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左手握住枪身前部的护木,右手的食指却悄悄地伸进了扳机护圈,轻轻地搭在冰冷的扳机上。
中正步枪那略带弯曲的握把,给他的右手以很自然的支撑。瞅着那越逼越近的日式刺刀,萧剑扬微微地眯了一下眼睛。
扑过来的是一个肩膀很宽的日本士兵,刚刚一口气连着用刺刀挑倒了两个年轻的中国士兵。在他枪头长长的刺刀上,新鲜的血渍在冬日寒冷的空气中散发着隐约可辨的白气。
面对眼前的这第三个对手,日本人的信心很足。在他眼中,支那士兵的拼刺技术实在是不值一提。他自信地握着手中的三八步枪,准备在最快的时间里,把枪头上的三零年式铳剑送进对方的腹腔。
然而,就在他正准备来一个漂亮的进步左刺的瞬间,他发觉支那士兵刺刀上方的枪口处,突然闪起了一道亮光。几乎与此同时,他觉得自己的右胸被什么东西猛地重击了一下,身体自右向后一个趔趄,斜仰着脸摔倒在地面上。
对这个倒下的日本兵而言,与中弹后的疼痛一齐袭来的,是一种极大的震惊——这个支那士兵在拼刺的时候,步枪里竟然有上了膛的子弹?而且连保险也不关??
在扣动扳机之后,萧剑扬端好步枪向前迈了两步,朝倒在地上的日本兵扎了一刺刀。
以前在长白山的时候,他跟爹打过熊瞎子。那时得到的经验告诉他——在打倒猛兽之后,谨慎的作法是再补上一刀。
中正步枪的刺刀戳破土黄色军服的织物纤维,深深地刺进了日本人的腹腔。从刺刀刀身传来一种黏糊糊的感觉,萧剑扬觉得似乎有一股力道在把刺刀往里吸。
中了弹又挨了刀的日本士兵,仍然在作着最后的挣扎。他用左手死死地抓住中正步枪的枪管。隔着防毒面具,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橡胶的面具在费力地颤动着。一种“咝咝咝”的喘气声,从面具后面传来。
萧剑扬左脚踩住对方的骨盆,猛地向外一拔步枪。
刺刀费劲儿地从日本人的腹部褪出来。血迅速地涌出来,把土黄色的日本军服染得猩红一片。
锋利的刺刀刀刃,将日本人死也不松开的几个手指一一割断。
拔出刺刀之后,萧剑扬觉得自己的嗓子眼里喘不上气来。经过这么两番格斗,本来就够累了,还戴着个防毒面具,把他憋得够戗。
他很想把面具一把拽下来,可在战斗中腾不出空来。
端着步枪的两手有些打晃,手腕子酸软,他吃不准自己有没有力气再对付下一个日本兵。
这时,从身后传来杂沓的人声。他微微偏了偏脑袋,瞅见一大排子人群端着刺刀,从阵地的后面奔来。
从钢盔的样子,他认出是自己人。
预备队!营里作为预备队的一连上来了!
萧剑扬来了几分精神,摇摇晃晃地摆动着步枪,继续投入战斗。
阵地上一片安静,听不到枪炮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这是白刃战所特有的安静。
寒冷的空气中,飘荡着木器、铁器相互磕碰的声音,还有从人体里发出的粗重的呼吸声……
二连和一连的弟兄们,靠着人数上的优势,勉勉强强把冲上来的日本兵压了下去。
可是从倒在阵地前沿的尸体中,可以明显地看出来,穿灰蓝色军服的比穿土黄色军服的多出许多。
鬼子的进攻被打退之后,阵地前面有三个日本兵没来得及撤下去,被萧剑扬和他的弟兄们围了起来。
这三个日本人都是负伤的:一个大腿上挨了一刺刀,血顺着土黄色的裤腿往下淌着;一个左肋被捅穿了,用左手手肘压着伤口;另一个身上没见着伤口,可腰却直不起来——估计是腰眼上被砸了一枪托。
在他们四周,十几把沾着血的中正步枪刺刀围住他们,而且在缓缓地逼近。
三个日本人不喊不叫,更没一点儿要投降的表示。他们三个背靠背默默地站着,呈“丁”字型,三把刺刀指向外围——其中两把已经在拼刺中拼弯了。
萧剑扬站在包围圈的外围。他刚刚跟三个弟兄合力才拼倒了一个日本兵,这会儿终于有工夫扯下脸上的防毒面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带着血腥味儿的冷空气。
透过弟兄们的人缝,萧剑扬瞅了一眼包围圈中的那三个日本兵。尽管对方是敌人,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觉着,作为当兵的,这三个家伙倒真算是有种。
包围圈在慢慢地缩小。
二排长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了,他的右腿被刺刀划了条口子,好在不算特别严重。
他刚刚走回到连里的轻机枪掩体,把那挺捷克造拎出来,端在手里。
“别费劲了,都往后站!”
二排长把轻机枪的枪身端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