧,寇仲的井中月竟于不可能变化中再生变化,将井中八法中的速战化为兵诈,长刀往后回收,旋身拖刀,与伏难陀擦身而过。

  包括跋锋寒和徐子陵在内,没有人看到两人间发生甚么事,只听气劲爆激的声音,两人反方向的旋转开去。

  全场静至落针可闻。

  寇仲首先立定,井中月刀锋遥指仍旋向至五丈外靠南门一端的朱雀大街的对手,哈哈笑道:“用兵不用诈,犹如有弓无箭,有船无舵。国师虽武功过人,心法独特,可惜却不知用兵之道,不明白勇怯在乎法,成败在乎智的道理。勇怯在谋,强弱在势。谋能事成则怖者勇,谋夺势失者则勇者怯。”

  这番话在他此时仗刀八面威风下说出来,自有一种唯我独尊,成败在握的味道。

  伏难陀终于旋定,面向寇仲,左手单掌竖在胸前打出问讯手势,右手负后,表面看不出受创的痕迹。

  但高手如徐子陵、跋锋寒、拜紫亭之辈,均晓得他输掉此仗。

  双方眼神交触,一瞬不瞬互相凝视。

  寇仲的说话非是为夸耀自己,而是进一步打击伏难陀的斗志,令他无力作垂死的反扑。

  虽相隔超过五丈,但旁观者不论武功高低,均感到寇仲的宝刀把伏难陀锁紧罩死,随时可在闪电间窜过五丈距离,予伏难陀夺命的一击。

  伏难陀的身体忽然颤震起来,胸前衣衫破裂,心脏的位置现出一道刀伤血痕,鲜血渗出,双目却异芒剧盛,冷哼道:“好刀法,不过你仍未够资格杀死精通瑜伽生死之法的人,这一刀终有一天我会向你讨回来,大王别矣!”

  倏地飞退往南门的方向。

  拜紫亭出奇地没有喝止。

  “锵”!

  寇仲还刀鞘内,发出一下清越鸣响,在场无不感到心脏像给重锤敲打一记,生出不同程度的难受和不安。

  徐子陵听得心领神会,所谓近庙懂拜神,这招鞘响实是他真言印法的变奏,不同处是充满杀伤力。

  瞧来简单,却是发自寇仲的全心全灵,并实注他整体的精神,非只是要弄出一下震慑全场的清音。

  伏难陀应声剧震下,脸上现出古怪之极的神色。

  拜紫一声长叹,道:“国师安心去吧,拜紫亭绝不会辜负国师的期望。”

  龙泉军民大吃一惊,此时才知伏难陀不但中刀惨败,且是伤重至死的地步。

  伏难陀仍狠狠盯着寇仲,接着眼神黯淡下去,嘴角流出一丝可怕的鲜血,滴往地上。

  在千百对眼睛注视下,这天竺来的武学大师,颓然倒地。

  包括拜紫亭在内,龙泉军民人人呆若木鸡,不能相信的瞧着伏尸小长安朱雀大街上的伏难陀。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545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九章 真相大白
      人影一闪,拜紫亭在伏难陀倒卧街头前,将尸身拥个结实,老泪纵横的痛哭道:“国师三年前曾占到自己会在渤海立国前遭逢死劫,想不到真的一占成谶。国师并没有死去,你永远活在我们心中。粟末族定不会辜负国师的期望。”
  寇仲三人听得脸脸相觑,这分明是拜紫亭见势不妙人急智生作出来振奋手下的谎言,一切推往老天爷身上。老天爷要他死,伏难陀自是在劫难逃;同样老天爷要粟末族勃兴,天王老子都阻不住。难得是他说得情辞氏切,表情十足。

  寇仲倏地踉跄两步,张口喷出一蓬鲜血,显示他为杀死伏难陀,非是没有付出代价。

  城头和大街两端挤满龙泉城千百计的将领军民,但仍是静至落针可闻,没有人能接受他们视为天人的伏难陀横死街头的残酷现实。

  气氛沉重至极点。

  跋锋寒打出手势,着寇仲移到他们处,危险的形势一触即发,再不受他们的控制,若龙泉城狂怒拚死的军民一涌而上,可将他们捣成肉浆,其么武功都不管用。

  寇仲却是不敢轻举妄动,止步立稳,指头都不敢稍移。

  拜紫亭将伏难陀拦腰抱起,狂喝道:“龙泉必胜!渤海必胜!”

  龙泉军民轰然喝应,呐喊声直冲上龙泉城上空。

  拜紫亭瞪圆如铜铃的目光往寇仲射去,厉喝道:“我们就以他们三人的鲜血,祭祀国师在天之灵。”

  四周喊杀声震汤回响,传遍整条朱雀大道,有武器和没有武器的兵将平民,均状如疯子的四下围拢杀将过来。

  寇仲等早猜到他有此一着,若非如此如何能渲泄龙泉军民的悲愤和怨恨,再没时间和拜紫亭计较他的无和不守信诺。

  跋锋寒向寇仲大喝道:“入店!”

  边说边和徐子陵往适才与拜紫亭等人谈判的食店退住去。

  箭矢密集射至,寇仲纵身避过,在宗湘花、宫奇等将领赶到拦截前的一刻,也朝食馆大门掠去。

  宫奇的马刀,宗湘花的剑,紧追而至,燃烧着恨火的人潮水般涌过来,群情汹涌,此时即使拜紫亭改变主意,亦无法阻止。

  喊杀声把一切淹没,嘈吵至令人听不到声音的境地。

  两张大圆台从占内旋转飞出,刚好留下一个空隙,可容寇仲穿过。

  寇仲狂喊一声,换气加速,险险避过一根从左侧投来的长矛,迅疾投进店内去。

  跋锋寒和徐子陵正不断把桌子掷得旋转往外,阻止拥杀进来的敌人。否则如被困往,必死无疑。

  寇仲掷出最后一桌面,硬把十多人撞得东仆西滚,狂喝道:“从后街走!”

  不待他吩咐,跋锋寒和徐子陵早紧贴他背后,冲过后门。

  就是那瞬间,食店内满是想择人而噬发疯般的龙泉军民,把一切能捣毁的东西粉碎。

  三人窜房越房,直到扑伏于一座楼房瓦背处,发觉与东城墙只是一街之隔,城墙上虽有守卫,但若他们突然发难,肯定可轻易逾墙离城。

  城南门那边喧吵震天,且逐渐扩散往全城,但相对下目前处身的地方仍算宁静,街上几乎不见行人。

  寇仲缩回探看城墙方向动静的大头,叹道:“我们绝不能这么拍拍手便离开,离开后可能没有办法回来。”

  侧卧瓦脊向着他的徐子陵点头同意道:“没有宋二哥、术文和他的兄弟与我们两匹马儿,我们不可以离去。”

  寇仲苦恼的道:“为甚么会发展成这样子,我是否杀错伏难陀?拜紫亭难道不着紧被我们劫去的守城必需品吗?”

  躺在别一边的跋锋寒冷然道:“你并没有做错,因为拜紫亭请我们三个入城,早有预谋不让我们活着离开。拜紫亭此人不但精通兵法,更是个好战的狂徒,不能以常理测度。”

  徐子陵同意道:“我们之所以一再吃亏,正因我们是正常的人,他是疯子。”

  寇仲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风声骤响,一人从下方横巷翻上瓦面来,三人大吃一惊,看清楚竟是“霸王”杜兴,都不知该继续紧张还是放心。

  杜兴喝道:“他奶奶的熊,想要命就跟我来!”

  寇仲向两人打个“且跟去看看”的眼色,领头追在杜兴背后,随之而去。

  杜兴把他著名的长柄“霸王斧”解下放在桌面,向三人苦恼的笑道:“这把鬼东西又笨又重,我请人打造时只懂叫他落足料子,结果重达一百零八斤,背在背上不知多么不便,平时还可着儿郎们做脚夫,像现在这情况只好自已当苦力,早知当初拣轻些的东西来练。”

  三人虽视他为敌,亦不由为之莞尔。

  这是杜兴在皇宫对面里坊内的另一巢穴,可见这位在山海关称霸的黑道龙头,在龙泉已生根。

  “砰!”

  杜兴一掌拍在桌上,口沫横飞的道:“他奶奶的熊,伏难陀竟给少帅宰掉,恐怕发生此事前整个大草原没人会想到。现在小龙泉和老拜的大批补给全落在你们手上,老拜是大势已去,再难成事。”

  寇仲道:“我们也有人和马匹在他手上,杜霸王有甚么好提议?”

  杜兴胸有成竹的微笑道:“只要你们向拜紫亭说出‘大祚荣’三字真咒,保证拜紫亭要乖乖屈服。”

  跋锋寒皱眉道:“大祚荣是其么东西?”

  杜兴哈哈笑道:“他奶奶的熊!大祚荣是甚么东西?大祚荣并非东西,而是拜紫亭足五岁的爱子,他粟末族长的继承人,是拜紫亭的心肝命蒂,是拜紫亭最宠爱的妃子为他生的,且其爱妃因产子而死,令拜紫亭更视大祚荣如珠如宝。刻下大祚荣给安顿到卧龙别院,由他的心腹武士保护,纵使龙泉失陷,大祚荣亦可安全离开,将来为拜紫亭报仇。而这才是拜紫亭的要害,只要让拜紫亭生出儿子再不安全的危机感,三位大哥可把老拜玩弄于股掌之上。”

  寇仲动容道:“我立即去找拜紫亭。”

  杜兴得意笑道:“少帅稍安毋躁,我已使人传书老拜,封函上只写‘卧龙别院大祚荣少帅敬奉’寥寥数字,足可制得老拜不敢轻举妄动,就当是我杜兴送各位的一份小礼。”

  三人听得脸脸相觑,杜兴为何忽然变得这么合作帮忙?

  徐子陵不解道:“这究竟是甚么一回事?”

  杜兴冷哼道:“兄弟可以成仇敌,仇敌自亦可变为朋友兄弟,出来江湖混当然要看形势变化。勿要怪我坦白言来,他奶奶的,你们大小姐以后想做关外线的生意,仍要看我杜兴的脸色,荆抗算是老几,若非高开道看着他,老子早把他煎皮拆骨。告诉我,大小姐是否打算做完这笔羊皮生意后就金盘洗手,躲在家中带孩子?”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我开始有点欢喜你哩!因为你的确很有趣。”

  杜兴拍胸道:“这是你们挣回来的,人总有不同的一面,对朋友我杜兴两胁插刀甘之如饴;对敌人我比任何人更狠辣无情。非如此如何生存?不过我不来和你计较,你也勿要和我计较,是敌是友全由你们决定。”

  寇仲苦笑道:“我们可否先弄清楚些事情?”

  杜兴道:“这个当然,不如此老子反会怀疑你们没有做兄弟的诚意。”

  寇仲道:“你为何在与我们和可达志说话后,立即去告知许开山此事。”

  杜兴微一错愕,骂道:“你奶奶的熊,竟敢找人跟我。他娘的!我爱做甚么是我的事,许开山敢骗我,我当然要当面去操他十八代的祖宗。他奶奶的,分明是大明尊教的妖孽,却推个一乾二净,以后许开山再不是我的兄弟!你们听清楚了吗?许开山再不我‘霸王’杜兴的兄弟,就算他给人五分尸,也不关我的屁事。”

  说时额上青筋暴现,铜铃大眼似像喷出火焰,神情激动,使人感到他的恨火发自真心,非是装出来的。

  寇仲等呆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杜兴急喘几口气,平复少许时叹道:“你们来龙泉只是几天的事,当然不能在短时间内弄清楚真正的情况,但我却是参与者之一,知道很多你们不晓得的事。”

  三人开始感到杜兴确有和解的诚意,关键处仍是个人的利益,因为正如他所说的拜紫亭大势已去,杜兴必须为自己作打算。

  跋锋寒讶道:“你不是半个突厥人吗?为何会助拜紫亭跟颉利、突利作对?”

  杜兴冷笑道:“但我也是半个契丹人,颉利一直想找人来取代我,作他入侵中原的踏脚石。细节我不想说出来,你们知道这么多该足够。而拜紫亭只要能牵制颉利亦足够,那时沿海的生意,都是我杜兴囊中之物。你们可知有过万儿郎跟着我混饭吃,我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他们着想。”

  徐子陵道:“有甚么事我们是不晓得呢?”

  杜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道:“你们可知托我寻找其芳踪的美艳是谁的女儿?”

  三人为之错愕。

  杜兴拍桌笑道:“哈!真好笑!像马吉那样的大肥猪,竟生出个如此娇滴滴的女儿来。”

  三人失声道:“甚么?”

  杜兴意兴飞扬的大笑道:“有甚么不甚么的?美艳就是马吉的女儿,伏难陀的小情人,由伏难陀在床上亲身授她天竺爱经。甚么波斯大明尊教拉摩的传人只是派胡言,只有笨蛋才相信。拉摩非是没有传人,但听说早给回纥的大明尊教追杀灭族,被迫逃往中原去,明白吗?”

  三人你眼望我眼,均感难以接受。

  杜兴叹道:“你们可知杀掉伏难陀,事实上是帮了拜紫亭一个大忙。”

  三人愈听愈糊涂,深感凭表面情况的猜想,与事实确大有出入。

  不过只看骗子管平既为拜紫亭办事,本身又是美艳的人,可看出美艳很有问题?只是被她美丽的外表蛊惑,没作深思。

  杜兴一不说二不休的道:“事情要从五年前伏难陀西来传法开始,那时拜紫亭仍安安份份做他的粟末族大酋,年年忍受颉利对他的苛索,到伏难陀为他占得著名的立国卦,才把他的命运,也是粟末全族的命运改变。”

  跋锋寒摇头哂道:“拜紫亭精明一世,竟没想过此乃神棍的骗人手法,就那么把整族人的生命财产押上去?”

  杜兴不耐烦的道:“你先听我说,伏难陀的手段当然不止如此,占得此立国卦不久,契丹阿保甲传来保管多年的五采石失窃的消息,此事更增拜紫亭的信心,认为是应卦之象。又兼突利和颉利在很多事情上发生磨擦,而颉利重用赵德言,苛索无度,更使一向靠拢颉利的人萌生离心,在此种种情况下,拜紫亭遂大兴土木建设龙泉,扩军备战。他娘的,真正有野心的人是伏难陀,拜紫亭只是他的扯线傀儡。照我们猜,纵使渤海成功立国,伏难陀亦会害死拜紫亭,再把大祚荣捧作傀儡皇帝,自己做太上皇,时机成熟后更取而代之。你看看街上的暴民,该知伏难陀在他们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

  寇仲问道:“拜紫亭何时发觉伏难陀对他的威胁?”

  杜兴沉吟道:“这个很难说,我猜是自从两年多前伏难陀和高丽的盖苏文开始来往,他才生出警觉,所以暗中拉拢野心勃勃的大明尊教,以对抗伏难陀与日俱增的实力。至于马吉和伏难陀何时搭上,则该是伏难陀到龙泉前的事。但伏难陀和拜紫亭的关系恶化,则应是美艳将五采石托你们带来龙泉促成的。你们应知若非五采石出现,颉利和突利未必能这么快讲和,龙泉也不用面临狼军压境的厄运。”

  寇仲不解道:“这样做对伏难陀有甚么好处?”

  杜兴沉声道:“这是伏难陀策划的一场豪赌,最理想是拜紫亭战死,伏难陀代其领队击退狼军,盖苏文则借势取高丽王高建武之位而代之。至不济伏难陀亦可与盖苏文瓜分拜紫亭多年敛聚的金银珠宝,拍拍屁股各自回国。死的只是粟末族的人,他们不会少半根汗毛,如若成功,得益将是难以估计。”

  三人终明白为何宰掉伏难陀竟是帮拜紫亭一个大忙,因为伏难陀已变成粟末人心人的神,就像毕玄之于突厥,傅采林之于高丽,即使拜紫亭亦无法动他。

  他们更想起马吉船上的三大箱黄金珍宝,大有可能是伏难陀的私产。

  寇仲忍不住问最关键的问题,道:“狼盗究竟和你老哥有甚么关系?”

  杜兴立即杀气大盛,咬牙切齿的道:“我一向只知狼盗是拜紫亭的人,劫来的货均交给马吉处理,只要他不犯我,我杜兴可只眼开只眼闭,杀几个汉人算甚么鸟事。到安乐惨案发生,我才觉到事不寻常,而你们更揭破狼盗与大明尊教有关,我首次生出警觉。我操他奶奶的祖宗,当你们告诉我许开山是大明尊教的大尊或原子,我才醒悟到事情的真相,包庇狼盗的不但有许开山,还有荆抗那杀千刀的老家伙,安乐帮因发现荆抗和狼盗的关系,其帮主才会全家遭遇毒手,此事我绝不会猜错。事实上我还很感激你们,否则我被人害死仍不知是甚么一回事,死后也要做个糊涂鬼。”

  真相确是离奇曲折,若非三人晓得平遥商到山海关后是由荆抗招呼,令任俊无法阻止平遥商北来,肯定一时间不能接受杜兴的说法。

  四人八目交投。

  寇仲吁出一口气道:“假设狼盗真与杜霸主没有关系,以后我们就是朋友。”

  杜兴哈哈笑道:“我之所以和许开山成为拜把兄弟,全是由拜紫亭从中穿针引线,我真正的兄弟是呼延金,希望三位看在我脸上,在颉利和突利面前说几句好话,勿要和他计较。”

  三人恍然而悟,始明白到呼延金昨晚肯与他们讲和的原因,正因受杜兴的影响。

  跋锋寒道:“杜霸王那封代我们向拜紫亭发出的警告信,己打草惊蛇,拜紫亭会否立即把他的儿子搬走。”

  杜兴道:“这是没有可能的,盖苏文亦非善男信女,有大祚荣在手上,才不怕会被拜紫亭出卖。这是一个交易,拜紫亭只能来哩!”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546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十章 将错就错
      三人换过衣衫,戴上面具,昂然穿街过,朝外宾馆所在走去。
  街上混乱情况依然,一群又一群的暴兵乱民,目露凶光手提兵器的四处搜寻三人踪影,反予他们方便,不用心会给守军盘查,因为敌人目标明显,反疏忽他们。杜兴更会依商定计划找人扮作他们逾墙逃离龙泉,等敌人误以为他们不在城内,他们便可见机行事。

  三人跟着一股人身后走过一段朱雀大街,转入一处横巷,跋锋寒道:“你们怎么看杜兴?”

  寇仲摊手道:“我听不出任何破绽,因为他的而且确曾与许开山大吵一场。我们办妥事后,就去找许开山算账,还有烈瑕和韩朝安,一个都不放过。哼!”

  徐子陵望往对街的外宾馆,那是平遥商落脚的地方,令人难知吉凶。最理想是欧良材等已离城,最坏的情况是他们给囚禁到牢狱去。

  跋锋寒道:“现在我们别无选择,只好把重注押在杜兴身上,若他敢骗我们,我绝不放过他。”

  寇仲道:“别看他满口粗话,却是个粗中有细极有分寸的人,更是识时务者,除非他不惜放弃千辛万苦在山海关经营起来的事业,否则只好乖乖与我们合作,来个带罪立功。哈!”

  徐子陵凝望外宾馆大门,道:“今趟来的先头部队不是突厥狼军,而是菩萨的回纥精兵,对拜紫亭会造成怎样的心理影响呢?”

  寇仲欣然道:“陵少想得非常周到,影响可分几方面来说,首先是有关回纥本族的形势,菩萨在突利的全力支持,颉利的首肯和他因赫连堡一战如日中天的声势下,夺回他在本族失去的东西,故能领军西来。此更代表大明尊教在回纥失势,大幅削弱大明尊教对拜紫亭的影响力。”

  跋锋寒叹道:“突利总算做对件好事。”

  寇仲续分析道:“其次是颉利、突利让菩萨打头阵,摆明在对拜紫亭造势施压,显示反对拜紫亭立国的并不限于突厥人,还有其他大草原的种族。若我是拜紫亭,今晚定不能成眠。”

  徐子陵此时喝道:“看!”

  两人闻言往外宾馆望去,只见管平闪闪缩缩的走出大门,左张右望。

  三人忙往后移,避开他鬼祟的目光。

  寇仲喜道:“欧良材等定因城门关闭走不了哩!”

  管平从大门闪出,往南门方向走去。

  寇仲当机立断道:“陵少和老跋去跟他,小弟入馆探望老朋友。”

  管平坐上藏在桥底的小艇,往龙泉城西南方划去。

  徐子陵正要沿岸追蹑,跋锋寒牵他衣袖道:“桥底尚有另一艘小艇,走水道总好过走陆路,谁想得到我们尚有游河的兴致?”

  两人迅速登艇,徐子陵负责划桨催船,远吊着前方若现若隐的管平。

  管平警觉甚高,不断往岸上察看,又朝他们瞧来,显是对他们生出怀疑,两人心中叫糟。

  跋锋寒低声道:“看来还是弃舟登岸追他稳妥点,虽然困难倍增,总好过明目张胆的随他在河道上左兜右转。”

  徐子陵悠闲的拨桨,微笑道:“我敢赌他是到大明尊的巢穴小回园去,这正是我和寇仲那趟到小回园的同一水道。”

  管平此时左转划进往北的水道,若依这方向,肯定不是到住于西南的小回园。

  跋锋寒早从两人处听过小回园,冷笑道:“好猾的家伙,想试采我们哩!”

  接着皱眉道:“若杜兴说的是事实,美艳该是伏难陀的人,理应与大明尊教处于对立,为何美艳的手下会到小回园去?”

  徐子陵没有跟进管平的河道,迳自直朝西行,道:“此事确令人费解,不过杜兴并非通天晓,美艳和大明尊教的真正关系恐怕连他都不知道。烈瑕说过美艳曾是他的女人,我看他该不是说谎。而他对伏难陀的敌意亦是发自真心。”

  圣光寺的佛塔高耸前方,徐子陵触景生情,不由叹息。

  跋锋寒讶道:“子陵有甚么心事?”

  徐子陵的心神驰过时空,回到与师妃暄相处那既动人又神销魂断的回忆里。她现在芳踪何处?是否正在返回深不知处的静斋途上,对于将来,他再没有任何企盼和希望,忽然又想起怀内尚秀芳托他送交石青璇的天竹箫。

  摇头道:“没甚么!此处事了后,你是否随我们一起回中土?”

  跋锋寒默然片晌,漫不经意的道:“不!我还要去见一个人,迟些才到洛阳找寇仲。”

  徐子陵一呆道:“芭黛儿?”

  寇仲提高精神在宾馆周围巡视一遍,肯定没有敌人监视,从后院翻墙入内,他还怕拜紫亭高明得在这里藏有伏兵,逐间厅房的踩清楚形势,到最后肯定十多名平遥商全集中在大厅,扯下面具,从后门入厅道:“各位别来无恙,小弟大感欣慰。”

  欧良材、罗意等正坐对愁城,为自己未来命运担忧,加上被街上暴乱的情况骇得三魂不齐,骤见寇仲出现,均是又惊又喜。

  原来他们今早依约等到正午,仍不见寇仲出现,心知不妙,慌忙离城,岂知所有城门均禁止出入,无奈下只好折返宾馆。

  寇仲叹道:“现在我们必须立即离开,否则拜紫亭早晚会记起你们,他现在方寸尽失,充满戾气,甚么都不会放过。”

  罗意叹道:“少帅有高来高去的本领,说走便走,可是我们有甚么办法走呢?”

  寇仲道:“我并非要你们和我打出城门去,而是将你们先移往安全地点。我在这里有个非常有办法的朋友,会看机会把你们送到安全所在。明天我们将可坐船回山海关,你们那笔欠账亦有了着落。放心吧!我怎都保住你们的。”

  众人大喜过望,忙拿起早准备妥当多时的简单行装。

  就在这要命时刻,“砰砰砰”!外院正门给人敲得震天响起,每一下都像轰雷般敲在寇仲和众人的心脏要害处。

  其中三人双腿一软,骇得坐倒地上。

  罗意等亦是脸无人色。

  宫奇的喝声传进来道:“这处已给我重重包围,立即给我滚出来。”

  以寇仲的强悍和信心,也要冒出一身冷汗。他势不能抛下他们独自逃生,这一下如何是好?宫奇也算了得,竟晓得自己在这里。

  宫奇再喝道:“还不给我出来开门。”

  寇仲心中大讶,若宫奇要对付自己,肯定会破门或翻墙冲进来攻自己一个措手不及,怎会叫他去开门。

  旋则即醒悟过来,宫奇并非晓得他寇仲在此,而是来要拘禁罗意等人,灵机一触,立时计上心头。

  夕阳科照下,雾气缭绕,河桥处处的龙泉上京纵使在大战将临的前夕,仍是那样迷人。幻成金碧色的河水轻悄悄的流动,暮霭挟着温泉河升起的水气笼罩着小船四方随着舟行而不断改变的迷蒙天地,雷雨后澄明的西边天际凝聚着一抹绚烂的霞彩,和一块块意闲适舒卷的浮云。

  跋锋寒淡淡道:“你可知为何我要和芭黛儿分手?”

  徐子陵心中一阵感动,跋锋寒是把自己视为知己,始会透露心底密藏的事和情绪。

  跋锋寒露出一个充满无奈和苦涩的表情。目光投往河水,叹道:“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分属两个不同阶层的人,自出生便注定如此,大家无论在生活习惯、思想方式和人生目标都大相径庭。在开始时,仍可靠冲破一切禁忌的热恋支持,那种由仇恨变作爱侣的刺激和忘情把一切淹没。可是当我没法将她变得肖似我自己,而她亦因我没有为她作丝毫改变而失望时,磨擦日渐增多,到最后终发展至难以忍受的地步。”

  徐子陵虽不晓得他们间实在发生的事,亦可想像到像芭黛儿这突厥贵族出身的贵女,被抱着报复心态的跋锋寒俘掳身心那不平衡的心态,她背叛自身的阶层投向跋锋寒,肯定要承受庞大的压力。

  跋锋寒苦笑道:“那个早上她是自己走的,她走时我只是诈睡,她也晓得我在诈睡,可是我并没有留下她,这使她恨我入骨。过去的再不能挽回,我们更不可能重温旧梦。这些年来我对男女之情日趋淡泊,无复昔日情怀,可是我心中对她仍存一份真切的歉疚,一直以来我不愿去想更不敢去想。在赫连堡的墙头上,面对死亡的一刻,我忽然发觉横亘心臆的惟此憾事,当时已决定若侥幸不死,会去见她一次,向她表达心中的懊悔。”

  徐子陵皱眉道:“可是她要求的可能不只你的忏悔或道歉。”

  小舟缓缓停在桥底,小回园出现在霞雾深处的左方远处,若有舟船靠近园后的码头,定逃不过他们的监视。

  跋锋寒道:“她会的,没有人比她更明白我,也没有人比她更深爱我,只要她晓得自己是我跋锋寒心人唯人的女人,到现在仍是如此,她大概会放我一马。唉!我的娘!”

  一艘小舟出现小回园那边水道迷蒙处,缓缓驶至。

  寇仲当机立断,向罗意等人道:“不用怕!他们绝不敢伤害你们,我还会陪你们一起去坐牢。”

  说罢往大门方向奔去,顺手把面具取出戴上,幸好刚才为避人耳目,刀和弓均藏在外袍内,除非对方搜身,否则不虞被发现。希望际此兵荒马乱的时刻,对方会马马虎虎,不能保持平时的严谨作风。

  来到外院门和主堂的广场,蓦地省起一事,心中叫糟,正要另取面具换上。

  “呯”!

  门闩折断,外院门硬被撞开。

  戴着丑神医面具的寇仲装作双脚发软,坐倒地上,改变声音惊惶失措的嚷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宫奇凶神恶煞的在大批粟末兵簇拥下冲将进来,目露凶光的盯着地上的寇仲,冷喝道:“进去搜!不得漏掉半个。”

  如狼似虎的战士潮水般从寇仲两旁拥往大堂。

  宫奇在六、七名手下陪侍下来到寇仲眼前,狠狠盯着他道:“你叫甚么名字。”

  他身旁一位像文官的手下从怀中掏出一份卷宗,张开查看。

  寇仲心中叫苦,想不到对方做事如此周详,竟来个核对身份,自己岂非要原形毕露,别无选择下,硬着头皮道:“小人管平!大人饶命!”

  一边盘算如何以最凌厉的手法,一举将这混蛋置于死地。

  那文官儿点头道:“名单上有这名字。”

  宫奇却是凶光更盛,手按刀柄,冷冷瞧着寇仲道:“我好像在甚么地方见过你。”

  寇仲整个人轻松下来,至少这批人包括宫奇在内,并不晓得管平是美艳的人,又为拜紫亭办事。可知龙泉正乱成一团,做起事来效率大不如前。

  颤声道:“小人却是第一趟见大人,不知是否在街上碰过面呢?”

  宫奇显是想起那趟在对街见过他的事,反释去疑虑,再不看他,目光投往大堂去,一名手下冲出来报告道:“只有十六个,尚差一人。”

  宫奇冷冷指着寇仲道:“有否将这没胆的家伙计算在内。”

  那手下惊愕失神下惶恐道:“将军大人恕罪,是小人疏忽。”

  寇仲心中暗喜,伏难陀之死、小龙泉失陷和菩萨的先头部队压境,肯定动摇龙泉军心,使上上下下失去方寸,故才会出这种笑话,自然大大方便自己行事。

  宫奇大怒道:“蠢材!立即将犯人全给我押回宫去收监。”

  两人用神看去,均为之愕然。

  小艇上的并非管平,而是大明尊教五明子之道的烈瑕。

  徐子陵运功硬把艇子移后,免给对方瞥见。

  烈瑕泊舟码头,离船登岸。

  两人又待片刻,仍不见管平的小舟出现。

  跋锋寒叹道:“杜兴没有说谎,管平根本不是到小回园来,我们可能错失一个寻到美艳的机会。不过知道她仍在城内这区域,可大大缩小找寻她的范围。”

  徐子陵道:“我们应否回去与寇仲会合?”

  跋锋寒摇头道:“这叫既来之则安之,也是将错就错。烈瑕这小子昨晚既想要你的命,我们怎能容他安安逸逸的活下去。”

  徐子陵皱眉道:“但我们并不清楚园内实力,而且事情闹大对我们没有好处。”

  跋锋寒目光投往小回园后方隐约可见亮起灯火的南城墙微笑道:“这处要打要逃都很方便,且事情闹得愈大愈好,最妙是全城的兵士都往这处拥来。不过照我看大明尊教绝不会惊动拜紫亭,因为他们仍不愿我们晓得和拜紫亭的关系,何况与我们尚未撕破脸皮。”

  徐子陵想起段玉成,心中暗叹,跋锋寒作风强横,一个不好就动刀动剑,尽最后的努力道:“假若许开山在里面,恐怕我们难以脱身。”

  跋锋寒讶道:“子陵怎会害怕任何人,是否另有原因?”

  徐子陵苦笑着把段玉成的事交待出来。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杀少个有甚么问题,去吧!”

  小舟驶出桥底,往小回园后院外的码头滑过去。

  跋锋寒把面具扯下,笑道:“每次我戴上面具,心中都不由惊叹鲁妙子那双巧夺天一的妙手。”

  徐子陵心底浮现出鲁妙子的音容,不由又想起商秀吃美食时的动人神态,心中百般滋味,顺手学跋锋寒般脱下面具。

  蓦地两人生出警觉,回头瞧去,一艘快艇疾驶追来,船上有一男一女。

  双方隔远打个照面,均吃一惊。

  男的竟是拜紫亭座下右丞客素别,女的则是侍卫长宗湘花,两人可在正当龙泉陷于水深火热的关头到小回园来,自然是有重要事情与大明尊教的领导层商讨。

  跋锋寒和徐子陵心叫不妙,快艇追至三丈的距离。

  徐子陵暗叹一口气,将小艇泊在烈瑕那艇子旁。

  宗湘花和客素别快艇驶近,前者手按剑柄,秀眉凝霜,双目射出的却非纯是仇恨,而是颇为复杂的情绪。

  跋锋寒油然道:“两位好!”

  客素别出奇地不露敌意,缓缓把快艇泊到他们船旁,苦笑道:“两位该比任何人更明白,我们何好之有?”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547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十一章 杀人灭口
      宗湘花纤长的手离开剑柄,有点万念俱灰似的木然道:“你们立即离开,有那么远就滚那么远,以后不要在我眼前出现,否则勿要怪我们不客气。”
  徐子陵和跋锋寒听得你眼望我眼,大惑不解。宗湘花不立即拔剑相向,又或召大明尊教的人来援,已大出他们料外,现在竟还任他们离开,实是奇怪之极。

  一向态度温和的客素别叹道:“宗侍卫从秀芳大家处晓得少帅曾亲口承诺要保住龙泉平民的性命财产,又看在你们曾在小龙泉放过她,所以不想再和你们为敌。唉!我们……我们……”

  两人明白过来,更明白客素别所说的原因均非最重要,真正令宗湘花不愿动手的原因,是她对战争失去所有斗志和希望,只能呆等灭族屠城的厄运。

  徐子陵怜意大生,柔声道:“事情仍非没有转机,只要我们找到五采石,而贵上又肯放弃立国,我们可设法说服突利,再由他去向颉利说项。”

  宗湘花颓然摇头,垂下螓首。

  客素别珍惜地扫视四周河桥宁美的环境,露出心如刀割的表情,惨然道:“先不说大王一意孤行,决心死战,就算我们肯放弃立国,献出五采石,突厥人仍不会罢休,跋兄该清楚颉利那赶尽杀绝的作风。”

  徐子陵想起初抵龙泉时朱雀大街繁盛的情况,想到妇孺老弱在突厥狼军铁蹄践踏下生灵荼炭的可怕景象,义愤涌上胸臆,断然道:“我绝不会让突厥人屠城的。”

  宗湘花抬头往他瞧来,欲言又止,终没说出话来,但秀眸再无丝毫敌意。

  跋锋寒皱眉道:“怎会弄至这般境地的?难道你们没想过凭僻处一隅的微薄力量,挑战雄霸大草原,威慑中土的突厥狼军,只是以卵击石。盖苏文虽是一着奇兵,最多亦只能把亡族的命运稍为推迟。”

  客素别双目射出悔之莫及的伤感神色,狠狠道:“大王这叫一错再错,但说到底仍是受马吉蛊惑,在他引介下奉伏难陀为师,不惜手段敛财扩军,更搭上盖苏文,迷信伏难陀指示的所谓天命。现在伏难陀自身难保,他终于醒觉,但已错恨难返。当时我曾苦劝他勿要信任马吉和伏难陀,却给他痛斥一顿;从此投闲置散,只代他做些招呼外宾的工作。昨天我和宗侍卫长曾苦谏他不要擒拿宋公子,可是他全不听我们的话,引致你们攻陷小龙泉,又触怒傅大师的弟子嫱小姐,失去高丽这强援,最后伏难陀更命丧少帅之手。唉!我也弄不清楚事情因何发展至这地步。”

  宗湘花回复冷漠,淡淡道:“不要再说啦!两位当帮我们一个忙,立即离城,否则我们会很难向大王交待。”

  跋锋寒沉声道:“两位请勿低估寇仲和徐子陵,他们说过要化解龙泉这场大屠杀,定有方法办致,且需要两位的合作。你们就算不把自己生死放在眼内,也该为全城的无辜平民百姓着想。”

  宗湘花冷哂道:“跋锋寒不是出名铁石心肠的吗?因何忽然变得像个悲天悯人的侠士?你若真的为我们着想,就把劫去的东西送回来,我保证大王会把人交回你们。”

  跋锋寒明白她的心情,虽给抢白,却没有动气,向徐子陵打个眼色,着他说话。

  徐子陵会意,坦然道:“请两位三思后答我一个问题,两位究竟是忠于拜紫亭还是忠于粟末族?请勿仓卒回答,我要晓得两位真正的心意。粟末族正面临灭族的生死存亡关头,或者会由你们的答话决定将来的命运。”

  宗湘花和客素别同时露出震骇神色,朝他瞧来。

  寇仲和平遥商一行十七人,被押上本应用来载货的骡车,在宫奇和近百名禁卫军押犯般招摇过市的朝皇宫驶去。

  街上的暴民仍余怒宋消,虽因被阻止不能把他们这批汉人从车上揪下来狠揍,仍不住辱骂至乎向他们掷石,吓得罗意等人脸无人色,缩作一团只懂抖震。

  寇仲当然摆出与他们相同的姿态和害怕神情,事实上则是心情大佳,还求神拜佛宫奇把他们送入囚禁宋师道等人的同一个监牢。

  这可能性非常大,把人质集中监禁,既方便防守,又利于运送。

  就在此时,急剧的蹄声响起,七、八骑从后驰来,领头者赫然是韩朝安。

  寇仲差点探手拔刀,所谓仇人见面份外眼红,干掉伏难陀和深末垣后,他最想杀的就是这可恶的家伙,然后才轮到烈瑕。宫奇别头笑道:“韩兄从别院回来啦!”

  韩朝安沉着脸,看也不看寇仲等一众囚犯,直驰到宫奇身旁,与他并骑而行,气冲冲的道:“事情是怎样发生的,又怎可能发生?让寇仲那小子攻下小龙泉,劫去事关重大的三船货物,已是丢尽渤海的面子,至无稽的是在整城人眼睁睁瞧着下,任由寇仲击杀大国师,事后竟又被他逃之夭夭,你告诉我这是甚么一回事,明天那场仗还凭甚么去打?只寇仲已足可令龙泉覆灭。”

  若宫奇是粟末人,肯定招架不住。

  宫奇低声道:“韩兄勿要动气,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我们错在低估寇仲逃命的本领,但若非我们接受韩兄的提议暗算宋师道,事情怕也不会弄致如斯境地吧!”

  韩朝安亦压低声音,仍掩不住心内怒火道:“明明是你们把计划砸掉,还来怪我,你们把宋师道处决了吗?”

  寇仲大吃一惊,登时联忌到连串事情。宫奇不单说出擒拿宋师道是由韩朝安提议,还用上“暗算”的字眼,可以想像当时是由韩朝安先出手,令没有防范之心的宋师道着道儿,再由伏难陀助攻,杀宋师道一个措手不及,否则以宋师道的武功,或会力战而亡,绝不会窝囊得受辱遭擒。

  韩朝安为何要这样做?这可从若他的计划成功去推想,如宋师道和寇仲被杀,拜紫亭会汇同盖苏文的奇兵,以雷霆万钧之势收复小龙泉,将徐子陵、跋锋寒和古纳台一举歼除,那时势将士气昂扬,战志坚定。这是即时的效果。

  较远的作用是把高丽王和奕剑大师傅采林卷进此事内,在未来女婿和儿子同时丧生于龙泉,作为拜紫亭伙伴的高丽自亦难以卸责,将来若傅采林到中土来,宋缺肯定会与傅采林作生死决战。而宋缺正是天下间寥寥数个有资格挑战傅采林的人之一。

  对韩朝安和盖苏文来说,傅采林是他们登上高丽王位的最大障碍,故欲去之而后快。

  这些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寇仲脑际,旋又想到另一个迫在眉睫的严重问题。

  韩朝安闻讯匆匆赶回来,并非只是发一番脾气,而是要杀宋师道灭口,使高丽方面永远不知道他有份出手擒拿宋师道,否则傅采林会是第一个不放过他的人。

  寇仲暗抹一把冷汗,幸好自己误打误撞的碰上此事,否则将成终生憾事,更无法向宋家交待。

  宫奇淡淡道:“有关宋师道的事,最好由韩兄亲自去问大王,我们这些当下属的,只是执行命令。”

  寇仲心中一动,猜估韩朝安并不晓得宫奇是大明尊教的人。

  韩朝安回头一瞥骡车上挤作一堆的寇仲等人,问道:“这些是甚么人?”

  宫奇忽然在马背上探身挨往韩朝安,束音成线的向韩朝安说了几句话,寇仲虽功聚双耳,仍收听不到一言片语,心叫不妙。

  果然韩朝安精神大振,奸笑道:“横竖小弟有空,就陪宫将军去内宫囚牢兜个转。哈!宫将军真够朋友。”

  寇仲的心直沉下去,想到听漏的是甚么说话。

  宫奇根本是不安好心,要借韩朝安的手去杀宋师道,而这可把寇仲陷入进退两难之局。在王宫内苑,任他寇仲三头六臂,仍难救人保命两全其美。何况平遥商十六人全是手无缚鸡之力者,动手之下首先遭殃的将是他们。可是他怎能眼睁睁瞧着韩朝安将宋师道害死?

  宗湘花脸上血色倏地退尽,无意识地缓缓摇头,客素别颜容则忽晴忽黯,露出内心不同的思想冲突。

  跋锋寒冷哼道:“一个人的错误,怎都不该由整族人去承担!”

  宗湘花失常的尖叫道:“不要再说!”

  客素别压低声音向宗湘花道:“宗侍卫长请冷静点,他们的话非是没有道理。”

  宗湘花一震道:“你要背叛大王?”

  客素别苦笑道:“我只希望能拯救龙泉。”

  宗湘花从艇上弹起,一个翻腾,投往岸上,跳过小回园而不入,迅速去远。

  客素别收回望向她消失方向的目光,无奈的道:“两位放心,宗侍卫长是深明事理的性情中人,绝不会向大王报告此事。”

  徐子陵反怕有大明尊教的人来取船碰个正着,道:“我们移往僻处再商量!”

  朱雀大门在望,寇仲苦无妙计下只好行险一博,颤声呻吟道:“这位将军大人,小人可否代表大家作一个提议。”

  在前方双骑并行的宫奇和韩朝安不耐烦的别头往他瞧过来,罗意等则心儿卜卜跳的看着他。

  寇仲早收敛眼神,装作惊惶万状的垂头道:“我们都是在平遥有名望的商人,只要……”

  宫奇大喝道:“闭嘴!”

  寇仲仍佯装惶恐的作最后努力道:“我们可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宫奇怒道:“再说一个字,我就割下你的舌头。”

  罗意等均不明所以时,韩朝安却给寇仲提醒,忙与宫奇来个交头接耳。

  寇仲心中暗笑,晓得韩朝安中计,醒悟如在事后出他韩朝安进过内宫监牢而宋师道则告被杀惨死,那谁都会怀疑是韩朝安下的毒手。最少是宫奇亦不想将此事揽上身,成为“天刀”宋缺的杀子仇人可非说笑的事,何况更会成为寇仲和徐子陵的死敌。所以两人不但不能让平遥商晓得此事,甚至要瞒过其他粟末兵,那将把寇仲要对付的人大幅减少。

  唯一的问题是他如何脱身去阻止惨剧的发生,只好见机行事。

  骡车在前后押送下穿过朱雀大门,进入皇城。

  果然宫奇勒马停定,发出命令,把队内的粟末兵转交把门的小将,只留下看模样便知是狼盗的十多名亲信与韩朝安的七名手下。

  宫奇向门将道:“立即告禀大王,平遥商全体落网,押往内宫牢囚禁。”

  接着再发命令,押着骡车往内宫门驰去。

  寇仲心中叫好,下一着宫奇必是将他们送往僻静处,暂留片刻,到他们办妥事后,才将他们送进牢内。

  他求神拜佛的功聚双耳,全神贯注在两人的对话上,心神晋入井中月的境界。

  不出他所料,在到达内宫门之际,宫奇凑过去向韩朝安说了几句话。

  寇仲心中苦笑,因为他半句都听不到。

  进入宫城,宫奇故意堕后,向其中一名手下吩咐一番,然后道:“韩兄请自行去见大王,末将另有要务,恕不相陪。”

  韩朝安欣然道:“宫将军不用客气。”

  在宫奇那名狼盗手下的领路下,韩朝安一众离队策马朝正殿方向驰去。

  除宫奇外,只有寇仲手知肚明两人约好在内宫牢外会合,好取宋师道之命。

  跋锋寒和徐子陵离艇登岸,绕到小回园外院正门处,前者微笑道:“我多么希望可破门而入,见人就杀,落得痛快乾净。可惜子陵不欢喜这种作风,换过是寇仲,肯定举手赞成。”

  徐子陵道:“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是冲进宫内救人,但这样蛮干只会令客素别无法进行他游说其他将领的艰苦重任,时间无多,我们只好忍耐。”

  他们从客素别处知悉,拜紫亭派他们来是要探听大明尊教的意向,看他们在形势急转直下之际,是否仍肯支持他。

  大明尊教今趟倾巢而来,本意是取伏难陀的天竺教代之。据客素别所言,他们是希望联合粟末和回纥两族的势力,趁颉利、突利内斗正烈之际混水摸鱼,扩展大明尊教在政治上的影响力。岂知人算不如天算,给感到危机的伏难陀打出“五采石”这张牌,硬迫拜紫亭孤注一掷地面对突厥军的进犯,亦在别无选择下引狼入室惹来盖苏文这支另有居心的援军。纵使击退狼军,拜紫亭不但会被伏难陀和盖苏文联手钳制,甚或被害,大明尊教在龙泉亦无容身之所。

  大明尊教的劣况且不止此,菩萨成功夺回在回纥失去的权位,正代表大明尊教被逐的命运。客素别的情报,引证出杜与说的是实话。

  跋锋寒拿起门环,重垂敲一记,声音远传进占地宽广的小回园内,从容道:“记着!烈瑕是我的。”

  足音传来。

  女声响起道:“是那位贵客?”

  跋锋寒淡淡应道:“烈瑕公子在吗?请通传一声,是跋锋寒和徐子陵来找他。”

  门人女子的呼吸立即紧促起来,道:“两位请稍候片刻。”

  足音远去。

  跋锋寒探手抚门,道:“这道门非常坚固,你道我能否一掌把它震破?”

  徐子陵苦笑道:“不用这么激烈吧!”

  跋锋寒讶然失笑道:“听寇仲说,在长安时你扮岳山到晁公错的府弟寻他晦气,亦是二话不说的破门而入,当时的豪气现在到那里去哩?”

  徐子陵摇头叹道:“我投降啦!或者恶人当须恶人磨,老哥请放手而为,小弟全力支持。”

  跋锋寒哈哈笑道:“我怎会强子陵所难,人来哩!”

  “依唉”一声,大门往内左右分开,现出一脸笑容的烈瑕,尚未有机会说话,跋锋寒一脚飞出,朝他胸右疾踢。

  烈瑕惊叫一声,忙往后飞退,落在主宅石阶前的空地。

  跋锋寒像没发生过任何事般,负手跨槛入门,哈哈笑道:“好身手,不愧是大明尊教五明子之首。”

  徐子陵随在他身后入园。

  烈瑕一脸冤屈的抗议道:“跋兄就算要试愚的身手,也不用甫开门便来个照面突击,弄出人命怎办。”

  跋锋寒环目四看,除烈瑕外再没有其他人,油然笑道:“我那有闲情试你身手,今天是寻晦气来的,能否活命,就看你烈瑕是否有那本事。”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548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十二章 还施彼身
      宫奇和他的狼盗手下,押着骡车,朝主殿左方的马道,往今早拜紫亭接见寇仲的西院方向驰去。
  当时寇仲为自己小命着想,沿途固是用神认路,在西院时更观察过周围环境,几肯定内宫牢应在西院之北,皇宫后苑西北角的位置。因为照道理这类令人不感愉快的地方,不会建于宫殿和宅院之间,只会僻处一隅。

  现在跟随宫奇的手下共十二人,若宫奇离开,寇仲在他们猝不及防下发难,肯定可将他们收拾。难就难在行事时不惊动其他人,且要妥善安置十六位无胆无力的平遥商人,直到此刻寇仲仍未有善策。

  皇宫内的气氛与今早有显着的分别,可能因大批兵员被调往守城戒备,除内外宫门置有重兵,宫内只间中遇上巡逻兵士及在主殿等重地有守卫外,几乎不见其他禁卫。更可能因保安的理由,宫娥内侍均留在后宫,故虽是夜幕低垂,除主要通道外,皇宫大部份建筑物均陷进没有灯火的黑暗中,予人一种大难临头前的荒凉没落的味道,气氛沉重。

  宫奇满怀心事,在马上低头沉思。

  来到西院外,宫奇勒马叫停。

  寇仲环目一扫,四处不见人踪,西院黑沉沉一片,而西北角处则有点黯淡的灯光。

  “嚓!嚓!”

  两名狼盗燃起火熠子,照亮西院紧闭的大门和向左右延展的宽厚高墙。

  宫奇下令道:“开门!”

  两名狼盗甩蹬下马,把门推开,骡车驶进院内的花园去。

  罗意等人一看下见非似牢狱的地方,登时大吃一惊,还以为宫奇等要私下将他们处决,若非有寇仲在,此刻定会纷纷求饶或惊泣。

  寇仲仍在头痛,蓦地一个更大胆的念头掠过脑海,不由暗算自己愚蠢,放弃更容易的解决办法不想,偏去绞脑汁思量只有笨蛋才会去做的方法。

  想到这里,忙大声呻吟。

  罗意等全体提手吊胆的朝他瞧来,心内矛盾,既想寇仲出手,又怕对方人多,更担心的是纵能逃离深宫禁院,亦难以离城。

  宫奇正翻身下马,闻呻吟声不以为意的道:“给我掌嘴!”

  两名狼盗狞笑一声,朝停在园中心的骡车走来。

  寇仲装作吓得屁滚尿流的力图爬起来,又双腿发软的一头栽下骡车,重重掉往草地上,痛得往宫奇的方向翻滚过去。

  众狼盗发出一阵哄笑,充满幸灾乐祸的残忍意味。

  宫奇双目凶光一闪,朝寇仲走来,冷然道:“这家伙最爱闹事,给我揪他起来。”

  两名狼盗扑将过来,各抓着寇仲一条胳膀想把他提起让头子处置,异变突生。

  “砰!砰!”

  寇仲左右开弓,轰得两名狼盗喷血抛跌,接着刀光一闪,黄芒大盛,井中月闪电向全无防备的宫奇搠去。

  此时宫奇始从井中月醒觉这爱闹事的家伙竟是寇仲扮的,魂飞魄散下边退边掣出马刀横架。

  其他包括骡车御者在内没有受伤的十名狼盗,人人骇得呆若大鸡,一时间竟来不及反应。

  “霍”的一声,两刀交击,只发出一下沉闷的声音,原来是寇仲使出手法,尽量避免惊动宫内其他人。

  宫奇给劈得连人带刀跌退三步,豪气全失,狼狈至极,不过他亦算了得,在这种情况下仍能力挡寇仲全力一刀。

  其他狼盗此时如梦初醒,纷纷拔出兵器往寇仲杀将过去,正中寇仲下怀。火熠掉地熄灭,罗意等在院门外透入的微弱灯火下,只见人影跃动,刀光打闪,那分得清楚谁胜谁负,只能求老天爷保佑寇仲得胜,其他人不要闻打斗声赶来。

  寇仲向宫奇连劈三刀,一刀比一刀重,一刀比一刀的角度刁钻,杀得宫奇汗流浃背,全无还击之力,应刀喷出不多不少三口鲜血,情况惨厉之极。

  “砰”!

  一名狼盗应脚抛飞之时,寇仲回刀割断另一敌人的咽喉。

  就算对方非是尺深痛恶绝的狼盗,在此情况下也不容他留手。

  井中月再次出击,就趁以左手劈开宫奇马刀,硬迫开一线空隙的刹那间挥刀劈人,迅疾得连宫奇自己亦看不真切,宫奇惨哼一声,马刀堕地,往后抛跌。

  寇仲往后疾退,硬撞入一名敌人怀内,人登时骨折声起。

  井中月同时开展,敌人纷纷应声倒跌,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再爬起来。

  “锵”!

  井中月回鞘,所有敌人均被解决。

  寇仲扯下面具,来到仰躺地上的宫奇前,摇头叹道:“要不要我为你念一篇贵教超度的经文?”

  宫奇已是气若柔丝,嘴角渗血,身体却不见任何伤痕,因寇仲故意用上阴劲,以刀气断他心脉。

  宫奇双目射出仇恨的火焰,喘着气艰难的道:“大尊定会为我报仇。”就此气绝。

  寇仲迅快的脱下他军服头盔,装扮成宫奇的外观,回到骡车处。

  惊魂未定的欧良材化众人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寇仲从容道:“没有人晓得你们在这里,所以直至天明前你们仍是安全的,我要立即去办一件非常紧急的事,半个时辰内回来设法弄你们出城。”

  烈瑕苦笑道:“大哥你要杀要宰,当然由你决定,不过大家始终曾同桌吃泥烧鱼碰杯喝酒,依大草原的规矩,怎都该给愚蒙一个明白吧!”

  “锵”!

  跋锋寒掣出偷天剑,淡然自若的盯着烈瑕,微笑道:“我跋锋寒要杀一个人,从不须向对方作出任何解释,为何你会是例外?”

  偷天剑一握,遥指对手,登时生出一股凛冽集中的剑气,追涌过去。

  烈瑕不敢怠慢,从靴管抽出一把长约尺半闪亮亮微呈弯曲的匕首,横架胸前,硬挡跋寒的剑气,没有丝毫不支之状。向立在跋锋寒身后的徐子陵求救的嚷道:“子陵你怎能见死不救,我从没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情,现在更不想动手。”

  徐子陵若无其事的道:“昨晚和你一起来追我的女子是谁?”

  烈瑕微微一怔,跋锋寒冷哼一声,偷天剑照剑刺去,凌厉无匹中隐含虚灵飘逸的味儿,教人既感难以硬撄,更难以闪躲。虽是简单利落的一剑,但其画过空间的角度弧线,却有种玄之又玄,巧夺天工浑然而成的感觉。显示出他“复活”后精进的变化。

  “当”的一声清响,烈瑕的弯匕首生出精微的变化,竟以硬碰的手法挡着跋锋寒此一剑,接着往后飞退,穿过敞开的大门,溜进小回园主堂内。

  两人早晓得他武功高强,想不到借力逃走的本领如此高明,竟能从跋锋寒剑天剑下脱身逃走。

  跋锋寒如影附形,疾如电闪追进屋内去。

  徐子陵怕屋内另有埋伏,紧随其后,当他穿门而入,跋锋寒刚追进内堂,偌大的厅堂空空荡荡,不见半个人影。

  徐子陵心叫不妙,掠往内进,片刻后与还剑鞘内的跋锋寒会合,后者立在一口水井旁叹道:“我们是迟来一步,刚才若是破门杀进来,敌人该没时间溜走。”

  徐子陵循他目光往水井望下去,只见下面另有空间,竟是一条不知延伸往何处的地道。

  跋锋寒道:“我敢包保这地道是通往城外去,大明专教整天在算计别人,当然也怕给人算计,所以设下这形势危急时逃走的秘道,免致给人一网打尽。”

  徐子陵皱眉道:“大明尊教人多势众,怎会不济至给我两人骇走?”

  跋锋寒道:“首先他们不知我们是否尚有后援,至少见不到寇仲,其次他们早生出放弃拜紫亭和龙泉的心,犯不着冒这个险,今趟算他们走运。”

  接着探手搂着徐子陵肩头,头:“好兄弟!我憋不住哩!让我们立即入宫城,看情况再决定如何将宋二哥救出来,他是我跋锋寒最钦佩的人。”

  寇仲如脱笼之鸟在后宫飞掠腾移,先后避过三队巡兵,两个哨岗,来至西北角的院落处,只见宫墙一角有座方横达十丈单层石堡形式的建筑物,以铁栅作门,守卫森严,只门外便有近十名禁卫。心知找对地方,忙搜寻韩朝安的踪影。

  院内只有几株大树用以遮荫,其余是低矮的花草,一目了然,不由心中叫苦,这肯定不是宫奇和韩朝安相约的地点。

  寇仲四面扫视,心忖由于韩朝安不熟悉后宫的情况,宫奇不会约他在太难找的地方会合,最有可能是邻近某处,例如内宫牢的或南方,想到这里,忙翻下环绕内宫牢的隔墙,往南潜去,他先拣这地方,因为只有内宫牢南邻是没有建筑物的后御园,假山石池、亭桥草树,环境清幽,最宜掩人耳目。

  当雨后的夜空份外澄明清澈,幸好不见月儿,虽是繁星满天,内宫牢透出的灯火照不到这边来,幽黑暗蒙,大利他心中的妙计。

  他学足宫奇的行藏,掠往园心小亭,同时模仿宫奇说话的声气语调唤道:“韩兄!”

  先是全无动静,接着一道人影从园北一排竹树后闪出,往他移来。

  寇仲装作一无所见,别转虎躯,背向接近的韩朝安,不让他看见自己的尊容。

  韩朝安踏上小亭的石阶,压低声音道:“宫将军果是信人,我韩朝安包保将军到高丽后,可享尽富贵荣华。”

  寇仲心中恍然,宫奇包藏祸心,想借韩朝安之手杀宋师道,自然要找个藉口为何肯帮韩朝安这个忙。

  寇仲倏地转身,右拳迅疾无伦的痛击敌人。

  换上宫奇那个手下的军服,扮作禁卫的韩朝安惨哼一声,跄踉后退,他不愧高手,竟能于此情况下仍避开胸口要害,以左肩胛迅速硬捱寇仲全力一拳,不但化去他近半气劲,且还了一掌,令寇仲无法连环出招,不过已受到重创。

  寇仲闪电追去,韩朝安终看到他是谁,低喝道:“且慢!”

  寇仲五指撑开,单掌瞄着退往丈许外立定的韩朝安,气势将他紧锁笼罩,只要再施一击,定可取他狗命。不过他却没有丝毫欢喜感觉,还暗骂自自窝囊,不能一举毙敌,令对方仍可发声示警,破坏他的大计。

  只好分他心神的嘿嘿笑道:“昨天你暗算我,今天老子暗算你,算是扯平,现在我们可在这种公平情况下来个大战三百回合。”

  韩朝安嘴角渗出鲜血,英俊的脸容因痛楚扭曲得形如厉鬼,惨笑道:“少帅果然着着奇兵,教人不得不服,不过若我大喝一声,少帅亦不会好过。”

  寇仲被他击中要害,表面当然不肯承认,不边不住加强气势压力,一边笑道:“我寇仲后是风光还是潦倒,恐怕韩兄没有目睹的机会,对吗?”

  韩朝安急喘两口气,道:“那就看少帅肯否妥协,不瞒少帅,我今趟来此打个转,将会立即撤离龙泉回国。只要少帅肯放过小弟,小弟必有回报。”

  寇仲知他所言非虚,伏难陀既死,盖苏文和韩朝安再无油水可沾,怎肯为拜紫亭打生打死,去挑战大草原称霸多年的突厥雄师。

  寇仲哂道:“你当我是三岁孩儿吗?放走你后韩兄翘翘尾巴就去通知拜紫亭,我岂非吃不完兜着走,不如博你老哥的死前惨叫只得牢的人听到,小弟拚着多杀几个人,仍有成功机会。”

  韩朝安苦笑道:“少帅太低估小弟的死前惨叫,保证可直接传入拜紫亭耳内。唉!小弟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少帅可有听的兴趣?”

  寇仲拿他没法,笑道:“小弟在洗耳恭听。”

  韩朝安精神大振,道:“如若小弟依约离开,不惊动宫内任何人,少帅便请宋公子不把我曾暗算他的事泄露出去,否则反之,少帅以为如何?”

  寇仲哑然失笑道:“那你岂非占尽便宜,我不但要放你一条生路,更要央宋二哥为你保守秘密。”

  韩朝安急道:“所以我早先才说另有回报,首先是进入宫牢的秘密口令,那是宫奇告诉我的,那会省去少帅很多麻烦。其次是小弟尚有些重要情报,是分别关于五采石和王世充的,对少帅均非常有用。”

  寇仲一呆道:“竟有关于王世充的事,你可不要胡诌一个出来骗老子。”

  韩朝安叹道:“在这情况下仍敢骗你的肯定是不知‘死’字怎样写的大笨蛋,若我有一字虚言,教我韩朝安日后不得好死。”

  寇仲点头道:“说吧!”收起部份罩着他动弹不得的真劲。

  韩朝安松了一口气,道:“开牢的口令和军令不同,只有拜紫亭和宫奇两人晓得,故非常有用。因为把门者六亲不认,只认口令。”寇仲感到有理,拜紫亭因不信任伏难陀,更怕他杀害宋师道等人,所以凭此口令把内宫牢置于自己的控制下。他又想到拜紫亭屡次不顾一切的对付自己,只是因伏难陀的威胁教他别无他法,因为他的儿子大祚荣正在伏难陀的伙伴盖苏文手上。

  心中一动道:“先勿把口令说出来,我有一个条件,你接受后我才觉划算,并保证纵使日后有人问起宋二哥你是否真是那种卑鄙小人,他还会代你否认。”

  韩朝安给他嘲讽至哭笑不得的境地,无奈道:“小弟除接受外,尚有别的选择吗?”

  寇仲哂道:“放心吧!你对我虽不仁,我却不会不义,绝不会迫人太甚,否则我可联同古纳台兄弟和菩萨去把老盖重重围困,直到天明,你说后果如何呢?”

  韩朝安立即色变,颓然道:“小弟服啦!少帅请开出你的条件。”

  寇仲道:“只是小事一件,你们要把大祚荣交给我。”

  韩朝安大感错愕,显是想不到他晓得大祚荣在他们手上一事,呆了半晌,点头道:“这个没有问题。”

  寇仲低笑一声,欣然道:“交易可以进行啦!”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549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十三章 劫狱壮举
      徐子陵和跋锋寒凭着过人的灵锐和超凡的身法,趁两边望楼的守卫瞧往别处的刹那空隙,翻过后宫的宫墙,悄没声息的往西北角内宫监的方向潜去。
  两人跃上内宫监东隔墙外一棵大树,内宫监正门的情况映入眼帘。

  看着内宫监紧闭的铁栅大门和门外八名守卫,两人均眉头大皱。

  他们以为寇仲正通过杜兴设法把平遥商弄出龙泉,又怕时间失误,所以没去寻他迳自来此。

  跋锋寒道:“组成铁闸的每枝铁均粗比儿臂,就算借助工具亦非一时三刻能损毁,门内守卫有足够时间鸣钟示警,那时我们不但救人不成,还打草惊蛇。”

  又道:“你说客素别会否知道开牢口令却偏不告诉我们,是怕我们立即去救人呢?”他们从客素别处知悉启牢须有秘密口令,而客素别说过连他都不知道,故有此一疑惑。

  徐子陵道:“这个很难说,人总是有私心的,目前唯一办法,就是在这里为宋二哥等护法,必要才出手。咦!有人来哩!”

  身穿将军服饰,却戴着丑神医莫一心面具的寇仲,跨步进入院门,大模同样的朝内宫牢走去,登时惹起守卫的注意。

  徐子陵和跋锋寒瞧得目瞪口呆,怀疑自己不是眼花就是在作梦。

  由于徐子陵和跋锋寒毫不掩饰对他的注视,寇仲立生感应,朝他们藏身的墙外大瞧去。

  跋锋寒知机的探头出枝叶外隔远和他打招呼。

  寇仲也糊涂起来,心想世事之离奇莫过于此,两个小子怎会在这么适当的时间现身于此。此时无暇多想,其中一名把门的禁卫队长喝道:“口令!”他要求的只是一般通行的宫内口令。

  寇仲慢条斯理的来到队长和众卫身前,背后则打出手势,着两人把这名门卫收拾,肃容道:“石生五采。”

  队长一呆道:“这位将爷是¨¨”寇仲凑近他耳边低声道:“我是宫奇将军的人,长年在外,所以面生一点,令趟是奉大王之命来问宋师道几句话。我入去后你最紧要把宫牢重新锁紧,到我出来才再开闸,这可是宫将军的命令。”

  小队长怀疑尽去,一来宫奇和他的部队确长期在外办事,认不出他手下的样子是理所当然,其次是对方主动提出入牢后锁门,将不怕犯人逃跑。遂喝道:“开闸!”

  门内侍卫接令启锁。

  此闸必须从内开启,所以即使鲁妙子复活亲临,对着这么一堵闸亦 手无策。

  铁栅内移,牢门通行无阻。

  在众卫注视下,寇仲进入牢内,垂手不动,任由卫士把闸上锁,再把锁交与门外队长,才笑道:“宋师道在那里?我要和他说几句心事,大王有令,其他人均不准偷听。”

  队长忙下令道:“把将爷带到囚禁犯人的牢房后,所有人退到大门这边来。”

  寇仲心中好笑,旋又大吃一惊,只见入门后左方有个两丈许见方的石室,贴墙处有一列列的木架,放满枷锁铁链一类监狱常见的东西还有兵器弓矢军服,但这均非教他吃惊的东西,头痛是室内正中处放置的大铜钟,还有敲钟的撞 ,如若敲响,拜紫亭睡熟亦肯定被唤醒。

  自己刚才还着跋锋和徐子陵出手收拾门外守卫,不让他们有通风报讯的机会现在当然是不可行的。

  人急智生,又退至闸门处,好让声音传往外面,道:“差点忘记大王另一个吩咐,大王指示只要一见疑人,勿只想着动手,首先要敲响牢内的大钟,明白吗?”

  小队长只有立正应是,心忖那用你吩咐。

  墙外的跋锋寒和徐子陵收到警告,当然不会轻举妄动,但仍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为何寇仲说得出启牢的口令,据客素别所言只有拜紫亭一个人知道。

  跋锋寒叹道:“唉!这小子扮那样似那样,若我是守卫也要给他骗得贴贴服服。”

  徐子陵仰望星空,月儿刚升上东方天际,心忖明晚的星空下,眼前壮丽的宫殿楼台,会否变为残烁瓦碎?救出宋师道等人已从不可能变成可能,可是龙泉城军民的命运却是无人能作出预测。

  寇仲随一名牢卫往两边牢房林立的长廊尽处走去,此时他摸清牢内的情况,闸内有十二名牢卒,只要手脚快点,兼之位置恰当,可在任何人鸣钟示警前将牢内小卒收拾,外面的当然交由跋锋寒和徐子陵侍候。

  想到这里,心情大佳,差点吹起口哨来。这几天受的冤屈气太多,报复起来自是份外痛快。

  术文和他的兄弟共二十五人分散关在左右牢室,全体重枷脚锁,一脸颓丧失落。

  到达长廊尽处,右边的牢房内宋师道除手脚均有枷锁外,还加上牛筋绳来个五花大绑,显是怕他内功精纯深厚,一般铁枷困他不住。

  宋师道脸色比今早见他时好多了,靠墙而坐,闭目不言,神情倨傲不屈。

  牢卒把铁闸门打开,道:“将爷请进,下属会依规矩把门锁牢。”

  寇仲微笑道:“当然应依规矩做。”

  宋师道闻言一震朝他瞧来,认出他的声音。

  寇仲背着守卫向他眨眼睛。

  牢闸在后销上,牢卒返回大闸处。

  寇仲抢前跪下,边研究如何为他解除束缚,边道:“他娘的,拜紫亭竟敢冒犯你,我定要他本利归还,伏难陀刚给我宰掉,而韩朝安那小子我曾答应不把他的卑鄙行为泄露出去。”

  宋师道听得一塌糊涂,不知其所云,只知回复自由是不争之实,道:“若给看到我脱去枷锁,那牢卒怎肯给你开闸?”

  寇仲笑道:“这个没有问题,我还要二哥帮手,不让人敲响警钟。”

  拔出井中月,先把牛筋挑断,再取出针炙用的银针,力贯针尖,只几下便将手脚锁头打开,展示从陈老谋和鲁妙子处学得的本领,道:“你坐着不要动,我去唤人开闸。”

  放声让道:“启门!”

  那牢卒慌忙赶来,寇仲故意挡着他视线,牢卒不疑有,一心一意把闸门启锁拉开。

  寇仲右手一探,抓着胸口,同时送出真气,牢卒哼也不哼的昏迷软倒,给扯进牢内。

  寇仲立即为他解袍脱靴,向宋师道道:“快扮成他的样子,待会弯腰跟在我背后,保证不会被发觉。”

  又大声道:“大王说对这犯人要客气点,因为他老爹是中土很有名望的人。”

  这番说是说给外面的牢卒听的。

  宋师道一边活血行气,一边迅速穿衣,到摇身变为牢卒时,随寇仲走出牢房,又装模作样为牢房上锁。

  寇仲大步朝长廊走去,扬声道:“大王说若你们能看牢这批犯人,击退突厥贼后所有人等均晋升一级,赏金五两。”

  众卫信以为真,齐声欢呼。

  宋师道跟在他身后。

  外面的徐子陵和跋锋寒正全力窃听牢内的动静,闻言知是时候,就那么跃过院墙,大鸟腾空的往门外的卫士扑去。

  众卫的注意力全被寇仲的甜密谎言吸引,到警觉时,徐子陵和跋锋寒劲气压顶。

  牢内众卫自然往闸外瞧去,骇然失色之际,寇仲和宋师道同时发难,将他们逐一点倒。只眨几下眼的光景,内宫牢所有守卫全被制服。

  跋锋寒从队长身上取得锁匙,正要递给寇仲将闸子打开,蓦地蹄声自远而近,二十多骑冲进院门来。

  寇仲等无不色变,牢内仍关着术文等,难道这劫狱壮举,就此功亏一篑?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550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四十五卷 第一章 生死一线
      二十多名粟末战士旋风般冲进内宫监的院落,领头的是长腿女将宗湘花,首先与站在门外的跋锋寒和徐子陵打个照面。
  宗湘花一声娇叱,抽缰勒马,座下战马神骏之极,人立而起,随来战士忙勒止马儿,一时马嘶连连,只是这吵声足可惊动宫内其他守卫。

  若跋锋寒和徐子陵没有适才在小回园外与这长腿女将接触,此刻只有冒险出手一途,希望凭藉迅雷不及掩耳的疾快行动,把对方收拾,然后伺机逃走。

  当然此乃下下之策,先不说宗湘花的剑术怎都可捱上十招八式,还有她那二十多名亲卫可缠上他们一段时间,最糟是替术文等人解缚需时,能离开宫内时其他战士早闻得打斗声赶至,他们四人或可逃生,术文等人必无幸免。

  “铿铿锵锵!”粟末战士纷纷掣出兵器。

  “咔嚓”!

  监牢闸锁开启,可是寇仲在徐子陵眼色阻止下,不敢把门拉开。

  四人隔着铁栅八目交投,不敢动半个指头。

  宗湘花座骑前蹄落回地面,两手张开拦着要出手的手下,目光扫过穴道被制横七竖八倒在内宫监门外的八名守卫,又掠过隔门呆立的四人,露出一个疲惫的表情,似对眼前情况有不胜负荷的神态,叹道:“你们在这里干甚么?”

  她这么开腔的一句话,徐子陵立即掌握到她非是专诚赶来阻止他们劫狱的,忙道:“我们只想救回无辜被囚的兄弟,绝无伤人之意。”

  寇仲和宋师道感到徐子陵与宗湘花不似纯是敌人的关系,知机地没有插嘴说话,气氛奇异古怪。

  宗湘花俏脸忽红忽白,显是心内两个不同的思想正在矛盾斗争,委决难下。

  她的手下均蓄势待发,只要头子一声令下,立即狂攻跋徐两人。

  跋锋寒淡淡道:“侍卫长此来又是干甚么呢?”

  宗湘花俏脸泛起一片寒霜,冷然道:“宫奇在那里,他不是将平遥商送到宫牢来吗?”

  跋锋寒和徐子陵为之愕然,开始有点明白寇仲因何在这刻出现。

  寇仲陪笑道:“我见宫将军长年在外扮狼盗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回宫后又日夜马不停蹄,没有时间休息,只好请他在别处小睡片刻,哈……”

  宗湘花怒道:“胡说!”

  跋锋寒双目杀机大盛,显是心中动气,不惜动手,沉声道:“侍卫长该知我们非是含血喷人的无耻之徒,侍卫长请告诉我宫奇是否长年在外?他和他那批亲兵是否乃回纥大明尊教的人?他和马吉的关系是否特别密切?假若答案均非否定,侍卫长该知我们不是无的放矢。龙泉的税收这么低,出城人城都不用付税,贵大王建军造船的经费从何而来,何况只是应付突厥人的苛索已令你们非常穷困。对平遥商的不幸遭遇,侍卫长总有个耳闻吧?”

  宗湘花娇喘叱道:“不要再说!”

  所有人的目光均集中到她身上,待她下决定。

  寇仲叹道:“目下在龙泉城内,只有拜紫亭一个人不相信大势已去。我也不忍瞒你,韩朝安刚和我达成协议,不但会将大祚荣交给小弟,还会立即与盖苏文撤返高丽。侍卫长的敌人是在城外而非这里,杀掉我们只会令粟末族与突厥人再无转寰余地,侍卫长该否为龙泉的全城百姓着想?”

  宗湘花玉容黯淡,她手下亦受到这番说话的影响,不知是否想起家中的父母妻儿,拿兵器的手再非坚定有力,兵锋下垂。

  跋锋寒道:“侍卫长不是碰巧巡到这里来吧?”

  宗湘花如梦初醒的娇躯微颤,垂下蛲首低声道:“我答应秀芳大家送宋二公子离开。”

  徐子陵讶道:“宗侍卫长不怕大王责怪?”

  宗湘花露出坚决神色,冷冷道:“大王打算怎样处置我是他的事,我只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接着向手下颁令道:“把少帅那两匹马带来。”

  四名手下犹豫片晌,终接令去了。

  寇仲舒一口气道:“我们可以出来吧?”

  宗湘花叹道:“大王正巡视城防,我可保证你们安全离开宫城,可是外城那一关你们怎样过?”

  跋锋寒微笑道:“只要能离宫,我们有方法离开。大明尊教的人从秘道撤走了,侍卫长明白吗?”

  宋师道回头去释放术文等人时,寇仲开门出牢,与跋锋寒和徐子陵来到宗湘花前,低声道:“平遥商十六人正在西苑内等候小弟,我们是否需有批战马军服,以方便行事。”

  宗湘花思索片刻,先召来手下吩咐他们将平遥商带来,然后断然道:“大王不在,宫内由我作主,我要送甚么人出宫谁敢拦阻。唉!”

  徐子陵道:“可是这么一来宗侍卫长等若背叛大王,天威难测。”

  宗湘花显露她骄傲的性格,冷然截断他道:“这方面不用为我操心,我既决定这么做就这么做。哼,粟末灭族在即,我宗湘花纵使死,也要死得光明正大,不授人以话柄。”

  寇仲低声问道:“秀芳大家她……”

  宗湘花断然道:“我劝过她,可是她不肯听,且坚信你少帅能拯救龙泉。”

  寇仲惟有以苦笑回报。拜紫亭失去理智,明天一战如箭脱弦,神仙难改,现在只剩下大祚荣这个希望。

  跋锋寒和徐子陵却想到客素别,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说服其他将领来场兵变吗?

  徐子陵问另一事道:“宗侍卫长令早离开小龙泉时,我的朋友阴显鹤追在侍卫长马后,他……”

  宗湘花显是心情极坏,再次不耐烦的打断他道:“你这朋友的脑袋肯定有问题,当时我恨不得将你们碎尸万段,他却追在我身后问我能否记起他是谁?有没有印象?我叫他滚蛋,他就没再追来啦!”

  三人听得愕然以对,他们猜的本是阴显鹤因在龙泉遇上这长腿美女,惊为天人而暗恋上她,但听宗湘花如此说,当然是另有内情。

  寇仲知道的比跋锋寒和徐子陵多一点,问道:“侍卫长怎会记不起他呢?你不是曾向秀芳大家提过他的名字吗?”

  宗湘花没好气的道:“所以我说他不正常。在年多前连续十多天,每趟我早上出宫巡城,他都像幽灵般立在宫门呆盯着我,我派人赶他走并打他,他却不还手,前天我又见到他,遂向秀芳大家提过,唉,我不想再提这个人。”

  此时宋师道和术文等从牢内走出来,大家相见,自有一番欢喜,不旋踵罗意和欧良材等平遥商被带到,均有再世为人的欣悦。

  马儿欢嘶,万里斑和塔克拉玛干见到主人,冲过来和两人亲热。

  跋锋寒一把搂着马颈,叹道:“我的宝贝,若你有甚么三长两短,我定会大开杀戒。”别头看到同是搂着马儿的徐子陵神色凝重,忍不住问他道:“你的神情为何如此古怪,现在所有事情大致解决,不值得高兴吗?”

  徐子陵压低声音,沉声道:“事情的发展顺利得教人意外,我不知如何反生出不祥的预感?乍看一切都像老天爷巧妙的安排,忽然所有事情迎刃而解。但否极会泰来,乐极可生悲,我有点不敢相信我们的幸运。”

  跋锋寒低声道:“你是否怀疑宗湘花?”

  徐子陵摇头。

  跋锋寒道:“另一可能是韩朝安出卖我们?可是他这么做对他有害无利,他不致这么愚蠢吧?”

  徐子陵再摇头,叹道:“或者是我过份操心。”

  此时寇仲的声音传过来道:“兄弟们!动身啦!”

  因徐子陵的不祥预感,跋锋寒联同寇仲说动宗湘花,令她改变主意,让各人穿起军服,骑上战马,扮作她手下的禁卫,驰出皇宫。

  到朱雀门在望时,以头盔掩脸的寇仲向徐子陵道:“有否被暗中监视的感觉。”

  另一边的跋锋寒没好气的道:“这是皇城主门重地,皇宫与外城唯一的通路,遍布明岗暗哨,没有人注意才是怪事。”

  寇仲目光落在朱雀大门上左右排列的四座箭楼,又移往守卫森严、长达三丈的城道出口,叹道:“我这叫慌不择言,若有不测,我们四个或可杀出重围,可是我们的老朋友定是半个不保,马儿亦会遭殃。想想也教人心惊肉跳,陵少仍有危险的感觉吗?”

  徐子陵尚未来得及答他,一道鼓响,以千百计的粟末战士从大门狂拥进来,同时城头箭褛现出无数箭手,一下子把唯一出路完全堵死。

  在众人身后的宋师道大喝道:“小心!”

  寇仲回头一瞥,另一群战士从后方两座官署潮水般涌来,将他们的退路封锁,人人弯弓搭箭,瞄准他们随时发射。

  宗湘花出奇的冷静,勒马娇叱道:“大家不要动。”

  众人别无选择,只好听她的吩咐。平遥商其中两人呻吟一声,竟给吓晕过去,滚跌下马。刹那间,众人陷身重围之内,以千计的箭簇对准他们,形势一发千钧,随时出现流血的局面。

  大笑声中,拜紫亭在四、五名将领簇拥下从朱雀门策骑而出,接着收止笑声,颜容一沉,喝道:“想不到我拜紫亭最信任的女人,竟是第一个背叛我的人!”

  包围他们的战士达五千之众,却没有人发出半点声息,只是那种沉默形成的压力,足可令人心颤胆寒。

  宗湘花玉容冷漠,缓缓下马,先向拜紫亭叩首三拜,接着长身而起,冷然自若道:“宗湘花并非大王最信任的人,你信的是能为你敛财的马吉和宫奇,又或以前的伏难陀。大王下令放箭吧!我绝不还手,先一步去和迟一步去只是刹那时光的分别。”

  拜紫亭气得脸色煞白,勃然大怒戟指道:“枉我苦心将你栽培,看你现在变成甚么样子,不但敢以下犯上,还偷放我们龙泉的公敌逃走。”

  寇仲再忍不住,一把扯掉头盔,策骑来到宗湘花旁,怒喝道:“拜紫亭你可知自己是这世上最愚蠢的人……”

  拜紫亭截断他的话冷哂道:“究竟谁才是蠢人呢?我早猜到你们只是假装离城,然后死心不息的回来救人,所以故意撤去守卫,再派人在远方高处监视,只没想过她会背叛我。”说到最后,声色俱厉的指着宗湘花。

  宗湘花傲然与他对视,语气却平静不波,道:“谁敢面对金狼军的千军万马而不惧?谁能不顾生死只因不想祸及无辜小孩?他们从没要与我们为敌,只是想讨回失去的东西。大王却被伏难陀和宫奇蒙蔽,不择手段的对付他们。粟末的战士听着,我们要殉城战死亦要死得像他们般英雄壮烈。”

  不敢动半个指头的跋锋寒等人,举目扫视围着他们的敌人,虽仍默不作声,可是其中部份人的箭锋再非瞄准他们,而是斜指往地面。事实上形势仍是危如累卵,只要有一个人失手射出弦上的箭,会惹来不堪设想的后果。

  与宗湘花一道的二十多名亲兵听得头子之言,齐声喝道:“我们要死得像个英雄好汉!”喝叫声回荡于朱雀大门内广场宽敞的空间,令人热血沸腾。

  两名晕倒的平遥商仍蜷曲地上,没有人敢去看他们,怕惹起可怕的误会和后果,只能把他们的马儿牵住,不让它们践踏晕厥的人。

  拜紫亭怒气更盛,正要不顾一切下令放箭的当儿,徐子陵温和的声音响起道:“大王可知韩朝安和盖苏文正撤返高丽,大明尊教则从小回园的秘道暗中离城,龙泉孤城一座,大王有为无辜的子民着想过吗?”

  寇仲乘机大喝道:“所以我们是你唯一的希望,若你还要动手,我们肯定有很多人不能活下去,但能活下去的,将拚尽最后一滴鲜血,看看能杀死你们多少人!而你的宝贝儿子大祚荣更肯定会被拿来祭旗。我们死了,你就算跪献五釆石或你老哥的头颅,突利亦将为他的兄弟屠城报复,你说你是否这世上最愚蠢的人!”

  徐子陵不让拜紫亭有说话的机会,接下去道:“少帅曾答应秀芳大家消弭龙泉这场全城灭族的大祸,不信可请秀芳大家来问个清楚。”

  此正是寇仲和徐子陵早年应付扬州其他小流氓的惯用技俩,一唱一和,一个扮好一个扮丑。际此力抗不得的当儿,他们施尽莲花妙舌,希望说动拜紫亭逃过大难。

  跋锋寒淡淡道:“若大王仍不惜一战,我跋锋寒发誓不杀光全城所有人,绝不离开。”

  广场寂静无声,能听到的是一片浓重的呼吸。气氛沉重紧张至极,城头火把猎猎作响。

  拜紫亭紧盯寇仲,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寇仲等心中叫糟,正要抢先出手,蹄声骤起,从朱雀门外自远而近。

  战士让道,以客素别为首的十多骑冲进来,客素别大嚷道:“突厥狼军杀来哩!”

  战士一阵骚动,虽明知突厥人今晚必至,可是来得如此神不知鬼不觉,自然构成庞大的压迫力。

  客素别和十三名同来的将顿甩蹬下马,向拜紫亭下跪行礼。

  拜紫亭的脸色变得有那么难看就那么难看,忽红忽白,显是乱了方寸。

  客素别接着和众将站起来,以背朝着寇仲等给困在广场中间的人马退过去。

  拜紫亭愕然道:“你们干甚么?”

  客素别边退边道:“大王受天竺妖僧骗术所惑,泥足深陷,把我族拖进万劫不复之地,现在应是梦醒时刻。”

  更多人把手上弓箭下垂,但仍有近半人持弓的手坚定如故,可见拜紫亭在他们心中仍有强大的威情,那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过来,更不是几句话能抹去。

  拜紫亭剧震道:“反啦!反啦!连你们也在这时刻背叛我?”

  客素别等退到寇仲和宗湘花左右,客素别摇头叹道:“忠言逆耳,这些话微臣不是今天才说,只是以前说时总换来痛斥。谁是我们粟末人的敌人,谁是我们粟末人的朋友,大王此刻该有深切体会。希望大王平心静气想一想,若贪一时之快杀死突利的兄弟,结果会是如何?”

  又是一片悠长沉重的沉默,全场以数千对计的目光全集中在拜紫亭脸上,静待他对寇仲等人和粟末族的存亡下决定。

  拜紫亭的脸色暗沉下去,忽然仰天长笑道:“我拜紫亭若会惧怕任何人,怕任何威胁,就不会定明早是立国之期。没有人能蛊惑我,我拜紫亭亦非受人影响而成为今日的拜紫亭。寇仲,你们中土历代各国谁能比秦始皇更强大,可是‘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可惜你们不能活着瞧到我拜紫亭击退狼军,否则必会怪自己目光短浅。”

  跋锋寒神情漠然的道:“不杀你拜紫亭,我跋锋寒誓不为人。”声音里透出一往无前的决心和自信。

  寇仲、徐子陵、宋师道无不心中暗叹,晓得在劫难逃,真的应验徐子陵不祥的预感。

  拜紫亭双目杀机大盛,点头道:“好!好!就看你有否那本事。”

  谁都知拜紫亭势必下屠杀令。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551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二章 枭雄末路
      就在此惨剧瞬将发生之际,一声“且慢”从寇仲等后方重围外一座官署屋顶直喝过来,威慑全场,令全场数千人无不翘首望去。
  突厥族与跋锋寒齐名的同代高手可达志神态悠然的坐在瓦旧边沿处,双脚凌空,一对虎目闪闪生辉,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哈哈笑道:“拜紫亭你真有种!我有一个你老哥定肯接受的简单提议,可一举解决你的问题。”

  寇仲知机代应道:“可兄有甚么好提议。”

  拜紫亭冷哼一声,道:“除武力外,你能有甚么提议?”

  可达志冷冷道:“当然仍是武力解决一途。大汗有命,只要你能胜过小可手上的狂沙刀,我们立即撤军,给你一年时间苟延残喘,就看你是否真的有种?”

  拜紫亭龙躯一震,双目透出凌厉的神色。

  可达志续道:“勿要错失此良机,若非看在少帅一心化解今趟屠城之祸,经过我和突利可汗大费唇舌,颉利大汁绝不会答允作如此便宜你的事。如果你落败战死,渤海立国当然功亏一篑,那龙泉只要拆掉城墙,我们亦不损龙泉一草一木,如此划算的安排,大王是否接受,一言可决。”

  客素别趁机大喝道:“请大王下令先收起弓矢!”

  拜紫亭一瞬不瞬的紧盯可达志,好半晌才打出收起弓矢的手势。

  对峙双方均松一口气,箭回鞘,弓下垂。

  可达志仰天发出一阵长笑,点头道:“好!龙王毕竟是龙王,就让我看看是你的龙剑锋利,还是我可达志的狂沙刀了得。”往前翻下,凌空连打三个觔斗,足踏实地。

  包围在寇仲等人后方的战士,自动让开通路。

  拜紫亭忽然喝道:“且慢!”

  寇仲一方均大为懔然,以为他临时改变主意。

  跋锋寒低声向身旁的徐子陵和宋师道说:“若他反悔,立即动手!”

  两人点头答应。

  可达志卓立不动,手按狂沙刀柄,不可一世的冷笑道:“又有甚么花样,最好勿要教我小瞧你。”

  拜紫卒双目杀机剧盛,旋又敛入,露出令人复杂难明的神色,似是英雄末路的伤情,又似不惜一斗的决断,转朝寇仲瞧来,沉声道:“我先要跟少帅私下说几句话。”

  众人恍然,晓得必是与他儿子大祚荣有关,这等事确不宜在与可达志决战前公开谈判,示人以弱。

  寇仲走出己阵,往前朝左前方空地正举步走的拜紫亭移去,到两人会合,成为全场目光众矢之的时,拜紫亭向凑到贴近处的寇仲低声道:“少帅以为我与可达志此战有多少成胜算?”

  寇仲想不到他会问这样一个问题,轻叹道:“大王必败无疑,可达志的狂沙刀法不但锋锐难挡,其斗志战意更是气势如虹。而大王则因狼军压境,儿子落在别人手上,兼之众叛亲离,方寸已乱,此战结果如何,大王该是最清楚的人。”

  拜紫亭茫然道:“我真的没有机会吗?”

  寇仲苦笑摇头,深切感受到这末路枭雄失去他一贯的信心,否则怎会下问他这敌人?

  拜紫亭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双目回复清澈冷静,似是下了决定,故灵智再不被阴霾迷雾笼罩,缓缓点头,道:“我和少帅该是最了解对方的人。”

  寇仲只好以苦笑回报,道:“该是这样吧!大王有甚么心事,尽管说出来,我定给你办到。”

  拜紫亭的话非是随口乱说,他是指两人均有称霸为王的野心,而面对的主敌均比自己强大,故有同病相怜之感。

  拜紫亭压低声音道:“我死后,请把我的尸体送给颉利,只要求少帅为我保存大祚荣这点血脉。”说罢惨然一笑,像忽然苍老了许多年。

  寇仲早猜到他有此决定,而这更是最明智之举,最英雄的做法,因为与其被可达志当众击败杀死,不如留下一点予人追想的空间,亲手了结自己性命,以此换得龙泉军民的平安。

  寇仲低声道:“大王放心去吧1我寇仲必不负大王所托。”言罢朝可达志走过去。

  拜紫亭再召宗湘花和客素别说话时,他来到可达志前,叹道:“是否全是胡诌的?”

  可达志莞尔道:“除此外你能有更好的主意吗?且谎言永不会被拆穿,因为死的肯定不会是我。”接着道:“他是否托你保证大祚荣的安全?希望你没有应承他,因为大汗绝不肯放过拜紫亭的儿子,唉!他也不会放过龙泉的军民,拆掉城墙仍不能改变任何事。”

  寇仲断然道:“我会使他改变主意,你要助我达成这心愿。”

  可达志双目厉芒大盛,面罩寒霜的道:“我可达志因何要助你冒犯大汁?”

  寇仲笑道:“不要装模作样啦!别忘记在这里我们是战友,而且你该知这是秀芳大家的心愿,你若不肯帮忙,我就向秀芳大家告发你。哈哈!”

  他因受拜紫亭决意自尽影响了心情,笑得乾涩而且勉强。

  可达志颓然道:“总说不过你!唉!这似乎与小弟的一贯作风不符。”

  拜紫亭的声音响起,道:“粟末族勇敢的战士听着,从这刻开始,族内一之切事务由客素别右丞相和宗湘花侍卫长全权处理,他们发的命令等若我的命令,违令者斩。”

  宗湘花悲呼一声“大王”,泪流满脸。

  在场数千战士呆若木鸡,只看宗湘花神情,便晓得即将发生的事。

  拜紫亭转向可达志肃容道:“烦请可将军告知大汗,拜紫亭认输啦!”接着仰天哈哈一笑,昂然从容的朝主殿方向独自举步走去。

  哭喊震天而起。

  尚秀芳若有若无的筝音从冷寂的东苑传出,仿似内心充满激烈情绪的演奏者,却能以冷峻和落漠的态度以音乐去演译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崛起与没落。

  寇仲不晓得是否因这几天内龙泉发生的盛衰转折,又或他受尚秀芳悲天悯人情怀所影响,感到自己愈来愈明白尚秀芳筝音的含意。

  尚秀芳独自一人坐在空广的厅堂中心,抚筝弹奏。

  当他跨入大厅时,筝音忽变,恰如其份的表现了天下动乱时人命贱如草芥的凄述景况,其对时间、节奏和轻重的精确把握,筝音的丰富变化,时如万马奔腾、千军对阵,时如城破人亡,繁华化为焦土的荒凉情景,都从袅袅筝音中表达出来。

  她超凡的筝技唤起寇仲脑海里的视象,战争像宿命般紧缠着他。

  筝声倏止。

  寇仲呆立门旁。

  尚秀芳神色漠然的朝他瞧来,对他的出现毫不讶异,淡淡道:“少帅这么夜还不歇息吗?”

  寇仲深吸一口气,来到她侧旁席地坐下,凝望她秀美的绝世容颜,叹道:“这正是我想问秀芳的一句话,却让秀芳先问了。”

  尚秀芳目光移往仍抚在筝弦的玉手,平静的道:“今晚谁能安寝?刚发生的事,湘花已着人通知我,少帅如今有甚么打算?”

  寇仲苦笑道:“可以有甚么打算?若颉利、突利不接纳我的要求,小弟只好死守龙泉直至殉城,否则我将终生抱憾。”

  尚秀芳摇头道:“少帅绝不需殉城的,因为颉利、突利很难过你这一关,颉利更犯不着为再无抵抗之力的粟末族冒与少帅硬撼之险,秀芳只想问你在龙泉事了之后有甚么打算?”

  寇仲暗中唤娘,心内淌血,口齿艰难的反问道:“秀芳又有甚么打算?”

  尚秀芳别过俏脸对他凝视片刻,忽然伸出纤长玉手,轻抚他的脸庞微笑道:“秀芳准备在大草原流浪一段日子,感受一下塞外动人的风情。”

  寇仲失声道:“甚么?”

  尚秀芳收回令他意乱情述,差点溶化的纤手,幽幽道:“有甚么好大惊小怪的?你既不肯陪人家,难道要人家终日等待少帅去杀人或被杀的消息,活生生的不断被折磨吗?”

  寇仲一震道:“我……”

  尚秀芳伸手竖起玉指,按上他的嘴唇,“殊”的一声,摇首道:“不要说出口不对心的话来骗人,秀芳是你的知己,当然明白你的心事。更不要说甚么塞外危险不宜旅行的话,秀芳从小就懂得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乖乖的去吧!秀芳想独自一个人想点事情,少帅不是有很多事要做吗?”

  寇仲纵有千言万语,却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寇仲登上南城墙,左右有可达志、徐子陵、宋师道和宗湘花。

  极目所见,城外镜泊平原营火处处,布满地平尽头,火光烛天,令天上星月黯然失色。

  宗湘花指着西面的营地,道:“那是菩萨的回纥军,兵力在五千人间,正南是突厥狼军的营寨,兵力不断增强。阿保甲的契丹鹞兵在城东扎营,只余往北到小龙泉和卧龙别院的路线没有被封锁截断。”

  可达志道:“这表示我们对少帅的尊重,我们现时抵达的只是先头部队,大汗和突利可汗会于天明前驾到。”

  徐子陵道:“术文一众兄弟和平遥商由可达志的手下护送往小龙泉,好与古纳台兄弟会合和向他们报告最新的发展。另外跋锋寒亲赴菩萨的营地,若韩朝安和盖苏文依约将大祚荣移交菩萨,就把他接回来。”

  寇仲因尚秀芳的事心情郁结,有点万念俱灰的颓然道:“我们除等待外,尚有甚么事可为?”

  可达志道:“喝两杯水酒如何?”

  寇仲皱眉道:“找到美艳吗?”

  徐子陵苦笑道:“我们依韩朝安提供的地点寻去,早人去楼空,只剩下张她留下的条子,说不会忘记我们的大恩大德云云。”

  宋师道一拍寇仲肩头,道:“还是去休息放松一会吧!”

  龙泉城严厉执行宵禁,晚上除巡兵外再无杂人。

  徐子陵把千里梦从城外的树林带到龙泉城,让它与主子寇仲团聚,刻下就像在大草原般任它们在未雀大街蹈跶,但它们亦只在他们落脚说话的酒铺外徘徊。

  寇仲当然晓得可达志有话要说,果然两杯酒下肚后,可达志先瞥一眼在一角打坐疗伤的宋师道,才压低声音苦笑道:“实不相瞒,当日小弟借烈瑕与你们接近,皆因奉有大汁密令,务要保少帅平安回国,原因不用我说出来两位该晓得所为何事。”

  寇仲与徐子陵愕然对视,半晌皴眉道:“是否因李世民大胜你们和宋金刚的联军,故希望我能活着回去助王世充守洛阳?但你为何肯说出来?”

  可达志叹道:“因为我最后弄假成真,把你们视作战友。坦白说,你们在拜紫亭的事上确帮了我一个大忙,所以无论如何我亦要助你们保存龙泉。”

  寇仲道:“这叫阴差阳错,唉,算啦!以前的事不再计较。你远比我们清楚颉利的心意,可有甚么忠告?”

  可达志正容道:“忠告只有一个,就是你尽量对我们大汗表现得友善点,那就万事可商量。比起李世民,龙泉只是微不足道的琐屑事。”

  寇仲默然片晌,向徐子陵征询意见道:“陵少怎么看?”

  徐子陵耸肩道:“对他友善点并非要你出卖自己,若能使粟末族幸免大祸,当是功德无量。你不是说过政治不讲本意,只论后果吗?”

  可达志欣然道:“两位深明大义,这就好办。尚有的问题是大祚荣,大汗会依规矩将他扣作人质,你们须有心理准备。”

  寇仲一呆道:“这怎么成?我怎样向宗湘花等将官交待?”

  可达志头痛道:“照我看在此事上大汗是不肯让步的。”

  寇仲眉头深锁道:“我要好好想想。”顺道把尚秀芳要周游域外诸国的意愿告诉他。

  可达志听罢色变道:“不是由烈瑕那窝囊废作伴吧?”

  寇仲倒没想过这问题,道:“不会吧?”

  可达志霍地起立,道:“我亲自去问她。”说罢匆匆去了。

  寇仲颓然为徐子陵斟酒,道:“你可知王世充是由大明尊教出身的,是上一代原子。”

  徐子陵动容道:“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寇仲答道:“是韩朝安那小子告诉我的,而他则是从伏难陀处听来,当时他为活命,连老爹都可出卖,该不会是胡诌来骗我。且想想又觉似是事实,可风明明是在荣凤祥指使下来害他,而事后他竟没向荣凤祥追究人,却似更加合作愉快,由此可知两人关系暖味。”

  顿了顿续道:“韩朝安说王世充乃大明尊教派出混入隋皇朝的奸细,不过后来他更有机会做皇帝,所以再不那么听教听话,这确很像王世充这头老狐狸的处境。还有一件事就是龟玆美人玲珑娇,大有可能她亦是大明尊教的人,被派往中土助王世充一臂之力的。”

  马儿欢嘶。

  两人听声辨意,晓得是千里梦和万里斑见到跋锋寒的塔克拉马干,故有此友善反应,大喜迎出门外。

  宋师道行功正到紧要关头,仍是闭目冥坐。

  跋锋寒掺扶着一个人跃下马来,两人定睛一看,赫然是不知所踪的阴显鹤,以为他身受重伤,大吃一惊。

  跋锋寒笑道:“只是喝得烂醉如泥,没有甚么事的,哈!他在那里找到这么多酒来喝?真教人难以费解。”

  两人从跋锋寒手上接过满身酒气的阴显鹤,大惑不解的扶他进入店内,后者满脸泥污,衣衫破脏,就像变成另一个人,再非那孤剑独行冷傲的剑客。半闭双目,不住喘息,他们那曾想过他会是这样子的,大感事不寻常。

  将他安置椅内,阴显鹤扒在桌上,拍桌道:“酒来!我要酒!”

  跋锋寒摊手道:“我在路上遇到他时,就是这样子。大祚荣接回来哩!菩萨处理一些事后,会入城来与我们会合,再与你们一道去见颉利和突利。”

  寇仲放下对大祚荣一半的心事,心想算是韩朝安识相,没有在此事上耍花样,讶道:“你不去吗?”

  跋锋寒坐下取起酒壶,大喝了口,道:“我不想和突利冲突,还是不去为妙。”

  两人无话可说,因为跋锋寒确有恼怒突利的理中。

  阴显鹤又拍桌要酒,徐子陵伸手搓揉他背心,输入真气,柔声道:“阴兄究竟有甚么心事?何不说来听听,说不定我们能为你想到解决的办法。”

  阴显鹤倏地坐直瘦长的躯体,双目直勾勾瞧善前方,两眼空空洞洞的,梦呓般道:“她不是小妹!她不是小妹!”

  那边的宋师道张开眼来,陪他们摸不着头脑地盯着他。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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