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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经典-《大唐双龙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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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60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十一章 重返长安
      由于天下分裂,征战连年,各地霸王军阀,均有一套对付敌人侦察渗透的方法。既不能不让促进贸易的商旅通行,又不能任由不良份子涌进来,如何取得平衡,代表着政策制度的成功。
  由于地理形势的优越,关中的唐室在控制人流上有最出色的表现。自入主长安后,唐室李家增 关防,于入关要塞的潼关和黄河水路布重兵、置官署,属民出入不但需户籍文件,还要有各地督府发放的往来批文。外地欲往关中做生意,又或迁徙的移民难民,更须得官署批核安置,对人日的徙移有严格的限制和规定。

  徐子陵携着雷九指凭他的妙手伪造的批文,戴上从杨公宝库得来本供杨素逃命时使用的面具,乘客船安然过关。再经过三天日夜赶路,终抵达长安城。爱马寓里斑则留在桃林,由任俊等照拂。旧地重游,自有一番感慨。尤其是刚从塞外的小长安回来,面对这中土的真长安,想起伊人已远,能不黯然神伤!

  入城后,直赴侯希白的多情窝,据雷九指所言,侯希白探望他后,告诉他会回长安趁石之轩不在之际找杨虚彦的晦气,看看杨虚彦从半截不死印法练出甚么奇功来。即使侯希白不在,他亦可借此多情窝作落脚之用。

  他驾轻就熟的从后院逾墙入屋,只听侯希白的歌声传来唱道:“穆穆清风至,吹我罗衣裙;罗衣何飘飘,轻摆随风还”。

  徐子陵哈哈笑道:“谁能比侯希白更多情?”

  侯希白疾掠而出,拉着他双手大喜道:“子陵大驾忽临,真教小弟喜出望外。这几天在长安到处都听得人谈论你们和跋锋寒在塞外八面威风的事迹,令我后悔没有依附骥尾,白白错过使人神往的塞外风情。少帅呢?”

  徐子陵道:“入去坐下再说吧!”

  入厅坐好,徐子陵把塞外的经历概略地述说一遍,又解释今趟来长安的目的,接着问道:“你不是告诉雷大哥到这 来是要和杨虚彦分个胜负吗?我看你却是在唱歌作画,非常写意。”

  侯希白苦笑道:“我只是苦中作乐,我与你们合作对付杨虚彦,石师肯定视我为叛徒。刚才你更告知我祝玉妍已死,石师成功吸取圣舍利邪气致魔功大成。看来小弟已是时日无多,不好好多画两张美人画流传后世,更待何时。小弟现在成为继莫神医后最受长安权贵欢迎的人物,昨天李渊亲自见我,礼聘小弟为他绘一幅宫廷百美图,我看在画卷完成前,连石师亦不敢轻易动我,杨虚彦更不用说。”

  徐子陵讶道:“李渊为何如此糊涂,明知杨虚彦乃杨勇之后,仍肯善待杨虚彦?”

  侯希白道:“子陵有所不知。李渊是最念旧情的人,他以前与杨勇交情甚笃,怎舍得杀他仅余的一点血肉,兼之杨虚彦立誓与石之轩割断关系,骗得李渊加封他为隋国公。唉!我和他虽难免一战,但目前各有顾忌,只好暂时来个河水不犯井水。”

  徐子陵道:“我想见秦王。”

  侯希白道:“这个我可作安排,且要立即进行,因为现时黎阳被窦建德重重围困,日夜攻打,李家正结集大军,准备出关往援。”

  徐子陵皱眉道:“黎阳有李世 和李神通固守,该没这么容易被攻陷吧?”

  侯希白道:“理该如此,但事实却刚好相反,黎阳那边形势危急。据我听回来是李世和李神通误中窦建德诱敌之计,在窦建德率军绕道进军邻城卫辉之际,李神通率军偷袭,岂知惨中伏兵受袭,被窦建德杀得李神通只能带着十余亲卫逃脱。窦建德挟余威回师猛攻黎阳,告急的文书正像雪片般飞回来。”

  又压低声音道:“据说仲少加入窦建德的阵营,此事令长安朝野震动,小弟则与有荣焉。你们在赫连堡、奔狼原、花林和龙泉四场战役大显神威的事,连街头巷尾也在议论不休,李世民今次有对手哩!”

  徐子陵摇头道:“寇仲绝不会归顺窦建德,应是误会。”

  顿了顿续道:“有一件事尚要你帮忙,希白兄可否设法查探,是否有个东北人叫阴显鹤的剑手来了长安。”

  侯希白问清楚阴显鹤的年纪、特征、外貌,拍胸道:“要查一个人在我确是易如反掌,可包在我身上,长安很多人都要卖面子给我侯希白。子陵在这 好好休息,书斋内由易经至春宫图无不齐备,子陵不愁寂寞。”

  徐子陵给他说得啼笑皆非,摇头道:“我还要去找纪倩,她或有可能是阴显鹤失散多年的亲妹子。”

  侯希白一呆道:“竟有此事,你以甚么身份去见她,此姝立场暧昧,与太子党更关系密切,一个不好,恐怕你会给她揭破身份,惹出祸来。”

  徐子陵微笑道:“我有分寸的!不知可达志是否会来呢?”

  侯希白道:“这个我不大清楚,我在长安的保身之道是只谈风月不论政事,子陵还是见过秦王再想其他事稳妥点。”

  徐子陵终接受侯希白的劝告,侯希白去后,就在椅子盘膝打坐,以舒连日赶路的劳累。瞬那间进入无人交感的境界,体内真气浑浑融融,说不尽的受用舒畅。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倏地心兆一动,醒转过来,脑际出乎天然的浮现一位绝世美女的鲜明形象。

  他肯定自己不是被任何声音又或气流的改变惊醒,而是出自一种超乎感官之上,玄微妙难言的感应。且并非首次发生,以前亦有类似的感应,却没有一趟比今次更清晰分明。

  来者鬼魅般从后进飘进厅子来。

  徐子陵暗叹一口气,晓得避无可避,甫抵长安即给揭破行藏,轻轻道:“法驾光临,不知因何事找希白兄?”

  甜美的声音惊喜的道:“竟是子陵你啊!真教人大出意外,你还是第一趟这么亲热的唤人家作哩!”

  徐子陵微一错愕,在他对面椅子坐下。

  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消逝,他在午后时份入城,此时却日落西山,厅内一片昏沉,他坐息逾两个时辰,精神尽复。

  两人四目交投,双方心中都不知是何滋味。

  虽仍是白衣赤足,但徐子陵清楚感到她的气质与前迥然有异,可是到底有甚么地方不同,他却不能具体说出来。只是感到她比以往的她更深邃难测,难以掌握捉摸。

  心中一动道:“恭喜你天魔功终于大成哩!”

  秀眸一闪一闪兴致盎然的打量着他,语调则像一向的冷漠平静般道:“人家奉师尊之命,留在长安潜修大法,当然有些许成绩。子陵你呢!你不是也大有长进吗?不用回头看已知是人家嘛。”

  无论她用甚么语气声调说话,总有种直钻入人心窝儿的感觉,具有很大的诱惑力。

  徐子陵沉声道:“令师在与石之轩的决战中,因施展玉石俱焚而云散烟消,我是亲眼目睹的。”

  出奇地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淡淡道:“石之轩有否陪她老人家一道上路?”

  徐子陵摇头道:“他受伤远遁,令师功亏一篑。”

  他心存厚道,绝口不提祝玉妍因要他和师妃暄陪葬,被他及时发觉,在急于拯救师妃暄下令石之轩有一线脱身之机,否则历史说不定要改写。

  一瞬不瞬的凝望着他,忽然轻叹一口气,语调冰冷平静得令人心悸,道:“他是否尽得舍利内的圣气?”

  徐子陵点头道:“怕是如此吧!”事实上舍利内大部份异气,已给他和寇仲早一步分享,当然不会向透露这秘密。

  再叹一口气,秀眸射出使人复杂难明的情绪,柔声道:“天下从此多事哩!”

  接着又道:“子陵可肯与我合作对付石之轩?”

  徐子陵再暗咦一口气,以前的所谓与她的“合作”,没有一次不是在无计可施被威胁的情况下发生的。自竟陵之战,飞马牧场两大元老高手惨死在手上,他们间结下解不开的深仇,发展到眼前此刻,连他亦弄不清楚和是甚么关系。他理该与来个你死我活的决斗,可是面对宛如圣洁天仙般的,他总生不出杀机。

  苦笑道:“我们间还有合作的可能性吗?不要威胁我,我随时可离开长安。”

  娇笑道:“人家何时想过要威胁你?不过你若不肯帮助 儿, 儿只好乖乖的下嫁石之轩,看他能否领导圣门在这场争天下的斗争中成为大蠃家。人家可不是迫你嘛,而是别无选择。还有你那擅奏萧的红颜知己说不定会成为牺牲品,因为她是碧秀心遗留下来的祸根,只有亲自杀死她,石之轩才能嬴得圣门各派系对他的尊敬。”

  徐子陵给命中要害,叹道:“还说不是威胁?”

  想想也教人心寒,趁着天下大乱,魔门各派暗中不断在各方面扩展势力,林士宏、钱独关、辅公佑等割据成大小军阀,王世充则与魔门关系密切,赵德言乃颉利心腹谋臣,其他辟尘、安隆则控制着经济命脉,若这些人全臣服于石之轩的控制下,其力量之大,为祸之烈,恐怕没有人能预估。

  迫在眉睫之前的问题,是可轻易发觉并破坏他们针对香家的行动。

  既知他来长安,不论他扮成甚么样子,均可一眼将他看破。

  “噗哧”一笑,白他一眼道:“人家是那么可怕吗?以前很多对不起你徐公子的事,只因师命难违。现在人家可以当家作主,当然是另一番可令徐公子满意的新人事新作风。我不会迫你去作任何不愿意的事,只希望你能和携手杀死石之轩,为世除害,这不是你们这些以替天行道为己任的侠义之士义无反顾的事吗?”

  徐子陵苦笑道:“我没有资格作侠义之士,只是见一步行一步的混日子。对付石之轩一事可否容后再说,他还须一段时间疗伤,我们尚有时间。”

  摇头道:“子陵岂是如此短? 漱H,若待他重出江湖,一切都迟哩!”

  徐子陵皱眉道:“若他留在塞外,你怎样找到他呢?”

  道:“何须去找他,我会有方法把他引出来。”

  又甜甜一笑道:“子陵是否肯合作哩!不若人家嫁给你好吗?我会做你最听话最乖的好妻子。”

  徐子陵大吃一惊,狼狈道:“ 大姐勿要说笑。”

  幽怨的瞥他一眼,道:“不说便不说。但你可有兴趣听人家的计划,好让你可保着幽林小谷那位美人儿。”

  徐子陵无奈道:“我在听着。”

  淡然自若道:“根据圣门先祖遗训,魔门两派六道约每二十年须举行一次聚会,推举领袖,上一趟聚会在二十年前举行,祝师被推为圣门之首。可惜因天下纷乱,祝师虽成圣门的尊首,却是有名无实。现在统一之机已现,慈航静斋通过李家占尽上风,两派六道此时再不团结,待李家一统天下,将重陷抡亡之险。在这种形势下,圣门诸派的“二十年聚会”有再次举行的必要。祝师已去,是现时唯一有资格的召集人,石之轩必来出席,我们便有机会杀死他,破他的不死印法。”

  徐子陵皱眉道:“你可知我对破他的不死印法,没有丝毫的信心把握。”

  柔声道:“假设我们能把断作两截的不死印卷合起来,说不定可找到破不死印的方法。”

  徐子陵开始有点明白因何来找侯希白,摇头道:“师小姐曾看过不死印卷,仍没有破解之法。”

  美眸亮起来,闪动智慧的采芒,动人得教人心颤,也令人心碎!如此天生丽质的美人儿,却是阴癸派新一代青出于蓝的领导人,能在这年纪练成天魔大法,肯定在魔门亦是前无古人,而她更是魔门唯一深悉他们长生气的人,这使她的天魔功更有鬼神莫测之机。

  只听她檀口微张轻轻道:“又是师妃暄,奴家和她怎同哩,她懂的是玄门正宗,石之轩得玄门与圣门大成的不死印法,任她如何聪明智慧,顶多明白其中部份。但若奴家和子陵合起来三详,将是另外一回事。”

  徐子陵逍:“就算侯公子没有问题,可是杨虚彦是石之轩的继承人,绝不会蠢得要对付石之轩,那等若他和自己过不去。”

  事实上杨虚彦那半截不死印卷早给侯希白偷到手上,记熟后毁去,不过他认为暂时仍不该让晓得,因为天知道如给知悉不死印法的秘密,会带来甚么后果。

  甜笑道:“借不来可以抢,更可把人顺手杀掉,在这方面,徐子陵侯公子和人家的愿望该并无差异,对吗?”

  徐子陵拖延时间道:“这要和希白兄好好商量才成。”

  媚态横生的娇笑道:“人家又没有迫你立即答应,我们的二十年聚会就挑在三个月后的中秋之夜在成都举行,徐公子意下如何?”

  徐子陵不悦道:“为何千不拣万不拣,偏要拣成都?”

  漫不经意,道:“方便嘛!徐公子既可趁机探篁石美人,又叫置诸于死地而后生,让石之轩有乘机下毒手的机会。那徐公子当不会诈作应承人家,暗下却泱定爽约。唉!人家也是迫不得已,所以不得不对你用上点心计,该可原谅吧!”

  徐子陵没好气的道:“你何时才能改变害人的习性。”

  再露幽怨神色,半真半假的叹道:“我真的再不会害你,子陵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你会在长安逗留多少天?”

  徐子陵很想问她萧铣是否魔门中人,但怕打草惊蛇,只好忍着不问,道:“你只要找到侯希白,就可找到我。”

  忽然神色一动,这:“有人来哩!明天见。”

  飘身离椅,赤足轻触地面,穿窗幽灵般没在外边,剩下徐子陵独自站在已是漆黑一片的厅堂内。

  徐子陵和是同一时间感到有人从后院入屋,只从这点看,的灵锐绝不在他之下。

  李世民的声音在徐子陵后方响起,沉声这:“我正想找你们。”

  徐子陵心中一动,晓得有些令李世民亦要夫去方寸的事发生了。

  究竟是甚么严重的事呢?

  李世民在他对面坐下,代替了,睑色阴黯,剑眉紧促,肃容道:“黎阳将在数天内陷落,王世充则兵抵慈涧,使我们动弹不得,欲援无从,子陵可知黎阳城内尚有何人?”

  徐子陵愕然朝他瞧去。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561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十二章 其下攻城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举凡在战略上有重要意义的城市,均是城厚墙高,沟河护城,易守难攻,能以少胜多,故以孙子的用兵如神,仍以攻城为不得已的下下之策。

  常把这几句军事名言挂在口边的寇仲,对此更有全面深刻的体会。竟陵一战,他是守城者;今仗黎阳,则成为攻方。

  若有选择,他会劝窦建德只围不攻,但问题是李世 准备充足,城内储粮足可捱上一年半载,其次是如敌人援军来救, 外夹击下,他们将从主动沦为被动。

  经研究商讨后,他们决定采取四面包围,日夜不停轮番猛攻的战略,以瓦解敌人的斗志体力。黎阳城外诱敌突袭之战,他们歼灭敌军达万人之众,大幅削弱守城正规军的实力,剩下之数不过二万人,要稳守如此规模的城池,黎阳必须全军出动。换句话说,窦军可以休息,唐军则没有这福气运道,可见城外一战的关键性。

  窦建德今趟攻打黎阳是志在必得,援军不住从寿春和许城开来,到此刻总兵力超过十五万人,不停地加重对黎阳守军的压力。

  一切辎重供应更是准备充足,因为要攻破敌方的深沟高垒,只凭步骑兵和一般刀剑弓矢是绝对没有可能。所以必须在攻城器械、物资和组织方面准备妥当,尤其轮番日以继夜的猛攻,各方面的要求更是严苛。

  首先是建造可移动的望台“巢车”和“楼车”,俾能在高处窥望城内的情况,或发箭助攻。

  了敌后必须攻敌,攻城战的第一步是“越壕”,只有成功越过黎阳城的护城河,攻城的器械和敢死队才有机会接近城墙,展开攻城战。窦建德和刘黑闼均是攻城的老手,战事开始立即截断护城河的水源,采取“塞其水源,浅其闸口”之法,待其水浅后,再囊土运石,以装满土石的车子直接推入壕中,让这些俗称为虾蟆车强把深壕填平。

  “填壕”后是“接城”战,“木驴”在这种情况下是必备之物。木驴为四轮大车,顶部是尖斜形像屋脊似的巨木,不怕弓矢,亦不惧石击,且蒙着药制牛皮,不容易燃烧,其下可隐藏近百战士,在掩护攻城具有奇效。

  接近城墙,就是各式攻城工具派上用场的时刻,飞楼、撞车、登城车、钓堞车、火车、高楼、云梯和冲击城门的巨型檑木,都以雷霆万钧之势,攀城、撞墙、击门,务要登上城头,并在城上站稳阵脚,再逐步扩大突破口,消耗敌人的意志和防御力。

  寇仲和刘黑闼并骑在前线指挥这场惨烈的攻城战,窦建德则留在离城较远临时搭起的指挥台上,以火把、号角、战鼓指挥全局的进攻退守。

  今趟和竟陵之战不同处,是当年杜伏威采取“开其一角”的策略,留下生路让城内军民逃走。今趟窦建德则是重重围困,务要歼灭城内所有将士,令李世 和李神通不能逃往卫辉,重整军容。

  不过无论窦军准备如何充足,资源总是有限,所以窦建德把攻城的主力集中攻打东门,对其他三门的进攻规模则小得多,作用只有牵制敌人,防止敌人突围逃走。

  在城内城外的火把光照耀下,承受了几天几夜从没间断狂攻的黎阳守军,已是疲态毕露。

  寇仲曾三度亲自攻上城墙,斩敌过百之众,最后仍给李神通、徐世 和敌方一众高手拚死迫回城外。刚才他回营休息两个时辰,此时精神体力尽复,又再披甲上马,等待城破的一刻。

  他高踞千里梦马背上,无名傲立左肩头,虎目闪闪生辉,心神却平静如井中水月,扫视敌我双方你死我活的惨烈攻防战。

  “轰!轰!轰!”

  檑木撞车一下接一下的冲击城门,似在代表黎阳军的力量正一分一分的被削减,攻城者亦为此每一分的削弱敌人付出沉重的代价。

  城外被敌人箭火烧着的木驴、楼车,部分已成灰烬,一些仍在熊熊燃烧,送出团团浓烟,遮天蔽空。

  城内亦多处地方冒起火头,烟屑横空,都是拜以投石机发放的火球弹所赐,务使城内军民疲于奔命。

  箭矢和投石似飞蝗般于城内城外彼此交投,不住添加为这无情战事牺牲的亡魂,仁慈和怜悯在这 根本没有容身之所。

  寇仲愈来愈感到战争像在下棋,而亦必须以这种冷酷的心情,才能以只求成果的心情,指挥已方人马的进退。

  攻城的窦军就像大批不理自己生死的蚂蚁,攀梯登墙的朝墙头的敌人攻去,守城者则凭高墙拼死抵挡敌人,将企图攀城的敌人消灭在垛口或城墙下。

  近身的肉搏,显示攻防战进入高潮尾声。

  这是今夜由窦军发动第三波的攻势,上两趟窦军给守城唐军抛撒的石灰、糠枇、滚油、石块粉碎了破城的愿望,今次显是资源补给不继,防守力大不如前,再无法和无暇先一步阻止檑木车直接冲击东城门。

  每趟攻城前,窦建德均向李世 、李神通招降,均被坚决拒绝。

  刘黑闼摇头叹道:“李世 输啦!”

  寇仲仰首往李世 帅旗竖立处瞧去,果然不再见到李世 和李神通的身形,点头同意道:“小心他们趁城破时突围逃走。”

  刘黑闼回首一瞥在身后严阵以待的一千精骑,冷笑道:“岂有这般容易。”

  接着发生命令,余下的百多辆梯车、撞车,两队手持巨盾弓箭位于骑兵队两旁,人数各达五千的步兵师,在战鼓声中往东门方向推进。

  “轰隆”!

  坚固的东城门终不堪冲击,颓然往门道内倾倒,扬起满门尘屑木碎。

  攻城一方士气大振,喊喝震天而起,把厮杀声和兵器交击的声音完全掩盖。

  刘黑闼色变喝道:“退后!”

  号角声起,负责撞门的檑木车队仓皇后撤,却迟了一步。

  只有寇仲明白刘黑闼色变的原因,是为错估破门的时间而致失误,不用说是敌人暗中移开堵塞以增强城门抗力的沙石铁车,使城门被轻易撞破。要知如按原定计划,城门破毁的一刻,檑木车必须立即退走,工事兵则负责清理门道内的障碍物,再让步兵杀进城内,最后才是刘黑闼和他的骑兵队长驱直入的冲击战,但此刻事实与预估出现不符,使窦军一方虽是占尽优势,在时间仍要进退失据。

  果然城内锣响,大队敌骑从城道蜂拥而出,见人就杀,分成数股往四方八面突围,负责撞门清阵的工事兵哭喊震天的四散逃命,更添敌骑逃生的机会,东门外的战场乱成一片,敌我难分。

  刘黑闼当机立断,狂喝道:“弟兄们!冲啊!”

  与寇仲冲前,不理狂拥出城的敌人,集中兵力,一千骑兵蹄音轰鸣,直往敞破的东门杀奔而去。

  寇仲发出尖啸,命令宝贝无名飞上天空,展开人马如一之术,策骑爱驹千里梦,超前疾闯。

  后方的窦建德连忙调军围截,阻止敌人突围逃遁。

  两侧步兵在另两名将领指挥下,像两股怒潮般往东门压去,战况激烈。

  寇仲一马当先,井中月左砍右劈,螺旋劲发,挡格者无不连人带兵器给他砍得抛飞堕跌,勇不可挡。在刘黑闼和精锐战士的配合下,硬把冲出门道的敌人迫回城内去。

  也不知杀了多少人,忽然压力大减,原来成功穿过门道,进入城内。只见城内哭喊震耳,在火头四起,浓烟火屑蔽空烛天,一片血缸有如修罗地狱的黎阳城内,军民与老弱妇孺四散奔逃,一片末日的惨厉气氛,令人惨不忍睹。

  城头城内,展开更激烈的近身肉搏战。

  寇仲和刘黑闼的骑兵雄师,踏着黎阳城的东门大街,寸步不让的向护城敌人冲击深进,后面的窦军步兵潮水般涌进来,敌人大势已去。

  残酷的巷战全面开展,宽厚的城墙完全失去防御保护的作用。

  忽然一股近三百人的唐军迎头杀至,领军者正是李渊之弟,在李阀中武功数一数二的李神通。

  寇仲哈哈笑道:“为何不见世 兄?他不是吓得躲起来吧?”

  千里梦载着他往前疾冲,井中月闪电劈出。

  李神通双目血红,手中长剑朝前疾挑,大喝道:“我就算死,亦要你寇仲陪我一起上路。”

  “当”!

  刀剑交击,两人同时剧震。

  眨眼间双方人马交锋缠战,李神通的手下被寇仲一方像潮水般吞噬,再不成队形。

  李神通自知必死,展开剑法,神勇难当,瞬那间在马上向寇仲攻出十多剑,剑剑均是同归于尽的招数,以寇仲之能,亦挡得颇为吃力。

  虽在千军万马的厮杀中,寇仲的心神仍静如井中月,心知肚明李神通在这几天的守城激战中损耗甚巨,是 弩之末。

  忽然李神通身后亲兵人仰马翻,刘黑闼出现于李神通背后,长刀挟着劲厉啸声往他背项扫去,若李神通中刀,肯定身首异处。

  寇仲健腕一翻,加重劲道,震得李神通长剑荡开,无法回剑后挡,李神通也是了得,忙往马颈旁伏下去,堪堪避过刘黑闼必杀的一刀。

  刘黑闼冷喝一声,大刀倒转以刀背在马头狠敲一记,战马闷声不哼的四蹄软跪失控,住地侧倾颓跌,使得李神通和马一同滚往地上。

  就在他失去平衡堕地前的刹那,寇仲俯身探离马背,井中月闪电挑出,正中他胁下要穴。

  李神通应刀触电般剧震,寇仲顺手拿着他背心甲 ,从地上提起来,在马背上坐直虎躯大喝道:“李神通遭我活捉生擒,投降者生,反抗者死。”

  喝声把所有喊杀声硬压下去,传遍城东区整个战场。

  刘黑闼来到寇仲旁,助威喝道:“放下兵器投降者不死。”

  兵器交击声逐渐减少,城内唐军见主帅遭擒,斗志全消,纷纷弃械投降。

  窦军不断狂涌入城,把黎阳城置于控制下。

  寇仲放下满脸无奈屈辱、穴道受制的李神通,交由窦兵捆缚拘禁,心中岂无感慨,想他李神通往昔如何八面威风,今天却成阶下之囚。

  在刘黑闼的指示下,入城的将领分率战士深进城内,招降城内其他守军。

  寇仲和刘黑闼在一批战士簇拥下,并骑缓驰于东门大街,往黎阳城核心的都督府推进,一队一队的骑兵步卒,从他们两旁走过,为他们探路开道。

  刘黑闼兴奋的道:“今趟能攻陷黎阳,全赖小仲巧施妙讦,歼灭敌人主力,狠挫敌方士气。下一个我们最希望攻陷的不是洛阳而是李家的要塞潼关,它不但是出入关中平原的通道,长安东面的屏障,更控制着黄河的风陵渡,攻下潼关,李阀能逞威的日子将屈指可数,看李渊能威风至何时?”

  寇仲叹道:“刘大哥不觉得我们今仗胜得很惨吗?”

  刘黑阙愕然道:“小仲为何要往这方面想,自古以来,攻城战伤亡难免,黎阳乃李阀关外最重要的战略据点。黎阳既下,卫辉难保。李阀现在唯一选择,就只是攻打洛阳,我们则是进可攻,退可守。”

  寇仲正要答话,一队人马驰至,领队的小将报告道:“敌人残余退守督府,决意顽抗。”

  刘黑闼大怒道:“不知好歹的家伙,给我把都督府重重包围,看他们能守到何时。”

  小将又道:“据抓来的降兵道,李渊的幼女秀宁公主应在都督府内。”

  寇仲失声道:“甚么?”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562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十三章 再遇佳人
      徐子陵为之色变,不由想起沈落雁,她是否陪李世绩同守黎阳,若她殉城战死,寇仲岂非多少要负点责任,自己该如何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一直以来,由寇仲一心争霸天下开始,兜兜转转的,就像一个只存在幻想中梦境似的事情,与真实的世界遥相远隔。不过听着李世民的话,忽然这两个世界竟融合为一,变成活生生的在眼前发生,再非遥远的梦。寇仲的争霸之路,使他与本是朋友兄弟至乎爱慕的人都变成战场上的死敌,只能以一方的灭亡来解决。

  李世民叹道:“秀宁公主在窦建德围城前两天抵达黎阳,驸马则因事没有随行,唉!”对李秀宁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徐子陵沉声问道:“世民兄有甚么打算。”

  李世民双目闪过浓烈的杀机,道:“援救黎阳已因王世充恶意的动员而不可行,我只好抛开一切,全力进攻洛阳,终有一天我会和你的好兄弟在战场上交锋决胜,那是我李世民最不愿见的事,但舍此再无别的选择。”

  徐子陵感觉到李世民只把寇仲视为能匹配他的对手,其他如窦建德、王世充之辈,仍未被他放在眼内,暗叹一声,道:“如若寇仲晓得秀宁公主在黎阳城内,他必尽力保护,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李世民苦笑道:“我绝对相信寇仲会这样做,可是战火无情,谁都不能预估会发生甚么事。子陵来得正巧,迟一天将碰不上我。”

  徐子陵心中一颤,晓得他明天将率领大军出关,开赴洛阳,这将是中土争霸战最关键性的大战役,影响深远。

  李世民正容道:“无论我与寇仲日后发生甚么事,我仍是那么尊重子陵,子陵有甚么事即管吩咐,只要我李世民力所能及,必为子陵办妥。”

  徐子陵感到心乱如麻,比起在黎阳可能发生的惨剧,其他事忽然变得微不足道,但又隐觉事实非是如此,可见自己对寇仲的关切。因为若李秀宁间接因寇仲而发生不幸,铸成恨事,对寇仲的打击会是极残酷剧烈。以他的性格,大有可能走上自毁之路。

  勉强杷各种情绪压下,道出来意。

  李世民思索片刻,点头道:“子陵对香家的怀疑,我大有同感,只是不知道池生春会是香贵的长子。此事非同小可,若齐王明知池生春的真正身分仍然包庇他,有可能他并不如表面的情况般那么全力支持太子,而是另有打算。”

  徐子陵道:“魔门的影响力,要比我们原先猜想的远为庞大,杨虚彦是石之轩的继承人,又在令尊旁布下董淑妮这厉害的棋子,石之轩则是魔门数百年来才智魔功最杰出的人物,世民兄不可不防。”

  李世民露出无奈的表情,满肚苦水的道:“杨虚彦这步棋害得最惨的人正是小弟,先是千方百计令父皇对董淑妮生出兴趣,然后怂恿父皇着我去向王世充提亲,令两位夫人以为迎董淑妮回来与她们争宠是我的鬼主意,现在父皇身边全是为太子说话的人。你也亲眼看到,太子在杨文干事件里犯下大错,最后不过是痛责几句了事。父皇仍听任唆使不派我而遣齐王赴援太原,我怎能不心淡。若非师小姐对我期望殷切,说不定我会抛弃一切,与子陵做啸山林过些写意日子了事。”

  徐子陵心中矛盾得要命,不知该如何劝他,若劝他振作,岂非鼓励他去对付自己的兄弟寇仲,只好改变话题道:“世民兄可有想过若攻下洛阳,长安城内会有更多难测的变数。”

  李世民双目电芒一闪,深深凝视他片刻,道:“这正是我迟迟不能发军东征洛阳的背后原因,如非黎阳陷落在即,明天休想能起行。一个时辰前我才在父皇手上接过帅玺兵符,子陵明白吗!”

  徐子陵道:“是否有人怕世民兄攻陷洛阳后,会在关外自立为帝,另起炉灶?”

  李世民讶道:“子陵看得很透彻,这确是父皇和太子最担心的事。”

  徐子陵回敬他锐利的目光,语调却是漫不经意的,问道:“秦王会这样做吗?”

  李世民哑然失笑道:“想得要命,但却知自己绝不会这样做。我还是破题儿首趟向任何人透露内心的感受,因为我真的完全信任你徐子陵,亦信任寇仲。因为你们从未向我李世民说过半句谎言,答应过的事更没有不作数的,若你们是忠心于我的追随者,有如此表现是半点不稀奇,因为大家利益与共。但你两人从不须倚赖我李世民,你们的声名是凭自己亲手争取回来的。”

  徐子陵涌起发自心底的感动,这正是李世民的成功处和魅力所在,襟胸气魄均非常人能及。

  李世民苦笑道:“秀宁的事我不敢去想,只能委于天意。我接到侯希白带来的口讯,立即抛开一切来会子陵。我明天离开后,李靖会予你一切支持,能给我把香家在长安潜隐的势力连根拔掉,我会很感激子陵。”说罢长身而起,就那么走了。

  黎阳城落入窦建德的手上,战败的唐兵投降者达八千人,只余李秀宁和她的千余亲卫死守位于城心的督都府。

  李世绩成功突围逃走,能随他离开的亲卫不过百人,败得凄惨。

  是役窦建德方面亦损失惨重,伤亡战士达三万之众,对他的实力有一定的影响。

  寇仲和刘黑闼抵都督府正门外,两人对望一眼,前者露出苦涩的表情,刘黑闼拍拍他肩头低声道:“趁窦爷仍未入城,赶快把事情解决,我支持你任何沃定。”

  寇仲感激地点头,跃下千里梦,朝都督府正门走去,环绕着都督府的墙头立即现出密密麻麻的箭手,以他为瞄准的目标。

  寇仲解下井中月,抛给后方马上的刘黑闼,这行动纯是一种姿态,以他的武功,有武器和没有武器分别不大。

  他再踏前两步,高举双手道:“秀宁公主,寇仲求见。”他含劲吐音,声音直传进围墙的府堂内去。

  唐兵知他该无恶意,但晓得他武功盖世,不敢稍有松懈。

  这八百亲兵皆是李世民亲自从本系子弟兵中为李秀宁挑选的,忠心和武功两方面都没有问题,随时可为她献上性命。

  李秀宁静的声音传出来道:“寇仲你走吧!只要你不参与进攻我们,秀宁心中感激。”

  寇仲早猜到她有此反应,回话道:“那公主下令把我射杀吧!我怎也要和公主面对面说几句话。”言罢大步朝正门举步。

  这正是寇仲聪明处,令守卫督府的死士在没有李秀宁的命令下,不敢向他放箭。

  在两方战士众目投注下,寇仲直抵督府门前,还拿起门环,轻扣一记。

  “笃!”

  “咿呀!”

  大门往内拉开少许,一名年轻将领低声向寇仲道:“少帅请进来!”语气出奇地敬重客气。

  寇仲闪入门内,只见守兵处处,人人一面坚决赴死的神态,气氛沉重凝重。他拍拍那将领肩头,淡然自若道:“放心吧!公主定可安返关中。”

  那将领轻轻道:“末将李来复,追随秦王时曾在洛阳见过少帅,后来又在飞马牧场再遇少帅。公主在大堂内,请随末将来。”

  寇仲心道原来如此,他肯自作主张开门给自己,显是多少晓得自己和李秀宁的关系,知道他现在是李秀宁唯一的生机。唉!老天真爱作弄人,第一次与唐军交锋,竟碰上初恋情人李秀宁。

  追上他低声问道:“柴将军在吗!”

  李来复摇头道:“驸马爷没有随行,刚才我们尝试突围,却不成功,只好退守这里。”

  “驸马爷”三字像根利针般刺进寇仲心里,其他的话再听不清楚。

  一身军服、英气凛然的李秀宁安坐对着厅门的太师椅上,左右后方是十多名一看便知是高手的亲随。

  李秀宁怒道:“来复!你竟敢自作主张,是否要我把你先斩首哩!”

  李来复跪倒地上,语气平静的道:“末将愿接受任何处置。”

  寇仲怕他拔剑自尽,忙按着他肩头,道:“是我不好!”

  李秀宁目光落到他脸上,与他灼热的目光一触,立即别头望往窗外的花园,低声道:“你们出去。”

  四周的亲卫为之愕然,其中一人骇然道:“公主!他——”

  李秀宁淡淡道:“我要你们立即退下,这是命令。”

  寇仲摊手道:“我若要伤害公主,只要一句话就成,何须如此欺欺骗骗的下作。”

  亲卫们无奈下只好退往后进。

  李秀宁道:“你也走!”

  寇仲一呆,指着自己鼻子疑惑的道:“我也要走。”

  李秀宁娇嗔道:“不是说你,而是来复。”

  李来复如获皇恩大赦,爬起来垂头退往大门外。

  李秀宁叹道:“唉!寇仲,你来干甚么呢。从你拒绝王兄那天开始,该想到有今天一日,问题是你杀我还是我杀你吧!”

  寇仲涌起无法抑制的爱怜,朝她走去,在她椅旁单膝跪地,细审她清减憔悴但清丽如昔的秀美玉容,沆声道:“公主请当机立断,让我立即护送你和手下亲随从西门离开,只要抵达卫辉,即可返回关中。”

  李秀宁美眸射出复杂深刻的神色,迎上他的目光,道:“你们准备怎样处置黎阳城的无辜的平民。”

  寇仲拍胸保证道:“窦建德一向不是好杀的人,这方面声誉良好,必会善待城民。”

  李秀宁垂首轻道:“李将军和王叔是否死了?”

  寇仲坦然道:“李世绩成功突围逃去,至于你王叔,唉!他给……他给小弟生擒了!”

  李秀宁先露出喜色,旋又黯然,低声道:“寇仲你还是杀死秀宁吧!”

  寇仲当然明白佳人心意,同时大感为难,因为李神通已给送往城外让窦建德过目,要窦建德把这么有价值的战利品交出来,自己也说不过去。换过他是窦建德,肯定不会交人。事实上这样放走李秀宁,他和刘黑闼均要面对莫测的后果。

  苦叹一口气道:“秀宁可否给小弟少许时间,让我去把令王叔要回来。”

  李秀宁娇躯剧颤,脱口道:“寇仲啊!”

  寇仲挺立而起,忽然间充满信心,不要说只是去求窦建德释放李神通,就算是面对千军万马,他亦毫不犹豫为李秀宁抛头颅洒热血。

  李秀宁一对美眸泪花乱转的瞧着他,仰着能令寇仲肝肠寸断的玉容,悲切的道:“这是何苦来由呢?”

  寇仲抓头道:“怕只有老天爷才晓得吧!”忍不住探手轻轻拍打她脸庞两下,触手欲酥,心中一阵酸楚,欲语无言。这是他自认识李秀宁以来,最亲密和有情的接触。

  转身便去。

  李秀宁的声音像风般从后吹来道:“你看过人家写给你那封信吗?”

  寇仲像被制着穴道般停定,尴尬而满口苦涩滋味的颓然道:“我不敢拆开来看,只是以防水油布包好随身收藏,希望没有浸坏吧!”

  李秀宁的情泪终忍不住夺眶而出,挥手道:”珍重!”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563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四十六卷 第一章 仁义之风
      李世民离开后,负责为两人穿针引线的“多情公子”侯希白匆匆回来,问道:“与秦王谈得投契吗?”
  徐子陵点头道:“他答应全力支持我。”

  侯希白在他身旁坐下,细察他的容色讶道:“但为何你的脸色这么难看,似是心事重重?”

  徐子陵不想他因李秀宁的事担心,道:“没什么,只是想到将来若秦王与寇仲对阵沙场,我……唉!沈落雁是否在长安?”

  侯希白笑道:“哈!你说那风流的美人儿,她不但在长安,还单独和我喝过一次酒。”

  接着压低声音道:“李家对她夫君李世勣还不太信任,怕他眷念与李密旧主之情,所以不许沈美人随她夫婿出征。”

  徐子陵皱眉道:“风流?”

  侯希白忙解释道:“子陵不要误会,我多情公子虽多情,却绝不沾惹人家的娇妻,风流只是指她动人的风韵和洒逸的气度,令她成为女性中的极品,一个别具独特风格的美人。大家这么老的朋友,不怕让你知道,近年来我对美女的态度有很大的转变。”

  徐子陵奇道:“你竟对漂亮的女性不感兴趣?”

  侯希白摇手道:“当然不是这样,只是不像以前总要一亲香泽;而是只重观赏,只有这样才可保留男女间最动人的神秘感觉。”

  接着取出美人折扇,“霍”的一声在手上张开,洒脱自然的摇头晃脑吟哦道:“投怀送抱虽是动人,怎及得上欲拒还迎,欲拒还迎又比不上可望而不可得,得不到和没有结果的爱恋是最动人的。”

  徐子陵不由给勾起对师妃暄的思念,深深感到侯希白的话并非全无道理。

  侯希白大发议论道:“这是我从各种不同类型的女子身上体会回来的至理,当你变成她的男人后,她会态度大改,例如变得千依百顺,又或斤斤计较。亦因此失去未得到她前相处时彼此有如高手过招你来我往的乐趣;更失去对方是不可冒渎侵犯的神秘感觉。哈!你像是没有听下去的兴趣?”

  徐子陵苦笑道:“希白兄的话有很高的趣味性,只是我的心情有问题而已!”

  侯希白毫不介怀的改转话题道:“我使人为你查听阴显鹤的影踪,明天可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今晚我们不若到上林苑探望纪倩,印证她是否阴显鹤的妹子,顺道为徐公子你洗尘。”

  徐子陵吓个一跳,皱眉道:“我以什么身份去见她?”

  侯希白微笑道:“就用你莫为的身份样貌吧!你们起出杨公宝藏之后的几天,长安出现前所未有的混乱,秦王巧妙地‘安排’你离开,所以你的身份并未被揭破,只是现在你回来了!”

  徐子陵没好气道:“这怎么行?莫为曾与可达志在宫廷的年夜宴此武,万众瞩目,接着忽然失踪,谁都猜到莫为若非寇仲就是我徐子陵。”

  侯希白耸肩道:“知道又如何?惹莫为等若惹秦王,现时形势微妙,秦王刚击退刘武周和突厥的联军,明天则出师洛阳。包括李渊在内,一时谁敢招惹他,故最聪明的人都会诈作不知你莫为是谁。李建成有杨文干作反事件,李元吉则遭兵败之辱,两人同病相怜只好暂时偃旗息鼓,不敢撩事生非。”

  徐子陵仍是摇头,道:“扮莫为仍是很不妥当,最怕是打草惊蛇,让池生春警觉,我们将会徒劳无功。”

  侯希白不解道:“以我们的实方,又有秦王府的人作后盾,何不索性设伏把他生擒,严刑迫供,好好伺候招呼,哪怕池生春不说真话。”

  徐子陵道:“雷大哥对香家行事的方式认识最深,据他说香家有套联络的方法,就像一个环扣一个环,我们若将其中任何一个环脱下来,连贯的链子就会断掉,这正是他们针对家族内有成员被人迫供而设计的。所以非到无计可施,不宜用这笨方法。”

  忽又探手怀内,把既是弓辰春又是莫为的面具戴上。

  侯希白讶道:“你不是说不想扮莫为吗?”

  徐子陵微笑道:“我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雷大哥是否留下些易容的剩余物资?”

  侯希白醒悟过来,拍腿道:“妙!那就可使纪倩晓得你是谁,其他人不在意下则没法认出你来,请稍等片刻。”

  侯希白回来时,拿着一副胡髯,为他粘上笑道:“这是我自家的珍藏,保证没有人能看破。”

  徐子陵淡淡道:“你可知婠美人刚才来找你谈心。”

  侯希白失声道:“婠婠?”

  徐子陵把与婠婠会面的经过说出,道:“我有个问题问你,如果希白兄不方便说,我不会怪你。”

  侯希白奇道:“什么事要事先声明这般严重?”

  徐子陵道:“萧铣会否是魔门的人?”

  侯希白摇头道:“我真的不晓得,为何有此猜疑?”

  徐子陵道:“由于香玉山与赵德言的关系。你是魔门出身的人,该比我清楚魔门的事。”

  侯希白思索片晌,肃容道:“你的猜疑不无道理,我们收徒比一般帮派严谨千百倍,甚至会不惜尽杀其亲人断其六亲,小弟可能正是这样一个受害者。不过萧铣乃梁朝遗胄,本身该非魔门中人,香贵则很难说,否则香玉山不会忽然变成赵德言的徒弟,可是香贵儿子成群,该不是魔门直属的人。”

  又道:“若香家是魔门中人,或其中某左道的旁支,最有可能是灭情道,因为此派专攻阴阳采补媚惑女性之道。只要我们细查池生春的生活方式,或可寻出蛛丝马迹。”

  徐子陵精神一振道:“希白兄的提议非常管用。”起立道:“我想到六福兜个转,看看会否凑巧碰上纪倩,那比到青楼找她妥当点,你亦不会被我牵连。”由于心神恍惚,他竟弄错纪倩要拜之为赌林师傅的是“雍秦”而非“弓辰春”。

  寇仲走出都督府,刚入城的窦建德正和刘黑闼在马上说话,只好硬着头皮朝他们举步。心忖若老窦坚持不肯放人,自己该怎么办?

  窦、刘两人见他现身,停止交谈,目光落在他脸上。包围都督府的窦军达上万之众,却是人人屏息静气,严阵以待,像一根绷紧的弓弦。

  城内各处火势已被扑灭,只余水气轻烟袅袅上升,提醒人们适才攻城曾发生的激烈战斗。

  寇仲走到窦建德马前,振起精神,道:“窦爷可否容我说句话?”

  窦建德哈哈笑道:“当然可以!”甩蹬下马,刘黑闼和左右知机的往四外移开,好让两人密谈。

  寇仲移到窦建德身旁,苦笑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万望窦爷答应。”

  窦建德微笑道:“想不到小仲是这般风流多情的人,听黑闼说李秀宁是你的初恋情人,教人意想不到。”

  寇仲叹道:“什么初恋情人?只是一厢情愿的单恋死症,为此我可对李家任何人狠下心肠,她却是唯一例外。”

  窦建德从容道:“我们是自家人,有什么不可以开心见诚地说的?今趟能攻陷黎阳,小仲功劳居首,是否想我把李秀宁、李神通等通通放掉?”

  寇仲愕然道:“没有问题吗?”

  窦建德探手搂着寇仲肩头,朝大街往东门一方走去,他看着手下纷纷让路,哑然失笑道:“我窦建德出身于山东武城农村,随清河高士达在高鸡泊起义,承高爷看得起我,交由我指挥义军,以七千装备不齐的义军,击败隋将郭绚的过万精兵,确立我窦建德之威名。后来高爷为隋朝名将杨义臣所杀,我只得百余人仓皇逃走,此后辛苦经营,到今天不但降服徐圆朗、灭宇文化及,更攻陷黎阳,凭的是什么?就是‘仁义’两个字。对隋朝降将,愿留下来的都推心重用,不愿留下的任他自由来去。每次攻城掠地所得都均分给手下将士,自己则清茶淡饭,与士卒同生死共甘苦。攻陷黎阳前我还向你说善待降人,难道现在立即反口?人无信不立,何况是少帅的心愿。”

  接着转头向手下喝道:“把李神通带来,要客客气气。”

  手下领命去了。

  寇仲心中涌起感激。比起王世充,窦建德真是个人材。

  窦建德立定,放开搭在寇仲肩头的手,双目闪闪生威,沉声道:“今趟我们伤亡虽重,该仍有余力西攻虎牢,让王世充大吃一惊,小仲可肯助我?”

  寇仲才是真正的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此事万万不可,虎牢乃洛阳东方重镇,王世充必救之地,若我们不能在数天内攻陷虎牢,将被虎牢守军和王世充的援军前后夹击。这些还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李世民会趁虚而入,一旦重夺黎阳,我们将后无退路,窦爷请三思。”

  窦建德哈哈笑道:“只要你肯助我,我们可以雷霆万钧之势,突袭虎牢,如不成功,可在王军抵达前退回黎阳;如若成功,王世充在李阀大军威胁下,只有向我称臣一途。”

  寇仲首次发觉窦建德的弱点,就是因从未遇过像李世民那种劲敌,近来又连战皆捷,致生出骄纵的心态。叹道:“要攻陷虎牢,必须先取它附近三城的管州、汴州和荥阳,如此繁复的军事行动,不可能在王世充大军来到之前办到,只会是徒劳无功。”

  当年与李密之战,令他对洛阳四周形势了如指掌,故能提出有力的事实,劝窦建德打消攻打虎牢之意。

  窦建德沉吟不语。

  寇仲鼓其如簧之舌续道:“李世勣成功逃往卫辉,虽暂时无力反攻,但必虎视眈眈,伺机而动。窦爷今趟攻城工具损折过半,没可能在短期内对虎牢进行黎阳式的攻击。眼前当务之急是巩固战果,集结军力,那时进可攻退可守,悉随窦爷意旨。”

  窦建德终被说服,点头道:“你的话不无道理。”

  寇仲正容道:“我还有一个提议,只怕窦爷听不入耳。”

  窦建德目光闪闪对他打量,摇头道:“只要是你寇仲说的,谁敢轻忽视之?”

  寇仲叹道:“因为我知道窦爷鄙视王世充的为人,不过在现今的形势下,最上之策莫如与王世充联手,击退李世民的大军,窦爷可乘势夺取唐军在关外所有城池,然后向王世充开刀,那时天下将是窦爷囊中之物。”

  窦建德沉声道:“我不欢喜王世充,他何尝看得起我!这些旧隋的皇亲贵胄,与我们从农村起家的义军一向话不投机,很难衷诚合作。”

  寇仲压低声音道:“这正是问题所在,若王世充感到必败无胜,你道他会向李家臣服还是向窦爷你投降?”

  窦建德动容道:“这确是个问题。”

  寇仲道:“所以窦爷应该修书一封,让我亲自送往王世充,安他的心,使他感到有把握对抗李阀东来的大军,窦爷才能争取宝贵的时间,从容布置,先来个隔山观虎斗,再坐收渔人之利。”

  窦建德终于意动,哈哈笑道:“我是给胜利蒙蔽心智,幸好得你提醒,就如你所言!”

  徐子陵在六福赌馆的平民化主大厅趁热闹般小赌两手后,颇为犹豫自己应否设法到较高级的赌厅去寻纪倩。

  以往入赔场总有雷九指打点一切,此人像鲁妙子般博学多才,兴趣广泛,事事均有研究,又熟赌场门道规矩。现在他孤身一人,且不可惹人注目,盘算得失下,决定到此为止,离开挤得水泄不通的赌馆。

  刚回到街上,见对面明堂窝有个女子背影,婀娜多姿的没进大堂内,身型似是纪倩,心中涌起熟悉喜悦的感觉,遂以平常步伐横过车马道,进入明堂窝。

  外堂人多热闹的情景一点不逊于六福赌馆,疑是纪倩的女子却不知去向。徐子陵心中叫苦,遇上在六福赌馆同样的难题,是否应换一个铜牌好进入贵宾厅去,还是在大门外等待,若作后一个选择,将不知待至何时。

  正犹豫间,一群人进入赌厅,徐子陵退往一旁瞧去,七、八名一看便知是高手、好手的大汉,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个华服中年大汉,趾高气扬的跨步入厅。

  此人中等身材,神态从容的手提烟管,由随从殷勤伺候,他则轻松的边行边吞云吐雾,神态悠闲,极有气派。不过他的容色有点酒色过度的苍白,乍看模样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倘去掉华服和从人,混进赌厅内任何一堆赌徒中,保证不引人注目。但徐子陵眼力高明,观其神察其态,敢肯定此人非是一般等闲之辈,可以深不可测四字来形容。

  长安城乃关中平原文化荟萃之地,一向卧虎藏龙,见到这样一个人并不出奇,徐子陵心中有事,无暇理会,正要先到兑换房换一批筹码,探听领取贵宾章的手续,蓦地一把声音传来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两所赌场都是人山人海?”

  徐子陵心中剧震,认出这声音正是上趟在长安城外,躲在暗处听到那对雷九指施展七针制神者的声音。

  他迅速转头,及时捕捉到正是那华服中年汉在对左右说话,外堂虽是喧闹震天,却没有一个字能漏过他的灵耳。

  那人确是高手,徐子陵这么转头望他,立生感应,灼灼的目光往徐子陵射来。

  徐子陵心叫糟糕,幸好人急智生,目光不停留的掠过那华服中年汉,还举手装作与另一边的人打招呼,然后大步在华服汉身前横过,装作找到熟人往另一边走去。

  一名赌场主管级的人物迎往华服汉,与徐子陵擦身而过,向华服汉施礼道:“尹国公大驾光临,是我们明堂窝的荣耀,大仙在天皇厅,请让小人引路。”

  徐子陵此时挤进人堆去,心中翻起滔天巨浪。他已知此人是谁,正是李渊爱妃尹德妃之父尹祖文,此人在长安恃势横行,他曾听过尹祖文曾嗾使人打断秦王李世民天策府首席谋臣杜如晦一个指头,后又诬告是杜如晦先动手,令李渊怒责李世民,怪他纵容手下凌辱他爱妃的家人,因而与李世民更为疏远。他当时听过便算,没作深思,现在当然晓得事情大不简单。至少肯定除杨虚彦外,魔门的势方已深进李阀的皇室内,后果难测。

  他又从人堆穿出,心想找纪倩并不急在一时,不如先去与李靖碰个头,告知他尹祖文的秘密。

  忙朝大门走去,尚未跨过门槛,香风扑脸而来,徐子陵一眼瞧去,心知要糟,却是避无可避,只好垂头急步,希望对方一时疏忽下没注意自己,又或因假须髯遮掩而看不破他是“弓辰春”。

  来者正是胡小仙。

  两人错身而过时,徐子陵衣袖一紧,给她扯个结实。

  接着耳边响起她银铃般的声音道:“为何要扮神扮鬼,识相的马上随我来。”

  徐子陵终于后悔没接受侯希白的提议,即使是到上林苑喝闷酒,总胜过被胡小仙揭破“身份”。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564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二章 告别噩梦
      在大仙堂没有其他人打扰的幽静贵宾休息室里,胡小仙与徐子陵在桌子对坐,前者“噗哧”娇笑,美目透出胜利的神色,神态悠闲的道:“你究竟是徐子陵还是寇仲?”
  徐子陵暗里大吃一惊,旋又回复镇定,因猜出对方并非真的要拆穿他的身份,只是作为试探的性质,皱眉道:“你爱认为我是谁便是谁吧!”

  胡小仙摇头笑道:“还要在本姑娘面前装蒜,你可以骗过别人,却休想骗我。无论你扮弓辰春又或雍秦,我承认你确扮得维肖维妙,活像不同的两个人,可是赌钱的风格和方式却把你出卖,令我晓得你不但是雍秦,更是弓辰春,又是那在朝廷上大显威风的什么叫莫为的家伙,既然三者都是你,那亦是三个人都不是你。快快招认,你究竟是徐子陵还是寇仲?回长安干啥?不怕给人围捕活捉吗?”

  徐子陵心中叫苦,甫抵长安,便先后给婠婠和胡小仙拆穿身份,以后怎样混下去?叹道:“胡小姐是否有点托大?若我是徐子陵或寇仲,为隐瞒身份,只好硬着心肠把你灭口,胡小姐不害怕吗?”

  胡小仙花枝乱颤的娇笑,摇头道:“不怕!真的不怕!因为徐子陵和寇仲从来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乖乖识相点吧!阁下是哪一位?”

  徐子陵颓然道:“我是徐子陵,小姐满意吗?幸好我来此只是打个转,待会离城算了。”

  胡小仙娇嗔道:“奴家那么可怕吗?要走该待明早城门开才走!哼!一派胡言乱语,当人家是第一天在江湖混。快给我脱掉面具,听说徐子陵长得儒雅风流,是有名的俊俏郎君。”

  徐子陵给她弄得啼笑皆非,幸好感到她没有敌意,把心一横,低头扯下面具,露出真脸目,微笑道:“小姐的评语用在侯希白身上是无比恰当,我徐子陵则名不符实,只是粗人一个。”

  胡小仙凝望他的美目明亮起来,像听不到他的话似的喜孜孜道:“徐子陵啊!做小仙的情郎好吗?几天也好!”

  徐子陵为之瞠目结舌,这么言词大胆作风放浪的美人,连纪倩亦有所不及。苦笑道:“胡小姐不要说笑哩!”

  胡小仙抿嘴娇笑,神情得意,白他一眼道:“我想你仗义帮人家一个忙,奴家正苦恼得紧呢!”

  徐子陵感到事情大有转机,哪敢开罪她,顺着她语气道:“小姐有什么烦恼?”

  胡小仙露出愁容,轻叹道:“正是因找不到如意郎君,谁家姑娘不为此烦恼?嘻!奴家是说笑,我真正的烦恼是有人自认为是我的如意郎君,而我则见到他就心中厌恶,你可为我想办法解决吗?”

  徐子陵大讶道:“谁敢迫胡小姐做不情愿的事?”

  胡小仙像个小女孩般竖起手指,逐个指头的数道:“首先是那个自以为赌术比我更好、最有资格作我爹快婿的混蛋;第二个是齐王李元吉,提亲的人便是他;第三个人最可恶,我还以为他对我们胡家特别照顾,谁知竟是适得其反,而除此之外,还有第四个是我老爹,唉!他却是迫于无奈,谁叫他看中长安这个地盘,梦想异日李家得天下,他可以大力发展赌业。你给我说吧!我现在的情况是否四面楚歌,身不由己。”

  徐子陵心中一动道:“那第三个迫小姐的人是否尹德妃之父尹祖文?”

  胡小仙愕然道:“你怎能一猜即中?”

  徐子陵明白过来,迫胡小仙下嫁者正是他今趟到长安来要对付的池生春,此更是香家扩展赌业的一着奇兵。要知香家恶名远播,为白道武林不容,如若李唐一统天下,必会对香家的生意展开扫荡,但若香家能通过婚姻合并大仙胡佛的赌业,可借尸还魂似的名正言顺于此情况下大展拳脚,以另一种形式名义继续香家的事业。如此来看,尹祖文与香家应是暗中勾结,支持明堂窝是另有居心。

  徐子陵道:“我可以怎样助你?”

  胡小仙喜道:“早知你是个见义勇为的侠士嘛!帮人家还不简单?只要你将六福赌馆赢过来便成。”

  徐子陵失声道:“什么?那怎么可能?”

  胡小仙噘扁嘴儿哂道:“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池生春犯了开赌场业的一个大忌,就是本身嗜赌,常忍不住亲自下场,赌得又大又狠,只不过因没有人赌得过他,故至今尚未出事。你徐大侠既精赌术,又不怕他使卑鄙手段,今趟他是遇上克星哩!”

  徐子陵皱眉道:“你爹究竟是否已答应李元吉的提亲?”

  胡小仙俏皮的道:“奴家反对嘛!爹当然要拖延时间,花点唇舌来说服我。唉!可惜时间无多,齐王下个月摆寿宴时,爹怎都要给齐王一个答复,你若不救人家,小仙只好自尽。”

  徐子陵大感头痛,若他不是对池生春有更大的图谋,帮胡小仙一个忙绝不成问题,现在却是节外生枝,又很难向胡小仙解释清楚。

  只好道:“胡小姐信任我吗?”

  胡小仙媚态毕露的瞟他一眼,嗲声道:“你若是弓辰春,人家顶多信你一半,但你是徐子陵徐大侠嘛!小仙当然信你。而且你若肯让小仙今晚陪你讨好你,人家会对你更死心塌地。徐子陵啊!小仙仰慕你嘛!”

  徐子陵嫩脸一红,尴尬道:“请小姐勿要拿这类事开玩笑。你先告知我你和池生春目下是怎样的关系,例如你故意对他不瞅不睬,又或虚与委蛇?”

  胡小仙果然给他引往另一个话题,嫣然一笑柔声道:“我在迷惑他。”

  徐子陵失声道:“什么?”

  胡小仙花枝乱颤的笑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是大仙门这一代的继承人,精于骗术,哪有这么容易给他池生春瞧破人家真正的心意。最妙是天无绝人之路,碰上你这冤家,人家今后全听你的话,好吗?”

  徐子陵心神晋入井中月的境界,微笑道:“若你真肯全听我的话,我可立誓助你摆脱池生春的魔掌,但不是用你的计,而是我的计。”

  胡小仙大喜道:“是什么计?快说出来听听看。”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胡小姐似忘记是谁听谁的话?”

  胡小仙“噗哧”媚笑道:“人家不知你对条件这般执着认真,呀!不问就不问。那么第一着棋子应如何下?”

  徐子陵淡淡道:“首先是你要保密,无论任何情况下均不可以泄漏我和你的关系予第三者知道,否则胡小姐只好委身下嫁池生春。”

  胡小仙微笑道:“收到徐大侠警告啦!放心吧!我比你更着紧。”

  徐子陵发觉自己开始有些儿欢喜她,欢喜她的善解人意,机伶听巧。

  徐子陵若无其事的道:“我要你去迷惑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至于此人是谁,迟些会教你晓得。”

  胡小仙装出楚楚可怜的动人神态,尽显大仙门的媚功妙法,嗔道:“奴家是否很蠢呢?真的想不到你这计划与小仙的终身大事有何关系?”

  徐子陵耸肩洒然道:“当然大有关系,因为他将是继池生春后,另一个向你的大仙老爹提亲的人。”

  胡小仙动容道:“我真的开始爱慕你哩。”  徐子陵双目射出锐利的神色,从容道:“刚才你的仰慕全是弄虚作假,对吗?”

  胡小仙幽幽一叹道:“徐子陵可知我大仙门的第一戒条就是戒动情,情绪会把理智蒙蔽,谓之‘乌云盖日’,赌术实在是一种高明的骗术,尤其心理战术最为重要,只要能令对方的灵智被蒙蔽,可百发百中。不论表面如何坚强的男人,总有可乘之隙,例如因过度自信,以为天下的女子都要为他倾情,被他吸引,我可以利用他这弱点使他吃大亏。”

  徐子陵皱眉道:“你的什么全听我的话,最好不是假的。否则我不但不会助你,更将把你视作敌人。”

  胡小仙横他娇媚的一眼,嗲声道:“骗什么人都不敢骗你哩!人家向你施展媚术,有假的成份,亦有真的成份,很想逢场作戏的和你缠绵一段日子,哪知你铁石心肠,不被勾引。人家有什么不好?”

  徐子陵啼笑皆非的道:“现在我们是在进行一个大骗局,目标是整座六福赌馆,若你想成功,只有四个字,就是‘衷诚合作’,全听我的指挥调度,否则一切拉倒。”

  胡小仙凝望他半晌,肃容道:“你既不是对我有兴趣,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徐子陵淡淡道:“胡小姐太不明白我徐子陵的为人。”

  胡小仙轻摇螓首,轻轻道:“不!这或者是女人的直觉,自从九江首次相遇,我一直感到你是那种极重情义的好人,现在更觉得可以毫无保留的信任你。但亦有些担心,怕你低估池生春的狡猾。”

  徐子陵见她兜兜转转,最后仍是旁敲侧击自己的计划,哑然失笑道:“我给你三天的时间想清楚,三天后再来找你。”

  说罢长身而起。

  胡小仙焦急的站起来娇嗔道:“人家还未把事情弄清楚,能有什么可想的?”

  徐子陵竖起一只手指,向她遥点两下,微笑道:“胡小姐似乎又忘记谁该听谁的话哩!”

  胡小仙颓然坐下,手肘斜枕桌子托着香腮,秀眉紧蹙的幽幽道:“好吧!人家会乖乖的听话,但至少你该说出如何联络你的办法嘛!”

  徐子陵道:“是我联络你,而不是你联络我。”

  胡小仙嫣然笑道:“好吧!徐大侠还有什么吩咐?”

  寇仲牵马呆立路上,目送李秀宁、李神通等远去的骑影,百感交集。

  无名从星空俯冲而下,落在他肩头,寇仲探手轻轻为它梳理羽毛,叹一口气,踏蹬下马,朝洛阳的方向缓缓而行。

  他和李秀宁的事将来如何了局,此刻的他不敢去想,不愿去想。

  临别时李秀宁的眼神,可以把他的灵魂勾出来,使他肝肠寸断。他已选取一条与她对立的道路,他们的分歧会愈来愈大,洛阳之战,更是与她最敬爱的兄长李世民公然对抗。

  罢了!

  寇仲一声叱喝,催马加速,迅速消没于无尽的深夜里。

  徐子陵离开明堂窝,踏足街头,深吸一口气,将胡小仙诱人的倩影,可把任何男人迷得晕头转向不辨东西的一颦一笑,驱出思域之外。胡小仙就像婠婠般,能将自己的美丽利用至尽,教人不易抵挡。

  此时他变回长满胡髯的弓辰春,沿街漫步,经过仍在营业的荣达大押时,不由多看两眼,差点想进去找欧良材的亲舅陈甫。迅又压下这股冲动,心忖待与李靖联络上后再去找他比较稳妥。只有当陈甫清楚他有李世民在背后大力支持,对方始会全无顾忌的与他合作。在经历过这么多事后,他再不易轻信任何人。

  顺步来到永安渠旁,这道接通城外北方渭河的大渠,在沿岸稀疏的点点灯火下,滔滔往南流去,灿烂的星空下,码头区舟舶幢幢,两岸街道行人疏落,不由想起与沈落雁泛舟渠上的动人情景,又想起黎阳的情况,心中暗叹。

  倏地一艘小舟在上游驶来,徐子陵不经意的瞥上一眼,登时头皮发麻,更心涌杀机,又知绝不能动手,首先是败多胜少,且会暴露身份。

  操舟者把小艇往他立处靠过来,柔声道:“这么巧!子陵请上艇说话如何?”

  竟是连魔门第一高手“阴后”祝玉妍也要在他手底丧命的盖代魔君“邪王”石之轩。

  自己所有伪装,全给他一眼看穿看破,该怎办才好呢?此刻走又不是,不走更不是,进退失据之余,只好把心一横,跃往艇尾面对他坐下。

  石之轩脸色如常,丝毫没有受伤之象,神色雍容自若,眼中射出慈和神色,凝望着他微笑道:“事实上我们并不是凑巧碰上,自你离开希白的居所,我一直跟在你身后,真想不到子陵会到赌场去,是否受雷九指的影响?”

  徐子陵遍体生寒,不但因对石之轩的跟踪没有丝毫感应,更因他弄不清楚分不开眼前这石之轩究竟是谈笑杀人的邪魔,还是那个对碧秀心之死歉疚终生的多情种子。他徐子陵的灵觉就像给人废去武功。

  这是最可怕的魔功,石之轩终于魔功大成,天下恐难有制得住他的人,连三大宗师也不行。因为石之轩完全属于他们那一级数,足可与任何之一分庭抗礼,甚且过之而无不及。

  迎上他深邃莫测的眼睛,徐子陵淡淡道:“前辈是否刚抵长安,立心去找希白兄算账,现在则改为杀我。”

  石之轩哑然失笑,神态潇洒好看,摇头道:“人道虎毒不食儿,希白等若我半个儿子,他有时顽皮点,始终是情有可原,因为错在我不能常在他身旁指点。不过这亦是我训练继承人的方法,不但予他人身的自由,更希望他有独立的思想,不会变成我石之轩另一个版本,在这方面他的表现异常出色。”

  徐子陵心中唤娘,石之轩不但气质有变化,手段也有变化,其辞锋的锐利,比得上他的不死印法。

  徐子陵苦笑道:“我情愿前辈像以前般坦白,因为我弄不清楚你是真心赞赏希白兄,还是说反话?”

  石之轩两桨交叉打出,划进永安渠反映两岸灯光的水里,光影破碎下,小舟从岸旁滑出,顺流而去。凝望徐子陵好半晌后,微笑道:“过去的十五年就像一个悠长的噩梦,现在我终于成功醒转过来。”

  接着目光投往渠水去,神色益转柔和,旋露出痛苦的神色,颓然道:“我是自食其果!哪有人这么蠢竟会去害死自己最深爱的情人!这十五年就是我这蠢材应偿还的代价。”

  徐子陵愕然瞧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究竟他是在装神弄鬼,还是邪帝舍利内的邪气,在以毒攻毒下,反把石之轩改造变成“好人”。

  他真的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他再不明白石之轩,掌握不到他的内心世界。

  我的娘!

  这正是没有丝毫破绽的“邪王”石之轩。

  石之轩将目光上移,注入无尽的星空去,一边轻轻道:“子陵到幽林小谷去吧!让我的女儿有个幸福的归宿,告诉青璇,这些年来我没有去探望她,是因为我不敢见她,缺乏那种勇气。告诉她,我和她分属两个不同的世界,绝不可再有碰头的机会,绝对不可以,唉!”

  徐子陵心神剧震。

  妃暄说得不错,石青璇仍是石之轩唯一的破绽,石之轩怕见石青璇,正因他知道自己难以对她痛下杀手,更怕再招来另十五年的可怕噩梦,所以不肯多做一次蠢材。

  若让石青璇与他相见,会有什么后果?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565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三章 同床共榻
      寇仲仰卧山野,以羊皮外袍为床,星空为被。
  千里梦在十多步外流过的小溪旁响起喝水的声音,无名则以他的胸膛为巢,蜷首安睡。

  他的手轻抚楚楚一针一线为他缝制的羊皮袍,此袍经龙泉巧匠修补,回复原状,表面看不出痕迹,但却像他的心般伤痕累累。

  尚秀芳该已抵达高丽,她能否寄情于音乐的天地,将他淡忘?宋玉致对他究竟是爱多恨少,还是恨多爱少。他不敢去想,又忍不住去想。

  他寇仲路过寿春而不去见楚楚一面,伊人会否因此肝肠寸断,怪他无情!

  唉!

  男女之情不但令人牵肠挂肚、神伤魂断!更是个可把人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沉重包袱。不过若他在洛阳殉城战死,她们当然为他悲痛伤心,但一切都会被时间冲淡和疗愈。

  忽然间他感到无比的孤独,若她们中任何一人刻下正在身旁,他肯定自己会不顾一切去爱她,求她原谅。

  徐子陵回到多情窝,侯希白看书看得摇头晃脑,乐在其中。

  徐子陵颓然在他另一边隔几坐下,叹道:“我刚见过你的师尊。”

  侯希白双手一颤,差点把书掉往地上,愕然往他瞧来,失声道:“真的?不是说笑吧?”

  徐子陵没好气道:“说笑也拿别的东西来说,照我猜他大有可能想来处置你,却见我从你家溜出来,遂改变主意,找我坐艇游永安渠去。”

  侯希白色变道:“你怎能活着回来的,且没受半点伤。”

  徐子陵苦笑道:“侯公子啊!你的石师再非以前的石之轩,而是成功把分裂开来的两种极端再融合为一的石之轩。你绝不知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我对他再无半丝体察的把握。临别时他给我一个可能是发自真心的忠告,就是希望我立刻离开长安,到巴蜀探访他的女儿。”

  侯希白倒抽一口凉气道:“这不是忠告,而是警告。现在我们该怎办好?”

  徐子陵感觉到侯希白从深心透出来对石之轩的敬畏和怯惧,知道若不能振起他的斗志,后果堪虞。微笑道:“在他口中,希白兄只是个有独立思想的顽皮孩子,还赞你甚为出色。”

  侯希白愕然道:“他竟会说这种话?”

  徐子陵苦笑道:“这正是最令人头痛的地方。他把我们看通看透,我们则完全不知他的意向如何。我们必须把这形势扭转过来,若真想不到办法,今晚只好卷铺盖离开长安。”

  侯希白皱眉苦思道:“他为何肯放过你?又或放过我?又或是否因我们两个在一起而有顾忌?若是如此,那表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干,所以不想横生枝节。”

  徐子陵赞道:“希白兄的脑筋开始回复正常,这样最好。我却有个更大胆的想法,就是他的话至少有一半是真的,就是直至此刻,他仍无法向他的女儿下毒手,甚至害怕有这个想法。所以因着我和青璇的关系,于是放过我,顺带暂缓对付你。”

  侯希白点头道:“虽是想得玄妙了些,但肯定有点道理。妃暄不是说过没有一年半载,石师休想复元吗?会否他因伤势未愈,所以哄着我们待他伤愈始向我们动手。”

  徐子陵神色凝重的摇头道:“他不但完全复元,功力比之在小长安时更有精进,已臻天人合一之境,他不动手绝非因没有把握收拾我。”

  侯希白捧头压低声音道:“我情愿他摆明车马来杀我,我们魔门中人从不注重什么长幼之序,师徒之义。若威胁到自己性命,可抗争到底,现在我却给他弄得糊里糊涂。是哩!你找到纪倩了吗?”

  徐子陵脱下粘满须髯的弓辰春面具,拿在手中呆看半晌,哑然失笑道:“不知是否因你的石师暗伺在旁,我的意识虽感觉不到他,元神却有感应,以致心神恍惚,犯下错误。因为我根本不应扮弓辰春,见纪倩该扮黄脸汉雍秦才对,纪倩是想跟雍秦学赌技而不是弓辰春。幸好错有错着,令我与胡小仙搭上关系,她的媚术确是诱人,回想起来心儿还卜卜跳呢。”

  侯希白一呆道:“你在说什么,听得我更添糊涂。”

  徐子陵解释清楚,侯希白提议道:“横竖睡不着,不若我们到上林苑找纪倩,不见她时再去赌场。”

  徐子陵摇头道:“无论我是弓辰春或是雍秦,均不宜被纪倩看到我们在一起,你该趁仍有福份睡觉好好安眠。”

  侯希白叹道:“石师随时会来寻我晦气,你教我怎能安寝,我就像纪倩般愈夜愈精神。你或者根本不该和纪倩碰头,让我去试探她吧!”

  徐子陵讶道:“你不怕石之轩在门外等你吗?”

  侯希白摇头道:“他既已复元,现在是要完成统一圣门两派六道的时刻,而不是急着要将我这花间派的唯一传人灭掉。我倒希望他来见我,看他有什么话说。”

  说罢回复一贯的潇洒自如,哼着歌儿去了。

  徐子陵离开小厅,穿过前后进间的天井,刚踏足后进的廊道,一震停下。

  他竟然听到女子的悲泣,哭声断断续续从左方走廊尾端侯希白的卧室传来。我的娘!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谁家女子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来,又因何事哭哭啼啼,这么伤心?

  甫到长安,发生的事总是出乎他料外,忽然间他对即将展开的行动,再无半点把握。

  他重新举步,来到侯希白虚掩的卧室门前,轻轻推开。

  温柔的月色从朝东的窗子透入,照亮半边卧室,另一半仍陷在暗黑里,绝世美女婠婠梨花带雨的坐在床头,香肩不住耸动,哭得昏天昏地,神情悲楚。

  徐子陵作梦亦未想过婠婠妖女可变成这样子,呆在当场,好半晌移到床旁坐下,叹道:“究竟是什么事?”

  婠婠像此时始察觉他来到身旁,悲呼一声,竟扑入他怀里,泣道:“我师尊死了哩!”

  徐子陵哪想得到婠婠有此反应,他当然可及时避开,却是无法在这情况下硬起心肠,登时温香软玉抱满怀,襟头被她的热泪沾湿大片。

  婠婠双手搂实他的蜂腰,娇躯抖颤,完全失去平时的冷静自制,比之早前听到祝玉妍死讯的冷漠是截然不同的两番情景。徐子陵感到她的悲伤痛苦是发自真心的,不由心中恻然,叹道:“人死不能复生,终有一天我们也会死去,只是迟早的问题。”

  婠婠把俏脸埋在他的胸膛,死命把他搂紧,凄然道:“师尊是婠儿唯一的亲人,只有她真正疼惜我,栽培我,现在她去了,遗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又哭起来。

  徐子陵胸膛衣衫湿透,一对手更不知放在哪里才好,只好轻拍她香肩道:“你刚才表现得很坚强,为何此刻会忽然兵败如山倒的失去控制?还要躲到这里来哭?”

  婠婠抽搐道:“我不知道,人家离开这处后一直思前想后,再忍不住,只希望能在你怀里把悲痛全哭出来。我绝不可让派内其他人知道我为此悲伤失控。”

  徐子陵无言以对,目光落在她那对蜷曲床沿的美丽赤足上,心中涌起感触。无论魔门如何进行异常和泯灭人性的训练,将门人变成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之徒,但人总是人,仍会有人的七情六欲,石之轩如此,婠婠亦是如此,就看你能否接触到他们人性的这一面。

  柔声道:“你来了多久,有听到我和侯希白的对话吗?”

  婠婠泣声稍敛,以哭得沙哑的声音道:“我来时只得你一个人,还以为你会生出感应,哪知你全无所觉,人家哭出来你才懂得来安慰人家。”

  徐子陵自家知自家事,晓得是因遇上石之轩阵脚大乱,致失魂落魄,叹道:“你可知我适才碰上什么人?”

  婠婠娇躯一震,终不再饮泣。

  徐子陵不自觉的轻抚她背心,道:“是石之轩!”

  婠婠坐直娇躯,拭去泪渍,黯然道:“我从来不晓得祝师在我的心中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她其实是个很可怜的女人,石之轩害得她很惨,血债必须血偿。石之轩是圣门的罪人,现在更是最有机会统一圣门的人;只要他杀死我,阴癸派将落入他手中。而且我只能孤军作战,因为只有如此可证明我是有资格的继承人,才能坐上祝师空出来的宝座,那时派内的人始肯为我卖命。这是敝门初祖定出来的继承法则,在接掌派主之位前,须独自修行三年。子陵此刻该明白石之轩为何到长安来。”

  徐子陵心中唤娘,这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比起应付只剩下一个破绽的石之轩,香家的事立即在比较下变得轻松容易。他虽视婠婠为敌人,但人接触多后怎都有点感情,在情在理,他也不应眼看着石之轩杀死婠婠,否则真给石之轩统一魔道,把分散的经卷重归为一,后果的严重,教他不敢去想。

  婠婠美目深注,柔声道:“你肯助我破他的不死印法吗?”

  徐子陵皱眉道:“在长安,他的不死印法根本是没有破绽的,我们联手对付他亦没有用。我有个提议,现在我立即送你攀城离开,婠婠须立即奔赴巴蜀,此间事了后,我会到你避世的地方找你。”

  婠婠秀眸泛着智慧的异芒,轻轻道:“你是否暗示在巴蜀他尚会有破绽呢?”

  徐子陵摇头苦笑道:“这可是他亲口说的,我自问看不透他是真情还是假意。”

  婠婠洒然耸肩,毫不在意的道:“多一个制他之法总是好的,你徐公子到长安来究竟有何贵干。不论是什么,我会为你守秘密,甚至出手助你。”

  徐子陵怎敢信她,断然道:“我的事请你高抬贵手,最好不闻不问。”

  婠婠幽怨的白他一眼,表示心中不悦,刹那后回复一贯冷漠笃定的神态,和刚才悲痛下泪的婠婠宛若两个不同的人,淡淡道:“今晚人家可否在此借宿一宵?”

  徐子陵愕然道:“这是侯希白的居所,你该问他才合理。”

  婠婠深深瞧进他眼内去,轻柔的道:“你可知敝师因何败于石之轩手上?”

  徐子陵心道当然是因她意图拖他和师妃暄一起上路,口上却不愿说出来,缓缓摇头。

  婠婠叹道:“修习天魔大法的女子,是绝不可和自己心爱的男子发生肉体的关系,师尊正因情不自禁,被石之轩骗到床上去欢好,所以天魔大法至十七重后再无寸进,始终不能达到第十八重的最高境界,只好以玉石俱焚与石之轩来个同归于尽,可惜仍是失败。”

  徐子陵尴尬道:“这并非我拒绝你留宿的原因,而是我不能代侯希白答应你,因何你不接受我的劝告,立即离开长安。”

  婠婠苦笑道:“尚未动手,我便仓皇逃窜,还有什么资格继承派主之位?不要婆婆妈妈的好吗?照我们侯公子一向夜夜笙歌的习惯,不到天亮绝不回家。不管你啦!人家哭累了,想睡觉哩!”

  说罢就那么躺在床上,闭上美目,横陈的娇躯起伏有致,雪白的赤足,秀丽的玉容,即使以徐子陵的自持力,亦看得怦然心动,心中唤娘,更拿她没法。

  婠婠唇角逸出一丝甜蜜迷人的笑意,轻拍身旁柔声道:“躺下来休息一会好吗?”

  徐子陵吓得站起来,狼狈的道:“不行!”

  婠婠依然美目紧闭,神态安详的道:“刚搂着人家都不怕,睡在一起有什么问题?呀!”

  徐子陵心神剧震,只见婠婠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花容惨淡,阵红阵白,显是走火入魔的可怕先兆,难道她因祝玉妍之死动真情,以至有此厄难。

  大骇下一时忘却与她敌对的关系,扑上床去。

  婠婠仍是抖震不休,探手将他搂个结实,累得徐子陵和她滚作一团时,颤声道:“子陵救我!”

  徐子陵双手按上她香背,送入真气,懔然惊觉她体内天魔气乱窜狂流,如脱缰野马不受控制的在经脉窍穴间腾奔窜闯,若不把这可怕的情况改变过来,肯定她挨不了多少时候。别无选择下,徐子陵无私的送入真气,先抵其丹田气海,再由该处出发,沿十二正经来个拨乱反正。

  他因熟悉婠婠体内的情况,驾轻就熟的向她施以援手。

  长生气在她娇躯内不知运行多少遍,到徐子陵神疲力竭,真元损耗巨大之际,婠婠回复平静,松开抱着他的手,躺在床上,似是沉沉睡去。

  徐子陵不放心的探手按上她的香额,大吃一惊,感到她的体温正疯狂的攀升,想再输入真气探个究竟,竟给她充盈澎湃的天魔气排斥。此时更奇异的事又发生了,当她变得灼手般热时,体温转往下降,变得冰雪般寒冻,出奇地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如此忽寒忽热,徐子陵毫无办法,无从入手。

  一阵疲累侵袭全身,徐子陵身不由己的闭目调息,卧倒婠婠身旁,他晓得若硬撑下去,说不定会对自己造成永久性的伤害。

  只休息片刻,只休息片刻……

  当他再张开眼睛,晨早的日光映入他眼帘,徐子陵骇然坐起来,婠婠仍躺在身旁,轻柔的呼吸着。

  徐子陵听到侯希白的足音,正朝内进走来;心知若非被他惊醒,或会继续睡下去。

  伸手探触婠婠额角,奇寒无此,此时他无暇理会,跳起床来,在门外截着满身酒气的侯希白。

  侯希白探头一看,惊讶得合不拢嘴,望望床上的婠婠,瞧瞧徐子陵。

  徐子陵知他误会,既狼狈又尴尬,忙把他推到外厅,将事情解释清楚。

  侯希白露出凝重的神色,道:“子陵中她的奸计哩!”

  徐子陵色变道:“什么奸计?”

  侯希白像从宿醉中醒过来般,双目闪闪生辉,道:“我虽不真正清楚她玩什么手段把戏,但看她现在的情况,她该是借子陵的长生气助她突破天魔大法的限制,进军阴癸派自初祖以降,历代派主从未有人臻达的第十八重境界,甚或尤有过之。”

  徐子陵心中乱成一团,不知是惊是喜。

  侯希白道:“现在只有一个解决的办法,就是下手干掉她。”

  徐子陵一震道:“这怎么成?”

  侯希白猛然起立道:“让我来下手。”

  说罢住内进走去。

  徐子陵叫道:“希白兄!”

  侯希白往他退回来,颓然坐进椅内,喘息着摇头叹道:“你不用阻止我,我根本狠不下辣手摧花的心,何况是美若天仙的婠大美人,唉!”

  两人对视苦笑。

  “嘭”!

  扣门声传来。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566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四章 一生一世
      侯希白将李靖迎进小厅,坐好后徐子陵低声道:“婠婠在房内,我们说话小心点。”
  李靖为之愕然。

  徐子陵扼要解释一遍,还坦然告之石之轩已返长安,又说出今趟来长安的目的,李靖皱眉道:“我们还以为京兆联解散后长安的形势会简单明朗,现在听子陵的分析,完全不是这样的一回事。”

  徐子陵叹道:“我尚未告诉你,尹祖文正是那个向雷大哥施七针制神的人。”

  李靖和侯希白同时失声嚷道:“什么?”

  徐子陵下意识的别头一瞥婠婠所在的方向,束聚声音道:“尹祖文该是与元吉和池生春暗中勾结,秘密扩展势力。元吉表面支持建成,实则另有居心,希望借助魔门势力成为最后一个登上帝座的真命天子。”

  李靖往侯希白瞧去,道:“侯公子乃魔门中人,对这有什么看法?”

  徐子陵晓得李靖是因侯希白的出身而不信任他,如不释去李靖的疑虑,合作上将出现问题,道:“希白兄是魔门的异种,李大哥不能理解为何经石之轩培养出来的徒弟竟是个可信任的人,是正常不过的事。唉!其中的原因,确是出乎一般的想像,玄妙非常。”

  今趟侯希白也给勾起兴趣,欣然道:“子陵的话另有所指,哈!事实上我自己并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徐子陵微笑道:“我这叫旁观者清,问题出于石之轩过去十多年的性格分裂,一边是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的魔君,另一边则是深悔自责的多情种。所以当他传授希白兄花间派的武功,可能因花间派的心法影响,他较倾向变成那多情的人;而当他训练杨虚彦时,亦因受补天派心法的引发,将杨虚彦这杨勇遗孤变成冷酷的刺客。后果便是希白兄和杨虚彦变为极端不同的两个人。”

  侯希白拍桌道:“说得精采,所以我和杨虚彦的对立,竟是石师一手促成的,代表石师内心善与恶的斗争。假若我击败杨虚彦,石师会有什么感想?”

  李靖沉声道:“杨虚彦是石之轩手上重要的棋子,可发挥难以预测的后果,旧隋文臣大将拥杨广者少,拥杨勇者多。一旦登上天子之位的人德望不足镇服天下,杨虚彦可打正杨勇遗孤的旗号出而号召旧部。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两人点头表示明白,晓得他指的是若李世民被排斥或被杀,人心不服时,祸乱分裂的局面怕会继续下去,那时人心追思杨坚掌政时的隋朝,杨虚彦可带来期望和幻想。

  侯希白苦笑道:“这么说,石师杀我是势在必行,因为我代表他善良的一面,是他性格分裂后的产品,故绝不容我这异种活在他眼前。”

  李靖头痛的道:“石之轩究竟躲在长安何处?若我们能把握他的行踪,可集中全力,布局将他杀死,破他的不死印法,为世除害。”

  说罢凝望侯希白,看他的反应。

  徐子陵却生出感触,与寇仲在一起,他从来不用隐瞒任何事,什么均可掏出来研究讨论。可是面对算得上是“兄弟”的李靖和侯希白,由于大家背境立场有异,像大德圣僧是石之轩另一化身一事他不敢随便透露,怕惹来不测的后果。李靖亦然,由于侯希白是“石之轩传人”的身份,始终对他有怀疑。

  侯希白俊美的脸容露出茫然神色,摇头叹道:“我不知道,唉!他终是一手将我培育出来的人,我是不会主动去对付他,不过他若想杀我,我会尽一切方法保命,这是敝门的规矩。”

  李靖听他这么说,反释然点头道:“我明白侯公子的立场哩!”

  转向徐子陵道:“子陵对石之轩一事有什么提议?”

  侯希白站起来无精打采的道:“我去看看婠姐儿。”避嫌的离开。

  两人瞧着他没入后进的背影,均感心情沉重。

  徐子陵压低声音道:“我们面对的可能是魔道有史以来最厉害的人物,任何一般我们以为能收效的方法均不管用。在长安这种人口密集的城市,凭他的不死印法,肯定可轻易杀人,从容脱身。此人更是智计超群,警觉性高,李大哥可否暂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李靖瞥一眼侯希白没入的后进门,皱眉道:“你不为你的好朋友的性命担心吗?”

  徐子陵道:“我有个直觉,一天我在长安,石之轩仍不会下手收拾他这徒弟。”

  李靖愕然道:“这怎么说?”

  徐子陵解释一遍他跟石青璇、石之轩的关系,并没有说出“石青璇乃石之轩唯一破绽”那方面的事,因他感到这乃石青璇与石之轩间的隐私,不宜公开。

  李靖吁一口气道:“我就算想对付石之轩也无从入手,好吧!秦王吩咐我全力支持你,究竟我可以在什么地方帮你的忙?”

  徐子陵凝望他片晌,沉声道:“我今趟到长安来,主要的目的是无情地将香家丧尽天良的每一份子赶尽杀绝,连根拔起。”

  他少有这样说话,但因素素和亲身遇上香家父子干下的恶行,终狠下心肠,决定对香家进行无情的剿灭。

  李靖虎躯一震,双目爆起精芒,冷然道:“即使没有秦王的指示,我李靖也定要全力助你。”

  李靖离开后,徐子陵到卧房找侯希白,只见侯希白呆坐床沿,婠婠却芳踪杳然。

  徐子陵在侯希白旁坐下,关切的问道:“希白……”

  侯希白递来一张信笺,苦笑道:“我进来时婠婠已离开,留下这该是给你的便条。”

  徐子陵接过一看,只见笺上有一行清丽洒逸的留言,写着:“爱你恨你,一生一世。”八个字。上款是“子陵”,下款竟是她淡淡的唇印。

  侯希白凑过来看道:“香艳的留言,该是她因圣法大成,心情特别,一时下真情流露,否则只会写‘爱你’两字。”

  徐子陵皱眉道:“哪里来的信笺?”

  侯希白道:“她往对面小弟的小书斋来个不问自取,真奇怪,我一直在留意她,却听不到任何声息。”

  徐子陵倒抽一口凉气,点头道:“你猜得不错,我也一直留意她的动静,竟没有丝毫的感应。唉!真狡猾,我竟被她利用了!”

  侯希白叹道:“此事祸福难料,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子,因为石师一天收拾不下她,可能会暂缓收拾我。”

  徐子陵瞧他好半晌,不解道:“为何侯兄今早对令师忽然变得如此消极被动?”

  侯希白回复洒脱自然,微笑道:“子陵是指我刚才对李靖说的一番话,哈!李靖既不信任我,我侯希白为何要对他说真话。”

  徐子陵笑道:“原来如此,你的不死印法究竟练出什么成绩来?”

  侯希白摇头道:“愈练愈糊涂,愈没有信心。不死印法与花间派的心法截然不同,讲的是损人利己,不大适合我的性格。”

  徐子陵道:“穷则变,变则通。照我的经验,练功的过程是以波浪的形式进行,时登波顶,时沉浪底,当你置身低谷,大有可能是攀上另一高峰的先兆。”

  侯希白同意道:“你的话很有道理,不如我将不死印法的口诀念一遍给你听,说不定你可找到破不死印的方法。”

  徐子陵愕然道:“这岂非等若你亲自助我对付令师?”

  侯希白毫不在乎的耸肩道:“有什么问题,他要杀我,难道我坐着等死?”

  两人眼神交触,旋则同时笑起来,沉重的气氛尽去。

  徐子陵笑着道:“研究不死印法一事暂缓进行,我们可否假设因小弟的关系,令师暂时不会来对付你呢?”

  侯希白点头道:“理应如此,昨晚我故意给石师机会,他则全无动静。”

  徐子陵沉吟道:“但若他以为我离开长安,岂非糟糕。”

  侯希白道:“不用担心,石师昨晚因初来甫到,不明白我现今的情况,但只要他见过杨虚彦,当从他处晓得我正替李渊写百美图,杀我会打草惊蛇,影响他统一魔门的大计。所以我说婠婠借你练成圣法祸福难斗,就是这个意思。今天你有什么事要办?”

  徐子陵淡淡道:“这几天我会很忙,要到押店听课,不但要学习押店的经营手法,还要练一口带平遥口音的话。”

  说罢站起来,一手搭着侯希白的肩头,微笑道:“好好睡一觉吧!今晚回来找你吃饭和研究不死印法,希望不要听你念到一半时我已吐血受伤便谢天谢地。”

  侯希白往床上倒下去,踢掉靴子,笑道:“这是婠美人儿睡过的床,小弟大有可能作一个既甜蜜又可怖、爱恨交缠的梦,哈!”

  徐子陵离开北里的荣达大押,刚是华灯初上的时刻,著名青楼赌馆所在的北里主街车水马龙,非常热闹。

  他现在是腊黄脸的雍秦再加一副假胡髯,即使是寇仲亦要多看两眼才能看破他是徐子陵,其他人更不用说。

  荣达大押的陈甫本身是个可信任的人,再得李靖亲身向他打过招呼,让他晓得此事有天策府全力在背后支持,更是衷诚合作,令徐子陵少担一份心事。”

  由于胡小仙的启发,他想出一个妙想天开的方法,就是使他扮的“司徒福荣”成为池生春的情敌,把主动操控在手内,而非被动的待池生春来上钩。问题是如何能把司徒福荣变成一个对池生春有威胁的提亲者,如果“大仙”胡佛让他碰得一鼻子灰,只会是一个笑话。兼且此事必会开罪李元吉和尹祖文,只有钱而欠缺背景的司徒福荣如何在不令人生疑下竞逐胡小仙?凡此均是必须解决的问题。

  想着想着,发觉自己抵达明堂窝大门外,正犹豫该否到里面打个转,又怕撞上胡小仙时,一群人迎面而来,进入明堂窝。

  中间一人本身高人一等,还戴上高冠,非常瞩目,赫然是他和寇仲的老爹“杜伏威”,由五个亲随高手簇拥而行,颇有威势。

  他往杜伏威瞧去,老杜亦朝他望来,两人眼神交触,杜伏威仍是木无表情,似个吊死鬼的样子,但徐子陵晓得杜伏威已将他这“儿子”辨认出来,因为他并没有掩饰眼神。

  杜伏威忽然停步,四名亲随连忙立定,徐子陵知机地在他旁缓步走过,好听他指示。

  果然杜伏威道:“对面街那间斋铺卖相不错,我们和大仙打个招呼后,去试试它的斋菜是否如门面设计般出色。”

  徐子陵心领神会,心中涌起亲切、熟悉和信任的愉悦,举步而去。

  寇仲独坐丘岗之上,远眺地平尽处虎牢城的灯火。

  千里梦在背后安详的饱餐青草,猎鹰无名在天上盘旋侦察,正大演其鹰舞,显示有人在不住接近。

  月照下的虎牢城,代表着王世充东面的战线,最坚固的军事城堡,虎牢若失陷,附近管城、荥阳、郑阳势不能保。如能稳守虎牢,纵使洛阳各线全部失陷,他的少帅军仍有机会把粮食物资通过虎牢送往洛阳,助王世充对抗李阀的大军,故关系重大。

  想到这里,寇仲忽然轻松起来,心忖只要能保着虎牢和偃师两城,大有可能令李世民吃一场大败仗,把现今李阀雄霸天下的威势扭转过来。

  蹄声自远而近。

  寇仲跳起来笑道:“我还怕你们弄错地点时间,要我白等三天三夜就糟糕哩!”

  来的是他八镇大将中的宣永、白文原、焦宏进、卜天志、高占道、陈长林、六部督监的虚行之和陈老谋。

  陈老谋在马上笑应道:“我们接到大小姐的飞鸽传书,还怕来早哩!白等的将是我们。”

  宣永笑着下马道:“任大姐须留镇彭梁,因不能随来生足半天气。”

  卜天志首先与寇仲相拥大笑道:“少帅虽远赴关外,但有关你扬威大草原的战绩却像雪片般飞来,且夸大扭曲至令人难以相信。”

  来到两人旁的高占道欣然接口道:“例如说你们三人各以一敌万,杀得突厥人落花流水,还追击千里,把颉利的牙帐都拔掉。”

  虚行之哑然失笑道:“不过这对少帅军的士气大有帮助,各路豪杰来投,让我们能迅速壮大起来。”

  寇仲放开高占道,大喜道:“我们现在能作战的有多少人?”

  虚行之道:“我们现在总兵力达三万人,但称得上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只在万许人间。”

  白文原道:“只要少帅一声令下,我们随时可调这一万人往战场,保证不会让少帅失威。”

  寇仲兴奋的道:“你们办事,我当然放心,现时我们少帅军的大本营情况如何?”

  焦宏进答道:“王世充、窦建德、李子通、沈法兴等自顾不暇,故没人有空来惹我们。所以我们得到杨公宝库运回来的大批财帛后,不但重建彭城,还减低赋税,刺激工农商各业,兼之有大小姐、龙游帮和南方宋阀的全力支持,故彭梁日趋繁荣兴盛,为少帅奠定争天下的基础。”

  陈长林道:“我和谋老依少帅交给我们鲁大帅的宝笈,建立起一支机动性和作战力强的水师,舰艇的数目不住增加,只要再有一年的时间,将不惧李阀庞大的船队。”

  寇仲喜道:“全是好消息,看来我应是到转好运的时刻。”

  虚行之道:“一切都在密锣紧鼓中,只待少帅的指示。”

  宣永道:“据探子回报,李世民在关中集结大军,挥军洛阳一事如箭在弦,此乃成败的关键,如我们能助王世充击退李军,那时将轮到窦建德和王世充展开黄河两岸各城的争夺战,我们可南攻李子通,只要取得江都,我们将大增争霸的筹码。”

  寇仲往天空招手发啸,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下,无名俯冲破云而下,安稳的落在他肩头处,寇仲探手轻抚无名,解释这头宝贝的来历,道:“我会教导你们一些练鹰养鹰的基本方法,劳烦你们带它回彭梁好好照顾,我的宝贝马儿也须一并带走。”

  虚行之愕然道:“少帅决定独赴洛阳吗?”

  寇仲点头叹道:“若我率领你们和过万少帅军到洛阳,只会招王世充之忌,所以我连乖无名也不敢带去张扬。唉!王世充此人出身神秘,背景复杂,实在一言难尽。惟今上策,就是由我一人去洛阳设法子,你们则全力备战,听我的消息。”

  目光再投往虎牢,心中燃起希望,暗想只要老子能助王世充守稳这黄河以南的东面战线,李世民此仗必败无疑,这该是他可以和有能力办到的事。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567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五章 暮鼓晨钟
      斋肆大堂二十多张桌子全告客满,徐子陵出手打赏伙计,又等待近两刻钟,被安排在一角的方桌坐下,点好斋菜,杜伏威一人独自来到,他脱掉高冠,弓腰哈背变成另一个人似的,到徐子陵旁坐下,后者忙为他斟茶,还低唤一声“干爹”。
  杜伏威现出一个罕有的慈祥笑容,欣然压低声音道:“能听得你这声爹,我已老怀大慰。唉!小仲仍坚持与虎谋皮,去助王世充守洛阳吗?”

  徐子陵无奈一笑,改变话题问道:“干爹你今趟到长安来是打个转还是准备长住?”

  杜伏威再叹一口气,有点茫然的道:“我不知道,问题出在我的所谓刎颈之交辅公祐身上,他与那魔门妖道左游仙占着丹阳自把自为,更拒绝与我对话。李家父子上上下下待我非常不错,真想留在这里享点清福便算,但又不忍眼睁睁瞧着老辅沉沦下去,千辛万苦始能与魔门割断关系,现在却重投其怀抱,确是愚不可及。”

  举杯以茶当酒般一口喝尽。

  徐子陵再为他添茶,色香俱备的斋菜上台,徐子陵不由想起师妃暄,若能与她在这斋肆一角共当上素,该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杜伏威机警地扫视堂内其他宾客,道:“子陵到长安来所为何事?”

  徐子陵沉声道:“孩儿可否问干爹你一个问题,在李世民和李建成两者中,你希望谁去继承唐主之位。”

  杜伏威双目精光乍闪,冷笑道:“我杜伏威自淮南起家,南征北讨,从未吃过败仗,我的事业是从马上得来的,你认为我会尊重那一种人?”

  徐子陵欣然道:“这就成哩!我今趟到长安是要对付池生春,因为他大有可能是巴陵帮香贵的长子,香玉山的亲兄。我们和香家不但有私仇,对他们贩卖人口等为非作歹的勾当更恨之入骨。”

  杜伏威皱眉道:“要对付他还不容易。以子陵现在的身手,有心算无心下,取他狗命易如反掌。”

  徐子陵凑近点叹道:“问题是我们想从池生春身上把香贵迫出来,故不得不用上些计谋手段。”

  接着解释一番,对这位老爹他是绝对的信任,便连自己亦不太明白为何有这种心态。

  杜伏威听得哑然失笑道:“子陵的计划确是妙想天开,我实难以判断会否行得通。我听过司徒福荣此小子,据闻是个辎铢必计的人,却未听过他好色。且猛虎不及地头虫,他若为避祸到长安来,那敢同时开罪尹祖文和李元吉,除非他是嫌命长。”

  徐子陵心忖姜是老的辣,他倒没有想得这么周详,应道:“假若是胡小仙自己看上司徒福荣,情况会否不同?”

  杜伏威愕然道:“此事怎可能发生?”

  徐子陵把胡小仙的事和盘托出后,道:“现在司徒福荣欠的是一个靠山,这靠山要硬得使池生春不敢以别的手段对付他,只能在赌桌上与他一争短长。”

  杜伏威明白过来,沉吟片晌后道:“这事我要回去想想,怎样可找到你?”

  徐子陵说出侯希白的多情窝,与杜伏威分手回家。侯希白正在书斋内兴高采烈地画他的百美图卷,见他回来欣然道:“今晚我们直接到上林苑找纪倩,无论她如何忙。知是我找她定会分身见个面,子陵到时可直接问她。”

  徐子陵在一旁坐下,皱眉道:“阴显鹤方面有什么消息?”

  侯希白放下毛笔,退往他旁的椅子坐下摇头道:“他该尚未到长安,没人见过这样一号人物。”

  徐子陵心中一沉,顺口问道:“你什么时侯起床的?”

  侯希白颓然道:“我根本不能入寐,惟有替你老兄出外奔走办事,我向长安一个信得过的帮会人物查探过池生春,得知此人确大有可能是香家的人,因为在李渊入关前没有人认识他,池生春是忽然冒起的,在李元吉支持下经营六福赌馆,谁都不晓得他的出身背景,只知他有雄厚的资金,先从六福的原主人把赌馆巧取豪夺的拿到手,短短数年间打响名堂,使六福成为能与明堂窝争一日短长的另一所大赌馆。”

  接着叹道:“不是我泼你冷水,我那位帮会朋友说池生春生性多疑,非常机警,比任何人更深明便宜莫贪之理。若依你的计划扮成司徒福荣,大锣大鼓的来与他在赌桌上较个高低并争娶大仙胡佛的女儿,他不起疑才是怪事。香家干尽坏事,会比一般人有更高的戒心,小弟认为你这条计是行不通的。”

  徐子陵岔开话悠然道:“你似乎在长安很吃得开。”

  侯希白欣然道:“我在这里的人面阔,上至皇宫,下至市井,我总有办法。唉!我在为你担心啊!”

  徐子陵微笑道:“不瞒你老哥,我和寇仲是小扒手出身,遇上特别着紧钱袋,甚或走路时用手按着钱袋的人,我们会采用声东击西之法,例如硬撞他一记,分他的心,另一个则趁机施展空空妙手。无论他把钱袋如何密藏,一把小刀子即可探骊得珠,百发百中,从不失手。”

  侯希白微一错愕,剑眉轻蹙道:“这声东击西之法如何用在池生春身上?”

  徐子陵道:“还未想妥,不过希白兄的情报非常管用,使我更有把握。只要我们将池生春的多疑,变成入手的破绽,或可成为引他入彀的道儿,因放着有人肯把偌大家财送上门来的机会,他岂肯轻易错过。”

  侯希白动容道:“给你这么一说,事情似又非绝不可行,我们要好好想想。哈!到上林苑灌两杯黄汤如何?我在青楼总是灵感如泉的。”

  徐子陵笑道:“去的是你。我还要你设法把纪倩弄往明堂窝去,好让她无意中碰上我这长满须髯的雍秦。”

  侯希白苦笑道:“这是没有可能的,你好像并不清楚纪倩直到今晚仍是长安最红的青楼名妓、明堂窝的首席方家客,兼且这位姐儿既爱使性子又爱乱发脾气,好起来时可对你千依百顺,但随时可把你轰出明堂窝,这种事曾在我身上发生过一趟。哈!现在长安的男人均以曾被她轰过为荣,那至少表示能令她动气。不过小弟却只引以为耻。”

  徐子陵心中浮起纪倩明亮而变化多采的一对美眸,暗忖若非上一次到长安时她有事求自己,恐怕会遭到同样的对待,心中一动问道:“你知否她和池生春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侯希白道:“池生春怎敢碰纪倩,因为李元吉正是拜倒于纪倩裙下的不贰臣之一。”

  徐子陵讶道:“以李元吉的威势权力,要得到纪倩不是易如反掌吗?”

  侯希白道:“怎会如此简单,纪倩的情况有点像尚秀芳,在长安是街知巷闻无人不晓,即使李渊也绝不容许李元吉对纪倩强来,免得招来对李家有损的话柄。何况李元吉尚要顾及本身的形象和声誉,加上李渊身边近臣大多与纪倩有良好的关系,所以李元吉只可像其他裙下之臣般去争夺纪倩的芳心,其中的爱恨苦乐,该是非常动人的。”脸上现出陶醉的神色。

  徐子陵忽想起一事,问道:“李元吉不是和风雅阁的青青夫人相好吗?”

  侯希白哂道:“青青夫人只是李元吉众多女人之一,李元吉一向风流,最爱四处拈花惹草。”

  一拍徐子陵肩头道:“好哩!要不要到上林苑碰碰运气?”

  徐子陵摇头道:“我到青楼能碰到的只会是坏运气,最重要的是我不可主动去找纪倩,只可让她碰上我。幸好这并非急迫的事,今晚我要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才去想这事。你知否原来经营押店是怎么一门高深复杂的学问,为探求这门学问累得我筋皮力竭,你最好乖乖在这里继续作你的百美图,画累了上床休息,别忘记你的石师心意难测,昨晚你又没好好睡过,听我的话吧!”

  侯希白颓然道:“何用你来提醒我,现在只有写画和盘桓青楼可令我忘掉一切,这或者是人与禽兽的分别吧!它们只懂为生存而奋斗,我们却懂寄情风月,忘掉对生存的威胁,这叫逃避。”

  徐子陵深思道:“睡觉正是逃避的一种方式,所以禽兽亦有借睡觉逃避现实这与生俱来的办法。”

  侯希白兴致盎然的道:“那么人和禽兽最大的分别在那里?”

  徐子陵凝想片刻,道:“我想最大的分别该是人会对自己本身的存在作出思索,例如我们因何存在?存在本身有什么意义和目的?冥冥中是否有主宰?每一个人是否均像扯线傀儡般任由命运摆布?生从何来?死往何去?生死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侯希白听得发起呆来。

  徐子陵想起爱谈生死之道的伏难陀,若不是得他启发,自己恐怕不会对这人生之谜想得这么透彻深入,使他更明白师妃暄为何会舍弃尘世,修行天道,那正是对自身存在身体力行的探索。

  旋又想到石青璇,她是因截然不同的原因,对这残酷的现实和人世间的恩怨看通看透,故选择避世隐居的生活方式。

  自己却不幸卷入凡尘的大旋涡里,难以抽身退脱。

  心中不由暗叹一声。

  侯希白点头道:“子陵这番话有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我现在只想醉个不省人事,忘掉心中的痛苦。”

  徐子陵心中涌起去见石青璇的强烈冲动,忽然间感到自己比以前任何一刻更明白她。可是眼前的侯希白是他另一个必须关心的人,道:“希白兄何不把心中的痛苦说出来,那会好过点。”

  侯希白一对俊目红起来,瞥徐子陵一眼后垂首苦笑道:“我是由石师一手培育成材,若说对他没有感情,就是骗你的。有时他真的对我很好。唉!我和他这盘账该如何算?我现在只想面对面和他把事情弄清楚。昨晚我独自到青楼去,正是想他来找我,要杀要剐悉随他老人家的意思,总好过现在般如堕在迷雾中,没有一件事是分明的。死并非那么可怕吧?”

  徐子陵终于清楚侯希白对石之轩的真正心意,心中叫糟,因为石之轩再非以前性格分裂的石之轩,在他认为有此需要的情况下,会毫不留情把这个“产品”处决清理。

  沉声道:“你不是说过若依师门传下来的规矩和他在你十八岁那年立下的咒誓,你在二十八岁那年挡不过他的‘花间十二支’,才会把你杀死?你现在该是二十七岁吧!还有一年的时间。”

  侯希白颓然道:“二十八岁只是他订下的限期。我随时可要求提早举行,我真想晓得当变成被他杀死的冤魂后,石师会否伤心后悔。唉!花间派的规矩宗法是自小从心中建立起来的,现在已成根深蒂固的思想,所以我不会让子陵你插手此事,只会凭自己的力量去渡过难关。”

  徐子陵皱眉道:“像你目下般全无斗志,一会儿说束手任从处置,一会儿又说要力争过关,都是消极的表现,真使人担心。”

  侯希白回复潇洒自然,笑道:“这叫心情矛盾,若能不死,谁愿尚有大好光阴时一命呜呼?至少待我完成这唐宫百美图才说,哈!”

  徐子陵道:“照我看你石师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将不会亲手干掉你。”

  侯希白一呆道:“子陵此话有什么根据。”

  徐子陵沉吟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即使自以为铁石心肠的石之轩,亦因害死碧秀心,充满痛苦矛盾的渡过十五年,否则这天下可能是另一番局面。现在从他所谓的‘噩梦’中苏醒过来,不但不敢去碰石青璇这死穴,亦该不愿亲手处决自己一手培育出来的徒弟,所以我推测他会利用杨虚彦来对付你。”

  侯希白精神大振道:“这会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我怎也不会让杨虚彦得逞的。”

  徐子陵见振起他的斗志,心中大慰,道:“你石师只得两个传人,若死的是杨虚彦而非你,他没理由将自己唯一的传人毁掉,否则花间和补天两派将无以为继。更可想像的是你石师必会全力支持杨虚彦成为胜出者,若你再不振作,将会饮恨于杨虚彦的影子剑下。”

  侯希白冷哼道:“我怎会那么容易便宜杨虚彦?幸好得子陵点醒。哈!我现在可安心睡觉哩!”

  自李世民取得柏壁大捷后,天下有足够实力作其对手者,仅剩下以王世充、窦建德和萧铣为首的三大军事集团。寇仲羽翼初成,暂且不论。宋阀僻处岭南,割地称霸绰有余裕,但若凭其本阀之力,兼且南人不耐北方苦寒,则有鞭长莫及之叹。

  宋金刚柏壁之败,实是影响深远,不但使刘武周声势由强转弱,更令突厥在联结好塞外各族之前不敢轻举妄动。没有突厥人的支持,另一依附突厥的霸主梁师都只好按兵不动,以隔岸观火的态度坐看以洛阳为中心的争霸决战。

  三大军事集团中,以萧铣的形势最不利,关键处在于杜伏威降唐,不但镇着萧铣,令他动弹不得,亦使朱粲、李子通、沈法兴之辈在迫不得已下袖手静观变局。

  林立宏则被夹在两大劲敌萧铣和宋阀之间,难有任何作为。

  在这逐渐明朗化的情势下,天下顿成李阀、王世充和窦建德三方之争,而寇仲的唯一希望,就是把王世充和窦建德拉到一起,粉碎李世民不败的神话。

  经过一夜全速赶路,寇仲于清晨时分抵达洛阳,守城的兵卫谁不认识他,立即飞报王世充。

  来迎接的是寇仲对他颇有好感的王世充次子王玄恕,大家见面,自有一番高兴。

  在亲兵簇拥下,两人并骑驰往皇宫。

  寇仲问道:“李世民方面有什么动静?”

  王玄恕露出凝重神色,沉声道:“据我们得来消息,李世民将于这几天亲率大军出关东来,我们已作好准备,务要对他迎头痛击。唉!果然不出少帅当年所料,李世民吸取李密久攻洛阳不下的教训,采取逐步肃清外围据点,断绝食道,再孤立我们的策略。”

  寇仲兴致盎然地扫视繁荣如旧的洛阳风光,讶道:“李世民的大军仍远在关中,你怎知他采取什么策略?”

  王玄恕道:“因为柏壁之战后,李家先后派出四名大将,在我们四周集结兵力。分别是史万宝进驻龙门,断我们南援之路;刘德威屯兵太行,倘若东攻河内,我们北路势被封闭;王君廓则对洛口仑虎视眈眈,而另一将领黄君汉枕兵孟津,一旦渡过大河,回洛仑势将难保。”

  寇仲暗忖这确配称为“上兵伐谋”,李世民不费一兵一卒,只凭兵马调动,即构成对王世充的庞大压力。在这样的形势下,李世民若要劝降王世充旗下的将领,使他们离叛归附自是水到渠成。

  寇仲信心十足的道:“洛阳处于河流交汇之地,要真把洛阳孤立,谈何容易。当年我为要说服令尊,言辞当然夸大点。不用担心,李世民即管放马过来,只要我们能守稳偃师、虎牢一线,李世民围城时,窦建德大军来援,定可把李世民杀个落花流水,能否逃回关中亦成问题。”

  王玄恕露出尴尬神色,低声道:“父皇不肯听我劝告,违反与窦建德的协议,已于昨天登上帝位。”

  寇仲色变道:“什么?”

  人马驰进皇宫去。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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