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一看门牌儿,姓舒。
暗香喊起来:“对了,对了!我们家姓舒。现在想起来了!”
她觉得很想一下子冲进去,但是激动得浑身颤动,不敢进去。她叩门,转身向木兰说:“若不对怎么办?”
一个年轻的仆人打开门,暗香转身看了看木兰。
木兰问:“请问这一家是姓舒吗?”
仆人看了看这两位少妇,觉得是上流人,回答说:“是姓舒。您有什么事?您找谁?”
暗香怯生生地说:“您这儿若是舒家,我想找舒先生。”
木兰说:“我们的情形,你告诉他好不好?这位是舒暗香小姐。她要找她的父母。麻烦您进去问问舒先生,他们是不是丢过一个叫暗香的女儿。”
门于是关起来。暗香心里七上八下,觉得等了好久。
不久,门又打开,出来的是一位弯腰驼背头发雪白留有长须的老先生,戴着眼镜。他仔细看这个成年的小姐,似乎无法认识,暗香也不认识那位老先生。
老者问:“贵姓?”
“我的名字叫暗香。您丢过一个叫暗香的女儿没有?是十几年以前的事了。”
“你今年多大?”
“我二十岁。”
老人想了一会儿,在感情激动之下说:“你就是我的暗香吗?”
他犹疑了一会儿,然后伸出颤颤巍巍的两只胳膊把暗香抱住。
老人说:“我的孩子!”他转身向家里人喊,叫他们出来。但这并不必要。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个年轻女人已经飞跑出来,只见老人和那位小姐正在一齐哭。
老父说:“这是你哥哥。这是你嫂子。”暗香像陌生人一样向他们行礼问好。
暗香问:“妈在哪儿?”
父亲说:“你妈……她死了,三年了。”
木兰带着女儿阿满站在一旁,这时舒家请她进去坐,父亲在前带路,手里还拉着女儿的手,好像恐怕再丢了。
双方情形互相告知,但是分别太久,说起话来,还是如同陌生人。木兰已经知道暗香家里的情形,不久就站起来告辞,她说:“我要带着孩子回去了,以后锦儿可以照顾她。”
暗香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木兰很温和地告诉她:“你今天庆祝骨肉团聚。有什么事情,明天回去告诉我。”
第二天,暗香回去,把她家的情形告诉了木兰。
木兰很急切地问她:“现在你还愿帮我们做事吗?”
“我也不知道。我家好像对我那么生疏。哥哥嫂嫂似乎不喜欢我回去。”
“你若愿意,回去待个十天八天的,看看情形再说。阿满现在也不太需要人照顾了。我也可以看着她。”
暗香回家去,过了十天又回来,说她还愿意伺候少奶奶。母亲既然死了,现在那也不算什么家。她父亲只剩下他哥哥那么个儿子。父亲年老,嫂子虽然能干,人很坏,她管家,暗香回去,她很烦恼。
暗香说:“她对我父亲也不好。那天晚上父亲说要多做几个菜,她说临时来不及。我父亲说至少吃一顿面,她做了面,但是在厨房嘟嘟囔囔地抱怨。父亲一边流泪一边告诉我,说儿媳妇不孝顺。我哥哥听说我还没嫁人,他显得很不安,后来说我出嫁还得花钱。”
木兰问:“你们家日子还好过吧?”
暗香说:“他们有点儿产业。因为父亲年纪太大了,钱都由我哥哥掌管。我父亲眼睛不怎么好。他们想给他什么吃,就给他什么。我们这儿的丫鬟也比他们那儿的主人吃得好。”“你父亲说把你怎么样呢?”
“他说给我找个好人家儿嫁出去。”
“你是不是叫你父亲给你安排呢?”
暗香说:“不。”语气很重。
“你怕不怕素云。”
“有时候儿我想孤身一个人儿,也比睁着大眼跳火坑好。不过二少爷若是待我真好,那就又不同了。”
所以暗香还照旧和木兰在一起。暗香的父亲常来看她,她哥哥从未来过,这样把她摆脱开,心里还高兴呢。
两个月之后,木兰看出来暗香常常精神不安,身体也像有点儿小毛病。她怀疑到出了什么事情,于是对她说:“暗香,你怎么回事?”
暗香无精打采,叹了口气。
“告诉我,是不是经亚?”
暗香羞得用手捂住脸说:“少奶奶,您得救救我。我不敢拒绝他。”
“他说没说要娶你?”
暗香点了点头。
“他说什么?”
“他说二少奶奶不算他太太,他很寂寞。他说我若愿意,他愿娶我。我没办法,我怕我父亲把我嫁给别人。”
“那就可以了。他若跟你站在一块儿,你就用不着怕素云了。太太和桂姐都跟我说过这件事。二少奶奶也没有生孩子。太太赞成,老爷也就赞成了。”
暗香这才抬起眼睛来,显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她恳求说:“少奶奶,我的身子现在是他的了,这种事情不能只说不算。您一定要帮助我。太太老爷若反对,我这条苦命也就不要了。”
木兰说:“不用怕。我已经和桂姐商量过了。”
“我一辈子对您感恩不尽。但是还得求少奶奶保守秘密。不要让别人知道。即使锦儿也别叫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