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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经典-《大唐双龙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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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44楼 发表于: 2007-09-13
第十二章 日归日归
      寇仲登上帅座。
  除高占道、牛奉义、卜天志、麻常、左孝友等人因在外不能出席,少帅军的重要人物共聚一堂,宋家军由宋鲁作代表。

  右席依次是宋鲁、虚行之、陈长林、白文原、焦宏进;左席由宣、水居首,接着是陈老谋、跋野刚、邴元真、任媚媚等人。

  人人屏息静气,晓得事不寻常。

  寇仲很想向宋鲁探问宋智的事情,不过时间地点均不适宜,只好暂时搁起,亲切地逐一向各人问好打招呼。

  到他把眼前形势和所起变化交待清楚,众人无不动容。

  寇仲总结道:“子陵亲赴洛阳,向李世民传递我要领军与以颉利为首的外族大军决战关中平原的意愿,以李世民的为人,为我说话的又是子陵,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众人一阵轰然起哄,他们追随寇仲历经灾劫,对寇仲信心十足,且寇仲有奔狼原之役大败颉利的往绩,故没有人认为寇仲是口出狂言。

  宋鲁拈须微笑道:“此仗将令少帅名留千古,为历史写下百世不灭的威名,不但一举粉碎颉利对中土觊觎之心,且可同时镇慑在西域虎视眈眈的统叶护。”

  跋野刚激动的道:“天下间只有少帅敢有此豪情壮举,我们誓死追随左右,全力以赴。”

  众人起立齐声誓师,气氛炽热。

  到众人重新坐定,陈老谋长笑道:“天应人、人应天,天人交感。少帅和小陵于李建成搬走火器前误打误撞巧破火器库,过程如有神助,实乃天大吉兆,对建成一方却是大凶兆啊!”

  众人全体同意。

  寇仲欣然道:“由此也可证明李世民是真命天子。江湖流传的‘杨公宝库、和氏宝璧,二者得一,可统天下’,看来确属老天爷的意旨,我和子陵因两者尽得,故过犹不及,只好让李小于承受恩泽。哈!我说得有道理吗?”

  虚行之欣然道:“只要是少帅金口说出来的,不但有道理,且是天理。”

  寇仲哑然失笑道:“行之确是我的好知心。”

  宣永道:“潜入关中的行动由麻常将军指挥,该可在短期内完成,我们则聚集在此恭候少帅指示。”

  任媚媚妮声道:“天命既在我们一方,不论少帅说什么,最后胜利总该是我们的。”

  众人一阵哄笑。

  鬼神之说,深入人心,既是吉兆频现,众人当然信心倍增,士气大振。

  寇仲道:“麻常方面有雷大哥这位人面广的老江湖接应,更得地头虫黄河帮照拂安排,当不会出任何问题。”

  顿了顿问道:“飞马牧场方面有什么好消息?”

  虚行之道:“我们昨天刚接到商场主的飞马传书,五千匹经改良和受严格训练的优质战马,经由水道运来梁都,船舰由卜镇负责供应。”

  寇仲大喜道二竟有五千匹之多,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

  宋鲁道:“岭南方面的事情顺利解决,少帅可放心调兵遣将,不用分心。”

  堂内只有寇仲明白宋鲁说话背后含意,指的是宋智被宋缺处理妥当,不能为患。

  寇仲喜上加喜,笑道:“现下当务之急,是须把大军和舰队集中梁都,俾能迅速调动,从水路开赴关中。兵贵精不贵多,此战人选者不但要久经战阵的精锐,且必须胆气过人,精于骑术。”

  虚行之提议道:“我军方面可由宣镇全权处理。”

  寇仲对他的见地极有信心,欣然道:“就如此决定,其他人从旁协力。”

  众人目光落到宋鲁身上。

  宋鲁油然道:“我宋家方面更无问题。事实上这步工夫我们早做妥当,只须把军队调来梁都便成。”

  寇仲道:“鲁叔估计有多少人手可用呢?”

  宋鲁答道:“我们向以骑兵为主,适合参与者可达四万至五万之众。”

  寇仲大乐道:“加上老爹作战经验丰富的江淮精锐,我们可组成一支十万精骑的劲旅,只要李唐方面多供应十万精兵,我们兵力共有二十万之众。对方虽说兵力达数十万,说到底仍分属不同族系,予我们离间分化的可能性。加上我熟悉他们作战方式而作出针对性的策略,对地理形势的掌握更远非他们能及。且敌方始终是劳师远征,深入我境,比较种种优劣条件,我长彼消,双方势力扯个平手。剩下的就看是他颉利了得,还是我寇仲高明,哈!”

  众人齐声呐喊,声震梁柱,士气昂扬。

  待平静下来,寇仲发令道:“宣镇得我战术真传,当三方大军在梁都结集,自该由宣镇指挥操演,练习平原马战之术。装备由陈公花心思筹划,粮草物资供应劳烦鲁叔。务要养精蓄锐,上下一心,人人均晓得迎击颉利关乎天下苍生的荣辱祸福。当外族联军南下之际!将是我们振兴中土,尽雪前耻的一刻。”

  众将轰然应诺。

  两船缓缓靠岸。

  出乎徐子陵意料之外,船上不但有单琬晶,尚有跋锋寒、王玄恕和近五十名飞云卫好手。

  李靖夫妇和徐子陵跃上东溟号船首,跋锋寒笑善迎上来道:“这是怎可能发生的,子陵竟由李大将军亲送往梁都。”

  后随的单琬晶欣然道:“我们入舱细说。”

  在舱艇分主客坐定,跋锋寒道:“我们先杨文干一步截上公主,暗伏船上待杨文干来自投罗网,此于果然于两晚后在离开封十里的水道顺流以快艇火箭伏击我们,给我们迎头痛击,数百凶徒损折过半,当时形势混乱,杨文干是否葬身浑河,没有人弄得清楚。”

  跋锋寒以他一贯轻描淡写的风格说出当时情况,但徐子陵可想像其时战况的激烈,而刚才他们亦察觉到东溟号留有多处被毁和火灼的遗痕。

  到徐子陵把形势的变化交代清楚,跋锋寒一对虎眼立时亮起来,长笑道:“毕玄啊!长安就是我们三度交手的好地方,我会令你后悔山长水远的到长安来。”

  宋鲁待寇冲向众将交待清楚,着他到内堂说话,又使人取来锦布包扎的包里,交到寇仲手上,微笑道:“这是玉致特意使人送来给你的礼物,我不知包着的是什么束西。”

  寇仲拿在手里,触手柔软,心中涌起暖流,忙拆开锦布,现在眼前是一张写有两行清丽字体的笺条。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日归日归,岁亦莫止。”

  寇仲细读两遍,抓头道:“请恕我才疏学浅,这四句似话似诗的东西该作何解,请鲁叔你老人家指点。”

  宋鲁哑然失笑的隔几来看,道:“此为玉致引自诗经小雅传诵千古的《采薇》篇,全篇分六章,前三章写的是离家远征士卒久戍在外的苦痛,接着两章述说军中情况,末章细诉归途的苦况。”

  寇仲虎躯一颤,至此更深切体会到宋玉致厌战的情绪。叹道:“这四句的意思……”

  宋鲁解说道:“这四句是诗篇起始的四句,薇的俗名叫巢菜,惟初生时可食,四句的意思是不断采摘薇菜,薇菜不断生长,征人不断想着回家,可是一年转瞬过去,仍未有归家之期。”

  寇件差点掉泪,抚着香笺,说不出话来。

  宋鲁知他心情,道:“王致与你之间前嫌尽释,是值得高兴的事,只要少帅一切依计划进行,炎夏来时,不是便可见到玉致吗?这包里看来像套衣服,应是玉致亲手为你缝制的。”

  寇仲强忍心中的激动,先拿起香笺,置于侧几上,打开包里一看,竟是整套行头,包括红色幞头,大圆领短袖淡青色外帔,白色加裥袍,束腰黑革和黑皮软靴,一时看呆了眼。

  宋鲁欣然道:“玉致对你真体贴,从头至脚为你准备停当。”

  寇件硬咽道:“我会穿这套衣服入长安。”

  宋鲁岔开道:“大哥着我为二哥的事向你致歉,并保证再不会发生同类的事故。”

  寇仲担心道:“阀主如何处置智叔?”

  宋鲁道:“倘依大哥以前的脾气,二哥难逃一死,幸好见过梵斋主后,大哥的心肠明显软化,又见二哥坦然认罪,目下只是不准二哥离开居所,并褫夺他的兵权。”

  寇仲想起楚楚,道:“我还有一事请鲁叔帮忙,希望玉致体谅。”

  宋鲁道:“说吧!”

  寇仲把与楚楚关系的来龙去脉,毫不隐瞒的尽告宋鲁。

  宋鲁微笑道:“放心吧,相信玉致不会对此有何异议,我会为你修书一封,让她清楚此事。”

  虚行之此时来报道:“往历阳的战船在码头候命,请少帅起驾。”

  战船驶经开封。

  跋锋寒推门而入,正打坐的徐子陵离床迎接,道:“天明哩!时间过得真快。”

  跋锋寒往窗口探头一看,道:“刚过开封,午前可抵梁州。”

  说罢坐下,含笑道:“美人儿公主和你有什么话说?”

  徐子陵在他另一边隔几坐下,失笑道:“美人儿公主?哈!美人儿公主。”

  跋锋寒道:“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多接近你们,所以口吻语调愈肖似你们,只不知这是好是坏?”

  徐子陵道:“当然是好事,趁你心情大佳,我有个问题想向你请教。”

  跋锋寒讶道:“我在洗耳恭听。”

  徐子陵道:“你老哥挑战毕玄,此事很易理解。可是接着将是随我们正面与塞外联军硬撼,而说到底你仍是突厥人,心中会否生出矛盾?”

  跋锋寒微笑道:“原来是这样一个问题!这方面寇仲对我的了解会多一点,即使在突厥内亦有不同族系之分,我是属于在你们中上北齐文宣帝和南朝梁敬帝时被突厥并吞的柔然族内其中一个小族,虽被突厥同化,但对横蛮的突厥人始终有深刻的仇恨,只是敢怒不敢言,」切暗藏心底。兼之我少年时被以颉利为首的突厥人弄得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沦为马贼,我再没法克制对突厥人的仇恨。别人虽视我为突厥人,我却只当自己是无根的流浪者。今趟能与你们并肩作战对抗颉利,是我自小以来的梦想和心愿,子陵现在该不用为我是什么人而担心。”

  徐子陵道:“多谢你肯坦言相告,是否亦因同样的原因,促成你最后和芭黛儿分手?”

  跋锋寒双目射出惆怅神色,点头道:“打一开始,我注定和她是没有好结果的。曾有一段时间,我错觉以为男女爱恋可以超越民族家族的仇恨,岂知这种刻骨铭心的血仇有如附骨之蛆,不但刻在心头,还在血内流淌。最要命的是我们双方均无法为对方彻底改变自己,因仇恨展开的爱,因仇恨而结束。”

  徐子陵道:“你不是去见过芭黛儿吗?”

  跋锋寒道:“我让她晓得我心中仍有她,也让她晓得我们无法一起生活的残酷现实,令她好过一点。唉!我还能够做什么呢?”

  历阳城总管府内院偏厅。

  杜伏威听罢寇仲的话,皱眉道:“从军事战略的角度去看,说得好听点叫一战定江山,难听的是孤注一掷。我儿获胜,当然天下从此太平,一日一败北,李唐、少帅和我江淮军同受重创,北方势将沦入外寇之手。南方萧铣与林士宏已结成联盟,若形势逆转至此,宋缺将无力反击,只能据地固守,萧林将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天下肯定重演昔年五胡乱华的乱局,你的计划是否太冒险?”

  寇仲微笑道:“爹请信任孩儿,孩儿有必胜的把握。”

  杜伏威仰天长笑,豪气狂涌道:“我儿英雄无敌,爹该是过虑哩!一切依我儿所言。”

  寇仲叹道:“自离开扬州,没有一刻孩儿像此时般感到未来全在我掌握之中。”

  杜伏威道:“爹也从未见过你这般神气,顾盼间自然而然流露出慑人风范。”

  寇仲思索道:“全是拜能目睹宋缺与宁道奇一战所赐,武学上的得益固是难以估计,回想细思当时的情况,宁道奇虽没和我直接说过半句话,但有些话似乎都是针对我说的,例如‘创造却不占有,成功而不自居’这两句话,正是我目下最精确的写照。至于最关键的三句‘自以为尚迟,疾走不休,绝力而死’,更是发人深省。”

  杜伏威赞叹道:“不愧中原第一人,字字珠玑,满盈禅意。此事就这么决定,依我儿的选兵条件,我至少可提供三万精骑,到时我会亲自领军,在我儿全权指挥下向外寇大显颜色。”

  寇仲忽然又想起宋玉致亲手为他缝制的恩赐。

  船泊码头。

  宋鲁亲率众人来迎,小鹤儿见到王玄恕,乐极忘形,扯着他到一旁说私话儿,害得王玄恕大为尴尬,又不忍拂逆她的兴头。

  徐子陵让宋鲁等招呼接待李靖夫妇,偕跋锋寒和阴显鹤漫步回城。

  跋锋寒见到王玄恕和小鹤儿的情况,笑道:“我提议玄恕留在梁都陪小鹤儿,两位有甚么意见?”

  徐子陵道:“可让寇仲去劝服他,他会听寇仲的话。我愈来愈感到个人恩怨不足为重,最重要是天下的和平统一。”

  转向阴显鹤道:“纪倩也最好留在梁都。”

  阴显鹤神情古怪道:“我已把她说服,子陵不用担心。”

  徐子陵和跋锋寒听得你眼望我眼,难道纪倩转性?否则谁可说服她,即使阴显鹤也不行。

  前者奇道:“你凭什么说服她?”

  阴显鹤忸怩道:“我可以不说吗?”

  跋锋寒斩钉截铁的插入道:“不行!快从实招来。”

  徐子陵点头同意,含笑表明与跋锋寒同一阵线的立场。

  阴显鹤老脸一红,无奈道:“放过我吧!唉!她有了身孕。”

  跋锋寒大乐道:“阴兄真本事!”

  徐子陵忙恭喜他。

  跋锋寒道:“那阴兄也不宜随我们去冒险。”

  阴显鹤坚决摇头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你们是我的恩人和兄弟。”

  跋锋寒微笑道:“我不是为你好,而是为我们好,更为你的孩子着想。试想你随我们拿性命去拚搏,嫂夫人则日夕在家担心你的安危,多少会影响孩子,更会影响你。到长安后,将是连场剧战,谁够狠谁才能活下去,而你则肯定不够狠,皆因有所牵挂。听我们的劝告吧,没人会因此小觑你,同时也可令我们更能毫无窒碍的放手而为。”

  阴显鹤默然不语,显被打动。

  徐子陵心中涌起暖意,当他初识跋锋寒之时,发梦仍没想过跋锋寒可说出这么有情有义的话。

  在乱世中,像阴显鹤这种情况,可以发生在任何一个家庭里,做成生离死别的惨剧。

  天下的老百姓受够哩!该是结束苦难的时候。

  探手搭上阴显鹤长胖少许的肩头,笑道:“你这叫以身作则,令玄恕没话好说。来!我们好好喝几杯,预贺嫂夫人将来生出个白白胖胖的宝贝儿,那时天下再没有战争,每一个人都可安居乐业,不用与亲人分离。”

  跋锋寒长笑道:“我们现在去喝的是喜酒,阴兄就索性在今晚与纪小姐正式结为夫妇,我和子陵作证婚人如何?哈……”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745楼 发表于: 2007-09-13
第十三章 踏上征途
      战船驶离梁都,在夕照中北上运河,目的地是大唐国的首都长安。
  舱厅内,寇仲、徐子陵、跋锋寒围桌用膳,以酒助兴。

  跋锋寒见寇仲一副另有所思,魂魄出窍的云游样儿,奇道:“你昨天回来后,直到此刻仍是神魂颠倒的样儿,究竟发生什么事?”

  寇仲裂齿笑道:“大家既成兄弟,小弟当然不敢有丝毫隐瞒,我正在恋爱。”

  跋锋寒和徐子陵立即哄然大笑,前仰后合。

  寇仲毫无愧色道:“所以人不该那么坦白,只恨我说不出别的理由。哈,念四句爱的咒语你们听听,好让你们能分享我的感受。”

  徐子陵喘笑道:“终忍不住哩!”

  跋锋寒笑道:“子陵竟晓得是什么一回事?”

  徐子陵道:“是鲁叔告诉我的。”解释清楚后,跋锋寒兴趣盎然的道:“看看是什么咒语能那么厉害,把我们少帅的心完全俘虏。”

  寇仲摇头晃脑一面陶醉的念道:“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日归日归,岁亦莫止。”

  徐子陵和跋锋寒听得你眼望我眼,后者道:“这四句十六个字,确像咒语多一点。”

  寇仲遂以专家姿态,逐字解说。

  徐子陵道:“确道尽致致对你的爱意和思念。你不是说这只是诗篇的起首四句,那接着是什么?这么优美的诗文,我有兴趣知得多点儿。”

  寇仲抓头道:“我怎晓得接着是什么,你当我是王通吗?”

  徐子陵向跋锋寒打个眼色,后者知机地故意皱起眉头佯作不悦道:“这是少帅不对,表示少帅对玉致小姐的爱不够深,不够彻底,否则怎会不去把整篇诗弄清楚。”

  寇仲错愕下往跋锋寒瞧去,目光随即转向徐子陵,见两人苦忍着笑的辛苦样儿,恍然道:“原来你们两个小子在耍我,还说是兄弟!”

  两人终忍不住放声狂笑,笑得呛出泪水。

  寇仲陪他们笑弯了腰,喘着道:“他娘的!很久未尝过笑得如此辛苦的滋味。”

  旋又不解道:“鲁叔乍心会泄漏我的秘密,他不像这种人。”

  徐子陵道:“因为我关心你,见你今早起来硬要把我拥有的夜明珠要去,知必是与楚楚和王致有关,否则何须两颗?可是你又不像这么懂讨好女儿家的人,遂忍不住向鲁叔查询,看是什么刺激令你转了性子。”

  跋锋寒欣然道:“两珠定情,少帅日后艳福无边,请保重贵体。”

  三人再度大笑。

  笑罢,寇仲叹道:“玉致以诗文遥传心意,当然令我心花怒放,亦使我生出很大感触,首次体会到征战的残酷和可怕。”

  徐子陵道:“以往你没有这种感受,是因无数的战争在前路恭候,令趟却是最后一场战役,若于此役阵亡,份外不甘心,因为只要能平安渡过,可回家安享妻儿之乐。”

  寇仲点头道:“故此我格外感到肩负的重任,誓要以最优良的战术,让今趟追随我的儿郎,尽可能活着享受胜利的成果,才能不辜负他们对我的信任和爱戴。”

  跋锋寒摇头道:“这只是痴心妄想,能有一半人活着回来实相当不俗啦。”

  寇仲露出充盈信心的笑容,淡淡道:“我们走着瞧吧!”

  载着名震天下的少帅寇仲、徐子陵和跋锋寒的战船,先抵洛阳,与李世民的船队会合,共赴长安。

  随寇仲往访长安者,还有王玄恕和三十名亲卫,前者坚持亲雪家族血仇,寇仲和徐子陵拿他没法,只好从他心愿。三十名亲卫是飞云卫中的精选,均曾得寇仲悉心栽培,人人身手高强,有胆有识。

  十八艘战船,浩浩荡荡的逆流开往关中,李世民改乘他们的船,表面是代表李渊显示主人家的诚意,事实上是争取多点时间与他们商量人京后的大计行动。

  这天清早起来,寇仲爬起床第一件事是到甲板右舷,观看两岸平原的地势。

  李世民来到他旁,与他并肩而立,微笑道:“少帅心内想的可是未来与塞外联军的一战。”

  寇仲点头道:“秦王真知我心。”

  李世民肃容道:“少帅准备怎样打这场仗?”

  寇仲欣然道:“难得秦王肯开金口垂询,小弟当然言无不尽。”

  李世民哑然失笑道:“听少帅语气,竟是不敢和我谈及此战,而要待我开口。”

  寇仲若无其事的道:“多多少少有点这样的意思,怕的当然是功高震主,日后来个狡兔死走狗烹那才不值?”

  说此番话时,他目光往李世民投去,恰巧李世民往他瞧来,目光相触,两人忍不住放怀大笑,生出水乳交融,惺惺相识下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动人感觉。

  李世民道:“少帅真会说笑,要我怎样配合你?”

  寇仲双目神光大盛,扫视对岸远近的平野丘陵,沉声道:“首先我要在每一条敌人会经行的路线布下精灵的探子,让我能精确把握敌人的情况,我曾吃过狼军来去如风的亏,令趟绝不可重蹈覆辙。”

  李世民点头道:“少帅放心,这方面我筹划准备多年,不但有熟悉地理的探子队伍,更可以飞鸽迅速传递消息,达到少帅的要求。下一步如何?”

  寇仲道:“我会令颉利发觉这段路并不好走。”

  李世民剑眉轻蹙道:“来自大草原的敌人一向灵活如风,机动性强,昼伏夜行,要偷袭和伏击他们将会冒上非常大的风险,甚至动辄难以脱身,少帅请再作考虑。”

  寇仲微笑道:“偷袭截击他们的人由我寇仲亲自率领又如何?”

  李世民愕然道:“那当然是另一回事。唉!少帅的心思教人意想不到,竟是由主帅亲自上场。”

  寇仲道:“我袭击的只是颉利的金狼军,只要够快够狠,不断令敌人伤亡,可令对方如履薄冰,步步惊心。当他们抵达大河对岸,将是师劳力竭,疲不能兴。”

  顿了顿续道:“沿途突袭的另一个作用,是扰敌军心。因我袭击的对象集中在金狼军的部队,等若向其他领袖如突利、古纳台兄弟、菩萨之辈发出警告,暂时我仍顾及兄弟情份,不去碰他们,要他们好自为之。”

  李世民一震道:“妙绝!战争之道,攻心为上,少帅此着,不但前无古人,恐怕也后无来者。少帅认为这支突击部队需多少兵员?”

  寇仲肯定的道:“五百精骑该足够有余,但必须是百中挑一、骑射皆精的高手,其中部份人当然还须熟悉地理环境!更要尽量利用河道,让我少帅军的飞轮船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哼,今越神出鬼没、来去如风的是我们。当颉利越过北疆后,会发觉优势尽失,完全处于被动捱打的劣局。只有如此,我们可把伤亡减至最低。”

  李世民道:“我现在开始明白少帅为何坚持要打这样的一场硬仗。”

  寇仲道:“这盘棋如何下,主动全在我们手上。我们先设法气走毕玄和赵德言,断去他们对长安的情报,倘能令颉利认为长安政局不稳,必起军直扑长安,我们则枕兵大河南岸,同时沿河多处集结舰队,不断予以偷袭冲杀,保证敌人不敢越大河天险半步。”

  李世民道:“若颉利转攻北岸各城,建立据点,我们岂非亦被大河天险因于南岸?”

  寇仲笑道:“这是绝不会发生的。他若敢调兵他攻,我们可用舰队迅速送兵过河,加以截击,尽由当时形势决定。你老哥记紧要把洛阳的超级武器八弓弩箭机和飞石大炮运来,装在船上,配合我们的飞轮船,把大河和沿岸一带牢牢控制在手上,包保敌人应接不暇,疲于奔命,空有比我们强大多倍的兵力,且平均质素更是他们优胜的大军,也有力难施,被我们牵着鼻子走。他奶奶的熊!到敌人军心不稳,就是我出动去和突利他们逐一谈心的时机,当只剩下冥顽不灵的颉利,我会教他一尝惨败的滋味。”

  船队转入渭河,望长安南下。

  李世民赞叹道:“能与少帅并肩作战,而非与你成为誓不两立的死敌,是世民的福份,更是天下百姓的福份。以前是由我千方百计去振起手下士气,使将士用命,今趟却掉转过来,由你今世民充满必胜的信心,我真不知说什么才充份表达我对你心中的钦佩和感激。”

  寇仲楼上他肩头道:“大家兄弟嘛!还要说什么他娘的客气话儿呢?”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746楼 发表于: 2007-09-13
第六十卷 第一章 决死之旅
      联合船队船速减缓,沿永安渠朝长安城驶去。
  寇仲、徐子陵、李世民、跋锋寒四人并肩立在船首,准备登岸。

  伟大的长安城轰立前方,象征着一个新时代的兴起。寇仲深切地体会到当他们入城的一刻,将会攀上生命和事业的极峰,直至击退以颉利为首的塞外联军,始能告终。在这段时间内,他必须竭尽所能面对所有危机和挑战,再不能像从前般可以种种诡谋巧计至乎打不过就跑的办法作灵活应变,凭的只有本身的实力。任何错失或犹疑均不容许,似若在赌桌上豪赌的赌徒,每一注尽押所有,输掉任何一局将永不得翻身。

  跋锋寒仰望在蓝天上飘浮的云朵,有感而发的道:“由我们入城的一刻开始,长安将成为塞内外人人翘首仰望的中心,它面临的成败将主宰着天下权力的盛衰兴替和民族国家的荣耀屈辱,影响深远,想想也教人神思飞越,泛起如在梦中的奇异感觉。”

  徐子陵神采飞扬的眼神先落在寇仲那袭令他威风凛凛,由宋玉致亲手为他缝制、外加楚楚送的羊皮外帔的新衣上,心底涌起难以形容的滋味。然后目光移往跋锋寒,笑道:“锋寒少有这么感触丛生,单听这几句话,不认识大驾者会以为你是个多愁善感的人。”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多愁善感?哈!子陵把我当作是感春悲秋的娘儿吗?事实上我心中想到的是傅采林,他名传天下的奕剑术究竟是怎样的一回事?”

  寇仲苦笑道:“你老哥很快可弄个一清二楚!入城后第一件事,将是登门拜访他老人家,以示我和子陵对他的尊敬。届时要打要骂,全看这位师公的心情。子陵!对吗? ”

  徐子惟以苦笑回报,心中想到的是尚秀芳,暗替寇仲神伤不已。

  另一边的李世民神色凝重的道:“我们各有所感,但我因处境不同,面对的是本身家族斗争,故感受特别沉重深刻。适才耳听诸位谈笑,心中忽然生出怵惕惊怖的感觉。

  我们今趟入关,虽深合兵法的‘事备而后动,因敌而制胜’之道。事实上胜败仍系于能否‘营而离之,井而击之’,以‘我专而敌分’之势,达致目的。原本的形势,该是利于我方,可是因事情泄漏,被迫要作眼前公然入长安之举,令我们的行动由暗转明,优势几尽殆失,只余宝库一着。而对手则目标明确,在我们发动奇兵前完全掌握主动,使我们难以逆料局势变化,任何错失,均是我等负担不起,所以世民忍不住特此提醒诸位。”

  寇仲三人无不动容,当然绝不会因这番话认为李世民胆怯,因晓得李世民是怎样的一个人。论思虑的周详,李世民实胜寇仲一筹,可补寇仲不足处。他于此时此地说出这番话,正是兵家的“知己知彼”,比较敌我形势,令寇仲勿要轻敌。因为眼前形势,他们确是陷于被动和下风。

  徐子陵目注前方不住扩大的长安城,点头道:“世民兄的话发人深省,我有另一感受,眼前的情况,似若有小长安之称的龙泉当日形势的重演,不过凶险远远过之,当时我们也屡次遇险、差点送命,所以绝不能以粗疏之心应付眼前危机。”

  李世民苦笑道:“我不是在猛泼冷水,自父皇肯让我亲迎诸位入关,我便生出不祥的感觉,此时长安就在眼前,这感觉份外清晰。唉!”

  跋锋寒道:“秦王可否说得清楚些儿?”

  李世民叹道:“假若父皇先召我返京,当面盘问清楚我与你们间的关系情况,反显示他有与你们携手共抗外敌的诚意。现在则摆明他是认定我有借你们以争夺皇位之心,故全站到太子一方。照我猜估,问题该出在长安不乏认识你们的人,知道以你们的为人行事,为了窦建德和刘黑闼的血仇,绝不会与太子和齐王妥协,加上你们一向与世民有深厚交情,故助我是顺理成章。所以入城后的风险,将会远出我们估计之外。”

  寇仲色变道:“你老哥说得对,我们不但一厢情愿的过份乐观,还沾沾自喜的以为可运消带打的解决所有问题,事实则根本没解决之道。”

  轮到李世民动容道:“想不到少帅这么肯接受世民意见,令世民放下其中一件心事。”

  跋锋寒饶有兴趣的道:“这么说秦王对少帅尚另有担心的地方,何不一并说出来,少帅定必虚心受教,因我深知他的为人。”

  李世民回复从容,微笑道:“我确另有一件心事,是怕少帅的注意力全放到接踵而来跟塞外联军的平野大战上,致忽略眼前凶险诡变犹有过之的局面。”

  跋锋寒目注李世民,显是对他忽然变回沉着冷静大惑惊异,点头道:“经秦王提点,包保我们没有人再敢有轻忽之心。若令尊立下决心要我们不能活离长安,入城后确是寸步难行,动辄掉命,无法预料变化。剩是我们任何一人负伤,有可能影响最后的结果。哈!坦白说,我很欢喜陷身于这样的局势,比对决沙场更为刺激有趣。”

  寇仲开怀笑道:“我真高兴没人提议掉头开溜,即是说我们别无选择。这个游戏现在是欲罢不能,没有回头路。他奶奶的熊!爷儿们来哩!”

  鼓乐声喧天而起,联合船队从永安渠缓缓入城,左岸码头处人头涌涌,旌旗飘扬,李渊亲率王公大臣、文武百官迎迓。

  由左右羽林军组成的仪仗队从码头列队直抵朱雀大门,阵容鼎盛,尽显大唐军威势。那些因寇仲的驾临而喜出望外,以为和平可期的长安城民夹道欢迎,争睹名震天下的寇仲和徐子陵的风采,气氛炽热沸腾,万人空巷。

  “砰砰嘭嘭”!夹岸四座高达三丈的鞭炮塔同时燃点爆竹,纸屑烟火直送上天,盖过所有欢呼和鼓乐声。

  四人也似嗅到长安城内弥漫的火药味,但正如寇仲所言,他们再没有回头的路。

  寇仲首先离船登岸,李渊排众而出,迎往寇仲。

  寇仲见他穿的是武士服,只外配双龙纹披风,确有大唐霸主的威风气概,心中暗打个兀答,暗忖难道李渊是要向自己示威?脸上却露出灿烂的笑容,只依江湖规矩以晚辈之礼打躬道:“晚辈寇仲,特来长安向阀主请安问好。”

  后面的徐子陵、跋锋寒、李世民等一众人等听得彼此相觑,寇仲以这种明捧暗贬的态度对付李渊,若甫见面即开罪李渊,以后的日子不是更难过吗?李渊闻言微一错愕,在三步外站定,双目闪过一瞬即逝的怒意,哑然失笑道:“少帅令李渊有点像返回往昔刀头舔血的江湖生涯 。唉!坐上唐主之位后,李渊失去的东西太多哩!”

  寇仲深有同感的以苦笑回报,装出颓然神色,点头道:“多谢阀主指点,晚辈自做上甚么劳什子的少帅后,早尝透身不由己的诸般滋味,所以今趟是来解决问题而非增添难题,希望阀主与我抱有同一想法。”

  徐子陵三人醒悟过来,终弄清楚寇仲玩的把戏,此叫置于死地而后生。

  寇仲以这种颇有对立意味的词锋加于李渊,第一个获罪者势将是李世民,因为寇仲是李世民叫回来的。正因如此,恰可显得寇仲是一副恨不得李渊降罪李世民的不在乎态度,反足证明寇仲并没有和李世民暗中勾结,否则怎会加害李世民?群众的喝采欢呼逐渐消退,今李渊后方的李建成、李元吉、李神通、李南天、尹祖文、宇文伤、裴寂等无不清楚听到李渊和寇仲的对答,虽感刺耳,可是寇仲今趟来是结盟而非投降,语带警告,正好尽显寇仲强悍的本色,恰如其份。

  徐子陵留意李渊身后众人神情,以建成、元吉为首的太子党核心人马无不现出讶色,显然有点弄不清楚寇仲和李世民的关系。宇文伤和独孤峰均木无表情地盯着寇仲,两对眼睛射出深刻的仇恨,正是难忘旧怨。像温彦博、刘政会等一众较中立的大臣,则心惊胆跳的等候李渊对寇仲颇有挑衅意味的说话的回应,杨虚彦、王伯当、诸葛德威等与他们积怨甚深者,却一个不见,没有在场。

  李渊显露世家大族出身的关主风度,仰天长笑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远胜闻名,少帅的英雄硬汉本色,令人折服。李渊谨代表大唐臣民,欢迎少帅大驾光临,为我中土历史写下不朽的一章。只要少帅是抱诚意而来,李渊必不教少帅空手而去。”

  徐子陵听得心中喝采,李渊这番回应软中带硬,语带双关,不失身份。

  他和寇仲曾与李渊在马球场上并肩作战,知道李渊不但非是庸儒之辈,且精于计算,善用出奇制胜之术,不可小觑。

  寇仲则心中暗栗,明白李渊愈能“忍受”他,愈显示他不怀好意,如李世民猜估的已站往建成、元吉的一方,使他们入长安后的处境更为艰困。

  见好立收,寇仲从容道:“寇仲今天在这里向阀主请安问好,为的非是个人得失荣辱,而是我华夏的盛衰,请阀主明察。”

  李渊微笑道:“少帅是怎样的一个人,不论敌人或朋友,均是心中有数。少帅远道而来,李渊自要尽地主之谊。有请少帅起驾,我们入宫后再把酒言欢,尽量增加双方的了解,缩窄你我的分歧,何愁大事不成?”

  寇仲忙道:“阀主若不介意,寇仲想先去拜会师公,以示对他老人家的尊重,然后和关主把酒谈心,商量大计如何?”

  李渊一呆道:“师公?”

  寇仲趋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我的师公就是傅采林傅大师,请关主通容。”

  李渊失笑道:“是我糊涂!少帅乃我大唐贵客,自然一切悉随尊意。李渊安排好少帅停驾太极宫的春临轩,今晚为少帅洗尘时再和少帅欢聚详谈。”

  寇仲把声音更压低少许,近乎耳语的道:“小子狂野惯了,可否在宫外另找地方,方便我们逛街观光,让我们能行动自由。”

  李渊开始认识到寇仲不守成规的一面,拿他没法的道:“城东春明门附近的兴庆宫有园林之胜,少帅意下如何?”

  寇仲探出双手,欣然笑道:“关主确是善解人意的好主人,预祝我们两军合作成功。”

  李渊伸手和他紧紧相握,夹岸以万计的群众遥见两人对答不休,正一头雾水,暮见两人四手相握示好,登时爆起震耳欲聋、高呼万岁的喝采声,摇撼着长安城的西北角。

  鼓乐声同时响起,接待的仪式告一段落。

  李渊以开蓬马车,亲送寇仲等人回宫,沿途接受夹道掌众发自真心的欢呼。王玄恕和三十名飞云卫,另有专人侍候,领往兴庆宫去,好打点安排,让寇仲等人住。

  庞大的车马队从朱雀门入宫,沿天街经横贯广场,入承天门后,李渊本要陪三人往见傅采林,却为寇仲婉拒,改由韦公公负起引路招呼三人的重任。

  李渊、世民、建成、元吉等各自回宫,一众大臣相继散去,韦公公亲自领路往傅采林寄身位于太极宫东北的凌姻阁去。

  宫内守卫明显加强,当抵达凌姻阁院墙入口处,随行的十多名禁卫止步门外,没有随同进入凌姻阁的范围。

  韦公公神态亲切友善的解释道:“我们是依傅大师的意思,阁内不设任何守卫。”

  跋锋寒顺口问道:“毕玄是否在宫内?”

  韦公公双目闪过嘲弄之色,像在说跋锋寒不自量身份,旋又敛去,堆起虚伪的笑容,点头道.“毕大师法驾所在处是太极宫西北角陶池南岸的临池轩,景色不在凌烟阁之下,以示皇上对两位大师的敬意。”

  跋锋寒精神大振,哈哈笑道:“毕玄啊!我们又碰头哩!”

  寇仲毫不客气问道:“香玉山那混账小子有否随赵德言那家伙一道来?”

  韦公公为之一呆,垂首道:“这方面小人并不清楚。”

  三人当然晓得他在装蒜,而韦公公最独到处正是真人不露相,以绝顶高手的身份装扮奴材,事实上他至少是与尤婆子、宇文伤同级数的可怕高手。

  韦公公显是不愿与他们磨蹭下去,躬身道:“少帅请!”

  寇仲领头跨步,凌烟阁美景尽收眼底。

  凌烟阁是筑于人工湖岸的殿阁楼台组群,仿似栖于烟波之上,水色苍碧,林木婆娑间,一道长达数丈的长桥跨烟池引出的支流而建,接通沿岸的走廊亭台,直抵凌烟主建筑的大门。台榭水光,辉映成趣,景色极美。

  四人来至桥头,忽然一人踏桥而至,隔远招呼道:“这不是有缘千里能相会吗?愚蒙正在思念三位,竟就这么与三位碰个正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赫然是狭路相逢的回纥高手,大明尊教的余孽烈瑕。只见他精神抖撤,一副故友相逢,没有半点芥蒂,似明知在现今的情况,三人拿他没法的可恨样儿,今人气结。

  寇仲见他大模大样的迎来,想起尚秀芳与他的关系,立即心头火发,但脸上仍挂着笑容,漫不经意的道:“烈兄仍没给人宰掉吗?可喜可贺。”

  烈瑕直抵三人身前,露出他招牌式的奸狡笑容,道:“托少帅鸿福,在下到今天仍是活得健康快乐。噢!秀芳大家还以为少帅到长安后必忙得晕头转向,要到今晚廷宴才有机会亲睹少帅风采,少帅现在进去见秀芳大家,肯定可予她意外惊喜。”

  以徐子陵的淡薄无争,仍忍不住心中暗骂烈瑕,他故意提起尚秀芳,摆明是要刺激寇仲,暗示他与尚秀芳的亲密关系。忍不住插口道:“令教主恶贯满盈,若非烈兄早走一步,当可见到他畏罪自尽的结局。”

  寇仲和跋锋暗感快意,心忖徐子陵这番话还不命中烈瑕的要害。

  跟在后面的韦公公听得满腹茫然,他只知道三人积怨极深,难以善罢。

  岂知烈瑕趋前一步,压低声音道:“不瞒三位大哥,事实上我正为此感激得要命,在下是早有脱教之心,只是苦无善法。现在大明教云散烟消!以往小弟有甚么行差踏错,请三位大哥多多见谅,容我一切从新开始。”

  三人听得面面相觑,因亏他说得出口如此这般的一番话来。

  跋锋寒双目精芒一闪,冷哼道:“无耻!”

  烈瑕一呆苦笑道:“跋兄要这么看在下,在下也没有办法,在下佳人有约,请哩!”

  就那么从三人间穿越而去,经过韦公公旁且特意大声请安,故意耍弄三人。

  跋锋寒收回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目光,淡淡道:“这小子在找死,他是我的!”

  寇仲搭上他膊头笑道:“悉随你老哥心意,做兄弟的怎会反对!来吧!师公怕等得不耐烦哩!”

  四人踏上桥头,望凌烟阁大门举步。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747楼 发表于: 2007-09-13
第二章 以夜为日
      午后的阳光下,凌烟阁的建筑组群没有传出半点人声,静悄悄至异乎寻常。主楼以金箔装裹的屋橡、鎏金装饰的大门在日照下闪烁生辉,使撑天而起高低聚散有致的楼房,多添几分富丽的气派。
  鱼儿在水中畅游拨弄的水声,雀鸟在林木间的吱喳鸣唱,不但无损阁园与世隔绝的宁静气氛,且倍增其空寂神圣的感觉。

  柔风拂过,满园花树沙沙作响,广阔的池面泛起轻柔的波纹,春意盎然中另有一股午后懒洋洋的滋味。

  踏足杏木桥的足音,对这凌烟阁内与别不同的净土是一种不必要的入侵和搔扰。

  寇仲心中却是另一番滋味,浮现着尚秀旁的绝世姿容、耳鼓仿佛听到她天下无双的歌曲。

  徐子陵想的却是远道而来的传采林,由于与傅君婥的关系,不论傅采林如何对待他们,只好逆来顺受。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师公傅采林势成长安城内最今他们头痛的人。

  步上石阶,抵达敞开的大门前,韦公公恭敬的道:“少帅请在此稍候片刻,待小人进去通传。”

  韦公公没入大门后,三人瞧进主堂,被一座反射出五光十色的云母屏风挡着视线,可见到的是紫红色的地板铺放着厚软的波斯地毯,不但增添异国的风味,更加强因傅采林法驾寄居此地的神秘气氛。

  寇仲苦笑道:“这叫丑妇必须见家翁,又如烈小子说约有缘千里能相会,待会师公倘要执行家法讨回我们的武功,该怎办好?”

  跋锋寒傲然微笑道:“此正跋某人坚持同来的主因,文的由你们负责,武的一概由跋某接着,不是所有问题迎刃而解吗?跋某正要见识……噢!”

  寇仲和徐于陵听得大吃一惊时,韦公公从屏风后转回来,身后随着一丽人现身,不但跋锋寒虎躯一震,中断豪语,寇、徐亦一时看呆了眼,心中涌起深刻难言、肝肠欲断的滋味。

  出现眼前的是久违了的傅君瑜,她一向神韵气质酷肖傅君婥,当年纵使在颜色艳丽的武士服包裹遮藏下,仍使寇仲和徐子陵联想到身形音容酷似的傅君婥。更何况此刻她换上如雪白衣,打扮一如昔日的傅君婥,更彷如傅君婥复生,重临人世,怎不勾起两人永远藏在心底对傅君婥的思念。

  她比起返高丽前较为清减,一对秀眸默默含愁,神色平静地打量三人,来到三人前三步许处盈盈俏立,轻轻道:“公公请在此稍候片刻,君瑜有几句话想私底下跟他们说。”

  韦公公逢迎李渊惯了,忙道:“小人在院门外恭候!”

  说罢掉头过桥远去。

  待韦公公消没于林木间游蜒的走廊后,傅君瑜目注跋锋寒,淡淡道:“为何送我回国的非是跋锋寒而是宋师道呢?”

  跋锋寒愕然轻颤,一时语塞说不出半句话来。

  傅君瑜露出一丝充满自怜意味的苍凉笑意,道:“过去的事不用计较,亦没法计较。师傅正在睡午觉,我可安排你们今夜子时与他老人家见面。”

  寇仲一呆道:“睡午觉?”

  傅君瑜漠然道:“这是师傅数十年来的习惯,他认为晚夜是最美丽的,所以当人人上床就寝,正是他欣赏和享受生命的时刻。唉!你们为何要到长安来,难道不知师傅对你们没有好感吗?到今天,他仍认为大师姊是因你们而送命的。”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你眼望我眼,仍不知说甚么话好。

  徐子陵偷看跋锋寒一眼,后者目不转睛地盯着傅君瑜,双目射出复杂难明的神色。

  傅君瑜并不理会跋锋寒的盯视,柔声道:“你们在龙泉的所作所为,大大加深敝国上下对你们的误会。今趟随师尊来者,还有被誉为仅在师傅之下敝国最出色的高手‘五刀霸’盖苏文,而与他结伴到长安的除有韩朝安、金正宗外,还包括对你们恨之入骨的马吉、他的手下党项第一高手拓跋灭夫,他们寄身于通化门附近永嘉里的凉园,听得你们要来,人人摩拳擦掌,誓雪前耻,你们怎可如此鲁莽,难道不晓得大唐由上而下,没有人对你们怀有好感吗?你们与李世民的勾结,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见,纵然事实并非如此,别人仍会这么想。”

  寇仲艰涩的道:“小师姨呢?”

  傅君瑜听他唤傅君嫱作小师姨,没好气地横他一眼道:“在师尊驾前,千万勿师姨师公的乱叫,以免局面更不可收拾。君嫱去了凉园见盖苏文,否则立即有你们好受。师傅最疼惜她,而她对你们的印象是劣无可劣。当年若你们肯让她杀宇文化及为大师姊报却血海深仇,情况该不致发展到现今的地步,可是这一切已成为不可改移的事实。你们若想活着离开长安,愈早走愈好。”

  徐子陵苦笑道:“我们肯应邀而来,早预料到会出现眼前情况,多谢瑜姨关心。”

  傅君瑜叹道:“早知劝不动你们,在敝国内也只有我明白你们是怎样的人。现在师傅最不愿见到的是另一个强隋的出现,那只会为我们带来大灾祸,更不愿见中土最超卓的三个人联成一气,此念与以毕玄为首的使节团心意相同、敌忾同仇,希望你们能体会到我说话背后的含意。”

  寇仲问道:“师公和老毕碰过头没有?”

  傅君瑜嗔道:“还要师公长师公短的乱叫,气死人哩!他们尚未见面,只交换过礼物。人家该怎说好呢?任你们有三头六臂,在如今人人对你们步步为营的情况下,你们是没有任何机会的,给我滚回去好好想想!”

  寇仲忙道:“我想见秀芳大家。”

  傅君瑜回复平静道:“秀芳大家嘱我告诉你,稍候她会登门造访少帅,三位请回去吧!若我没有另作知会,今晚子时三位可到此谒见师尊。”

  说罢转身没入屏风后,留下三人对着五光十色的云母屏风发呆。

  李世民所料不差,入城后的风险诡变,确大大出乎他们想像之外,他们已由暗转明,在举事前处于绝对被动的劣局。

  来到桥上,寇仲忽道:“对女人还是侯小子较有办法,做一件能感动得使致致忘掉过去一切的事,此招数果然灵验如神。”

  徐子陵叹道:“你在恼尚秀芳,所以故意去思念宋玉致。”

  寇伸手搭跋锋寒肩头,颓然道:“这小子真明白我。”

  跋锋寒没作声的领先而去,后面的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个眼色,均晓得跋锋寒因傅君瑜生出心事。

  到达外院门,韦公公召来马车恭候,好送他们往兴庆宫。

  韦公公城府极深,没有只语片言探问他们与傅君瑜的对话。

  马车沿宫内御道在十多名禁卫策骑前呼后拥下,往承天门方向驰去。在太极宫内,只有李渊和皇室人马有此特权,可见至少在表面上李渊是做足功夫,视他们作国宾。

  马车上不便交谈,且三人各有心事,一片静默,陪伴他们的只有马蹄?略和车轮擦地的响音。

  寇仲透帘瞧着沿途景观变化,心中思潮起伏。不用傅君瑜提醒,他早知身陷险地,由李世民精微的分析,猜到李渊在魔门影响下,倾向太子妃嫔党。但形势并非对他们完全不利,因为李渊和建成、元吉间是有矛盾存在,关键处在李渊和建成的分异。

  李渊身为大唐帝君,除尚未能完全统一天下外,事实上已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天下三大都会坐拥其二,收获丰富,固比任何人更珍惜所占有的一切。对他来说,若能得寇仲联手应付塞外联军,当然理想,不但能够消弭外患,且可待至寇仲退返梁都后再从容收拾李世民。说到底是李渊根本没有信心和勇气去独力应付颉利,宫廷的生活早软化李渊的志气。

  李建成却是初生之犊,且挟战胜刘黑闼大军凯旋而回的威势,兼且从未曾领教过外族骑射的厉害,自然对颉利生出轻视之心。他的如意算盘将是先一举收拾寇仲和李世民,清除统一天下和稳坐唐室宝座的障碍,再全力应付入侵的塞外联军,因为建成有信心他可应付得来。

  李渊和建成均有杀他寇仲之意,是全无疑问。但因两方想法上的分异,故手段不同。只要他能今李渊感到需要他的合作,李渊该不会蠢得在颉利大军来前铲除他;另一方面,他会尽量刺激建成,迫他动手。

  这是个危险的游戏,他必须抛开一切,全情投入,至乎忘掉尚秀芳,不受男女私情影响大局,好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马车进入横贯广场。

  蹄声骤起,一骑从东宫方向疾驰而至,寇仲三人讶然看去,来的竟是“影子剑客”杨虚彦。

  寇仲掀帘笑道:“杨兄别来无恙!”

  杨虚彦以微笑回报,道:“虚彦因事未能参加欢迎少帅驾临的盛典,故特来向少帅问安请罪。”策骑直抵车窗旁,与他们的马车并排往皇城推进,又同徐子陵和跋锋寒打招呼,外人还以为他们是故友重逢。

  寇仲细察他神态气息,晓得他融会不死印法和《御尽万法根源智经》的奇异功法又有突破进境,说不定已能弥补以前初学的不足和破绽。欣然道:“杨兄确不负影子刺客之名,神出鬼没的,像今趟小弟便从没想过你会在光天化日下,出没于大广场上。哈!”

  听到寇仲对杨虚彦极尽冷嘲热讽的说话,徐子陵和跋锋寒心中好笑,静待杨虚彦的反应。

  杨虚彦双目厉芒一闪,别头盯着寇仲,挂上淡淡有点高深莫测的笑意,油然道:“少帅说话真风趣,现今形势有异,否则少帅也没有与虚彦在此闲聊的心情。虚彦此来只是要和三位打个招呼,但愿三位长命百岁,万寿无疆。”

  寇仲哈哈笑道:“杨兄还招哩!语中带刺,像你的影子剑那么厉害。坦白说,目前小弟最渴望的,是能与虚彦兄好好玩一场,看看杨兄是否有足够的长进。”

  杨虚彦毫不在乎的耸肩道:“彼此彼此,只要少帅有这个心,必可天从人愿。”

  人马此时驶进皇城,沿天街朝朱雀大门驰去,沿途守卫,在马车经过时,均举兵器致敬。

  跋锋寒冷哼一声,却没发言。

  寇仲哑然失笑道:“难得杨兄心意相同,唉!坦白说,我们虽曾多次交手,你想我死,我不想你活的没完没了。但小弟从来摸不清楚你是怎样的一个人,例如除了像荣姣姣那种女人外尚有甚么爱好?心中有甚么想法?因何变得这般狠辣无情,不择手段?想想也今人好奇心大起,杨兄可否指点一二。”

  杨虚彦面色暗沉下来,低声道:“因为少帅并非虚彦,没有虚彦的遭遇经历和感受。少帅有少帅的生存之道,虚彦有自己的一套。像我也不了解少帅凭甚么敢到长安来,又为甚么有信心能活着回去?”

  寇仲微笑道:“这就叫各师各法,说起活命之道,杨兄有否想过令师的问题?当你老哥失去利用价值时,他肯放过你吗?”

  杨虚彦淡淡道:“这方面无劳少帅为虚彦担心,虚彦今趟来是代太子传话,看少帅可否抽空与太子殿下私下碰面?”

  寇仲笑道:“原来杨兄是奉命来作试探,不过太子殿下似乎错派人选。请恕小弟直话直说,我今趟来见的是你们皇上,对太子连敷衍的兴趣亦欠奉,烦请如实告诉太子。”

  杨虚彦长笑道:“少帅是白白错失机会。希望少帅回去后好好三思,若想法有变,太子仍是那么欢迎你。”

  策马掉头而去。

  车队开出承天门,转左进入车水马龙、热闹升平的大街,仿似山一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不同的世界。

  寇仲叹道:“这小子算是甚么意思,做说客怎会这般说话?”

  跋锋寒沉声道:“他在恐吓,好试探我们的反应。”

  寇仲伸个懒腰道:“杨小子是子陵的、烈瑕是老跋的,盖苏文好应由我招呼。这叫公平分赃,大家该没有争拗。”

  马车来到兴庆宫入口大门,三人才晓得兴庆宫是怎样一个处所,更明白李渊因何有这样的好安排。

  兴庆宫占地之广等若东市,虽及不上太极宫的规模,却绝不在建成的东宫或李世民的掖庭宫之下,但建筑物的数目却远及不上东宫或掖庭宫,皆因龙口渠由东北流入,至西南角形成占据宫内达四分一的大湖,清明渠再出大湖西南端流出宫外。沿湖树木苍苍,仿似把郊野移植到宫内,难怪李渊有山林之胜的赞语。

  兴庆宫东面紧靠外城墙,只隔一条供军队来往的驰道,却没有开门。北墙开三门、西南各开二门,主门兴庆门位于西墙正中。各门均是守卫森严。

  三人想到的是只要李渊一声令下,把各门封锁,派人重重围困,他们惟有凭真本领始有生离机会。

  东市位于兴庆宫西南方,成对角之势,一街之隔。

  马车开进兴庆门,在轰立前方的兴庆殿前停下,随行禁卫打开车门,恭请三人下车。

  迎接他们的赫然是李神通和李南天两大唐室有斤两的人马,见到李神通,寇仲等登时放下一半心事,暗忖凶中藏吉,算不幸中的万幸。

  李渊此着确是妙绝,令他们一举一动全在监视下,偏又不能抗议,还要感谢李渊“侍候周到”。

  三人环目一扫,远近林木间亭台傲立,枝叶掩映里殿堂幢幢,曲廊幽径,无可否认是繁嚣的市鹿内避世的静地。阳光下从西南延展过中央的大湖闪闪生辉,碧波荡漾,更令人精神一振,洗涤尘俗。

  一番客气话后,寇仲问道:“这个湖定有个漂亮的名。”

  李南天答道:“此湖名龙池,兴庆宫正是因此池而筑,是天然的湖泊,没有她,当不会于此大兴土木。”

  李神通接口道:“此宫为我和咱皇叔托身之所,皇叔居于宫东北的新射殿,我的蜗居是中央靠湖的南熏殿,不过若论景色,当以宫东的沉香亭和西南的花萼楼为最。花萼楼更为皇兄避暑之所,现在则为少帅行宫。皇兄吩咐下来,着我们禀告少帅,花萼楼就是少帅在长安的家,行动出入悉随少帅心意。”

  李南天接下去道:“少帅的亲随被安排进驻花萼楼,花萼楼高三层,顶楼居高临下,可把宫内宫外美景尽收眼底。”

  寇仲哈哈笑道:“原来皇宫外尚有这么好的地方,我急不及待要好好享用一番啦!”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748楼 发表于: 2007-09-13
第三章 花萼双辉
      “花萼楼前春正浓,飘飘柳絮舞晴空。”
  花萼楼全名花萼双辉楼,位于宫内西南角,滨龙池而筑,以三层楼为中心,走廊连接起其他两组建筑,辉北和辉南两院。

  李神通和李南天尽地主之谊,借着领他们到花萼楼的机会,顺道带他们沿岸游池。

  兴庆官与太极宫不同处,是因龙池的存在致建筑不拘一格,大型建筑多置于宫北,南部是以龙池为中心的园林区,此池广及数十顷、呈椭圆形,植有荷花、菱角和各种水藻。鱼儿联摹结队畅游水内,生意盎然。

  沉香亭位于龙池东端,以沉香木作建材,四周遍种牡丹,品种繁多,坐在亭内就像置身牡丹花的汪洋中。

  抵达花萼楼时,王玄恕率飞云卫在主楼前结队欢迎,王玄恕出身显赫之家,熟悉宫廷礼节,行止合度。

  李神通欣然道:“花复萼、萼复花,花萼辉映。这就是少帅在长安的行宫,宫内人等奉有严令,不准踏进楼殿范围半步。少帅出入可采最接近的金明门,出门后左转是光明大街和东市,非常方便。金明门旁设有马廊,只要少帅吩咐,有回维度马和马车供少帅代步。”

  李南天补充道:“为少帅举行的廷宴今晚戌时初在太极殿举行,秦王会亲来迎接少帅入宫赴宴。”

  两人去后,寇仲笑道:“原来当大唐国宾是这么威风的。”

  跋锋寒露出自见傅君瑜以来的首丝笑意,淡淡道:“这叫国君之礼,李渊是北君,你则是跨长江而来的南君。”目光扫过一众昂首挺胸的飞云卫,道:“让我来考较他们的功夫,顺道指点他们两手如何?”

  众飞云卫闻言无不脸露雀跃喜色。

  寇仲知他是想借舒展筋骨,以泄心头伤痛,笑道:“欢迎还来不及,怎敢反对?让我们把南院花园变作校场,玩他娘的几手。”

  兵器交触声不绝如缕。

  跋锋寒赤着上身,在林木环绕的南院草地上跟众飞云卫交手切磋。

  寇仲来到坐在花萼楼南门石阶间观战的徐子陵旁坐下,道:“幸好有李神通作联络,否则我们将要中断和宋二哥与雷九指的连系,我们的兄弟已陆续抵达,进驻城外由黄河帮老大陶光祖安排的秘巢,麻常亦于昨夜抵达,据他说一切进行顺利,只要有十来天时间,可以起事。”

  徐子陵皱眉道:“城外的驻军情况如何?”

  寇仲捧头道:“这是个今人头痛的难题,在城北禁苑内现驻有一支兵力达万五人的军队,可迅速支援玄武门和唐宫。以前我们还有个如意算盘,就是在汉中结集军队,佯装由蜀入关以抽空长安兵力,现在此计当然行不通,难道我们一边在长安与李渊谈情说爱,另一边却跟他作刀光剑影的交锋?一天未能寻出应付这支军队的方法,只要李渊在太极宫的烟火台燃起烽火,此军来攘,我们定要遭殃,绝无幸免。”

  徐子陵道:“此军由何人率领?”

  寇仲道:“此人叫唐俭,是追随李渊多年的心腹大将,即使李神通亦没说服它的把握。”

  徐子陵皱眉苦思时,王玄恕神色凝重的来报,低声道:“长林军可达志将军求见,他坚持在花萼楼门外等候少帅。”

  寇徐两人心中打个突兀,始明白王玄恕因何有此神色,若可达志是采老朋友而来,当然不会这么拒绝入楼半步。

  寇仲按着正要站起来的徐子陵,道:“让我单独去见他,纵使闹翻,你也可以有机会补救。”

  徐子陵露出苦涩的笑意,两人心中明白,前路会愈来愈难走。

  可达志昂然立在花萼楼外广场,不眨眼地盯着朝他走来的寇仲,神情严肃冷酷,当寇仲抵达他身前,可达志冷然道:“你们为甚么要到长安来?”

  寇仲有点怕面对他迫人的眼光,移前两步,来到他右侧,两人面颊相距不到一尺,目光却背道而驰,投往相反方向,叹道:“但愿我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唉!你的大可汗颉利正在北疆集结大军,入侵是旦夕间的事,我寇仲焉能坐视?”

  可达志沉声道:“为何不能坐视?更可坐享其成,今趟我军非是冲着少帅你而来,而少帅偏要插手。少帅可知你正做出最愚蠢和毫无疑问是自我毁灭的行为?”

  寇仲心中暗叹,可达志之有这种想法,皆因出身背境上的差异,在大草原上,数千年来部落各自为战,弱肉强食、毁灭和并吞不断进行。对可达志来说,李唐等若一个强大的部落,而冠仲则是另一部落的领袖,寇仲替李唐出头,是他硬管另两个部落间斗争的闲事。这种源于大草原的思想在可达志脑袋内是根探蒂固,任他怎么说也没法解释清楚。

  可达志续道:“你现在尚有一个机会,是立即滚离长安,当我们进攻李唐,你则挥军洛阳,瓜分李渊的天下,到时我们是战是和,再由出双方决定。”

  寇仲摇头苦笑道:“兄弟!请恕我不能从命。”

  可达志旋风般转向寇仲,采手用力抓着他眉头,便把他扭得两面相对,双目射出厉芒,怒道:“你的脑袋是否石头造的?怎可如此冥顽不灵?你可知自己正做着最不智的傻事?在长安你们是全没有机会的。不但我们要除你而后快,傅釆林和盖苏文亦一心置你寇仲于死地,李渊和建成更对你们不安好心。任你寇仲三头六臂,眼前所有人能看到的是你在自取灭亡。他以为李世民能护着你吗?若这么想便是大蠢材!李世民自身难保,在李渊支持下,李世民肉在砧板上,任由建成宰割。敌我之势实在太悬殊,看在你还念我是兄弟份上,立即给我可达志滚回梁都去。”

  寇仲颓然道:“我真的办不到,有违达志一番好意。”

  可达志放开抓得寇仲痛入心脾的双手,后退三步,双目杀机剧盛、厉叱道:“好!由今天开始,我们再不是兄弟。”

  寇仲叹道:“你怎么说也没用,是兄弟的永远是兄弟。他娘的!为甚么不同的民族不能和平共存,大草原是你们的,任你们快意纵横,你们因何要把中土变成另一个可供任意践踏的大草原。我们各自发展出不同的文化体系,任何一方对另一方的入侵只会做成大灾祸。我寇仲可拍胸口担保,当中土一统后,我们再不会犯杨广的错误,做兄弟怎都比做死敌有趣得多,对吗?”

  可达志沉声道:“这只是少帅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历史早告诉我们此路不通,自远古开始,征服中土成为草原士每一位战士心中最高的盼望,此为眼前没有人能改移的现实。中土的强大,就是我们的灾祸,自有历史以来便是如此,并不会因你寇仲而改变。亦由于草原上每一个民族每一位战士均明白此点道理,所以大草原的力量才会在大汗的领导下集结。包括你寇仲在内,谁也不能影响我们间的盟约。识相的就滚离长安,我们的军事行动非是针对你少帅军而来的。”

  寇仲改以突厥话道:“烈瑕小子的事你还管不管?”

  可达志显然被他的突厥话勾起回忆和曾并肩作战的兄弟之情,眼内的厉芒溶化少许,微一错愕,好半晌苦笑道:“有甚么好理的?秀芳大家心中的人既非我可达志,更非烈瑕,而是你寇少帅,这是她亲口向我透露的。”

  寇仲一呆道:“竟有此事?”

  可达志道:“我不想再提起这些对我已成过去的事!”

  寇仲颓然道:“但你可知我刚才去见秀芳大家,却给她拒诸于门外?”

  可达志皱眉道:“不会吧?”

  寇仲道:“我寇仲是向自己兄弟说谎的人吗?”

  可达志断然道:“你我再不是兄弟,你和子陵这么到长安来,摆明不放我可达志在眼内。劳烦你通知跋锋寒,若他要挑战圣者,首先要过我可达志这一关,其他都是废话。只要你们三个人中任何一人能击败我可达志,我才不会管此事,否则任何对圣者的挑战,一概由我可达志接着,少帅明白吗?

  所有甚么兄弟之情、男女爱恨,在民族和战士荣辱的大前提下,均变得微不足道。”

  寇伸大感头痛,心情更变得无可再恶劣,正要说话,足音响起,一名身穿长林军武士便服的突厥战士,匆匆来到,低声向可达志道:“董贵妃的座驾刚进入金明门。”

  可达志目光往寇仲投来,语气回复冷漠平静,道:“请少帅好好考虑可某人的提议。”

  说罢偕手下没入树丛深处。

  蹄音轮声自远而近,十多名禁卫簇拥下,载着董淑妮的华丽马车出现马道,朝花萼楼驶至。

  跋锋寒来到呆坐石阶的徐子陵旁坐下,瞧着收拾兵器弓矢的飞云卫,赞道:“这批人无一弱手,相当不错。”

  徐子陵心不在焉的答道:“他们是由寇仲亲手挑选和训练的,该不会差到那里去。”

  跋锋寒淡淡道:“子陵有甚么心事?”

  徐子陵反问道:“你没有心事吗?”

  跋锋寒露出苦涩的笑容,道:“我只知道眼前最重要的事是与毕玄分出胜败才罢休的决战,其他一切无暇理会。”

  接着岔开话题道:“少帅见甚么人去?”

  徐子陵颓然道:“可达志。”

  跋锋寒瞧他一眼,没再说话。

  此时寇仲从花萼楼走出来,到跋锋寒另一边坐下,若无其事道:“董淑妮来哩?”

  跋锋寒讶道:“你不用招呼她吗?”

  寇仲道:“表妹要见的是表哥,关我娘的屁事。”

  看他神色,两人立知他定是因曾被董淑妮抢白,故大感没趣。更明白他先受到尚秀芳冷待,所以份外受不得另一旧情人的气。

  徐子陵道:“达志有甚么话说?”

  寇仲叹道:“能是甚么好说话?他极度不满我们这么到长安来,力劝我们立即滚离长安,否则莫要怪他不念兄弟之情。在他心中,我们是在管他们和李家间的闲事。”

  跋锋寒双目寒芒烁闪爆亮,冷哼道:“那他又是否想管我和毕玄间的闲事?”

  寇仲颓然道:“老跋你真明白他,他明言除非我们三人中有一人能胜过他的狂沙刀,否则你老哥休想碰毕玄。”

  跋锋寒不愁反笑道:“这小子想得真周到,明知你两人不忍心杀他,所以硬是迫我出手,而我则投鼠忌器,怕因万一负伤而失去决战毕玄此千载一时的良机。”

  徐子陵皱眉道:“可达志不像会玩这种心术的人,锋寒怕是对他有误解。”

  跋锋寒从容道:“坦白告诉我,你们可有丝毫无损,于击杀可达志后全身而退的把握吗?”

  寇仲摇头道:“这是绝对没有可能的,没有点牺牲?怎可能放倒他,一个不好!还反会被他宰掉。他奶奶的熊,老跋你的分析很对,可达志已从兄弟变成敌人,且是最可怕的敌人,因为大家曾做过兄弟,深悉我们的为人行事,所以只凭几句话,便令我们三人均不能出手挑战毕玄。而最要命的,是毕玄的荣辱关乎到我们与塞外联军的胜负。”

  徐子陵生出危险的感觉,不但花萼楼外情势险恶,跋锋寒和寇仲亦令他感到危险,因为他清晰地捕捉到寇仲对可达志生出杀机。

  寇仲朝徐子陵道:“兄弟!成则为王、败则为寇,要争得最后的胜利,让大家可活着回去见最想见的人,必须舍刀之外,再无他物。为了天下,为了老跋,更为你为我,我再没有另外的选择,只好与可达志作个了断。”

  徐子陵苦笑道,“我唯一的希望是可以有个较愉快的结局。”

  跋锋寒沉声道:“我们明白子陵的感受,不过长安城内敌众我寡,落在下风的是我们,绝对不容作丝毫的退让。”

  徐子陵摇头道:“可是我们终究是有血有肉的人,有些事不能不顾及其后果。”

  寇仲默思片刻,点头道:“子陵是在为我好,因为纵使我能击杀可达志,事后必悔疚终生,虽能以种种借口为自己开脱,可是自家知自家事,日后会耿耿于怀。”

  跋锋寒皱眉道:“这么说,可达志岂非成为我们的死结,令我们无法击败毕玄从而动摇塞外联军的团结和士气,举事时更倍添凶险变数?”

  寇仲道:“老哥放心,我就和可达志来个以伤换伤,再比比看谁康复得快一点,那可达志不但无法阻止你向老毕的挑战,说不定还可令敌人误以为我重伤未愈下,提早发动,一举两得。哈!这叫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跋锋寒一呆道:“这确是在目前的情况下最佳的策略,更兼顾到我们与可达志的情义,不过天下间惟有寇仲和徐子陵有资格这样做,因为别的人均不懂长生诀。”

  寇仲道:“所以挑战可小子的时间要拿捏准确,必须于我们部署完成后才进行。”

  徐子陵心中欣慰,因再感觉不到寇仲和跋锋寒对可达志的杀机。否则一念之差,日后势将追悔莫及。即使以后情况的发展,仍不能避开要与可达志分出生死的局面,可是至少他们曾努力过。

  寇仲渐从尚秀芳和董淑妮接踵而至的打击回复过来,思索道:“那妮子来找玄恕是否杨虚彦指使的呢?”

  跋锋寒摇头道:“瓜田李下,事避嫌疑,董淑妮是李渊私宠,那到杨虚彦要见便见,指示她做这干那的?”

  寇仲拍额道:“是我糊涂,这么说董美人该仍末忘记自己的出身,所以不但曾与杨小子因王世充遇难大吵一场,还肯接待玲珑娇。只看她欢喜便可来见表哥,当知李渊对她非常宠纵。”

  徐子陵道:“待会我们可从玄恕处晓得她的情况。”

  寇仲待要答话,手下来报道:“少帅在上,秀芳大家求见少帅,属下已安排她到花萼北院的赏湖厅,请少帅赐示。”

  寇仲立即变成呆头鸟,好一会长长吁出一口气,弹起来道:“我立即去见她。”

  瞧着他随手下远去的背影,徐子陵叹道:“情关难过,我们的寇仲少帅不但要面对最凶险艰困的局势,还要应付使人肝肠欲断的男女之情,希望他可撑得住。”

  跋锋寒双目射出黯然销魂的神色,苦笑道:“情关难过,谁能幸免?”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749楼 发表于: 2007-09-13
第四章 一夜恩情
      花萼楼以三层楼为主体,北院南院为辅翼,沿龙池而建,以廊道相连,高低有致,浑成一体。
  北院的赏湖厅东面临湖,碧波水色映入厅内,仿似浮在龙池的一艘巨舟,别有佳趣。

  寇仲跨步入厅,身穿白丝衫、锋碧结绞裙,如披丹锈上襦帔,长钗巧挟鬓,脚踏五色云霞履的尚秀芳,默立窗前,心神似全放在外面的龙池上。在这布置古雅的厅堂,窗外映入的湖光水色,画龙点睛地配上这身段姿态美得无可复加、色艺双佳的才女,恰成一幅动人的画面,即使以侯希白的妙手,恐仍难尽撷其精华神韵。

  寇仲的呼吸立时沉重起来,尚秀芳盈盈别转娇躯,让寇仲得睹她国色天香的如花玉容,樱唇张开,像用尽她所有气力,始轻吐出“啊!寇仲!”三字。

  寇仲这一刻浑忘早先尚秀芳拒见的屈辱,加快脚步来到她身前,离她尺许硬迫自己立定,一震道:“秀芳!”

  尚秀芳发出银铃似的笑声,天籁般送入寇仲耳鼓内,神态回复冷静,再没有初见刹那间不自觉流露的激动,一对纤手按上他胸膛,柔声道:“少帅勿要怪秀芳,刚才我是要赶着到玉鹤庵拜会青璇大家,怕见你后要累青璇大家呆等,所以决定待事了后来见你,那秀方可无牵无挂的与少帅畅陈离别之苦。”

  事实上寇仲早把怨恨抛到九天云外,何况她还有这么好的理由,惊喜道:“石美人竟来哩!其他人晓得此事吗?”

  尚秀芳温柔地收回玉手,美眸蒙上凄迷神色,轻轻道:“青璇大家肯移凤驾到长安来,是轰动全城的大事,李渊更曾到玉鹤庵见她,你说其他人是否知道?”

  寇仲强忍着把她拥入怀内的冲动,更清楚明白尚秀芳美眸透出怨怼的神色是因自己没有亲昵的动作而生,心中肝肠欲裂,正要说话,尚秀芳忽然采出双指,按在他唇上,轻摇螓首,柔声道:“不用说话!”

  收起令寇仲魂为之销的勾魂玉指,缓缓别转娇躯,回复先前全神赏湖的仙姿妙态,淡淡道:“龙池勾起秀芳对龙泉的回忆,刚才我心想的是寇仲又要干甚么天翻地覆的男儿大事呢?”

  寇仲道:“秀芳!我……”

  尚秀芳截断他道:“不用告诉我,我更不想听。国与国间的事怎到秀芳去管,少帅当然是谋定后动,有全盘的计划。谢谢你!”

  寇仲一呆道:“谢我?有甚么好谢的?”

  尚秀芳点头道:“秀芳要谢的与你的千秋大业没有丝毫关系,而是为自己感谢你。若非能与少帅有缘相识,生命尚有何起伏得失可言?秀芳第一眼看到少帅,便知是前世的冤孽找上我尚秀芳。自懂事以来,秀芳立下决心把自己献予歌乐,因为对我来说,那是人世间所能寻到最有灵性的东西,其他一切都不放在心上,岂知竟是作茧自缚,因欠缺一段感人的经历,使秀芳的乐艺无法攀上梦想中的境界,而少帅终填补了我这缺陷,人家应否谢你呢?”

  瞧着她说话时双肩轻微的耸动,听着她以充满音乐美感的声音,作摊牌式的坦白,寇仲心中绞痛,脸容转青,剧震道:“秀芳……”

  尚秀芳又打断他道:“我还末说完,秀芳自给少帅闯入心中后,曾力图抗拒,却是力有未逮,正是那种使人肝肠欲断的痛苦,成为乐艺上的动力,今天是特来倾诉出心中的凄怆!龙泉别后,我肯定我们已是缘尽于此,且经历有生以来最伤透了心的一段日子,幸而我的曲艺因此而小有所成。少帅不用再担心尚秀芳,因秀芳早看透哩!”

  寇仲双手不受控制的抓上她两边香肩,颓然道:“你这么说,反令我更内疚难过,为甚么要对我说这种话。”

  徐子陵和跋锋寒仍坐在石阶处,飞云卫各自返回工作岗位,园内静悄悄的。

  跋锋寒道:“舒展一下筋骨,整个人的感觉焕然一新,我是不能安静下来的,注定要终生流浪。”

  徐子陵低声道:“锋寒是否有感而发?”

  跋锋寒道:“寇仲这么懂装神弄鬼,仍瞒不过你的无差法眼,我更不行。坦白告诉你,离开凌烟阁后君瑜那句话不断在我心中响起,令我也在问自己,为何不是跋锋寒而是宋师道?那感觉绝不好受。”

  徐子陵道:“这是否表示瑜姨在你心中占有一席位呢?”

  跋锋寒道:“该是毫无疑问,否则是违心之言。此事令我响起警号,若不能克制这方面的情绪,对毕玄之战将失去把握。”

  徐子陵道:“你只是不习惯吧!谁可没有牵挂地自善其身,只要面对大敌时抛开一切,把心神全投进去使成。”

  跋锋寒摇头道:“我的情况与你不同,我较近似寇仲。人的情绪可知脱疆野马,你不能操纵它时,就会变成它的奴隶,它再不受你控制。对君瑜我是充满矛盾,但又有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绪!最痛苦是芭黛儿的问题,与任何其他女人相好,深心虚总感到对不起她。假如我这情绪持续下去,不能保持最佳状态迎战毕玄,此战必败无疑。”

  徐子陵不解道:“当年初识你老哥之际,你老哥似乎风流得很,不时有美女相伴,因何今天却摆出要禁情禁欲的苦行僧样儿?”

  跋锋寒苦笑道:“我承认迷人的女性对我有很大的吸引力,我亦喜逢场作兴,调剂单调的修行生活,不过事过远扬,心中不留痕籎。但芭黛儿到洛阳寻我晦气,有如一盘照头淋下的冷水,使我从这种心态和生活方式惊醒过来,醒悟到四处留情只是为忘记芭黛儿,自此改变过来,把心神全放到与毕玄的决战去。”

  徐子陵叹道:“这么说,由始至终你最爱的女人仍是芭黛儿。”

  跋锋寒沉声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尚秀方别转娇躯,令寇仲两手离开她一对香肩,神色平静的道:“这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吗?乐艺是秀芳生命中最重要的事,而少的则是秀芳生命中最动人的一段经历,赋予我刻骨铭心的感受,丰富了秀芳筑艺的创作。不知是否受娘的影响,秀芳自少对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没有丝毫兴趣。但也坦白告诉你,在龙泉之前我曾想过为你改变,不过这是过去的事。秀芳高丽之行得益不浅,终从有如历劫轮回的苦恋中解脱出来,寻到自己真正的路向和归宿。”

  寇仲感到的撕心的痛楚从胸间扩散全身,不能控制的一阵抖颤,哑声道:“秀芳!求求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你晓得我的情况吗?”

  尚秀方以异乎寻常的苍凉语调平静的道:“你是指与宋家三小姐的婚约?秀芳早便晓得。你想知道秀芳因何明知会伤害你,也要不吐不快吗?”

  寇仲茫然摇头。

  尚秀芳露出一丝凄伤的笑意,柔声道:“道理很简单,因为我恨你。爱有多深,恨也有多深。”

  寇仲如遭雷殛,猛然挫退两步,脸上血色褪尽,不能置信的瞧着眼前美女。

  尚秀芳回复平静,从容道:“不过此事非是没有补救之法,只要你肯答应秀芳一件事,秀芳对少帅再无怨恨。”

  寇仲像在怒海覆舟的遇难者忽然见到陆岸,问道:“究竟是甚么事?只要我寇伸大所能及,必为秀芳办妥。”

  尚秀芳小鸟般投进他怀内去,用尽气力把他抱个结实,无比动人的玉体在他怀内轻轻抖颤,娇呼道:“你定可办到的!我要的是与少帅的一夜恩情,却不用你娶我。”

  寇仲脑际轰然剧震,浑忘了长安城步步惊心的凶险,心神全投到怀内的美女去,更晓得自己的感情如缺堤的暴潮,再非任何人力可阻挡和遏制。

  寇仲神情木然的来到跋锋寒另一边也是先前的原位坐下,道:“青璇来了!子陵还不立即到玉鹤庵与她相见?”

  徐子陵一震,欲弹起来动身,又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压下心中突燃而起的火热,问道:“秀芳大家有甚么话说?”

  跋锋寒大力一拍他肩膊,笑道:“这方面可由小弟稍后转告,子陵现在的唯一要务是负责把名传天下的石才女带来让我们一瞻风采,其他事不用管。”

  寇仲勉强挤出少许笑容,道:“子陵快去,否则我们联手揍你一顿。”

  徐子陵苦笑道:“你两个叫有风驶尽□!我去哩!”

  徐子陵去后,跋锋寒疑惑的道:“你的脸色很难看,究竟发生甚么事?”

  寇仲颓然道:“我现在痛苦至想自尽,好了此残生。”

  跋锋寒一呆道:“你的情况比我严重,竟达到要生要死的地步?我们甫抵长安,立即受诸般心魔困扰,以后的连场硬仗如何应付?究竟尚秀芳对你说过甚么话?”

  寇仲叹道:“都是我不好,以前每趟见着她时,总无法克制心中对她的爱慕,故弄至今天爱恨交缠的田地!我现在非常内疚,痛苦得要命,既感对不起她,更对不起玉致和楚楚。”

  跋锋寒有感而发的道:“无论多么坚强的男子汉,在感情上也会是脆弱至不堪一击的。你不用以自责来虐待自己,这封现况有害无益,她是否和你闹翻哩?”

  寇仲摇头道:“恰好相反,她提出一个补救方法,是要我全情投入地和她缠绵一夜,让她与我的苦恋有个美丽凄艳的终结!”

  跋锋寒失声道:“甚么?”

  寇仲道:“她的提议令我更添内疚和伤痛,坦白说!能与她这绝世尤物发生肉体的关系,是任何男儿梦寐以求的事。可是她如此委屈自己,教我怎过意得去,我又如何向玉致交待?”

  跋锋寒皱眉道:“你不告诉宋家小姐,对宋家小姐来说此事等若没有发生过。”

  寇仲苦笑道:“问题是我过不到自己的一关。更要命的是我怎能对这么善良的女子来个饱食远扬。唉!他奶奶的熊,你来教我该怎么办?”

  跋锋寒以苦笑回报,道:“对大多数男人来说这并非任何不可解决的难题,索性来个三妻四妾,享尽齐人之福不就成吗?唉!我当然明白你的情况,你们是否已定下良辰吉日呢?”

  寇仲摇头道:“她说迟些会通知我。”

  此时王玄恕来到两人面前,趋近寇仲低声道:“淑妮求见少帅。”

  徐子陵把帽子压至双眉,离开兴庆宫,混进街上人流去。由于兴庆官与东市此怜,故车马行人往来频繁,非常热闹。他清楚地感觉到街上充盈喜悦的气氛,显是寇仲的来临带给他们和平统一的新希望。

  经过东市东墙靠北的出入口时,人流特别挤拥,换过平时,他会用心感受身处闹市的感觉,此刻心中想到的却是师妃暄和石青璇,两女均寄居于玉鹤庵,他该先找谁呢?若公平的同时探访她们,一个不好两女同时同地见他,岂不尴尬?他不知怎会生出这古怪的想法,且又成为眼前难题,但他心中确因此而感到无比的茫然和焦灼。

  心中忽生警兆。

  他像从一个糊涂的梦中清醒过来般,猛然发觉陷身重围之内。更晓得自己因两女分神,未能保持在井中月的境界里,否则该早发觉被人盯哨。

  五名面貌看来应是突厥人的汉子分从前后两方和右侧迫来,进入攻击的有利位置,周围的行人懵然不知街头的凶险刺杀已抵一触即发的阶段。

  唯一的空档是左方车马不绝的宽敞马道,只要他及时错身闪入马道,其围自解。

  就于此际,一辆靠贴行人道的马车迅速驶来,一道白光透帘穿窗疾射而至,往他左肩膀迅如电闪的射来,时间的配合真个无懈可击,妙至毫巅。

  以他的身手,纵使暗器在这么接近的距离施袭,他仍有十足把握避过,可是若让这暗器投往街上人流里,几可断定必有人被误中副车,试问他于心何忍。

  五名刺客开始加速,朝他围迫而至。

  健马仰嘶,被其御者强扣马索煞停,马车挡着他唯一去路,形成另一威胁徐子陵左手疾采,分毫不差的把白光捏在拇指和食指间,一阵轻微麻痹的感觉立时由指尖沽血脉延伸,原来是一支长只两寸的钢针。

  以徐子陵不惧毒物的长生气,亦有如斯感觉,可知针上淬的可由皮肤迅速入侵的毒物是如何霸道厉害?对方能以这种劲力和准绳发射钢针,即使借助机括之力,其时间上的把握已属第一流高手的角色无疑。

  一个念头电光石火的从徐于陵心中闪过,想到的人是香玉山,因为眼前的局面使如当日龙泉街头遇袭的重演,只有香玉山此深切了解他徐子陵的人,才能作出这样巧密的布局,今他难以脱身的被围攻刺杀。敌人清楚掌握他会从尚秀芳处得到石青璇在玉鹤庵的消息,故可于此时此地布局置他于死地。他徐子陵甫入长安即遇害,寇仲与李渊结盟的事将立即告吹,此着毒辣至极。

  五名刺客同时迫至五步之内,五双手亮出十柄尖锋蓝汪汪的淬毒匕首,硬往徐子陵撞来,这是在人群里最凌厉和可怕的战术,令他所有去路被阻,如拔身而起,五名刺客将会及时投出匕首,肯定他躲避不开。

  在刹那闲徐子陵从刺客迫近的速度和气势,判断出敌人近乎任俊的级数,且功力平均,合作有素,纵然在公乎的决战下,要收拾他们仍要费一番心力工夫,何况对方现在占尽上风。尤可虑者是潜藏在车内的大敌,此人高明至他生不出任何感应,只是这点,可知对方当是与自己同级数的高手。

  长生气在闪电间贯满全身,心神晋入井中月的至境,既抽离又无有丝毫遗漏,就在此刻,他终把握到车内敌人的位置和动静,毒素影响消去,左手回复灵活,捏在指头间的钢针似变成灵物般不见他任何动作,脱指而出,以螺旋的方式化为白光,回敬车内敌人,若给带着他劲道的钢针射入身体任何一部份,保证可穿肉透骨的由相对的另一边钻出去。

  徐子陵也陀螺般旋动起来,往马车撞去。

  在战略上,徐子陵的高明处纵然及不上寇仲,也是所差无几。

  际此生死悬于一发的急危情况下,他把握到敌人那遁去的一。敌方最玄妙的一着,是马车内暗藏的高手,致命的一着亦是来自车内的攻击,街头的五名刺客只能对他起牵制的作用。香玉山虽是算无遗策,却万没想到他不惧剧毒,只是这方面的失算,令徐子陵逃过大难。

  风声骤响,驾车的御者扬起马鞭,反手回鞭的往徐子陵照头照脸挥打过来。

  五名刺客临急应变,虽未能同时对徐子陵发动攻击,亦奋不顾身的蜂拥而上,十把匕首先后往徐子陵招呼。

  街上行人终察觉有异,本能的四散奔避。一动无有不动,情况混乱至极。

  “叮”!

  透帘射进车内的钢针被对方击落,一支长矛透车身而出,疾刺螺旋而至的徐子陵。

  六把匕首先后贴身刺上徐子陵,但持匕首的人均感戳在空虚,不但难过之极,还被徐子陵护体的螺旋动气带得东倒西歪,一时溃不成军,再难发动有威胁的攻击。

  徐子陵左手探指弹开鞭鞘,另一手闪电命中矛头,接着腾身而起,横过马道,安然无恙的落往另一边的行人道,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连别头一瞥的兴趣也欠奉般洒然去了。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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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悲欢离合
      寇仲放慢脚步,示意王玄恕与他并肩朝花萼楼走去,问道:“淑妮有甚么话和你说?”
  王玄恕脸容一点,轻轻答道:“她问及关于我爹的事,从洛阳城陷经过问起,最后还问到少帅到长安的事。”

  寇仲在门前止步道:“玄恕如何答她?”

  王玄恕露出忿然之色,道:“她们为杨虚彦说好话,我根本不屑答她,我与她再没有任何关系。”

  寇仲明白过来,哑然失笑道:“她竟为杨虚彦来作说客?希望这只是她自作主张,若是杨小子的主意,杨小子便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蠢蛋。”

  王玄怨叹道:“淑妮从小是个只顾自身利益的人,只欢喜强大的男人,非常善变,照我猜估,她是借与我说话从而可顺理成章的见少帅。少帅小心点,说到底她仍是李渊目前最宠幸的爱妃。”

  寇仲一震道:“还是玄恕清醒点,对!这大有可能是杨虚彦的阴谋,要惹起李渊的杀机。再从而推之:李渊应尚未有杀我之心,否则何用劳烦我们的董贵妃。”

  寇仲暗里出了身冷汗,他因尚秀芳的事,直至刚才仍是糊里糊涂的,故思路不清,幸好有王玄恕的话作当头的棒喝。

  王玄恕点头同意道:“请少帅小心!她在最高的第三层楼恭候少帅大驾。”

  寇仲晋入得刀后忘刀的境界,整个人轻松起来,抛开男女私情的烦困,拍拍工玄恕眉头,进入花萼楼广阔的地厅,同王玄恕道:“有很多事我们不能倚仗李神通,所以必须设法建立我们和雷大哥方面的连系,此事要加倍小心。我自己上楼可也,你去办事吧!”

  王玄恕应命而去。

  花萼楼布置考究古雅,尽显李渊世阀之主的品味,下层是可筵开十席的大堂,有数组桌椅,满铺龙纹地毡,以名贵字画装饰墙壁。二楼是办公所在,可知李渊即使携妃缤到此避暑,仍非是不用处理公务。三楼以屏风分隔,一边是个小厅,另一边是寝室。董淑妮在三楼候他,已带着惹人猜疑的味道。

  登上二楼,十多名禁卫守在登上三楼的楠木棉阶处,见到寇仲,肃立敬礼。

  寇仲一眼扫去,众卫功力深浅一目了然,只其中一人看不透,微笑往他们走去。

  那他看不透者是个彪型壮汉,脸容粗豪古拙,颇有霸气,身材与寇仲相若,他的眼神敛而不露,乍看与其他禁卫没多大分别,只是较神气些,可是怎瞒得过寇仲?

  那人显是众卫的头子,趋前一步不亢不卑的道:“少帅请移驾登楼,董贵妃正恭候少帅。”

  寇仲淡淡道:“想不到阀主手下有像老兄般的人物,请问高姓大名?”

  那人双目神光一闪,腰肢微仲,整个人立见转变,生出今人感到他龙抵受任何冲击的气势,脸上泛起据傲神色,直视寇仲道:“少帅夸奖,在下颜历,受皇上之命负起保护董贵妃之责。”

  寇仲心中一个错愕,此人竟就是“神仙眷属”褚君明和花英之外李渊延聘回来的年青高手、“矛妖”颜平照之子颜历,此时的颜历身上没有重铁矛而改佩腰刀,脸上的胡须更剃个干干净净,穿上禁卫军服,差点要看走眼。

  他装作从未听过颜历之名的样子,以免李渊误会是李世民泄漏他的身份,微笑道:“颜兄若肯到江湖去闯,必是成宗立派响当当的人物。”

  颜历双目闪过嘲弄的神色,可见他根本不惧怕寇仲,淡淡道:“少帅请!”

  寇仲见他摆出一副不屑与自己交谈的倨傲神情,并不计较,哈哈一笑,穿过众卫,拾级而上。

  徐子陵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的在街上安步当车,事实上脑海仍萦绕着适才生死一线的街头刺杀。

  他能脱身,凭的是超人的灵觉,便像当日在赌场胜许留出的一局,他虽被白清儿分了心神,但他的灵觉仍能在他分心到其他事之际正常运作,一心二用的监察任何突然出现的危险情况,从被动下风争回主动上风,否则现下必是陈尸街头之局。

  车内的偷袭者应是赵德言,驾车者则是毕玄之弟墩欲谷,此两大高手配上五名死士,确有置他于死地的能力。

  幸好他当时人急智生,先以钢针回攻车内赵德言,争取得刹那缓冲的时间,然后施出模仿千手观音的手印,以螺旋劲造出类似不死印法的护体螺旋气墙,硬五名死士的贴身攻击,当他挡暾欲谷的一鞭时,借得其部份真气以格挡赵德言凌厉的矛击,仍犹有余力的脱身开溜。但任何一个环节出错,也是万劫不复的后果,想想便暗抹冷汗。

  这看似简单的刺杀行动,背后实包含精密的情报和思考,与及突厥方面一心要破坏他们和李渊合作的决心。

  玉鹤庵出现前方,在午后阳光下,庸墙后树木掩映,令他感到门内的天地正是这步步惊心的长安城内唯一的避难所,而他生出这番感受,主要是因庵内两位仙子,均是超尘脱俗,本不应被卷进险恶的人世间。

  “咯咯咯”!

  足音响起,木门“衣?”声中敞开,露出主持常善尼慈悲平静的玉容。

  徐子陵大感意外,连忙合什礼拜问好。

  常善尼淡淡道:“阿弥陀佛,徐施主请随贫尼来。”

  徐子陵恭敬她跟随在她身后,进入知客厅,坐下后,常善尼平静的道:“妃暄在晓得徐施主安抵长安后,已动程返回静斋,嘱贫尼转告徐施主。”

  徐子陵脑际轰然一震,整个人虚虚荡荡。自龙泉的“离别试验”后,他晓得历史有一天会重演,现在终于发生,就像上趟般突然降临,他依然是措手不及。

  他的目光茫然望往窗外午后春阳斜照下的空寂园林,脑内一片空白,完全忘记自己到玉鹤庵来的目的,至乎自己因何坐在这裹。

  常善尼的声音在耳鼓响起道:“青璇……”

  徐子陵只听到“青璇”二字,其他全没听进其内,似是问常善尼,又似在问自己,喃喃道:“青璇?”

  “笃!”

  声入耳鼓,像一盘清水照头淋下来,徐子陵惊醒过来,目光落在常善尼手上的木鱼去。

  木鱼声直投进他心湖至深处,碰触到湖底,把他的灵智唤醒过来。

  是的!妃暄的确已远离他而去,永远不踏足尘世,他与她再无见面的机会,明明白白地表示出成全他和石青璇之意,让他可抛开一切的去爱石青璇。

  这想法不但不能减除他对师妃暄的思念,反更令他生出肝肠欲断的悲苦感觉。

  “笃!”

  常善尼再度敲响木鱼,彷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

  徐子陵像整个人被冷水由头淋至脚,凉浸浸的神思忽然超越玉鹤庵,想到此来身负的危险任务,适才还差点血溅街头。在广阔的中土上,整座宏伟的长安城只像沙粒般大小,而它正主掌着天下的命运,任何的错失,会令他辜负师妃暄对他的信任和期待。

  想到这里,暗里出了一身冷汗。道:“多谢常善师。”

  常善尼若无其事的道:“徐施主不怪贫尼犯嗔打扰之罪,贫尼非常感激。”

  徐子陵默然片晌后,道:“常善师请赐示寻青璇的路径。”

  寇仲和董淑妮隔几坐下,董淑妮泛起凝重神色,沉声问道:“究竟是谁干的?”

  寇仲尚是首次看到她刁蛮俏皮外的另一种神情,摸不着头脑道:“董贵妃指那件事呢?”

  董淑妮狠狠道:“当然是指大舅遇害的事。我说尽千般好话,做足工夫,才哄得皇上不追究大舅,竟有人那么狠心……”

  说到最后,双目涌出热泪,举袖拭抹,一副楚楚动人的神态。

  寇仲弄不清楚它是真情还是假意,道:“我口中说出来的话,你肯相信吗?”

  董淑妮凄然道:“不信的话为何问你,快说好吗?当人家求你吧!”

  寇仲细察她神情真伪,从容道:“这种事不是人人可办到的,至少需三个条件。首先是拥有这种实力,其次是精确的情报和深悉设伏河道处的环境形势,最后是确有此必要。否则如何能在军队保护下仍可狠施辣手,举门灭绝,杀个鸡犬不留,没有半个活口?”

  董淑妮沉声道:“究竟是谁干的?”

  寇仲道:“可完全符合这三项条件的,只有杨虚彦和杨文干这党人,所以他们负上最大的嫌疑。”

  董淑妮脸色一沉道:“你和二表哥口径如一,虚彦怎会对我做这种事?”

  寇仲耸肩道:“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杨小子害怕的是你不再受他控制,更怕你和他以前的亲密关系曝光,那可是欺君大罪。不用我告诉你,你应知杨小子是自私自利,为本身利益而可把父母出卖的人,假设他父母仍健在的话。”

  董淑妮怒道:“你在含血喷人,在劝皇上放过大舅一家此事上,虚彦还为我出过一番力,说服太子,凶手绝不是他。”

  寇仲道:“此正是他高明处,明里做好人,暗里做坏人,董贵妃回去想想,看我的话是否有道理。”

  董淑妮呼吸急促起来,酥胸起伏,但显然无法接受寇仲对杨虚彦的严重指责,无意识地摇头,道:“不会的!是你弄错哩!你有甚么真凭实据?”

  寇仲摊手苦笑道:“我若有证据就不用多费唇舌,他只在利用你,如他真的爱你,怎舍得把你送人?”

  董事淑妮忿然道:“你只是凭空揣测,诬毁虚彦,因恨他令窦建德命丧齐王之手,你以为我不清楚你们间的恩怨吗?当年大舅着我入关,又不见你来阻止,你有甚么资格指责虚彦?”

  寇仲苦笑道:“你要这么想我还有甚么话可说?”

  董淑妮默然片刻,倏地起立,冷然道:“念在当年恩情,让我给你一个劝告,想活命的就立即带二表哥有那么远滚那么远,皇上和太子早认定你与秦王狼狈为奸,不过看在你还有点利用价值,故暂时容忍你。在长安我学晓很多东西,宫廷斗争中,最纯良的人也会变成狠辣无情、不择手段的人。”

  寇仲陪她起立道:“有劳贵妃担心,小弟非是第一天到江湖来混,想杀我的人还嫌少吗?哈!不过到现在我还是活生生的活着。”

  董淑妮忽然软化下来,浅叹一口气,投他一抹幽怨的眼神,耳语般低声道:“当年若淑妮从你少帅寇仲,听你的话,现在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呢?”

  寇仲有感而发道:“我比你更希望失去的过往可以挽回!可惜一切已成定局,只好把希望寄托于未来。你现在的生活算不错吧!”

  董淑妮凝望着他,惨然道:“你可知我每天起床,都害怕在新的一天失去皇上的宠幸,做人做到这样子有甚么乐趣?更怕是有新的不利传言,破坏奴家的声誉。”

  寇仲同情的道:“这确不是正常人的生活。”

  董淑妮移至寇仲身前,差少许便投进他怀内,柔声软语的道:“现在人家除二表哥外再无亲人,寇仲你可带人家走吗?”

  寇仲立感头大如斗。

  对她的善变狡滑,他早深具戒心,那肯凭几句话信她,说不定她现在一切作为,均有杨虚彦在背后指使,且他根本不愿与她扯上任何关系,徒添不明朗的变数,苦笑道:“你不是为李渊生下白胖胖的儿子吗?你忍心置自己的儿子不顾吗?”

  董淑妮断然道:“这个儿子有等如无,几天才肯让我见上一面,宫廷的生活我受够哩!现在只有你能打救我。寇仲啊!你是淑妮所认识的男人中,最有本领的。”

  寇中叹道:“我今趟来不是要弄垮李渊,而是与他结盟共抗外敌。淑妮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董淑妮后退两步,倘脸变作铁青色,秀眸射出愤怒交集的神色,大怒道:“我会永远记着寇仲你这番话,想不到你竟是如此无情无义的人,我看错你哩!”

  转身拂袖便去,走不几步,停下背着他道:“你既执迷不悟,肯定不会有好结果。我对你是仁至义尽,以后发生甚么事都不要怪我。”

  说罢忿然而去。

  寇中差点抓头,不明白她对自己如何“仁至义尽”,最后一句更隐含恐吓之意,不过他没有怪她。尚秀芳刚说过,爱的反面就是恨,还有甚么好怨的。

  寇仲颓然坐下,听见董淑妮与颜历等人下楼而去的声音,心中一片茫然。

  他宁愿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愿面对纠缠难解的情结。抵长安的首天,已弄至如此田地,以后的日子如何度过?

  徐子陵沿穿过玉鹤庵中院竹林间左弯右曲的碎石小径,依常善尼目示朝石青璇寄身的精舍缓步而行。

  每踏前一步,便多接近石青璇一步。

  生离死别,在短促的生命中转瞬即成过眼云烟,得失之间并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他既不可负石青璇,更不能辜负师姐暄的期望和一番好意,否则他们三个人将同成受害者。

  想到此点,他心中涌起火热,心湖填满石青璇动人的倩影,加快步伐,朝目的地迈进。

  生命至此踏上全新的阶段,一个结束正代表着一个新的开始。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751楼 发表于: 2007-09-13
第六章 重会伊人
      寇仲回到跋锋寒身旁坐下,讶道:“你好像没起过身的样子,是否对这道石阶情有独钟?”
  跋锋寒目注广场,微笑道:“我很享受这种懒得不想做任何事,脑袋因不堪负荷而致空空白白的感觉。那妮子有甚么坏消息,李渊是否今晚下手杀我们?”

  寇仲摇头道:“李渊杀我们是早晚间的事,不过该非今夜,而会是塞外联军退走后任何一天,任何一个机会。”

  跋锋寒冷然道:“我今天虽是初见李渊,已肯定他这人并不简单,说到底他怎都是旧朝大将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低估他会令我们一败涂地。”

  寇仲点头道:“老哥放心,小弟不会轻敌的。”

  跋锋寒道:“适才胡小仙来找子陵,据玄恕说,她知道子陵不在,显得非常失望,不知她因何事找子陵呢?”

  寇仲笑道:“子陵这小子很惹娘儿的喜爱,她怕是爱上子陵吧!哈!”

  跋锋寒讶道:“你的心情似乎大有好转?”

  寇仲耸肩道:“不是心情有变,而是必须在苦中寻乐儿,让日子好过点。”

  手下此时来报,秦王李世民到。

  石青璇寄居的精舍,深藏于玉鹤庵后院放生池南的园林内,徐子陵脚踏彷如引领他通往幸福的捷径,激动的心情被绵绵无尽的温馨感觉替代,步伐不慌不忙。他和石青璇间的爱是如斯地实在,没有任何疑虑。

  拐过一个弯,石青璇动人的倩影倏地映入眼帘,徐子陵止步。

  石青璇似有所觉,停下修剪精舍前花丛的工作,站直娇躯,仍没别转过来。

  徐子陵刚压下去的激烈情绪洪水缺堤般冲破一切障碍,爱火转瞬变为僚原烈焰,唤道:“青璇!”

  石青璇娇躯轻颤,缓缓转过身来,双目射出无比复杂的神色,柔声道:“徐子陵!”

  徐子陵被一种前所末有的情绪彻底支配,抢前三步,直抵离石青璇只两步的近处,他们的目光像磁石般互相牢牢紧吸,无法挪移分毫。

  石青璇一对美晖的灯光逐渐被如海深情替代,不眨眼的凝望着他,回报他炽热的目光,尽把心底的感情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眼下,更胜过千言万语、绵绵情话。

  徐子陵心头一阵颤荡,真怕眼前只是刹那间的幻象,更会因某种突如其来的变化今这一切会忽然间消失。

  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下一刻他感到把眼前的幸福拥入怀里,寻上她香唇,使劲地吻她,抚摸她柔若无骨的香肩,用尽他的热情、力气。

  石青璇娇躯不堪刺激地强烈抖颤,不片晌嘴唇变得灼热柔软,采出玉手楼上他脖子,沉醉在他的热吻里。

  天旋地转,徐子陵彻底迷失在这爱的甜梦至深之处,甚么玉鹤庵、长安城至乎笼罩中土塞外的战云,全被抛往九霄云外,体验着紧拥怀内实在而真确、充满血肉的感觉,踏实的幸福,将密藏压抑多年对怀内玉人的爱恋,肆意释放,心内因师妃暄诀别而产生的伤疤,逐渐愈合缝补,鼻子盈满石青璇秀发和娇躯散发的芳香气息。

  唇分。

  石青璇贴上他脸颊,轻喘着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一句话把徐子陵的魂魄从无限远处召回来,幸好这梦般的美丽现实仍末消散,仍是那么实在,今人难以相信却又具铁一般的现实。

  听石青璇仍只肯以“他”来称呼石之轩,可知直至此刻,她仍不肯原谅石之轩。不过她肯主动提起他,对石青璇来说怎都是一种进展。

  徐子陵用力紧拥她,立誓口绝不让任何事物再伤害她,柔声道:“他是一个因犯下弥天大错致下半生活在悔疚交集中的可怜人,但同时他亦是有能力破坏中土一切希望的可怕魔君,这样说青璇明白吗?”

  花萼楼外靠湖的木构平台上,李世民、寇仲倚栏朝龙池眺望,等候徐子陵回来。

  寇仲道:“秦王似乎来早了些儿,晚宴在何时举行?”

  李世民欣然道:“世民望可于国宴前,请你们到蜗居打个转,让少帅、子陵和锋寒与贱内和劣儿见个面。”

  寇仲不解道:“现在整座长安城内的人都在怀疑我和你私下勾结,瓜田李下,这样往还不怕更添别人疑心吗?”

  李世民微笑道:“这是如晦想出来的妙策,正因我还要不避嫌疑的笼络少帅,反表示我们间清清白白。对吗?”

  寇仲恍然道:“明白哩!这招叫负负得正。”

  李世民道:“你们到凌烟阁见傅采林时,父皇召我们到议政厅开紧急会议,与会者除太子、齐王外,尚有淮安王、裴寂、封德舞、萧颐和宇文伤,本意是要从我口中问出与你们协议达成的经过和宋缺的取态,最后却演变为太子和齐王对我的责难和质询。幸好父皇对你们确有倚仗之心,所以裴寂和宇文伤都不敢插话。”

  寇仲皱眉道:“尹祖文是否在场?”

  李世民摇头道:“他尚未有参与的资格。”

  寇仲微笑道:“你有否揭建成的疮疤,看他如何解释东宫的火器大爆炸?”

  李世民叹道:“我想得要命,却知时地均不适合,父皇亦知我和太子、齐王间势如水火,下令若任何人蓄意挑衅,惹事生非,他必严惩不贷。”

  寇仲欣然道:“这是好消息,至少我们今晚不用杀出太极宫去。”

  李世民哑然失笑道:“父皇确有与你们联手退敌的心意,会议后还嘱我在晚宴前,提早领少帅到御书房谈话,然后共赴晚宴。”

  寇仲吃一惊道:“不会是个陷阱吧?”

  李世民道:“要对付少帅、子陵和锋寒,不是单凭一批高手可以办得到的,必须调动兵马,重重布防,即使如此,仍没有人可有十足把握。上趟围剿石之轩是最佳前例,父皇岂敢再轻易犯险。且一旦失手下让少帅突围而去,父皇将招天下唾骂鄙视,一失再失,如何团结一致应付颉利的入侵?少帅不用多虑。”

  寇仲点头道:“秦王之言有理,不过据我所得的各方消息,令尊确有杀我的决心,只不过会耐心待至联军撤退。”

  李世民脸上现出凝重神色,道:“父皇因少帅和我的关系,目下确站往太子的一方,所以我们要应付的不但是太子和齐王,还有父皇,否则将功亏一篑。”

  寇仲心中暗叹,要在长安城内对付势力庞大、兼有突厥人至或高丽人撑腰的建成、元古已非易事,即使成功,如李渊发动反击,他们龙活离长安的机会仍是渺茫。

  沉声问道:“联系重臣大将方面的进展如何?”

  李世民苦笑道:“淮安王不敢轻举妄动,故可说是尚无寸进。”

  寇仲道:“不冒点险怎行?”

  李世民道:“我同意淮安王的谨慎,在现今的情势下,我们须营造一种形势,令所有人明白中土未来的福祉全系于我们和少帅的同心协力上,而太子则与突厥人一鼻孔出气,一心置少帅和世民于死地。直到在二者间只能选择其一的形势下,我们的游说始会生得奇效。”

  寇仲道:“你确比我思虑缜密,这想法非常正确。好吧!先让我们来个招摇过市,增加建成、元吉对我们的疑心,若他们忍不住先来犯我,我们便成功哩!”

  跋锋寒和徐子陵现身平台,朝他们走过来。

  寇仲笑道:“为何不见我的嫂夫人呢?”

  徐子陵欣然向李世民打招呼,与跋锋寒来到两人跟前,道:“她留在玉鹤庵较适合,秦王来早哩!”

  李世民道:“时间无多,我们慢行边说。”

  李渊将寇仲迎入御书房的外厅堂,分宾主坐好后,内侍奉上香茗。

  寇仲装出初到贵境的样儿,随口赞叹厅堂的布置和陈列的珍玩,事实上他是旧地重游,还在内进李渊的办公室坐过他的龙椅,把玩过龙玺。

  夕阳从西窗透入,今厅堂充盈着日夜替换韶光流逝的气氛。

  李渊向垂手恭立一旁的韦公公道:“所有人给朕退下。”

  韦公公大惑愕然,当然不敢违令,只好率领众太监退往御书房外。

  寇仲现出江湖气,竖起拇指往面门而坐的李渊赞道:“阀主仍是宝刀未老,胆气过人,令小子更有信心,可联手驱赶入侵的外敌。”

  李渊从容笑道:“少帅总令我生出重返江湖的感觉,不满少帅,这感觉使我既感新鲜又是无比刺激。没有旁人搔扰,我们可畅所欲言,不用有任何顾忌。”

  寇仲点头道:“那我就不客气,关主信寇仲吗?”

  李渊道:“观其行,听其言,知其人,一直以来,我都在留意少帅你这个人,若不信任你,少帅今天怎会坐在这里?不过人归人,事归事,在天下一统的大前题下,影响形势发展的因素错综复杂,牵连广泛,往往令人身不由己。李渊想先问一个问题,以宋缺我行我素的一贯作风,怎会容少帅有此西来之举?”

  寇仲微笑道:“关主对宋缺高傲的评语,指的当是他老人家坚持南人正统的信念。关主既肯直言,我也不用瞒骗阀主。唉!我下此决定前,曾经过心内一番挣扎,最后决定接受妃暄的提议,一半是因子陵,另一半却是为自己。”

  李渊饶有兴趣的道:“愿闻其详。”

  寇仲晓得这席对话关系到他和李渊间的盟议,即使李渊一心杀他,若对答得宜,也可稳住李渊,令他待至击退或吓退塞外联军后始动手,最关键是自己能否使李渊相信他的诚意。

  微一沉吟,道:“子陵那一半原因,阀主理该明白,子陵一向悲天悯人,从不把个人得失放在眼内,当他明白中土大祸当头,而联手共拒外敌是唯一选择,自是义不容辞。至于我那另一半原因,说出来肯定关主不会相信,为的只是博一位美人的欢心,正如侯小子希白说的,做一件可令她忘记我以往所有过失的骄人壮举,让她晓得我寇仲非是权欲薰心,失去良知之徒。”

  李渊大感愕然,皱眉道:“竟有这样一个原因,确大出乎我意料之外,更希望少帅告知详情。”

  寇仲心中暗叹,自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因他明白李渊的为人。若听这番话的人是建成或元吉,肯定不起任何作用,更不会贸然相信。偏是李渊这多情种子,会比任何人对此产生共鸣。事实上他并没有说谎,只不过瞒去要捧李世民登位这最重要的一着。

  寇仲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实在一言难尽。关主今早说的话命中我的要害,为了男儿霸业,我虽与宋家二小姐订有婚约,却从没关心她心内的想法和对我的期望,致误会丛生,爱恨难解。而惟有这与阀主共抗外敌,消弭中土大祸的壮举,始可令她回心转意,明白我寇仲是怎样的一个人。”

  李渊听得糊涂起来,不解道:“我仍是不明白,此事怎可令她回心转意。”

  寇仲压低声音道:“因为她一直反对我未来岳父出兵岭南,更热切期待中土能回复统一和平,息止一切纷争。”

  李渊呆望他片晌,沉声道:“那她有否因少帅长安之行回心转意?”

  寇仲欣然把“采薇采薇”之事眉飞色舞的和盘托上,由于此为寇仲萦绕心头的得意事,故说来情词并茂,听得李渊不住点头,逐渐露出信而不疑的神色。

  最后寇仲发自真心的道:“自决定创立男儿不朽之业以来,没有一刻我比现在更轻松快乐。这是我的秘密,希望关主肯为我守秘。”

  李渊缓缓道:“可是宋缺怎会点头答应?换过我是他,会趁外族入侵关中之际,大举进攻洛阳,在战略上这是最明智的做法。”

  寇仲从容道:“若北方元气大伤,边塞城池尽成废瓦残垣,纵使洛阳落入我少帅军手上,日后如何收拾残局?而在可见的将来,我们将活在突厥人不住破坏的可怕局面中。颉利今趟是有备而来,他们最擅长是以战养战的消耗战,他愈强我愈弱,关主一方固是受尽摧残,我少帅和宋家联军南人北战,长期离乡别井亦呈不利,此消彼长下,加上像梁师都之徒助约为虐,一旦萧铣、林士弘之辈死灰复燃,天下将重陷当年五胡乱华的恶劣情况。在天下万民福祉的大前题下,你我合则有利,分则必损无益,我和宋阀主均是别无选择。”

  李渊动容道:“少帅是如此向宋缺痛陈利害吗?”

  寇仲沉声道:“宋缺比任何人更清楚把握到现今形势,若非实情如斯,任我舌粲莲花,仍是无法说动他分毫。”

  李渊皱眉苦思片晌,道:“对于以颉利金狼军为首的塞外联军,少帅有何应付之法?”

  寇仲心中苦笑,暗忖一天你老人家坐在唐主的宝座上,少帅和唐军绝无衷诚合作的可能,皆因互相顾忌,唯一的办法是李渊换上李世民,两方联手,交由自己全权指挥,此仗始有把握。

  这想法当然不能宣诸于口,道:“这方面要看阀主的意思,最理想莫如你我组成联军,若颉利真如所料长驱直进,深入我境来犯长安,我们可以大河天险,借水师舰队的优势,硬阻他于黄河之北。”

  李渊沉声道:“此事仍须从长计议。若我们结成联盟,我在没有他顾之忧下,说不定颉利会知难而退。”

  寇仲心中暗叹,李渊在魔门和建成、元吉影响下,始终对他顾忌极深,没法在应付外敌上作出最有效的部署。这亦是为何必须把李世民扶上帝座的原因。

  因道:“这当然最理想,不过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为应付颉利大举来犯,我会于梁都集结大军,只须关主点头,可以关主同意的方式马上来攘,阀主勿要因我方兵员调动致生出误会。”

  李渊吁出一口气道:“少帅是怎样的一个人,李渊清楚明白。便让我们先御外侮,然后再解决你我间的问题。”

  寇仲知目的已达,至少令李渊暂缓杀他之心,压低声音道:“不瞒阀主,我在子陵影响下,对战事深感厌倦,更不愿因一己之私,令中土和平统一无望。唯一的问题是如何应付我未来岳丈对我的期望?不过此非无法克服的死结,一切可以商量。”

  李渊动容道:“少帅这番话可是当真的?”

  寇仲道:“若有一字虚言,教我天诛地灭。”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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