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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丹心保家国:《抗战狙击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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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4楼 发表于: 2007-10-14
 蹲在弹坑里,萧剑扬心中有点后悔,早知道是这样,应该先把这鬼子的机枪手敲掉。

  不过,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萧剑扬又乐了。

  他判断出来,那挺歪把子机枪,一会儿往左边打两个短点射,一会儿往右边打两个短点射。子弹的弹着点散布得很开。




  萧剑扬心里明白了,就凭一声枪响,那日本机枪手并不能很准确地判断出自己的位置,也就只能估摸个大概。

  这下,心里有谱了。他抱着步枪,心平气和地待在弹坑里等着。

  连着打了几个短点射,没见到什么动静,日军的轻机枪手停止了射击。

  萧剑扬把身上披着的麻袋片儿解下来,罩在头顶上。然后,他一点一点地把脑袋探起来,直到眼睛可以望见弹坑外的景物。

  很快,他就发现了鬼子轻机枪的位置。那挺歪把子架在一堆瓦砾中间。

  萧剑扬把呼吸平稳了一下,然后迅速出枪。

  在这种时候,比的就是谁的动作更快那么一点。据枪、瞄准、击发,这几个动作萧剑扬一气呵成。

  一切都很顺利。然而,在枪响之前的一瞬间,出了意外。

  问题出在萧剑扬的左肩上。

  大前天在白刃格斗的时候,他的肩膀被自己弟兄的枪托误砸了那么一下。尽管后来让二排长何进财治了治,可并没好利索。

  今天上午,在中华门外修筑沙袋工事,萧剑扬在跟一个弟兄挪沙袋的时候,力气用大了,原来的伤处又疼了起来。

  这会儿,他迅捷地做射击动作,左肩的肌肉又被牵动了。就在要扣动扳机的一刹那,他的左肩不争气地抽搐了一下。

  这一下,他用来托住前护木的左手,猛地一抖。他的步枪立刻失了准头。出膛的子弹偏离了原来瞄准的方向,“嗖”地一声从日本机枪手钢盔的右面飞了过去。

  一出手,萧剑扬就知道不妙了,赶紧往弹坑里一缩。几乎与此同时,日本人的机枪子弹就到了。“啪啪啪”,弹坑的外沿溅起了三团小小的土雾。弹头溅起的土粒,落到了萧剑扬头顶的麻袋片儿上。

  这下可好,不但没打着鬼子的机枪手,反而把自己的位置完全暴露给了对方。

  日本人的机枪子弹准确地飞过来,接二连三,把萧剑扬死死地压制在了这个弹坑里。

  萧剑扬苦笑了一下:“好嘛,没拍到马蜂,倒叫马蜂蜇了。”

  又是几个短点射之后,鬼子的歪把子机枪不响了。弹坑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

  萧剑扬倒没给这种突如其来的安静迷惑住。他心里清楚,危险依然存在。小日本那黑洞洞的机枪枪口,正稳稳地瞄着这里。只要自己一探头,或者打算往弹坑外面挪,身上立刻就会被钻出几个窟窿。

  深吸了口气,萧剑扬定了定神。他有个好习惯,越是到出麻烦的时候,心里反而越是静。

  琢磨了一下,他从身上的手榴弹袋里,摸出了一个木头柄的家伙。拧开手榴弹的后盖,把拉火弦儿一拽,在心里默默数了两下,然后一抖手,他把手榴弹轻轻扔了出去。

  手榴弹在半空划个短短的弧线,落到了护城河里。

  随着“轰隆”一声爆炸,护城河河面上腾起了一个不小的水柱。浑浊的水花飘散开来,形成了一片水雾。

  借着水柱的掩护,萧剑扬飞快地跃出弹坑,猛地一个滚翻,滑进了左侧的另一个弹坑。

  身子刚滚入弹坑,他手里的中正步枪就伸出了坑沿。

  护城河河面上突然升起的水柱,大出那名日军机枪手的意外。水柱以及细碎的水花,遮住了他的视线,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等水柱落下,水花散去,日本人下意识地冲着原来的那个弹坑打了一个长点射。

  几乎与此同时,他感到有些不太对劲儿。

  然而,还没等他品味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萧剑扬的子弹就已经到了。

  弹头高速旋转着,钻透了日本人脑袋上那顶暗绿色的钢盔,然后进入他的颅腔。

  机枪手很不情愿地跟他的那挺歪把子撒了手,仰面倒在一摊砖瓦碎块中间。

  护城河的水面重又平静了下来。

  四

  日本人的尖兵消失在了护城河对岸,看样子是暂时退下去了。

  萧剑扬慢慢地爬回到沙袋工事里。

  小苏北一脸的紧张和兴奋:

  “班长,刚才真险!”

  他把钢盔递给萧剑扬:

  “看到你被鬼子的机枪压在那儿,连长差点下令要打重机枪。还是二排长沉得住气……”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压低了声音。

  萧剑扬嘿嘿地笑了笑,没说话。

  从旁边的战防炮炮位上,传来了一阵喝彩声。萧剑扬扭过脸朝那边瞅了瞅,只见那名炮兵上士冲他扬起了一只胳膊,手上的大拇指翘得很高。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65楼 发表于: 2007-10-14
 又是一串捷克式轻机枪的对空射击声,从中华门城楼上传来。

  很快,沙袋工事后面的弟兄们,都听到了一阵马达的轰鸣声。小苏北的脸开始发白,萧剑扬心里也一哆嗦:“莫非那铁家伙又来了?”

  两个移动着的土黄色铁盒子,出现在了护城河对岸。战车后面,几十名日本兵弯腰跟随


着前进。

  两辆日本战车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排开阵势,不紧不慢地朝护城河桥开过来。看架势是要在行进间夺取这座通向城门的木桥。

  可能是为了照顾身后步兵的行进速度,两辆战车开得并不很快。

  萧剑扬有点慌乱地朝身边瞅了瞅,笔杆儿连长开始发青的腮帮子跳进他的眼帘。而蹲在二四式重机枪后面的二排长,也张了张嘴,看样子想骂点什么,但到最后还是没有发出声响。

  显然,大伙儿都没料到,鬼子的战车绕过雨花台出现在了面前。

  萧剑扬很无奈地摸了摸手里的中正式——面对日本人的铁王八,自己的步枪是干着急使不上什么劲儿啊。

  “这下要瞧你们的了,炮兵老哥……”他抬眼看了看工事旁边的战防炮炮位,在心里小声地说。

  日本人的战车在渐渐地逼近。不但可以很清楚地听见战车的马达声,而且还能听到车体金属与履带的摩擦声、碰击声。

  望着它们俩越来越清晰的轮廓,萧剑扬的脑海闪过一个人的影子——那是他们班的副班长,抱着一捆手榴弹,正慢慢地向前匍匐。

  他记起了副班长在爬出战壕时回头说的那句话:“哥儿几个,来年清明,给俺坟头儿来碗烩面啊……”

  萧剑扬抿了抿嘴,又看了看不远处那门沉默中的战防炮。

  “眼下有炮了,这回可不用拿人往上填了!”他心里有点宽慰。

  可马上他想起来,这炮的瞄准镜不中用了。几乎与此同时,他又记起来,那位炮兵上士曾经说过,这门炮只剩下了三发炮弹。

  “瞎眼炮配三发弹,对付鬼子的两辆铁王八……悬啊!”萧剑扬的心又抽起来了。

  “操!绑手榴弹!快!”

  沙袋工事里,二排长何进财正忙不迭地催促着弟兄们。显然,他的心思跟萧剑扬的相仿,对那门战防炮没敢抱太大指望。

  战防炮的后面,那名炮兵上士倒是不动声色。他曲着一条腿,膝盖跪在地面上,直立着上半身,默默地瞅着那两辆越逼越近的日本战车。

  在他身边,那名左手缠着绷带的炮兵上等兵,正熟练地把一发细细的炮弹填进炮膛。

  日本人的战车越来越近了。萧剑扬可以看见,冲在前面的第一辆战车顶上,插着一面方形的旗子。红白相间的旗面,在风中剧烈地抖动着。

  这时,中华门城楼上,几挺轻重机枪开始射击了,看样子是想隔断跟随在战车后面的日本步兵。

  萧剑扬他们沙袋工事里,依然一枪没发。因为日本战车的车身挡住了中国射手的视线。

  这时,有团亮光在战车的炮口闪了一下——日本人开炮了。炮弹飞过护城河,撞在了城墙上。青灰色的尘土夹杂着碎砖块落了下来。

  战车上的机枪也响了起来。

  沙袋工事里,小苏北他们几个新兵,已经克制不住紧张的心情,开始用步枪朝冲过来的战车射击了。

  萧剑扬端起中正步枪,瞄了瞄,又放了下来。他满怀期望地瞅了瞅旁边的战防炮炮位。浅灰色的炮身却依然纹丝未动。

  日本战车的马达声更加剧烈了。车身移动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小苏北扔掉了手里的步枪,用结结巴巴的嗓音喊叫起来:“开……开……开炮啊!”

  萧剑扬紧紧地把腮帮子贴在步枪的枪托上,心里也紧张地喊着:“开啊,倒是开炮啊!”

  可战防炮的炮位上,依然沉默无声。

  第一辆土黄色的战车冲到了护城河桥的桥头。

  就在这时,桥这边的战防炮炮身抖动了一下。细长的炮管前腾起了一团青烟。一道火光闪过桥面,扑向桥那头的战车。

  然而,这道火光从战车车身的左侧滑了过去。这第一炮就打偏了。

  萧剑扬惋惜地咬了咬牙齿。

  桥头原本有两个拒马,但日军战车的履带轻易地把它们碾倒。插着军旗的战车低吼着冲上了护城河桥。木质的桥身颤抖起来。

  当这个铁家伙开到桥中央的时候,中国人第二发战防炮炮弹赶到了。一道蓝色的火光,像一支短短的箭头,狠狠地刺进了铁甲战车的身躯。

  战车的车身在履带上面重重地哆嗦了一下。车头向左一歪,整个战车栽下了桥面,掉进了冰冷的护城河中。

  中国军队的阵地上,突然安静下来。绝大多数中国士兵,包括萧剑扬在内,这还是头一回瞅见,自己的战防炮干净利索地收拾掉一辆日本人的战车。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66楼 发表于: 2007-10-14
还没等大伙儿缓过神来,日本人的第二辆战车又冲上了护城河桥。

  战车上的机枪猛烈地朝战防炮炮位扫射过来。子弹打在火炮防盾前面的沙袋上,“噗噗”直响。

  萧剑扬忘记了瞄准,两只眼睛只顾盯住自家的战防炮,还有它的操作者们。




  战防炮低矮的炮身再次抖动了一下。

  当炮声沉寂下来的时候,萧剑扬看到,后面的那辆日本战车也一头掉进了护城河里。

  日本人的两辆战车相继被打到护城河里之后,跟随它们冲锋的日军步兵完全暴露在中国军队的射界里。

  二排长手里的二四式重机枪畅快地哼唱起来。距离这么近,萧剑扬的步枪很轻松地撂倒了两个端着刺刀的日本兵。

  土黄色的身影开始向后退去。

  就在这时,从中华门的城门洞里,传出了一阵喊杀声。

  一百多个身穿蓝灰色军服的汉子从里面冲了出来。他们手中的中正式步枪上,有刺刀的寒光在闪烁着。一个连长模样的军人奔在前面。他左手握着一把自来得手枪,右手挥动着一柄长刀,嘴里大声呼喝着。

  在他的率领下,这大约一个加强连的弟兄迅速冲上护城河桥,朝着败退中的日本士兵压了过去。

  五

  护城河桥畔的战斗结束后没多久,四周的光线就黯淡了下来——傍晚了。

  冲过护城河桥进行反冲击的那个连,从桥对面撤了回来。在中华门的城门洞外面,他们简单地列了个队,清点人数,也顺便点验一下缴获的战利品。

  刚才,萧剑扬他们独立排没接到出击的命令。这会儿,只能待在沙袋工事后面,干瞅着人家摆弄缴获来的东西,很是眼馋。

  那个连排了四列横队,站在第一排的士兵,手里拎着缴获的武器。看起来三八大盖约莫有十几条,另外还有两挺歪把子轻机枪。

  队列里面,不少人手里拿着日本人的暗绿色钢盔。有个身子骨粗壮的弟兄,身上还披了件日本人的黄呢子大衣。

  在队列前面的地上,扔着十来个圆滚滚的东西。每个玩意上面都满是黑红而黏稠的血污。萧剑扬仔细瞅了瞅,发现这些圆圆的东西,是人的头颅。看样子刚刚从日本人的脖子上割下来不久。

  那名刚才手挥长刀的连长,此刻站在队列前面,讲了几句什么。他右手握着自己的长刀,左手抓着一面小膏药旗。这旗子多半是从哪支三八大盖的枪头扯下来的。

  一面说着话,他一面用旗子布在长长的刀身上来回擦拭着。

  萧剑扬认出了那名军官——昨天傍晚在那个小村子宿营的时候,见过他。

  整好队,讲完话,这个连向中华门城门洞里开进。他们的三个弟兄,跑到萧剑扬他们工事这儿借了几条麻袋,把那十来个日本人的首级塞了进去,然后拎着麻袋追赶自己的队伍去了。

  暗红色的血,从麻袋的底部渗了出来,一点一点地滴在路面上,形成了一条断断续续的血线。

  这条细细的血线慢慢地向前延伸,消失在中华门那高大、幽深的城门洞里面。

  接下来,那几个88师的战防炮炮兵弟兄也开始往下撤了。他们在一些步兵弟兄的帮助下,把炮架收了起来,又拴上了牵引绳。

  那名炮兵上士,弯着两腿,一摇一晃地朝305团独立排的工事走来,没有敬礼,而是拱了拱手:

  “51师的弟兄们,我们先下去了。多保重吧!”

  二排长掏出身上剩下的小半包“哈德门”,塞到炮兵上士的怀里:

  “今儿个多亏你们这炮了。眼下要往哪儿撤啊?”

  炮兵上士也很茫然地摇了摇头:

  “谁知道呢?先撤进城里再说吧。”

  他把眼光转向了萧剑扬:

  “好小子,枪打得不赖啊,脑子也活。要是当炮兵,也是一把好手……”

  萧剑扬倒觉着有些不好意思了:

  “老哥您那炮才叫打得好呢!”

  炮兵上士摆了摆手:

  “没炮弹了,这炮也就成摆设了。”

  说完,他转过身,又是一摇一晃地走开了。

  那门打光了最后一发炮弹的战防炮,在沉默中撤离了自己的炮位,慢慢地朝南京城里移去。

  目送走了炮兵弟兄和他们的炮,萧剑扬倚着沙袋蹲了下来。他想抓紧时间擦擦枪。

  暮色袭上了南京城高大的城墙。

  这时,萧剑扬瞅见笔杆儿连长坐在一个弹药箱上面,从身上的挎包里摸出个布面的小本子,把那支黑颜色的粗杆儿自来水笔从左胸前的口袋里拔出来,趁着天色没完全黑下来,抓紧时间往本子上记着什么。

  这已经不是萧剑扬头一回瞅见笔杆儿连长往小本子上记东西了。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凑过去小声地问: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67楼 发表于: 2007-10-14
“连长,老看你在本子上记啊记的。究竟记点儿啥啊?”

  笔杆儿连长没停下手,就着越来越暗的光线紧着写了几笔,然后合上笔帽:

  “我这是写点儿简单的日记。这习惯还是在念大学的时候养成的。后来到了军校,也是天天写日记。”




  说着说着,他扬起头,望了望伫立在暮色中的城墙。萧剑扬发现,此刻连长的脸上显出一种很轻快的表情。大概是他回忆起了自己在学堂里的那些时光吧?

  在萧剑扬看来,这位笔杆儿连长人还不错。跟一般行伍出身的军官相比,他对待当兵的弟兄比较和气,懂的东西也多,喜欢跟大伙儿拉拉家常。要说有不行的地方,就是身上书生气重了些。不少时候,萧剑扬觉得他不大像个连长,倒更像个学堂里的教书先生。

  “在南京念中央军校这两年多,对我来说是有特别意义的。我从一名普通的大学生,变成了一个军人。当然……”

  年轻的连长有点不好意思:“还不算是个很称职的指挥官。”

  停了停,笔杆儿连长接着往下说:

  “等从军校出来,上了战场,就顾不上写日记这玩意了。在上海打了两个来月的仗,总共也没记下几个字。”

  一边说着,笔杆儿连长一边把那支黑自来水笔在手中轻轻敲打着。

  “可不知怎么的,到了南京城外的时候,忍不住又开始写日记了。”

  “日记”这个字眼,萧剑扬听起来觉得挺新鲜。他小时候在村里的私塾念过几年书,但没听说过啥叫“日记”。

  笔杆儿连长翻弄着那个布面的小本子:

  “今天是12月10日。从12月6日第一次跟鬼子接仗,到现在咱们一共打了五天。”

  连长收起了那个本子,声音低沉了下来:

  “也就是说,南京咱们守了五天。五天……一个营打得只剩下这30来号人。还能守几天呢……”

  他收住了自己的话头,扭过脸朝雨花台的方向望过去。

  萧剑扬一边擦着枪,一边听着笔杆儿连长的话,没有做声。

  在听到连长这番话之前,他没关心过这南京到底守了几天,甚至也没操心过这座城池到底还能够守几天。

  不论是在上海,还是在南京,打仗对于萧剑扬来说都是简单明了的——行军、转移阵地、挖战壕、躲炮弹、瞄准、扣动扳机……

  在没当上班长之前,最让他觉得亲近的,就是手里这三尺来长的中正步枪。那时他每天的精力就放在三件事情上——让步枪保持良好的状态,让眼睛保持明亮和松弛,让手指保持柔韧和富于弹性。

  那时,只要身边能有充足的食物和子弹,他的心就很平静。

  等当上了班长之后,他开始要为身边十来个弟兄的性命负责和操心了。这让他感到很不适应,甚至有点儿力不从心。

  好在,这班长当了没几天,随着队伍的缩编,他又回复到了普通一兵的身份。

  此刻,随着笔杆儿连长的视线,萧剑扬也往雨花台的方向望了望。

  在那个不高的山冈上,日本人的炮火并没有伴着夜幕即将来临而有所减弱。一团团炮弹爆炸时发出的火光,在渐渐浓密起来的暮色中显得愈加明亮。

  萧剑扬在他的细皮绳上,默默地系好第五个疙瘩。

  六

  第二天,也就是12月11日,南京城城南的战况继续恶化。

  从中华门这里望过去,雨花台中央一带的炮火依然很炽烈,但两侧高地上的枪炮声已经沉寂了下来。

  这情况说明,雨花台的主阵地还在中国军队的手中,然而东西两侧的阵地已经失守了。

  越来越多的日军部队出现在中华门城楼前。

  上面下来命令:驻守城外的部队撤进城里,上城墙继续坚守。

  萧剑扬他们独立排,在城楼上兄弟部队的火力掩护下,撤进了中华门的城门洞。

  一进这城门洞,萧剑扬觉得一股寒气就扑面而来。他用眼睛估摸了一下,这城门洞宽有六七米,长则不下50米,人走在里面,好像钻进了一条幽深的山洞子。

  走在旁边的小苏北,惊讶地大张着嘴,一会儿仰起脑袋望望城门洞的顶部,一会儿伸手摸摸青石砌成的洞壁。走了好几步才说出几个字:“我的妈妈呀……”

  许多士兵正忙着往城门洞里运沙袋、木料,看样子是要把城门堵死。

  穿过城门洞,萧剑扬发现接着还有三道类似的城门。

  一道宽阔的斜坡道通向城头。这条坡道完全是由巨大的长方形青砖砌起来的。

  走在上面,萧剑扬往左右两边打量了一下——好家伙!这么宽的坡道,并排跑四匹战马也是小菜一碟啊。

  城墙顶上也同样非常宽阔,按小苏北的话说就是:“我的妈妈,在这上面可以跑汽车啊!”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68楼 发表于: 2007-10-14
 墙顶由一块块青灰色的砖块砌成,原本齐整的砖面,如今有的地方被炮弹炸出了一个个大小不等的坑。

  墙体顶面的外侧,伫立着一个个青砖垛口,每个都差不多有一人高。不少垛口被日本人的炮弹击中了,坍塌下来的砖石碎块堆了一地。




  有的地方趴着一具具穿着灰蓝色军服的身子。那是阵亡弟兄的尸首,还没来得及运下去。

  在他们的身子下面,聚着一摊摊已经发黑了的血。

  登上城头,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正南方,离城头大约一公里的地方,是一个不高的小山冈。

  萧剑扬瞅了一下,认出来了——那就是雨花台。

  此刻的雨花台,就像一艘不堪重负的小舢板,在由炮火形成的浪涛中艰难地漂浮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一个大浪掀翻。

  观察着雨花台的地形,萧剑扬暗暗吸了口冷气:

  这座小山冈的高度比自己脚下的城头还要高出一截。如果东洋兵占领了山头阵地,居高临下,炮兵和机枪火力可以完全压制整段城墙。

  不知道88师的弟兄还能支撑多久,萧剑扬低低地吐了口气。

  接着,他挪过头,向东北方眺望过去。

  一座挺拔的山岭映入眼帘。从那座山岭的方向,传来阵阵低沉的炮声。山岭的顶部同样被黑色的硝烟笼罩着。

  到南京附近已经好些天了,萧剑扬这还是第一次瞅见一座像样的山岭。

  挺拔的山姿,勾起了他的思乡情,这江南的冬天,山色依然是浓重的深绿色,而故乡的长白山,此时早已是银白世界了。

  正巧这时笔杆儿连长从他身边匆匆走过。萧剑扬扭头问了一声:

  “连长,那是啥山啊?”

  笔杆儿连长站下脚望了一眼:

  “那叫紫金山,是南京城的制高点。”

  说完,笔杆儿连长没挪窝,立在那里盯着紫金山望了半晌,嘴里不知是冲萧剑扬说话还是自言自语:

  “应该是教导总队在那儿守着。如果紫金山丢了,南京可就保不住了……”

  话音没落,他接着忙自己的事去了。但萧剑扬看得出来,很明显,连长的神色有点黯然。

  萧剑扬转过身子,朝北面望去。

  一个庞大的城市在他脚下向远处铺展开去。他这是第一次看见南京城的面容,也是生平头一回看见这么大规模的一个城市。

  在他眼前,一排一排的房屋密密匝匝地簇拥在一起。可以望见几条宽阔的大道在高高低低的屋宇间穿行。

  这城市让萧剑扬感到陌生而紧张。在他看来,整座城市就像一个他从未进入过的灰色丛林。

  眼下,这片丛林被四周稠密而令人不安的枪炮声包围着。日本人的飞机在丛林的上空盘旋,许多地方腾起被轰炸后的浓烟。

  中华门后面一带的民房,被炸得尤其惨重……

  正看着,二排长的声音从身子背后传来了:

  “操,傻愣着干啥?赶紧收拾阵地!”

  七

  51师的部队,主要是306团的弟兄再加上萧剑扬他们这个305团的独立排,部署在中华门城楼西侧的城墙上。

  中华门城楼,由88师的弟兄负责防守。

  萧剑扬他们全班,眼下一共11名弟兄,正忙着进一步加固城头的工事。忙完了,就抓紧时间收拾自己的武器。

  小苏北蹲在一旁的青砖城垛下,使劲儿磨着一把刺刀。前天跟日本人白刃格斗的时候,他的这把刺刀一次也没开过和,倒是那支中正步枪的枪托,粘上过鬼子的脑浆。

  二排长把身子斜靠在城墙垛口上,右手手指夹着根烟卷,眼睛眯起来,瞅着硝烟弥漫的雨花台,发呆。

  萧剑扬还是跟平常一样,一闲下来就擦他自己的那把中正式步枪。

  “排长,你看这南京城到底是守得住还是守不住啊?”

  小苏北抬起头,有点胆怯地问二排长何进财。

  二排长没搭理他,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瞅着雨花台的方向。

  他右手上的烟卷在缓慢地燃着,冒出淡淡的灰白色烟雾。

  见排长不吭声,小苏北又转过脸瞅着萧剑扬:

  “班长,你说呢?”

  他还是习惯性地把萧剑扬称作班长。

  萧剑扬没抬头,继续擦着手里的步枪,嘴里答道:

  “这俺也说不上,俺反正也不操心这个。”

  说心里话,萧剑扬对这个问题也很茫然。从上海撤出来到现在,又连着打了几天的恶仗,他觉得身子骨都累得发软,脑子也懒得动。

  这仗跟在老家打的很不一样,累多了。

  萧剑扬在东北跟爹的队伍“枪林山”干了三年多的义勇军,跟鬼子交手不下100次,但每次战斗的规模和激烈程度,跟如今的正规战都是没法比的。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69楼 发表于: 2007-10-14
 义勇军的打仗路子很明确,瞅住冷子就打,打不过就 。见到落单的鬼子就收拾。

  在具体战术上,以伏击、夜袭为主。经常是以逸待劳,守株待兔。每次战斗的时间不超过一袋烟的工夫,敌我双方的死伤通常都不超过20个人。

  可这几天的仗打下来,萧剑扬觉得整个人都非常疲倦。这种疲倦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


是精神上的。

  只要一闭眼,萧剑扬的眼前就有许多幅画面在闪动:

  不停向前移动的土黄色的鬼子战车;像堵灰白色的墙一样慢慢飘动的烟雾;带着猪鼻子防毒面具的日本兵;寒光烁烁的三八枪细长的刺刀;垂死的鬼子士兵,血从他的小腹像喷泉一样地冒出来;小苏北惊恐的眼睛;头上绑着白布条的鬼子军官,手里挥舞着日本军刀;路边铁灰色的自己军队的战车;两名战车兵弟兄和他们的领章;稻田边的一排排稻草垛子;冲锋的鬼子兵在机枪前倒下;长满灌木的小山岭;燃烧的战车,像一束怒放的映山红……

  一个个画面,翻来覆去地在萧剑扬的眼底变换。

  几乎与此同时,还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捷克式轻机枪的清脆的“咯哒”声、三八大盖独有的“乒勾”声,刺刀碰刺刀发出的金属撞击声……

  他觉得脖子后面发麻,头皮发胀。

  一阵风吹过来,夹杂着淡淡的硝烟味道。萧剑扬不知怎的,打了个冷战。

  一旁的二排长,扔掉手指缝里剩下的烟屁股,终于开腔了:

  “操,吃粮当兵,就是把脑袋系在裤带上的行当。死哪儿都是死,一样!”

  他边说边往裤兜里摸烟卷,可当手抽出来的时候,手里是空空的——最后一根烟已经抽完了。

  二排长何进财烦躁地吐了口气,接着说:

  “要说这南京城能不能守得住,我看是悬,光是说……”

  他这句话刚说了一半,突然打住了。

  一根“哈德门”香烟伸在了他的面前。香烟是夹在一个人的手指上的。

  这个人,正是连长毕铭成。

  见到连长过来,萧剑扬和小苏北赶紧站起来,敬礼。

  二排长也慢慢吞吞地直起身子,敷衍了事地敬了个礼,并没有去接那根香烟——自从前两天重机枪出了事之后,二排长何进财见到连长,总是爱答不理的。

  笔杆儿连长的手没收回去,那根香烟就一直停在半空中。

  四下里没人说话。

  终于,二排长动了动胳膊,接过了那根香烟。

  连长毕铭成自己也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掏出一个打火机,给二排长点上火,接着给自己点上。

  然后,他也蹲在了城墙上的垛口下面。

  一旁的萧剑扬冲着小苏北努了努嘴,两人打算开溜。

  笔杆儿连长叫住了他俩:

  “别走了,咱们一块儿摆摆龙门阵。”

  他又招招手,把附近的其他几个51师的弟兄都聚拢过来。

  这个时候,雨花台那里的枪炮声弱了下来。

  笔杆儿连长使劲儿吸了口烟,然后提高一下嗓门:

  “咱们连的弟兄就剩下这么些了。别看我是连长,可有不少弟兄的打仗经验比我丰富多了,特别是二排长。”

  何进财在一旁低头抽烟,听到这话,没动声色。可萧剑扬看出来了,他的眉毛轻轻地往上挑了一下。

  “我刚从军校出来没多久,书读的稍微多一些,可实战经验不行,在指挥上也出过漏子。这方面,我觉得很对不住那些阵亡的弟兄……”

  笔杆儿连长的声音低沉下来了。

  萧剑扬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他偷偷瞟了一眼二排长——二排长捏着烟卷的手有点儿抖。

  “刚才萧班长他们在聊个事儿,就是关于这南京城能不能守得住的问题。我不知道大伙儿心里是咋样想的。很想听听弟兄们的心里话。”

  笔杆儿连长停下话头,探询的眼光扫向大家。

  没人吭声,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

  萧剑扬把步枪立起来,眼睛瞅着二排长。

  二排长把烟卷凑到嘴巴边,使劲儿吸了一口,吐出一道长长的蓝色烟雾:

  “我觉得这京城是守不住的,原因很简单,这仗打得太乱了。”

  何进财用手往城墙垛外指了指。随着他手指的方向,大伙儿抬眼望去——通往中华门的大道上,依然不断地有打散了的士兵往下撤。

  “咱们从上海撤下来,一直没有好好地整补过,老兵少,新兵太多……”

  二排长说着,用手指了指小苏北他们几个。

  “部队的重武器在撤退的时候丢了不少,士气更是大不如前。这几天仗打下来,伤亡这么大,而且连吃喝都成问题,更不要提受伤弟兄的医治了……”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70楼 发表于: 2007-10-14
大伙儿听到这里,头不觉地都低下去了。

  笔杆儿连长的眼圈也有点红。

  “这年头打仗,一靠军心,二靠弹药、粮草。如今咱这两样都没占上,这仗,怎么打?”




  二排长把烟蒂往地上一扔,结束了自己的谈话。

  听完二排长这番话,弟兄们都你一言我一语地开了腔,有的说这城还可以守守,有的说这城没法子守了。

  萧剑扬没参与大伙儿的讨论,他眯起眼睛,瞅瞅近处的雨花台,再望望远处的紫金山。

  笔杆儿连长默默地听着弟兄们的言谈,一边抽着烟,一边用左手摸着腰间皮带上的蛋形手榴弹。

  萧剑扬忽然记了起来,这位连长以前是不抽烟的。

  等大伙儿都说完了,连长毕铭成扔掉烟头,站起身来:

  “国家给咱们发衣发枪,月月用粮食、军饷养着咱们,是为了啥?”

  他环视了大家一眼。

  没人答话。

  望着坑坑洼洼的城墙,笔杆儿连长忽然又说了一番跟打仗没什么关系的话:

  “这一带的城头以前我来过啊……”

  他的嗓音里透着感慨:

  “南京这里有个风俗,叫‘爬城头’。每年正月十六的时候,老百姓都喜欢来城头上耍,那叫个热闹。我们中央军校的学员,也跟着凑热闹,跑到城头上来看风景……”

  说着说着,笔杆儿连长又摸出了一根烟卷,在打火机上点着,闷头抽了起来。

  萧剑扬认出来了,这个打火机,就是笔杆儿连长那个负了重伤的军校同学留下的纪念品。

  被烟气呛了几口之后,笔杆儿连长继续说:

  “从上海退到南京城外,又从城外退到这城墙上。我毕某反正是不打算再退了,也没我可退的地方了。”

  他把吸了没两口的烟卷猛地一扔,站了起来,用手拍拍城墙墙体上的青砖:

  “这里,就这道城墙,是我毕某最后站着的地方。”

  萧剑扬把擦好的中正步枪抱在怀里,瞅着连长那张被硝烟熏得发黑的脸。

  几发日本人的山炮炮弹落到了城墙下的护城河里。冰冷的水柱腾空而起。

  八

  “嗖、嗖、嗖”,日本人的枪弹从城墙头上飞过。

  “乃球的,上房了!”趴在城墙垛口那儿负责观察敌情的四班长吴铁七喊了起来。

  听到喊声,大伙儿赶紧散开,弯着腰摸到垛口前。

  萧剑扬微微探出一点脑袋,朝护城河对岸望去。对岸一排排的民房被炸倒了不少,但仍然有一些立在那里。特别是有几幢民房是两层来高的小楼。

  如今这些没倒的小楼,却便宜了攻过来的日本兵——一些穿着土黄色军服的身影爬到了楼顶上,架起机枪,朝护城河这边的城墙顶上开起火来。

  二排长挽起了袖子:

  “操!谁怕谁啊?!”他招了招手:“来几个弟兄,帮着把俺相好的抬过来!”

  草绿色的二四式重机枪在垛口边架了起来。很快,马克沁那特有的水音就响起来了——“咕咕咕”。

  一幢小楼的屋脊上扬起了一道烟尘,二四式重机枪的子弹把瓦片打得粉碎。屋顶上的几个日本兵稀里哗啦地摔了下去。

  二排长调整了一下枪口,正要朝另一幢小楼顶上扫过去。

  没想到,马克沁的声音一下子顿住了。

  萧剑扬奇怪地抬眼望去,只见二排长用手捂着左肩。红色的液体很快地从他手指缝里流了下来。

  “操!碰到个打冷枪的……”二排长疼得牙齿直打架。

  旁边的弟兄赶紧把二排长扶到一边,手忙脚乱地帮他包扎。

  副射手接上去,操起重机枪继续朝城下射击。

  可是,他连一个长点射还没有打完,整个人的身子就朝后倒了下去。

  萧剑扬顿时集中起全部的注意力——日本人的冷枪手!

  碰到这种事情,已经不是头一回了。早在淞沪战场的时候,51师的弟兄们就领教过小鬼子冷枪手的招数。

  萧剑扬沿着城墙爬到旁边的一个垛口下面,摘下头上的钢盔,慢慢地探出脑袋。但是,瞅了好一阵子,他还是没发现那个日本冷枪手的踪影。

  “这小子藏得倒挺严实……”他在心里说。

  想了想,他把手边的钢盔交给身旁的小苏北,然后低声对他说了两句。

  小苏北点点头,沿着城墙上的垛口向右爬出了一段距离,从腰间的刺刀鞘里拔出刺刀,用刀尖顶起萧剑扬的钢盔,慢慢地伸了出去。

  这边,萧剑扬眯着眼睛,紧张地观察着护城河对岸。

  小苏北手有点哆嗦。刺刀尖儿上的钢盔在轻微地晃动着。

  护城河对岸毫无动静。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71楼 发表于: 2007-10-14
“看样子还是个硬手……”萧剑扬摇了摇头。他感到对面的那个东洋冷枪手不好对付。自己的小花招没骗到对方。

  “咋办哩?”他在心里问自己。

  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护城河对岸的几幢两层楼的民房,萧剑扬想,如果自己是那个日本冷


枪手,应该会躲在哪里呢?

  是靠左边一点儿的那幢?嗯,它的位置不错,瞄准起来视野很宽阔。但是,屋顶上完好无损,要是趴在上面,很容易被发现。

  应该不是那里。

  另外一幢民房引起了萧剑扬的注意。这也是座两层楼的结构、“人”字型的屋脊,但是,屋顶已经被日本人的炮弹掀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被弹片穿出了好些个窟窿。

  萧剑扬的眼皮子往上挑了一下——如果猫在屋脊下面,通过那几个窟窿射击,既可以保证准头,又很难被发现。

  很可能那个打冷枪的小日本,这会儿就藏在那里!

  萧剑扬朝两边转转脑袋,心想有什么法子能骗那家伙再开一枪呢?

  他无意中把目光偏向左侧,看见几个中国军人正沿着通向城墙顶端的马道走上城头来。

  走在后面的是三四个年纪比较轻的军官,看样子是吃参谋这碗饭的。他们紧紧跟着前面的一名中年军官。

  这名中年军官身板结实,一身笔挺的黄呢子将官服,衣领上是两块黄灿灿的金板儿——还是个当将军的。

  这几名军人衣冠整洁,军容齐整,像几枚刚刚从弹药库里领出来的山炮炮弹,透着一股崭新的味道。

  萧剑扬一愣——这几个衣着光鲜的军人,眼下正好是城外面那个日本冷枪手最好的靶子啊。

  他赶紧冲他们猛挥手,嘴里大喊着:“趴下!”

  走在将军后面的一个年轻参谋,看到了萧剑扬的手势,赶紧伸手一摁将军的肩头。

  就在这时,将军头顶的帽子突然弹了起来——一颗6.5毫米口径的子弹贴着将军的头发根飞了过去。

  几个当官儿的赶紧卧倒在砖地上。

  那顶黄呢子的军帽掉落了下来,在砖头地面上打个几个滚儿。

  九

  萧剑扬匍匐过去,捡起那顶军帽,仔细瞅了瞅——军帽上留下了两个弹孔,散发着一股焦糊味儿。

  刚才那颗三八大盖的子弹,从军帽帽徽的右边一点射入,从军帽顶上靠左边的地方飞出。

  根据这子弹入口和出口,萧剑扬大致判断了一下它的飞行弹迹——看来的确跟自己刚才推想的差不离,这颗子弹的主人应该躲在那幢半塌的小楼里。

  瞅着这顶被穿了两个眼儿的军帽,萧剑扬的脑子里突然有了个主意。

  他并不知道这顶军帽的主人,正是负责守卫南京的卫戍副司令长官——罗卓英将军。

  萧剑扬把右手往鬓角靠了靠,算是敬了个礼:

  “长官,您这帽子借俺使使成么?”

  “放肆!”将军身后的年轻军官哆里哆嗦地骂了一句。他的脸由于紧张而显得有些发灰。

  萧剑扬瞅见他左边的领章是两条交叉的竹节。

  蹲在城头垛口下的将军倒没有生气。他只是有些好奇、有些不解地瞧了瞧眼前这个黑瘦黑瘦的士官,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毛。

  在这节骨眼儿上,萧剑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一手拿着帽子,一手招呼几个连里的弟兄来帮把手。

  他们把城头上一具士兵的尸首拖了过来,看样子这是名88师的弟兄,因为他军装的肩头上有肩带。

  萧剑扬把将军的黄呢子军帽戴到尸体的头上,然后冲另外几个弟兄小声说了几句。

  说完,他匍匐到旁边的一个豁口后面。这个豁口是鬼子的炮弹留下的。他把中正式步枪的枪口瞄向了那个半塌的屋顶。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按着事先的约定,几个弟兄一下子把那具士兵的尸体竖了起来。那顶黄呢子军帽在青灰色的城头非常显眼。

  果然,一颗三八大盖的子弹跟着就飞了过来。那鬼子冷枪手的这一枪打得有点偏,没击中目标,只是打碎了垛口上的一块青砖。

  然而让萧剑扬失望的是,这颗子弹不是从那座半塌的屋顶飞来的。

  他相信自己先前的判断并没有错。眼下的情形只能说明一种情况:那个日本冷枪手变换了射击位置。

  “是个老手!”他心里赞了一声。

  现在要重新寻找那个日本射手躲藏的地方了。

  萧剑扬先扭过头瞧了瞧,看清楚了垛口上那个三八大盖的弹孔。根据弹孔的位置,他朝护城河那边仔细观察过去。

  他的目光还是落在了那幢灰色的小楼上。他发现,在那个半塌的屋顶下面,有一个四四方方的窗户。窗口不大,从上面垂下了一个竹帘子,把窗口遮了一半。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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