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伯仁到底是不是靖安会的人?~
赤铁,赤红肤色,足有三公尺高的巨人,他轻易地解决了美女后,又向前跨了几步,就挡住出口。
这时,持鼓的淡雅美女将手放到鼓前,准备要再击鼓时,吹着十篪的美女却抓住她的手,并厉声警告道:“不,大姊,不行!”
“让我来!”另一位女孩抢道。
就见她放出风注入飞旋的石盘中,石磬飞旋更疾,互相敲击,发出清脆的响音,一一转向,以巧妙的弧度袭向赤铁。五片石磬快速飞翔,如流星一般,由五个不同的方位射向赤铁。
这个选民脸上还是带着藐视我们的笑容,就见他举起战斧,用力挥舞,划了个倒着的8字型,发出五道响音,然后是灰茫茫的石粉由空中撒落。
“这!怎么可能!”女孩的武器被打坏,露出无法置信的神情。
“……第三天,带来黑暗的凶星从天而降……”就在这时,云神父片段的祈祷文流入耳中。
这句话好像有种特殊的魔力,我觉得自己的皮肤因为这句话而起了鸡皮疙瘩。
于是我急忙抬头。
“啊!快趴下!”吼叫警告的同时,我也将身旁的人扑倒!
“轰隆隆……”强大的震波由我们身前传来,泥土飞溅打在背上,强大的火光一闪即逝,顿时烟雾弥漫。
“咳,这是怎么回事?”陈鸿儒抱怨着。
“流星,黑色的流星……”伯仁像是看到外星人那样呢喃着。
“什么?”
“快,趁现在!”淡雅女孩急忙拉起我,催促着我们赶快离开。
这时身上的灵光已然消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热的气味。地上满是死亡还不及化为烟雾消失的黑虫。
“天啊……”陈鸿儒发出感叹的声音。
在门口侧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里头的灵气非常混乱。不过,还是可以感觉到赤铁的灵场。
由持鼓的淡雅美女做先锋,我们慌张地跑出大门。
一出门,就像换了个环境,又回到木屋之中。
在长长的走廊上有不少尸体,大概是云神父闯进来时所造的杀业。走廊上有不少门都是敞开的,不过,在敞开的门边,大多都躺着一具尸体。
巫觋那传来的骚动,还有云神父进入时的暴力作风,也让不少选民出来观望。当我们出现在长廊时,选民们纷纷把目光集中过来。不消多说,一场恶战又要开始了,想离开这里,还要再杀出重围。
我们这有九人,伯仁并没有什么灵力,手上虽然还有一支拐杖,不过,光靠技术就要与众多的选民对抗,无疑是飞蛾扑火。陈鸿儒本身也没什么灵力,他的武器不是已经损坏,就是遗落在里面。我们几位男士反而成为众多美女要保护的对象。
可是女孩子们的情况也不大好。一位女孩的乐器已经被赤铁打成粉碎,那位吹笙的女孩一路上不停吹奏,用灵力来保护众人,现在差不多已耗尽力气。另外几位女孩的灵力也所剩不多。
这几十公尺的走道让人觉得好遥远。不过,并不是所有的选民都是好战的,有的急忙关门来个不闻不问,也有的就带着包裹往外头跑;当然,也有的化成异形异状面目狰狞地走过来。
“我来开路,十篪在左、瑶琴在右、虎敔殿后,其它人跟在我们后面,不要回头。数到三就快跑。”持鼓淡雅美女冷静地下达指示。
“是。”五位女孩同声回应。
“绝对要完成任务,完成小姐的指示。”
“是!”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做好突围的准备。丝丽儿站在我的肩膀上,用力地抓着,弄痛我的耳朵,传来她的不安。
“放心,剩下的都只是小角色。我们保护你,安全离开此地。”失去武器的美女还安慰着我。
“一、二、三!”数到三,持鼓淡雅美女用雷响的鼓声敲响逃命的哨音。
雷声响过,走廊马上出清,挡在路上的选民不是被弹开,就是被迫回到自己的房间,我们也开始快跑。
乐声为我们开路,丝竹合鸣,一如金戈交击的乐曲,让人热血沸腾。选民们也张牙舞爪,企图阻止众人。一道又一道的音波化为无形的灵力,对挡路的选民造成伤害。
一只不怕死的四臂怪猴伸爪过来,十篪吹出一道短促的高音,化出一道凛冽的杀气,将他削断一只手臂。
我们疾跑着,踩过选民的尸体,踏过被击倒的怪物。不时有异形的怪物企图攻击,立即被乐声打倒,但是,光靠两位美女,并无法阻绝所有的攻击。
我看到一只似蜻蜓的飞虫由后方突袭,两位在疾奔演奏的女孩无暇反应。
“啊,小心!”陈鸿儒出声警告。
伯仁直接用带有咒力的拐杖挥击他的翅膀。怪蜻蜓失去平衡,但还不死心,由嘴中伸出刺针般的触须,要偷袭开路的三位女孩。
我出指,一道气流指剑将他的触须斩断,他愤怒地回头,迎面扑来。
我再出拳,一拳打在这怪蜻蜓的头上,冰魄掌顿时发挥作用,将这个选民结冻。“当”、“啪”的响声由后头传来,我们继续疾奔,无暇关心那个选民的下场。
几十公尺的距离不过是十秒的路程,我却觉得有数个世纪之久。
这一路上不断地看到许多异形异状的选民倒在身旁,还有咒骂与吼叫由后方传来。我们就要到达门口了。
突然,由门口的地板上长出一只选民,他像是树藤由地上快速长出,然后众多的藤蔓在门口织出围网。一张枯藤构成的脸,由最粗的藤蔓中快速形成;紧接着,许多长刺的刺篱由他那张脸的左右上下长出,像是八爪章鱼的触手,企图抓住我们。
托琴女孩连拨数音,都无法找到适当的音调伤害他;十篪放出冷冽的杀气,却只能斩断几根藤蔓,也无济于事。
开路的女孩们没有减速的意图,依然尽己所能用全速奔跑。
我想用气流指剑来开路,但是,女孩们挡在前方,让我无法施用。
刺藤飞来,女孩的手脚被割伤,她们依然无惧。就在最前头的淡雅美女要撞上选民之时,雷声再次响起,他被炸开,发出哀号。缠在门口的残枝不是焦黑,就是正燃烧着。
三位女孩率先冲出,然后伯仁、我、陈鸿儒,也跟着脱离木屋!
踏出木屋,见到三位女孩竟然站在外面,不继续前进,在煞车不及的情况下,差点撞上她们。
“你们怎么?这里还不安全,不快点……啊……”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壮盛的队伍,好多好多人,人人负枪实弹,团团围住这栋木屋。带头的是道师,除了这位年长的道士之外,还有三位较为年轻的道士站在他身后。另外,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位穿着较不一样的人站在队伍的前头,后面则站了三排军人装扮的人,一列躺着、一列蹲着、一列站着,全都将枪口对准木屋。另外,还有架着火箭炮、机关枪的人员、这就是靖安会的动员能力吗?不过,他们为我派出这么多人,真叫人受宠若惊;或者,他们只是想要一举铲除这里的选民?
“乖乖,真吓人。这就是你们靖安会的大军吗?”伯仁发出感叹的声音。
“这……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武装的工作人员。”陈鸿儒惊讶的程度,似乎不亚于伯仁。
看这仗阵,应该是安全了。不过,我真的值得让靖安会派出如此庞大的阵容吗?为了援助我,已经让两位女孩牺牲性命,现在眼前所见,又是一大群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部队,还有许多灵力高强的人物。这些人都是为了我才出动的吗?
就只因为我拥有风身、云体,就要保全这条性命?由方才的战斗中所见,前来支援的八位女孩都拥有惊人的战斗能力,她们使用充满历史与咒力的乐器,来对付较弱小的选民,就像捏死蚂蚁那样轻松;云神父更是惊人,光靠他一人之力,就不知解决了多少选民。就连陈鸿儒在装备了适当的道具之后,也不会比我逊色。如果说,靖安会需要我的力量,无疑是在骗人。
现场还有许多拥有风身的人,有这么多奇人异士以及装配精良训练有素的军队,哪里需要我个人的力量?
“辛苦你们了。”道师迎向前来,向淡雅美女问候。
“这是我们份内的事。”
“嗯,那个不良神父,还有云钟、石磬呢?”
淡雅美女脸色一暗,却依然用平淡的口气回答道:“云神父还在里面,她们两人已经牺牲。”
“这样啊……”
“神父已经翻开诅咒圣书,里头有蚩尤的兄弟!”
“这可不妙!这里就由我来接手。你快带陈小兄弟他们离开。”
“是。”
就在这个时候,道师双眼突然睁大,迅速由背带中取出一面幡旗。
“怎……”背后一股推力将我推倒,我跌向前,背上压着一个人。
“啊!怎么了?”“哇!”丝丽儿也大叫一声。
突然又觉得背颈上被水滴到。
道师急忙拉我一把,硬将我拉起,并站到我身前,一连串的变故,搞得我头昏脑胀;不过,这么一转,却也看到小木屋前站了一位手持战斧的巨人——赤铁。他正挥着长柄战斧,而那位殿后的女孩则被劈成两半,正分向左右倒下。
扑倒我的是伯仁,他正惊慌地向前跑。
淡雅美女露出自责与愤怒的神情,急忙再拍雷鼓,雷声大作,但无形的天雷打在赤铁身上,却毫无作用。
同一时间,包围小木屋的部队开始射击,枪炮声连连不绝,惊人的声响不停刺激我的耳膜,叫人胆颤心惊。
惊人的声响已经快让耳朵失去作用,带着咒力的子弹打到赤铁身上,却出现金铁交击的当当声!跳弹乱飞,我见到一名女孩因而倒下,陈鸿儒也很不幸被跳弹击中。在这种枪林弹雨之中的感觉,真叫人害怕。被劈成两半的女孩血流满地,脑浆、内脏都流出来,更是在我眼前构成可怕的画面。
置身于此地的我却异常地安全,不是没有跳弹飞来,而是被挡下了。
道师就站在我身前,地上放了两面幡旗,一道无形的力场挡下所有的子弹。
“停止射击!”道师声嘶力竭地吼着。
他的声音虽大,不过,在众多的枪鸣声中,却显得相当渺小。
“快停止射击!”他又吼了两、三次,枪鸣才跟着停止。
被射击的目标依然毫发无伤地站在原地。
枪声止息之后,赤铁放开护住头部的双手,露出他不在乎的脸孔。
赤铁以轻视无礼的态度说道:“有趣的玩具,不过,玩具毕竟只是玩具。”
“那么,你想怎样?”道师沉稳地问着。
“很简单,以命偿命。你们闯入别人的家园,拿着凶器大肆屠杀,不论遭到主人何种报复,都不该有怨言才对。况且,拿武器对准我,就该有相当的觉悟。”
“只是玩具而已。这些对蚩尤的兄弟而言,不过是可笑的玩具,不是吗?”
道师的态度令我感到非常奇怪,他似乎不想与赤铁起冲突,甚至有对他示弱的感觉。这个怪物能够承受枪弹的攻击,确实令我惊讶,可是,他杀了好几位女孩,用极为残忍的方式杀了她们,难道就要这样与他妥协吗?我实在搞不清楚道师在想什么。就算一般枪弹对他无效,现在还有火箭炮,更有许多拥有风身的能力者,这么多灵力强大的人难道也对付不了一个选民吗?
道师接着问道:“那位神父呢?”
“应该死了吧?我打了他一拳之后,就交给老巫师去对付,那个怪人确实有几把刷子,不过,挨了我一拳,就算是没什么力气的巫觋也能够轻易地把他宰了。”赤铁说完,小木屋那又传来踩断木枝的声音,那个青脸的巫觋走出门口。
“我正提到你。你用什么方法杀了那家伙呢?”
“就是这种方法。”回话的不是巫觋,却是云神父。
巫觋没有倒下,嘴角流出鲜血,飘浮着出现在众人眼前;或者说,他被一头黑色的野兽叨着,显然已经断气。
“什么!”赤铁显得相当讶异。
云神父跟在黑色的野兽后面走出来。他的样子相当狼狈,不但衣服破损,身上也有许多伤口,脸肿了一边,精神倒是很好,手上依旧抱着那本厚重的黑皮古书。
赤铁打量了神父一眼,不悦地说:“想不到你竟然没死。”
“你想不到的事还多呢!”
道师接着说:“看来,你已经孤立无援。”
“那又怎样?我一个人就够了。你们要拿什么来对付我?一个半死不活的神父?还是拿着玩具的部队?”
“这个怎样?”
道师抽出一个狮形的握把。展开大嘴的狮头指着赤铁,他的灵气突然窜升,我感觉到四周的灵气集中到他身上,流入他体内,再化为适当的风流出,注入那狮形之中。刹那间,灵光由狮嘴中化出,形成灵气的剑身。
其它人也纷纷拿出武器,放出灵力,但没有一个人的灵场像道师与云神父那样强大。
道师的力量属阳,给人灼烈的感觉。云神父却刚好相反,他又开始低声朗读书本,黑暗与阴沉的气息由书中飘出,像是许多毒蛇不停地由那本书中爬出来。
“哈、哈、哈,‘星狮剑’!真有你的。好吧,看在这把剑的份上,我今天就饶过你们。想不到,以人类力量,竟然也能够使用那把剑。还有,这位神父也是有趣的家伙,以人类的身体,能够承受如此阴邪的力量而不发狂,真不容易、真不容易。看在你们这么努力求生存的份上,就给你们一次机会。”
赤铁大笑过后,脸色一沉,以威胁的口吻说道:“回去告诉你们背后的主子,别再与黄帝合作,打压我们。否则就算赤帝陛下,也不能阻止我们兄弟的报复。”
赤铁大斧一挥,身后的木屋在瞬间被劈成两半,然后整个空间开始震动,气流内卷。风呼啸着,草木被吹向木屋。
破碎的木屋开始向内挤压,感觉上好像是被拔掉塞子的水池,或者像是冲水马桶一样,木屋迅速被卷入冲走,整个挤压变形被吸进去了,木屋的中心仿佛有一个无形的黒洞把一切吸入。
不单是小木屋被吸进去,我们站的地面,还有这个空间,都一同被拉扯过去,所有的一切,包括光线与时间,都被一同吸入。
眼前突然一暗。
身体好像被拉扯了一下,身上好像有什么被拉走了,却又说不出是什么。
当双眼渐渐适应黑暗,才发现我们置身于森林中。前方正是当初进到选民聚集地的山壁。
一切如梦,但是道师依然站在我身前。四周也站着满满的人。
选民、灵界与现界的交会点,方才历经的事有如幻梦。不过,我知道那并不是幻想,我的心还碰碰跳着不停,因为一连串的枪击声造成的耳鸣也尚未停止。
我的眼睛很快就适应了黑暗,在月光星光被浓密树林遮掩的地方,依然看得相当清楚。
前方是道师,不过,其它人的位置就改变不少;原本是围成一圈的部队,变成散在四周。
“呼……那个可怕的家伙总算跑掉了。”丝丽儿在我耳边轻轻地说着。
“嗯。”历经这一切,我的头脑还不大能消化,只能敷衍性地应着。
丝丽儿却吱吱喳喳地说:“那个神父到底是什么?我以为,神的仆人应该是像我们天使一样,充满着神圣的光辉,他却正好相反……”
“嗯……”我还是没心情理会丝丽儿。
安全之后,我想到的是,陈鸿儒与伯仁怎么会跟靖安会扯上关系;又想到,之前伯仁与陈鸿儒好像曾经吵架,是为了靖安会的事情吗?我下意识地觉得,他们两个是因为我而交好,是在我碰上选民之后,突然变得非常要好,难道是因为这件事,让他们知晓对方都是靖安会的人,才快速变熟吗?
对了,他们两人没事吧?
在我东张西望寻找那两人的时候,狂风大作,空中传来“啪啪”的声音。
抬头一望,空中出现两台直升机,强力的探照灯往下打,让我一时张不开眼睛。
“哇!那是什么?不像是鸟怎么会飞!”丝丽儿大惊小怪地叫着。这时,我听到道师拿起对讲机,像在对半空中的直升机下达指示。
然后,我看到那几位残存下来的女孩与陈鸿儒,还有较远的伯仁,正往我这边靠近。
道师一见到他们,马上就说:“雷鼓,我要你马上登上飞机,迅速赶回。”
淡雅美女道:“坐直升机回去的第一批人,应该是身受重伤、急需治疗的人。我并不需要。”
“你在逞什么强!”道师的语气中充满关心的愤怒。
他抓起女孩的手,强行将她的手套扯下。
“啊!”数声惊呼同时响起,我也发出不忍的声音。
在直升机的探照之下,她的手掌已经不能算是手掌。淡雅美女的手完全变形,包在里头的骨头像是被抽掉的样子,手变得皱巴巴,完全没有手的形状。而且在直升机的照明之下,她的手变成青紫色的,好像里头的血管完全被砸碎,手也异常地肿大。
“大姊!你的手……”
“我没事。只是要辞退雷鼓的身分罢了。”即使手变成这样,她还是一派轻松。
“可是……”几位女孩发出不忍的声音,其中还有一位转过头,似乎在偷掉眼泪的样子。
淡雅美女安慰其它人:“我真的没事,这没什么……”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相当哀伤:“我唯一遗憾的是,没能把你们全带出来……”
当她说这句话时,我心中涌起沉重的罪恶感。是我吗?是我做出与雨铃合作这种愚昧的决定,才让今晚有那几位牺牲者……
我又突然想到,既然陈鸿儒是靖安会的成员,那么为什么不阻止雨铃?他应该有机会的,难道他不知道雨铃的事情吗?雨铃说过,靖安会未曾停止对我的监视,指的就是陈鸿儒的双眼吗?他特别照顾我,难道就是因为靖安会的命令?与我交好,取得我的信任,方便探听我的一切?他应该早就知道雨铃的事情,并且通知靖安会,不然,这么庞大的阵容,是无法在一下子就到达这种深山野岭。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就变得很矛盾。我是该感谢他;但是,说到欺骗的感觉,又让我觉得非常不自在。
现在最让我在意的是,伯仁到底是不是靖安会的人。如果是,那他为什么不向我坦白?我可以理解的,十多年的友谊,打小一起玩到大,比兄弟更像兄弟的情感,绝不会因他那隐藏的身分而有所改变。
我向旁边走了几步,故意与道师还有那几位女孩保持距离。一方面是,心中觉得对不起那几位前来营救而失去姊妹的美女;另一方面,我也不知道要对她们说什么。是抱歉?还是谢谢?
我又看到云神父坐在地上,背靠着山壁,一副很疲惫的样子。还有许多道士围在他身旁,不停持咒,针对他也针对他手中的那本黑皮书。
伯仁终于看到我,慢跑过来。
“太好了!你应该没事吧,小武?”
“我、我没事。”突然间,我有种不知该如何面对伯仁的感觉。
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打小就像兄长一样照顾我。没有他,我的童年就完全没有色彩,能够考上公立高中,是因为他的砥砺;能考上现在的大学,也是因为有他在一旁加油,督促我念书,要我向上。没有他,我的人生一定会一团糟。
是啊,就算他瞒着我加入靖安会又怎样。伯仁还是伯仁,我最要好的朋友,我最信赖的人。
他一过来就拥住我。
“太好了,你没事。”
“嗯,我没事。”
伯仁紧紧地拥着我,他的关心驱走夜晚的寒冷。就像往常一样,有他在,我就能安心,只要跟他在一起,世界就变得很美好。
我也拥住他。
他的背好湿,今晚把大家都累坏了。
“太太好了,你没事。”伯仁又重复了一句,不过,是我的错觉吗?他的声音好像变得微弱不少。
伯仁的头突然扣下,靠在我的肩膀上,他的体重压到我身上。这?不对劲!
他的背好湿,不像是汗水!黏黏稠稠的……
“伯仁,别吓我……”
“怎么了?”丝丽儿问着。
“伯仁!伯仁!”我惊慌地喊着。
“别这样,快应话!”
“喂!伯仁!”
“怎么了?”是陈鸿儒的声音。
我低下头看了他的背——一片血红!
“伯仁!”我完全慌了。
怎么会这样?他应该与我一起都受到道师的保护,不可能会被流弹打中!
啊,心头突然浮起他扑倒我的那一幕。是他!是他代替我承受赤铁的巨斧!
这!不要!我不要!
怎么办!这该怎么办!
伯仁受伤了,他受了重伤!
都是我的错!该死,都是我!
我大喊:“道师!快过来,伯仁受伤了,快想办法救他!”
……
现在我坐在医院的手术室外,双手抱着头,额头抵在膝盖上。手指不时用力抓着头皮,刺激着自己的大脑。
对于自己是怎么来到医院,看着伯仁被送进急诊室,又迅速推入开刀房的过程,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反正靖安会就是很有办法,救难的直升机直接开到市区的医院顶楼,一路上我不停唤着伯仁,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担架被伯仁的血给染红,又目送他进入手术室。
我什么忙也帮不了他。有风身又如何?这个时候却找不到一个能够救出伯仁的印契;有云体又怎样,还是保护不了我最诚挚的朋友。
世界整个乱了。焦虑、紧张、不安在我的脑中敲锣打鼓。
我什么也做不到,就只能坐在手术室外等待消息。
“小武……”丝丽儿温柔地唤着我。
当我抬起头后她安慰道:“伯仁会没事的。”
我没应话,甚至连一个回应的表情都没有,只是望着“手术中”的那个灯号。
“啪跶、啪跶”脚步声急促地接近,陈鸿儒出现在我眼前。他的样子也相当狼狈,脸部有多处擦伤,涂了点药水,手则用三角巾固定起来,挂在脖子上。
他的神色相当疲惫。这是当然的,毕竟现在是凌晨四点半。折腾了一个晚上,历经那一切,任谁都会身心俱疲。
“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我那里有睡袋。”
休息、睡觉?在这个关键时刻,我睡得着吗?
“别太难过,那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会是谁的错?难道是你——陈鸿儒的错?也许,你这家伙也该负起部分的责任,要不是你把伯仁一起带到那里,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里头的医生技术一流,伯仁一定会没事的。我得向你道歉,靖安会不该把伯仁牵扯进去。可是没办法,伯仁虽然不是靖安会的成员,那一晚你与九纹龙他们出去,碰上选民的事,让他知道了。我们原本该像对杨白华、九纹龙那样,篡改他的记忆,无奈伯仁的意志相当坚强,会里的术士拿他没办法;原本还企图用催眠的方式,不过,在他已经有防备心的情况下,我们不敢冒险。”
“那时我就与他坦承说开,最后他表示,如果你不说出来,他也会装作不知道;但是,他要我告知你所遭遇到的危险,让他明白靖安会的作为,并确保你的安全,作为沉默的条件。”
我睁大眼睛看着陈鸿儒,想起了伯仁的作为。
原来他知道,他一切都知道。难怪他总是能够在我心情最低落的时候,过来安慰我,用他的方式暗中帮我加油打气。他还特别指导我导气的武术动作,还有强拉着我早上陪他去晨练,这都是为了训练我的体能,让云体更能激发出肉体的力量。他一定知道,我为了练习风身,而无暇准备学校的课业,所以又经常伴着我读书,帮我准备家教的课材,甚至在雨铃与我接触之后,经常伴在我身边。这一切都是他默默的付出。
可恶!我应该对他坦白一切,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一定能够理解的。也许一开始他会笑我头壳坏掉,可是,伯仁一定能够接受我说的一切,也可以为我保密。我自以为是的想法让他为我担心,为我付出,现在还代替我进入手术室。我怎么对得起他!
“另外,道师已经派人通知伯仁的父母,现在他们正连夜赶过来。”
提到伯仁的父母,我的嘴巴无意识地张开,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像有个核桃卡在我的喉咙中。
“等他们来了之后,我希望你能够配合。靖安会的事情没有必要让他们知道,选民的事情更需要保密。龙九纹那边已经处理好了,会里的术士让他做了一场很真实的梦,令他相信,在山上遭遇到一场山难。雨铃还有那几位女孩都在山难中丧生,这一点让九纹龙非常伤心,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为了他好,用这种方式收场,至少让他留下了一段凄美的回忆。”
“然后呢?”我冷淡地应着。
“我们编造的故事中,伯仁是为了抢救那几位牺牲的女孩,才会身受重伤。为了逼真起见,也在龙九纹身上弄了些无碍的擦撞伤。希望你能够配合靖安会,也对伯仁的父母这样说。在明早的新闻中,他会是个英雄,因为他与你英勇的作为,救了龙九纹还有我,可惜却无法抵抗大自然的力量,在突来的山崩中还是受了重伤。”
见我没反应,陈鸿儒继续说道:“会里还会派人扮演那四位女孩的双亲。我们会帮忙挡下讨厌的记者,给你、还有伯仁一点宁静。出风头的事情,交给九纹龙就行。”
“……”
“呃,这样你明白吗?”
“我明白个头!”我气极地吼了一声。
“呃!”
陈鸿儒吓了一跳,退了几步,我跨步跟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对准他吼道:“保密、保密,靖安会就只知道要保密。人现在都还躺在里头急救,你跟我提这些干嘛?如果你们有办法,就也对我进行催眠或什么的!”
“咳、咳,伯仁的事我很遗憾,但是……”
“但是什么!你干嘛带他到那里?他又不是靖安会的人,你把他带到有一大堆选民的地方,不正是存心要带他去死!”
怒吼中,我把陈鸿儒提起来靠在墙上。
“小武,别这样……”
丝丽儿企图拉开我的手,努力劝解,我没理她,连看她一眼都没有,甚至连她说的话都没传进耳朵中。
“咳,我……”陈鸿儒涨红了脸,很辛苦地将话吐出来:“我也劝过他…咳,可是…我劝不住。伯、伯仁不…不是我劝得动的人……他知道,知道你有危险,就奋不顾身地想过去帮你。”
“你、小武,你知道他的为人的……”
伯仁的作风。是啊,陈鸿儒这家伙当然无法阻止他。
我放下陈鸿儒,痛苦地蹲下,用力地敲打地板。
“小武,你别这样……”
他扶住我的肩膀,想要安慰我,还想要将我扶起,我用力甩手,将他推开,再自行站起。
“你滚!”
“这……”
“喂!吵什么吵,这里是医院!”
我回过头对那位护士骂道:“我知道!还用你多说!”然后又对陈鸿儒喊道:“伯仁最好没事!不然,哼!我不会让你们靖安会好过的!”
“你冷静一点……”
“我·已·经·够·冷·静·了。”
我的叫骂声引来了许多人,道师也在其中。
他走向前来看着我,用包容的眼神和充满歉意的目光。
“道师,我、他……”
他拍拍陈鸿儒的肩膀,说道:“我知道。我们先离开这里,放他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
“放心,在手术结束之前,他不会做傻事的。”
道师念了个咒,一股安祥的风吹过来。
“我们先离开。”
在他的指示下,靖安会的人有秩序地安静离开。
我固执地不想接受靖安会的任何东西,用印契放出驱散的灵气,但是道师的咒术不受影响。我很生气,我就是很生气。想要离开道师的咒术范围,可是却又无法离开伯仁身边,于是我又坐下,固执地在身旁筑起一道又一道的灵气,想要阻绝道师的咒术,却又徒劳无功。
渐渐地,心中的怒火缓息。只剩下自责在折磨我的心灵。等待、祈祷,瞪着手术室的门口。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无法去想,只有无尽的焦虑在折磨我的心灵。
等待之中,天已明亮,医院渐渐变得热闹,我在手术室之外忍受等待的煎熬。
我默默地坐在椅子上,两眼无神地看着手术室门口。丝丽儿好像在我耳边说了不少话,不过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好像觉得很无聊就跑开了。无所谓,她想离开就离开,省得在我耳边制造噪音。
突然,一股不寻常的气氛渐渐接近,那是某些人的灵场,是一些带着焦虑与着急情感的人。我无意识地站起来,望向通往电梯的转角。
“啪、啪、啪”脚步声快速接近。
三个熟悉的面孔出现,伯仁的父母,也就是家乡的村长夫妇,连夜赶来,还有一位是我老妈。
他们三个人虽然有着三种不同的脸孔,却带着相同的神色。
我突然有种害怕的感觉,不敢面对他们。要是村长问起昨晚的事情,我该怎么回答?
老妈她一过来,就帮我解决了这个困扰。
“啪!”脸颊传来火辣的感觉,向来温柔优雅的老妈,毫不客气甩我一巴掌。
我并不觉得痛,如果老妈的巴掌能减少我心中的罪恶感,那我也甘之如饴。可是,这一巴掌却好像是在提醒我的愚昧、错误,还有无知,再一次告诉我,是我害了伯仁,让他在里头受苦。
“你这个死孩子!考完试不赶快回家,还跟人去爬什么山。你、你、你这么有精力,干脆回家帮你老爸整理果园。爬山,好玩是吧!我们送你上大学,是为了让你到处玩的吗?爬山!你很行是吧?既然这么行,为什么没有把伯仁好好地带下山!一定又是你给伯仁惹什么麻烦,才让人家……”
老妈一来就劈哩啪啦地开骂!
我从来没有看过她这么生气。
“好了、好了……”
“别这样,你会把孩子吓坏的。”
村长夫妇拉住母亲,突然,老妈严峻与生气的表情瞬间崩溃,眼泪流出。
“嗯、呃……呜……”她一把抱住我哭喊着:“你这个笨小武,没什么本事,还跟人去爬什么大山。”
“我……”
“你要是出事了,叫我怎么办?”
“我……”
“伯仁要是有个万一,你怎么对得起老村长……”
“好了、好了。别怪他了。事情都还没问清楚,你就别这么激动。小武现在也很不好过,你就别再怪他了。”村长劝着老妈,他的话却让我更加自责。
村长夫妇就跟着我站在手术室外面等待进一步的消息。他们的心情很糟,我不时可以听到伯仁的妈妈问着:“到底要不要紧?”然后就会听到村长安慰地应着:“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而老妈就站在我旁边,握着我的手。偶尔看我一眼,眼神包含着责备和关心。
过没多久,陈鸿儒再度出现,这一次他带着一位穿西装打领带,像是公务人员的家伙。
那个男人一走过来,就向村长夫妇打招呼,好像是要对他们说明事态,老妈也跟过去,听听状况到底如何。
我猜,那个人八成又是靖安会派来的人员,肯定是要对村长他们编出一套让人可以接受的谎言。
几分钟过后,村长他们又过来这边等伯仁的消息。
老妈问了几声,就离开医院,要去帮大家买早餐。我不知道他们编了什么谎言,不过,村长倒是过来安慰我,说什么我干得不错,是伯仁太过逞强,希望我不要自责。
我还听到村长夫人在那边喃喃地说:“这孩子就是这样,倒是喜欢强出头。救了一个还不够,还想着救更多人。人没救到,反而把自己赔上去。这孩子真是……”
在漫长的等待之后,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医生由里面出来。
由于开刀的关系,伯仁还要在恢复室里待一段时间,才能推回病房。
医生一走出来,村长夫妇马上就围过去,在确认他们就是伯仁的家属之后,医生开始解释手术的状况。
“他的状况目前稳定下来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听到这句话,我和村长他们都松了一口气,可是医生却又接着说道:“但是他伤到脊椎,虽然快速地送医,但还是伤到重要的神经。我希望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说到这里,我看到村长很深沉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才点点头请医生继续说明。
“他很可能会半身不遂。神经已经接回去,如果经过适当的复健,日后也许有一天能够站起来。”
“啊!”听到这句话,村长夫人翻了白眼,就晕了过去。
我像个游魂在恢复室外面走来走去。
等到伯仁推向病房,我也无意识地跟在后面。
老妈帮我们买来了早餐,可是却没有人有胃口。
村长到病房看了一下,见伯仁还没清醒,就又马上离开,留我在那。真是难为村长,他的儿子才推出手术房,老婆又担心得昏倒,让他两头跑。
而我也深受打击,呆呆地站在伯仁身旁。
老妈在探望完村长夫人后,就来到我这里,她问道:“你要继续留在这里陪他吗?”
“嗯……”
“唉……好吧。别累坏自己,晚上我就要先回去。家里正在忙,我答应要回去帮老村长照顾留在家里的那三个孩子。唉,怎么会这样呢……”
“嗯……”
“老村长现在大概没力气了。我先去帮你们准备一些东西,好让你们能够留在这里照顾人。”
“好……”
“你……唉……”
我握着伯仁的手,看着他呼吸平稳沉沉地睡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村长又出现在病房。
“你妈呢?”
“好像去帮我们买东西了。”
村长拍拍我肩膀说道:“听说你一夜都没睡,也该累了。你先去休息一下,这里我看着就好。”我固执地摇摇头。
“放心啦!医生不是说,状况稳定,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村长的话与其说是在安慰我,不如说是在安慰他自己。安慰村长的工作应该由我来才对,可是,无能的我,反而让一位备受煎熬的父亲安慰。
我们两人坐在伯仁旁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看着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伯仁终于醒来。
“啊……”我很高兴,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痛、痛不痛?”村长问了一句。
伯仁趴在床上,并不大舒服的样子。
“爸……你怎么来了?”
“你…你都变成这样的,我还能不来吗?”
“我……放心啦。一点小伤,躺几天就没事……”
真不愧是伯仁,即使刚从开刀房出来,还是如此体贴别人,不想让父母担心。
“你……你……”
我想,村长是要告诉他,脊椎受伤会半身不遂的事情,但是村长却又说不出口。
反倒是伯仁很坚强地说:“我想,这伤可能会有点麻烦。不过没关系的,我一定会好起来,你放心。”
他费力地看了我一眼,道:“笨小武,你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