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风格切换
 
  • 14258阅读
  • 202回复

[在线小说] 网络玄幻小说《星空倒影》作者:弦歌雅意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只看该作者 120楼 发表于: 2007-12-29
第一百二十一章 非法移民

 

  如果说我们的到来打开了圣狐高地尘封已久的大门,让这里的土著居民——尤其是伦布理族人——第一次敞开胸怀接受外来世界的文明,从而迈出了走向开放的外界世界的第一步,那么,休恩·恩里克和他前所未有的庞大商队的到来,则在圣狐高地的原住居民迈向文明的道路上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从此之后,这片几乎从未经过人类开发的原始土地开始沿着人类文明进化的轨道加速前进,这种人类追逐进步的变革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遏止。

  这一切都开始于一个寻常的清晨……

  “古德里安先生……”在我们操练的训练场外,奔狼部落的酋长,高大的罗提斯大喊着奔向我们。自从我们以不足千人的损失将克里特人的大军逼出圣狐高地之后,这个伦布理族最大部落的酋长就对我们表现出了极大的尊重。他认为我们面对敌人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英勇的武者所能够达到的极限,如此惊人的战绩让我们一贯厌恶阴谋诡计的土著朋友们也不得不惊叹于弗莱德的智慧。

  “早上好,尊贵的奔狼之子。”弗莱德热情地迎接了我们的客人。他挽住罗提斯的双臂,给了他一个伦布理式的友好拥抱。

  “看您跑得气喘吁吁的样子,是发生了什么事吗?”看到罗提斯的神色不太正常,弗莱德疑惑地问。

  “我们发现了一支商队,他们人数众多、行踪诡异,似乎并不是想与我们交换商品,而是在搜寻什么东西。我猜这或许和你们有关,就来告诉你们一声。”

  “太感谢您了,他们现在在哪?我想我们应该去看看他们。”

  “就在我们部落的营地。我从来没见过一支商队有这么多人。要不是看见他们马车上的商品,我会以为那是支军队的。”

  没过多久,我们骑马来到奔狼部落的营地。还没有看见帐篷,我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在以我们熟悉的方式大声吆喝着。

  “你看看,这是一支多好的长矛,锋利、闪亮,任何盾牌和铠甲都无法阻挡它的锋芒。我保证你再也见不到这么好的长矛了。拿着这支矛吧,勇敢的战士,只需要三张狼皮它就是你的了。哦,天呐,你看起来帅极了,漂亮的姑娘们会爱死你的。你还在犹豫什么?如果晚了,它就是别人的了。”

  “一张狼皮也不要给他。”听到这声音,我们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我策马上前,远远地大喊着,制止了一场无耻的诈骗,“把你肩上的这条脱了毛的狐狸皮给他,然后把长矛拿走吧。你放心,我保证这就足够了,他是我的朋友。以后见到这张脸一定要记住,你可以喊他奸商,通常我们都是这样喊的,对不对,奸商?”

  “你这个坏人好事的酒鬼!”一张年轻的面孔忿忿地看着我,然后又看了看手中那条已经辨认不出本来颜色的狐狸皮,恨恨地咽下一口唾沫。而后,他终于忍不住露出欢悦的面孔,冲过来给了我一个热情地拥抱。

  “该死的家伙,一见面你就害得我起码损失了十个金币的利润。嗨,弗莱德,普瓦洛,好久不见,我可找到你们了。”这个年轻的商人正是恩里克商会的年轻会长,云斑豹王朝庞大财富的继承者,富可敌国的商人,我们的朋友休恩·恩里克。

  “你这家伙,如果把你的财富换成金币,可以盖成一座纯金的宫殿了。没想到你居然还在这里用伪劣产品挣小钱。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们真的很难堪啊……”普瓦洛走过来,同样和恩里克拥抱在一起。

  “世道艰难啊,谁像你们,躺在这里什么都不干地给我拼命烧钱。你以为你嘴里的面包是怎么来的,还不是我们这样一点点从牙缝里抠出来的。”恩里克装模作样地哭穷,全不顾他的话产生了多么不利消化的歧义。

  忽然,休恩挣脱了弗莱德紧握住他的手臂,飞快地窜到摆满商品的马车前,对着一个拖着长长的青鼻涕、看起来还未成年的土著孩子唾沫横飞地大声说:“怎么,你对这块盾牌感兴趣吗?你可真有眼光,我保证,你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这么结实的盾牌了。这是一代巨匠呕心沥血的得意之作,就连巨龙也咬不碎它。什么?你不知道什么是龙?那老虎你总该知道吧,就是那种牙齿尖尖的大家伙,叫起来是嗷嗷的,啊,我说的不是狗啦,你叫的才像狗呢……啊,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总之,这是面无比坚固的盾牌,无论是什么武器都刺不透它。什么?刚才那把矛?对……它……也很锋利,你管它干什么?我们说的是盾不是吗。只需要三张狼皮,三张狼皮,或者两条红色的狐狸皮,它就是你的了……”

  看着休恩拿着那块废铁皮拼成的破烂货对着一个拖着青鼻涕的孩子滔滔不绝地推销商品,我们都有些眩晕的感觉。我有些后怕和他打了那么些年的交道。对了,我的佩剑似乎就是从他那里买来的制式商品,它好像很久没有保养了。

  我的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休恩并不是贪恋金钱……”弗莱德无奈地坐在一边,看着忙碌的休恩,做出了他的结论,“他只作生意作得有些上瘾而已……”

  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中肯的一句评价。

  晚上,我们把休恩庞大的车队接到我们的营地中。这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庞大的一支商队了,它居然有将近两千人,一下把我们的营地填得满满的。为了给他们让地方,一些士兵不得不重新搭起了帐篷。

  “一收到你的信我就尽快凑齐了需要的物资,可是克里特人封锁了翁伯利安山谷,我们只好绕远路从拉德森尼亚运来,所以耽误了不少时间。原本我还担心补给供应不上会给你们带来麻烦,所以日夜兼程地一直赶到这里。这里实在太大了,我不知道你们在什么地方,只好借着贸易的名义边走边找。”在一间大木屋里,休恩对我们说。

  “早知道你们和土著人的关系那么融洽,”他看起来有些懊恼,脸上还带着几分尴尬的笑容,“我就直接去问他们了,不用在这个该死的倒霉地方转了那么久。”

  尽管在交谈时我们口无遮拦地相互贬损,但我看得出,这个年轻的商人在最近一段时间里一定吃了不小的苦头。他的眼圈黑紫,眼眶深凹,脸上带着许多被树枝划伤的细小痕迹,原本明亮细韧的头发现在看起来也枯黄蓬松。我的心底流过一阵阵的暖意,我相信,在场的每个人都有这种感觉。

  我们都知道休恩是冒了怎样的风险才能来到这里的,即便是最善战的军队也未必敢在前途不明的情况下在这片广袤的丛林地带久留,而休恩,我们的朋友,居然带着一支商队深入到这里,而这完全是为了我们的友情。

  没有人有办法表达这份情谊,在它面前,语言显得苍白无力。我们静静地听着他讲述,这是我们能够表达的最大的谢意。这份谢意我们无法说出口,似乎只要一说出来,我们就侮辱了休恩对我们的深厚友情。

  “我带了足够你们支撑半年的粮食,不过我看你们可以支持得更久,这里的野味很不错。”休恩边把半只野兔的后腿塞进嘴里边说,“还有一些武器装备,可能不是很多,但也足够你们使用了。另外,换季的衣服也已经备齐,可能要一个月以后才能送来。考虑到你们要在这里常住,我带来了一些好东西,我想你们会喜欢的……”

  年轻的商人微笑着,他走出门去,把我们带到几辆马车前。

  “这里是小麦的种子,这是棉花种子,还有其他一些作物的种子。如果善加耕种,我想明年的这个时候,你们就不再需要我为你们提供粮食了。”

  “天呐,你考虑的可真周全!”凯尔茜忍不住把我们惊叹的心情说了出来。

  “这还不是全部呢,海盗小姐。”我们惊讶的表情让休恩很得意,他把我们带到另几辆马车前。

  “这里有几套冶铁和伐木的工具,你们不用再拿剑砍树了,而且,损毁的武器也可以自行修理。我给你们带了些工匠,我想你们用的着……”

  这下我们的惊讶无以复加了。我们知道休恩是个思维谨慎考虑入微的人,否则他是不可能把一个商会经营得如此成功的。可再怎么样我们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考虑得如此周全,不仅是工具,连工匠都给我们带来了。

  “他们要……留下来?”埃里奥特在一旁诧异地问道。

  “几乎全部。”休恩肯定地回答,“他们都在战争中失去了家园,无处可去。为了收容他们,我可是花了不小的代价,现在终于把这个大包袱卸给你们了。啊,一身轻松啊……”

  “除此之外……”说到这里,休恩欲言又止,他看了看弗莱德,又看了看三位女士,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你说吧,休恩。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你知道的。”弗莱德对他说。

  “那你得保证,我说完之后不许生气。我太了解你了,弗莱德,你的正义感有些过剩,可能不能接受这些事情。还有你,凯尔茜,把你的剑交给我,我知道你在海上干过些什么,我可不想冒这个风险……”

  休恩的表现让我们有些诧异,不过出于信任,弗莱德和凯尔茜还是照着他说的做了。

  “我带来了一千多人,他们中大多数是女人,弗莱德,年轻的女人。她们……不是商会的人……”

  “她们是奴隶,我买的奴隶。”

  此时休恩的表情无比严肃,和刚才炫耀他所带来的商品时得意的模样完全不同。他的话让我们大吃一惊,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我心中的惊讶。

  “你说什么?”这个消息瞬间点燃了凯尔茜的怒火,如果不是我们拉得及时,她一定已经扑上去痛打休恩一顿了。确实,凯尔茜一直很痛恨非法的奴隶买卖。我还记得她曾在海上将一艘奴隶船的主人杀死,那似乎也是她当海盗时为数不多的暴行之一。休恩提出的预防措施不是没有道理。

  米莉娅一句话也没有说,但她的表情说明了她对这件事带有多大的厌恶。原本她亲切地站在休恩身边,可当她听到这个令人反感的消息时,毫不迟疑地离开了他,走到我们的一侧,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我们中间。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弗莱德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他的声音透出几分不解,但更多的是失望和愤怒。我的朋友从来见不得这些黑暗卑劣的交易,在他高尚的性格中容不下一丝的污垢。让他原谅这种贩卖人口的行径,这比赤手与狮子搏斗还要困难。

  “战争制造了大量无助的人,弗莱德。所以在一些权力者的纵容下,诞生了很多贩卖奴隶的市场,它们几乎是公开买卖。妇女、男子、孩子、老人……什么人都有。无论是谁,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到你想要的人,想买多少就能买多少……”

  “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弗莱德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怒吼。

  “为了你,为了你的军队,为了你的理想!我的国王陛下!”休恩这时也被这指责弄的怒气上涌,他提高了声音,回应着弗莱德质问。

  “你的军队,你的士兵们,他们追随你,信任你,相信你是真正的英雄,是他们、是我们的王。可是,这并不是全部,你不能代替一切。”

  “他们失去了家庭,没有了妻子儿女。好的,现在你还可以控制他们,用纪律和命令,可是你能这样控制他们多久?他们也是人,他们需要温暖,需要家庭,需要更贴近他们、值得让他们战斗的东西!你懂吗?他们也是人!”

  “是的,我买了奴隶,对于你来说,我是个罪犯,知法犯法。可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我买下了她们,把她们送到这里,并不是让她们来这里受虐待、绝望地等待死亡,而是要给她们一个新的生活,同样给你的士兵们一个新的生活。他们不能一辈子生活在一座军营里,而是应该生活在一座城市中、一个国家里。这里应该有所有他们想要的一切,有些东西我们可以想办法代替,有些却不行,比如说……”

  “……比如说女人。”

  休恩的声音里带着委屈和气恼,他的话让我们无言以对。我一直感觉奴隶买卖是应当必须制止的事情,无论贩卖的奴隶是人类还是其他的什么。这一举动深深触犯了智慧生物最基本的尊严,让所有尚有一丝理性和慈悲存在的人都无法接受。如果说,我们的智慧是来源于创世的神明,那么奴隶买卖就是对神明的最大亵渎。这也是为什么一切对宗教都将奴隶买卖看做是最大的邪恶行为之一。

  可是这一次,我无法对休恩的做法表示反对,恰恰相反,我认为他做得很正确。这样的想法让我苦恼,它挑战着我的道德底线,无论我做出什么反应,似乎都是堕落的。

  “我觉得……”达克拉率先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沉默,“我觉得休恩这样做也没有什么不好……”米莉娅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刻住了口,什么话也不说了。

  “有时候,弗莱德,我们不能拘泥于方法来衡量一件事情。”普瓦洛也开口为休恩说话,“休恩这样做没有任何恶意,正相反,他救了那些可怜的姑娘们,让她们避免了更悲惨的境遇。无论她们被谁买走,都不会比带到这里受到更好的照顾,不是么……”

  听着朋友们一个接一个地表态,我终于也下定了决心。

  “或许……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考虑这个问题,弗莱德。”我有些不确定地说。“你看,你是德兰麦亚的国王,你有权宣布奴隶制度的非法,并且可以将所有的奴隶开释。从法律上讲,休恩应该是你的国民,是吧?没错,当然是的,他非法购买的奴隶都必须得到你的释放。作为他违法的惩罚,他应该交纳一笔罚款给我们的国库,也就是他自己的商会,这道手续似乎可以省略。这样一来,无论是从道德上还是从法律上,我们似乎都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只是休恩成了罪犯——就让这个奸商多当几回罪犯也没有什么不好,不是么?”

  我想我的话缓和的现场的气氛,弗莱德被我说得微笑了一下,尽管他瞬间就再次板起了面孔,但那个灿烂的笑容已经完全消除了休恩和他之间的隔阂。

  “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我的朋友,我误解了你。请你原谅我。”弗莱德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休恩道歉。

  “你始终都是那个不能容纳一点肮脏事物的高尚军官,弗莱德。这才是你,这才是我们的国王应该成为的样子。”在休恩的脸上,我看不出一丝记恨。

  尽管米莉娅依旧无法接受这样亵渎神灵的行为,但她对休恩的敌意也已经大大消除了。她有些尴尬地对休恩露出微笑,对我们的商人朋友表示和解。

  尽管是在我说完那番话之后气氛开始缓和的,但我并不以为真的是我让弗莱德扭转了他对这件事的看法。我的朋友是明智而通情达理的,我深信,在了解了休恩这样做的理由之后,他就已经平息了自己的怒火。我最多只是插科打诨放松了大家的情绪而已。

  “无论如何,明天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所有的奴隶恢复自由。如果他们不愿意留在这里,休恩,我们必须把她们送回去。”

  “就知道你会这样干……”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21楼 发表于: 2007-12-29
第一百二十二章 当男人遇到女人

 

  在得到获释的消息之后,只有少数几个奴隶希望跟随休恩的商队回到外面的世界,她们多半是些失落了亲人和孩子的比较年长的妇人。尽管机会渺茫,她们能做的事情也非常有限,但寻找亲人这件事几乎是她们剩余生命唯一的意义了。她们的愿望得到了满足。

  更多的人选择留下,这一点也不出我们的意外。累年的征战破坏了人们平静的生活,许多人都死在战乱之中。战争产生了大量孤苦无依的人——尤其是女人,无论是战败的德兰麦亚还是战胜了的克里特与温斯顿,他们都无法保护这些失去了依靠的人们。曾经沦为奴隶的女人们宁愿留在这片落后的土地上,起码在这里她们能够得到最起码的生活必须品和人格尊严。

  看得出,我们的小伙子们高兴坏了。常年残酷的战斗几乎让他们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叫做“女人”的神奇生物,她们温柔、善良、细心、体贴,能够很好地照顾别人。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他们所能够看见的女性就只有米莉娅、凯尔茜和埃里奥特,更多的时候他们只会把这三个可敬的女性当作不可侵犯的上级长官,尽管她们都是些和善的好人,可士兵们在她们面前仍然连笑都不敢轻易地笑一下,更不用说轻松说笑了。

  自从和我们的土著朋友们结识,依芙利娜就经常往我们这里跑。最要命的是,她一般不会是一个人来,而是和她那些可爱的女伴们一起来见我们这些新朋友,这个情况让那些精力过剩的年轻人们产生了显而易见的变化:

  首先,他们开始热衷于洗澡——尽管正是初春乍暖还寒的时候,银星河里的水依旧冰凉刺骨,可一到休息时间,总有些身体强壮的年轻人泡在里面,有的家伙甚至三天两头泡在里面不愿出来,他们一边被冰凉的河水冻得嗷嗷怪叫,一边又恨不能就这么一直住在里头,看上去就好象要把自己的骨头给泡出来不可。他们的反常行径让军队中感冒的人口激增,给米莉娅增添了不少负担。

  其次,许多人的脸上都出现了细小的伤口,有的人脸上还有很多。这不难理解,虽然士兵们的制式短剑在战斗时显得有些单薄,可如果用它来刮胡子仍嫌太大了些。

  “我讨厌这些娘娘腔的家伙!”达克拉有一次向我抱怨,“他们以自己是谁?王都里的富家少爷吗?”

  “别生这种没有意义的气啦,我的朋友。你得理解他们。”我劝慰地说,“把你手边的那把斧子递给我,对。你看,重装步兵的一些装备还是很有用的。”我左手扬起斧子,用光亮的斧刃当作镜子照着我的下巴。我的手艺还不错,胡子刮得挺干净。

  “你太纵容他们了,杰夫。你看看,一个个像是刚从锅里捞出来的肉,白白净净的,没有个当兵的样子。”达克拉一边说一边抢走了我手里的佩剑和战斧,仔仔细细地刮起自己的胡子来。

  最后,各种锻炼活动和竞技比赛在军营中达到了兴盛的顶峰,经常有很多吃饱了没事干的棒小伙子们结伴在营地大门附近进行摔交、拳击之类的活动,有的人则在一些锻炼器械上敏捷矫健地上下翻腾。不管他们在干什么,都是一律精赤着上身,有意识地把自己健美的肌肉一块块突显出来。当有女士来到时,他们都格外地精神,一个个大呼小叫,纷纷亮出自己最勇敢的一面,试图压倒自己的同伴,赢得别人——当然,主要是来访的异性客人们——敬羡的目光。我猜这时候就算让他们赤手空拳打死一只狮子他们也办得到。

  仅仅是几个时常来访的异族少女就让我们的士兵们激动成这个样子,现在,营地中忽然多出了一千多个女人,整整一千多个啊!这几年来他们从餐盆里捞出来的肉块加起来可能都没有那么多,你可以想象她们的到来给我们带来了多么巨大的冲击。

  心情激动的士兵们立刻扩建了自己的营地,他们在水边阳光充足的地方建了许多新木屋,让新到的妇女们住在那里。在木屋建成之前,士兵们自愿让出——啊不,是争抢着让出自己的木屋,主动去睡又冷又潮的帐篷。当木屋建成之后,那些女人们睡过的床立刻身价倍增。

  新的建设工程在以我无法想象的速度进行着。有时我早上巡视时看见一群士兵正热情地垒起墙壁,吃完午饭后就看见一座像模像样的房子出现在我面前了,除了没有地板,这座房子什么也不缺。我忽然觉得在我们战斗时应该让两百个妇女在一旁观战,我相信如果那样的话,我们什么都不用做,那群发了疯(更像是发了春)的战士们会毫不费力地踏平面前的所有敌人,连骨头渣都不会让它们剩下来。

  于此同时,为数众多的厕所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出来——在此之前,只有军官宿舍区才有这种东西,主要是给我们仅有的三位女士使用。至于士兵们……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宁愿用更亲近自然的方式解决自己的私人问题。

  休恩带来的工匠中有几个建筑师,他们的到来帮了我们很大的忙。看得出,他们对于能在一片空地上为所欲为非常兴奋,以前他们显然是没有这样的机会的。他们都是相当出色的专业人士,我们眼中广大的荒芜土地在他们的图纸上提前变成了一座不逊于任何一个国家王城的大都市。适合马车通行的道路、市场和居民区的位置、膜拜神祉的庙宇、足够容纳上万人的中心广场……当他们将井然有序的图纸放在我们面前时,我不禁为这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壮观景象感动不已。但我得说,这些被休恩网罗来的大师级的人物实在太专业了一点,他们的思路跨度之大到了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步,比如说,你认为我们现在这个样子讨论国家歌剧院的朝向和国立图书馆的位置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吗?

  最终,他们都被分配去监督厕所的设计和建设了。

  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人尽其才。

  弗莱德默认了士兵们的冲动。他只是为了避免出现让人不愉快的事情,强调了几点纪律,用于约束士兵们的行为。比如说:不得未经许可深夜留宿女性住宿区;不得在未经对方许可的情况下强行与妇女发生超出礼节性的肢体接触;不得对妇女说出带有猥亵、暗示、挑逗性的语言……等等。在我看来,这些其实没有太大的必要,军人的纪律仍然强有力地制约着我们优秀的士兵,而且他们之间也在相互监督着。我就知道这样一件事:一个士兵在帮一个妇女搬家具时不小心握到了她的手,那家伙显然没什么经验,回来后兴奋得四处宣扬,惹得一个宿舍的其他士兵既羡慕又嫉妒,最后大家很有默契地把那个幸福的家伙胖揍了一顿。我不相信在这种环境下,还有什么人敢对那些女人们做出什么不怀好意的举动。

  我们都没有想到的是,很久以后,在以这个军营为基础建成的城市中,弗莱德亲笔书写的这些纪律被当作重要的历史文献保管起来,作为新德兰麦亚的开国王者提倡平等、提高妇女地位的一个明证。那些盲目崇拜英雄的人们不知道这条刻板的命令闹了多少笑话:曾经有一个士兵看到一个女人的裙子上破了一个洞,露出了一块她臀部上的肉。按照通常的看法,类似“裙子下面”、“屁股”、“露出”这样有争议的字眼是不允许被公开使用的,否则很有可能被视作违令。这个好心的家伙被严苛的法规逼得发了晕,只好严肃地对她说:小姐,裹住您下半身躯体的那块花布在现在朝向东北的方向上有很大不妥,暴露出了相当重要的问题,请您务必仔细搜索。那个可怜的女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重大的情况,吓得四处张望。她越慌张,那个士兵表情越凝重,嘴里随着她身体的转动不住说到:现在是西南,现在是东南,现在是西北,现在是正北方向……

  最后,那个吓坏了的女人扔下手里放满衣服的篮子尖叫着跑了开去,撇下了我们手足无措的好心战士……

  这件事当时被我们传为笑谈,“暴露了重要的问题”这句话经常被人提起,每次都会带来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屡试不爽。

  这种事情还发生了很多,都让人感到十分尴尬。最终,弗莱德终于地取消了这条命令,代之以更为严谨的法律。当然,那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刚开始,那些女人们还带着些被强迫的无奈,本能地疏远着我们。曾经成为奴隶被贩卖的经历给她们带来的很大的心灵伤痛,无论是谁,要抚平这创伤都是十分困难的。即使在被宣布释放,获得普通人的生存地位之后,她们也依旧对我们的士兵们保持着敏感的警惕心,不愿意多接近我们。尽管她们都是些平民,但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必须分派给她们一些工作,比如说日常饭食的料理、替士兵们洗衣服、养护武器和铠甲等等。对于我们的安排,她们顺从而安静地接受了,并且把工作做得很好。但我看得出,我们之间仍旧存在很大的距离。当一群女人远离故乡,来到一片陌生的荒凉高地上,面对着一群看见她们眼睛就发直的男人时,你不可能让她们毫无戒备地接受这一现实。

  然而在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共同生活之后,她们发现了自己的处境与以前大不一样:这些看上去粗鲁莽撞的士兵们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她们、爱护她们,不希望她们受到任何伤害。这些人为她们做了能够做到的一切,满怀欣喜地为她们盖房子,照顾她们的起居生活,当夜幕降临时为她们站岗放哨,以免她们受到野兽的侵扰。她们在这里所获得的尊重和敬意远比在其他城市中作为一个普通居民要多的多,而且,除了有些冷清、交通不便、时常有野兽出没之外,这里风景秀丽、物产丰富,真的是个不错的地方。我相信,和我们的士兵接触久了,你肯定会喜欢他们的。他们勇敢而淳朴,带着所有男人希望拥有的一切优良品质。而且,他们中的大多数真的很英俊,非常有男子气概……

  人们开始学着相互了解、相互接纳。一方是心灵受创的女人们,一方是刻板拘束的士兵,他们把更多的时间交给了沉默,使交流的过程进行得缓慢而迟钝。但是,即便你什么都不说,有些事情也会在无声中改变,尤其是当你别无选择的时候。预料之中的,女人们开始接近士兵,有些人主动地与他们攀谈,和他们说笑。有时某个女人偶尔想起自己悲惨的身世和亡故的家人,忍不住悲从中来,这时候总会有那么几个士兵善意而笨拙地安慰她,努力让她开心起来。渐渐地,一些女人开始专心地为某一个或者某几个士兵清洗衣物,用心地把它们揉净、铺平、晒干,然后期待着亲手交到他们手中。这一切都在默默中悄然地改变着,身处其中的人们几乎感受不到这些改变的存在。它们发生得很突然,却又是那么顺理成章,仿佛一切天生就本该如此,当男人遇到女人时……

  尽管女人们的到来让我们看见了一些令人欣喜的改变,但有些让人头疼的事情却也在背地里发生着。一些私下的搏斗悄然兴起,这些因女人而起的争斗行为尽管暂时还没有发展到动刀子的地步,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不会发展成那样。这股潮流愈演愈烈,走在军营里,你时常都可以看见两三个鼻青脸肿的士兵相互敌视地擦肩而过。我们很担心这一势头会破坏军中的团结,最后不得不由弗莱德亲自出面发布命令禁止私斗,而后指派罗尔为军营执法官。罗尔的威慑力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几天之后,这种和体育精神无关的“竞技比赛”渐渐销声匿迹。我不得不说,这里面有我很大的功劳。当罗尔带人在军营四周巡视的时候,我总是私下里告诉那些因为缺少机会而闷闷不乐的士兵们:只要有我们的朋友休恩在,女人还会源源不断地到来。听了我的话的士兵们大部分打消了因此触犯纪律的愚蠢念头,他们染上了另一种毛病,在训练之余,他们一有空就攀上高处,远远望着休恩的商队有没有到来……

  三天前,弗莱德再次给休恩送出了一封信,在信里除了列出需要的一些物资之外,在最后还加了一句附言:“给我再搞些女人来。”这行字弗莱德写得十分艰难,他写到一半,然后抓起那张信纸揉搓着想扔掉它,可最终他还是重新把它展开,铺在桌子上,慌乱地把这句话写完。

  “真是让人为难的要求啊。”弗莱德尴尬地对我说。

  “我们总得做些我们不愿做的事,如果你确实为你的士兵们着想,那就去做那些必须做的事吧。”我一边看这封信一边促狭地笑着,“可是,这句话写得太直白了吧,你不打算换个委婉一点的方法来表达?”

  “不用了……”我的朋友双手覆在脸上,揉搓着疲惫的面部肌肉,“如果这就是我必须提的要求,那就不要再掩饰什么了。该死的,所有的兵书上都在教我们如何行军、如何布阵、如何训练、如何战斗,它们连战败时如何逃跑都写得清清楚楚,却从来没人提起过作为一个将领要给自己的士兵找女人。如果我要写书的话,杰夫,一定不会忘记把这一条写进去。这太重要了。”

  “你的意思也就是说,那些勇敢的将军、统帅们和街边那些拉皮条的恶心家伙没有太大区别。”我刻薄地对弗莱德说。

  弗莱德笑骂着把他的头盔掷向我,制止了我不恭的言论。

  “其实……也差不多。”我把头盔回掷给弗莱德,他把它重新放在桌子上,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拉皮条的满足嫖客的欲望,从嫖客手中获得金钱;统帅满足士兵的欲望,士兵带给将领胜利。只不过,你的要求越高,需要满足别人的欲望就越大。”

  我的朋友脖子后仰,把整个脊背靠在椅子上,努力放松着自己疲惫的身体,忽然很没有形象地大叫了一声:“我需要女人啊,需要很多的女人……”

  门在这时被推开了,米莉娅端着一杯热水,一脸冷漠地走了进来。尽管她竭力保持着高雅的姿态和平静的神情,可当她走过我身边时,我似乎听到了她紧咬自己牙齿的声音。

  我匆忙告辞,然后捂着抽筋的肚子跑回自己的木屋,想象着我可怜的朋友用什么样的方法为自己辩解,平息漂亮的信徒心头的愤恨。

  一阵暖风裹着鲜花馥郁的嗅觉扑入我的鼻腔,窗外鸟雀久违的婉转叫声忽然叫醒了我的耳朵。我下意识地望向窗外,河水清冽明丽,远山苍岚流动,一派春光明媚。

  明天就是播种的日子了,我们将在这里开辟这片高地上第一块田地,播下第一粒种子,用一个满怀希望的春天,迎接我们未知的未来。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22楼 发表于: 2007-12-29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切从面包开始

 

  播种的前一天,我们特意请来了依芙利娜和可敬的伦布理族的主人们,向这些天生的猎手们介绍农耕民族赖以生存的重要生产方式。他们对此充满兴趣,第二天的清晨,居住在附近的十几个酋长便早早地跟随着依芙利娜结伴赶来了。

  “你是说,你们要把这些种子放到地里,然后种出那些奇怪的草来,获得更多的种子吗?”从未见过小麦种子的罗提斯酋长呆呆地看着那些正在播种的人们,不解地问道。

  “事实大概就像你说的那样,罗提斯酋长。”我完全能够理解他的惊讶,“只有一点你说错了,那不是草,或者说,那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草。一般来说,我们称它为小麦。”

  “当小麦成熟的时候……”我继续跟他解释着,这工作对我来说挺费力,因为我对此了解的也并不多。我对于小麦的了解最多的部分在于发酵了多长时间的麦曲可以酿出最醇美的麦酒,关于这一点,我相信很少有人知道得比我更多。

  “……我们进行收割,把他们的种子收集起来,然后晒干,研磨成粉。你知道,那就是我们常说的面粉。经过适当的加工,他们可以被制作成各式各样的美味食物……”我一边说,一边把一袋一早准备好了的面粉放在我们的土著朋友们面前。

  那些高贵的土著领袖们好奇地围着一袋种子和一袋面粉仔细端详起来,在他们看来,这两样东西的差异如此之大,以至于根本无法相信原本出自同一种植物。

  忽然,罗提斯忍不住用双手捧了一大把面粉往自己的嘴里填去。他没注意到这些细小的粉末是那么容易散开,弄得他满脸都是,还迷住了他的眼睛。其余的面粉散落在他身边的酋长们身上,搞得一片乌烟瘴气。

  “噗,阿……阿……阿……阿嚏!”半眯着眼的罗提斯大大地打了个喷嚏,他的眉毛和头发都被面粉涂成了粉白色,眼睛因为受刺激而流出了泪水在他脸上划出一条长长的水线,看上去十分滑稽。

  “咯咯咯……你看起来很不错,罗提斯叔叔……咯咯……比爱拉婶婶还白净……”依芙利娜看见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忍不住搂着罗尔的肩膀笑了起来。自从成为大祭司之后,这个年轻可爱的女孩就很少来我们的营地了。偶尔来一两次,也总是满脸烦恼,来寻求我们的帮助。说起来,她现在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了。看见她这个样子,我既为她高兴,又忍不住为这个可爱可敬的异族姑娘感到惋惜。

  罗尔看起来有些不适应依芙利娜突然表现出来的过度亲昵,他尴尬地扭头看着她,似乎是想把自己的手臂从她的手中抽出来。可当他看见依芙利娜那山间清泉般欢跃澄澈的笑容时,不禁愣了一下,而后缓缓地回过头来,把自己的臂膀留在依芙利娜那白嫩的细腻的手中,身体僵硬地随着她的手臂摇摆。

  “噗,噗,呸……这东西一点也不好吃,比山鸡肉差远了!”罗提斯摇着脑袋大声抱怨着,一边说一边尝试着把脸上和头上的面粉弄掉。受到他殃及的酋长们也都埋怨着拨打着头脸,想要擦除身上这些陌生的白色粉末。

  “嗨,高贵的巨狼之子,这东西不是这样吃的。”巨牛酋长艾克丁带着善意的笑容走过去,友好地把溅落在罗提斯身上的面粉拍打掉。

  “你太性急了,我的尊贵的朋友。”说着,艾克丁从我手中接过一碟抹上了新鲜奶酪和黄油、并且夹着大块熏肉的面包。这些面包是新来的面包师傅们刚从烤炉里取出的美味,此刻正散发着温暖的面香,让人谗涎欲滴。它们是真正的美食,以前依芙利娜和艾克丁在我们这里吃到的那些坚硬的黑面包根本无法与之相比。

  “来,试试这个,味道很棒。你们可以怀疑我的话,但是总不能怀疑大祭司的诚实。”艾克丁友好地对他的族人们说,他的话从依芙利娜的表情中得到了证实。

  那些酋长们立刻将所有的注意力从面粉袋那里转移到了艾克丁手上这些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陌生食品上,这些好奇的领导人像群孩子一样围在我们四周,惊奇地看着那些面包。罗提斯迟疑地伸出右手,在一块面包上轻轻触了一下,而后好象受到惊吓一样松开了手。

  “热的?”他问。

  我和艾克丁哈哈一笑,从盘子中取过两块面包放进自己嘴里咀嚼起来。说真的,这东西很不错,尤其是对于啃了几乎一年干面包的我来说。我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的声音,这增强了这些面包对于土著首领们的诱惑力。

  终于,罗提斯率先取出了一块面包。他小心地把它放在自己的鼻子底下,仔细地闻了闻,又伸出舌头舔了舔。看得出,他对这东西的味道感到挺满意,下一刻就把它整个丢到了自己的大嘴里。

  片刻之间,罗提斯的瞳孔放大了,这个面对着数万强大敌人都不曾丝毫变色的勇者此时完全失去了自制。他的鼻腔里不住发出赞叹的声音,飞快地咀嚼着口中的美味,然后迫不及待地把它吞进自己的喉咙里。直到把面包咽下肚,他始终半闭着眼,保持着陶醉的表情,甚至在最后还忍不住舔了舔沾着油光的手指。过了一会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仪,向我们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腼腆笑容。

  无须更多说明,他的表现已经彻底打消了其余的土著酋长们对于这些新奇食品的戒心。他们几乎是争抢着把这些柔软香甜的糕点塞进自己嘴里,然后没有例外地发出赞叹的啧啧声。有的人在迅速地吃完一个之后忍不住又拿过了第二个,当他们还想去拿第三个时,失望地发现那个大盘子里已经空空如也了。

  几个大汉围着一个空盘子,咂着嘴巴,不时用舌头舔舔沾着黄油的嘴唇,不情愿地看着,这景象不由让人好笑。看得出,这样的景象并不常见,依芙利娜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长辈们做出原本孩子们才会有的举动。

  “这真是用那些草……啊不,是……小麦,对,小麦做出来的?”烈马的酋长豪斯特有些不能接受地问。再次得到我的肯定之后,他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说:“这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它比烤鹿肉好多了。”

  “嗨,我亲爱的朋友们,希望你们不要怪罪我们招待简陋。对不起,今天实在是太忙了。”这时候,弗莱德穿着粗布制成的衬衫和裤子、满脚泥土地走了过来。和我相比,他对农业种植了解得更少,这是他从小接受的贵族精英教育造成的。但他对这件事充满兴趣,认为身为一个领导者,一定要对一个国家立足的根本有所了解才成。他整个上午都和我们的士兵和新到的居民们一起播种,而且不客气地说,他基本上是在浪费粮食。尽管我的朋友聪慧过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不经学习就从一个出色的将领变成一个出色的农夫。我们很少有机会看到尊敬的弗莱德像这样当众出洋相,袒露自己的无知,而能够这样做,也正是他深受我们爱戴的原因之一。

  从弗莱德站到耕地中的那一刹那间开始,骚乱就没有停止。那些临时的农夫们相互小声地交流着自己的不安——一个国王居然正在种地,这世界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你让我们的朋友们久等了……”尽管这样说,但我并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你不必在土地中耽搁那么久的,还有很多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做呢。”

  “我看不出还有什么比让我们在明年可以天天吃上香甜的面包更重要的事了,你们说呢,我亲爱的朋友们?”弗莱德半真半假地询问起我们的土著朋友们,刚刚品尝过人间美味的酋长们由衷地赞同他的话。

  “杰夫,我想我得责怪你了。你怎么能不让我们最尊贵的朋友们好好大吃一顿呢?我可不希望高贵的奔狼之子回去后告诉他的族人们:我们在德兰麦亚兄弟那里只吃了个半饱。”弗莱德殷勤地招呼着我们的客人,“来吧,我为大家准备了更多上好的美食,希望你们能喜欢。”

  刚才还因为不尽兴而有些遗憾的伦布理酋长们在听了弗莱德的话之后无不露出了喜悦的神色,他们呵呵大笑着跟随着弗莱德走进了一间大木屋。木屋中间摆着一张足够二十几个人围坐的大桌子,桌子上放满了各色点心。

  土著首领们在这时露出了他们淳朴的一面。没有过多的谦让,他们纷纷坐到桌子旁,享用起他们从没有见过的美味佳肴来。依芙利娜和艾克丁因为同伴的粗鲁而有些抱歉地看着我们,他们并不知道,正因为他们丝毫不加演示的朴素真情,我们才会觉得伦布理族的朋友们如此亲近。

  过了没多久,罗提斯忽然大声对弗莱德说:“弗莱德兄弟,我能不能用兽皮和你交换这些食物,回去让我的族人们品尝它们。我愿意用我今年猎得的所有兽皮来和你交换,还包括几对漂亮的鹿角和我亲手从猎豹口中拔下的牙齿。”他的话刚一说出口,所有的酋长们忽然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他们中有的人皱着眉头看着堆在桌上的这些美食,似乎是在考虑这些东西应该以什么样的价格来进行交换。

  罗提斯的问题正中我们的下怀。弗莱德友好地问:“罗提斯兄弟,我敬爱的奔狼之子。你是说,你愿意用你的所有财产来向我换取这些食品,让你的族人们和你一同享用它们,是吗?”

  罗提斯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不能这样做。”弗莱德毫不忧郁地回答,他依然面带笑容。

  房间里顿时发出一阵惋惜的叹息声,罗提斯因为当面受到了拒绝而感到了尴尬,他不甘心地张了张口,想再努力争取一下。

  “我明白你的意思,罗提斯兄弟。”弗莱德打断了他的话,“你愿意用你自己的财产换取你族人的快乐,这是件多么高尚的事情啊。我十分钦佩你的豪爽和对你族人深厚的友谊,而且我并不想让你一个人独占这份了不起的荣誉。所以,我会派马车把你们所需要的食品给你们送去,与你们共享这份慷慨的光荣。”

  听到弗莱德的话,酋长们的表情立刻由惋惜变成了喜悦。有些人已经忍不住要走上前来表达对弗莱德的谢意了。可是,这个时候,弗莱德再次说道:

  “可是,我亲爱的朋友们,我们奉送给大家的食物迟早都有吃完的时候,尽管我们很荣幸能给我们的伦布理兄弟提供帮助,但我们能够负担的也十分有限。你们是否想过,你们自己也可以拥有吃不完的面包和美味糕点,这并不困难。”

  听到这话的酋长们目瞪口呆,弗莱德的话触及到了他们头脑中从未想过的事情。狩猎,获取食物,直到附近的猎物不足以满足生存需要,然后迁徙,重新开始这一个循环,这是我们的土著朋友们生活的全部。把面包当成粮食,长久地食用它,这是他们从来不曾想过的问题。

  “你是说……你可以把种植……嗯……小麦的方法教给我们,让我们也能够时常吃到这种美味的东西?”就连艾克丁对弗莱德的话也有些吃惊。他声音颤抖地问道,希望自己的猜测得到证实。

  “不是时常,我的朋友,是随时,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那将会是你们的收获,完全听任你们的支配。”

  “可是……”罗提斯还没有想通整件事情,“我们不可能总是呆在一个地方,我们要迁徙,经常迁徙……”

  “罗提斯叔叔……”依芙利娜温柔地说道。尽管她声音很小,但大祭司的身份让罗提斯停止了自己的发言,礼貌地看着她。

  “我们为了什么而迁徙?很多时候其实就是因为猎物缺少了。刚才弗莱德兄弟说得很清楚,如果我们也可以种植小麦,那么根本不必担心食物的缺少,为什么还要迁徙呢?”

  依芙利娜的话让罗提斯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这原本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可我们可敬的土著朋友却需要年轻的大祭司来提醒。传统的习惯已经深深烙在了他们的头脑甚至骨骼里,使得他们接受新事物的能力还不如那个年轻的姑娘。

  “你……真的愿意把这么……这么宝贵的技术交给我们?”罗提斯还是有些不确定地问。在他们看来,这项种植技术已经是宝贵得无以复加的东西了。弗莱德奉送的那些食品都可以让他们感激得难以言表,而把这些都教给他们,这简直是无法想象的慷慨举动。

  “我会专门派人帮助你们,我的朋友,带着足够的种子。如果在收获前你们食品紧缺的话,我也会尽全力供应给你们。”弗莱德努力地打消他们的疑惑。

  “你想要得到什么,我的朋友?兽皮?武器?或者是别的更珍贵的东西。你不可能就这样把它教给我们的,不是吗?天,这太慷慨了,我都不知道拿什么去向你交换……”罗提斯不敢相信地大声说,他的激动也代表了在场所有人的激动。

  “我只想要你们的友谊,我的朋友们,任何东西都无法与它相比。我希望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人会因为饥饿而受苦,没有人因为寒冷而受苦。我希望每个孩子和老人都得到适当的照顾,人们不会悲惨的死去。如果说我还想要求什么,那就是这些了。我愿尽我所能地为你们提供帮助,我只要你们的友谊。”弗莱真诚地说。

  弗莱德的话不仅感动了我们的朋友们,也深深感动了我。我知道,那是弗莱德的梦想,是他为朋友的愿望而发下的誓言。即便是在我们一无所有的时候他都不曾少许忘记这一切,而现在,他终于有机会把它付诸实现了。不管我们的客人们是否承认他、接纳他,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是一个国王,是一个要保护人民、为人民负责的王者。

  他从来都是一个国王,这一点从未改变过。

  在许多年之后,当人们回顾这一段历时,有些人用卑劣的思想揣度我的朋友高尚的行为,认为他的举动是有预谋的,别有用心。很遗憾,我无法阻止这些话的流传,我只能做到绝不放过一个把这些话传进我耳朵里的人。

  我了解我的朋友,他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发自他的内心。这一举动或许在客观上改变了什么,但这无损弗莱德无私的初衷。

  罗提斯听了这番话之后忍不住上前热情地拥抱我们,他拥抱得那么用力,我甚至感觉我的腰都要断了。包括艾克丁在内的每一个酋长都用这样的方式向我们表达他们的谢意。

  很快,我们就谈妥了关于指导伦布理人种植小麦的相关细节。出于对意外的预防,我们并没有急于全面推广这项技术,只同意巨牛、奔狼、烈马等五个部落在今年试种。我们是这样考虑的:万一因为气候原因出现大面积的歉收,休恩为我们开辟的补给线还可以让我们保障这些部落的生存需要。如果一次性投入的人力过于巨大,我们就没有任何补救措施了。

  “……只是今年而已,朋友们,仅仅是今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相信明年我们将会有更丰富的粮食储备和更多的种子,那时候,我保证,会有更多的部落加入进来。我们会用面包堆满整个圣狐高地……”弗莱德热情洋溢地对我们的客人们这样说。

  我们的谨慎获得了伦布理朋友的信任,也进一步增强了他们的信心。

  没有人知道,这种作物改变了整个高地土著人的生活方式。从此之后,圣狐高地开始了前所未有的重大变革,开始驶上了追赶现代文明的快车道。

  这一切,都是从面包开始的。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23楼 发表于: 2007-12-29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下马威,棍棒下的异族新兵

 

  “弗莱德……”当会议结束,酋长们带着装满食物的马车心满意足地开始赶回自己的营地时,依芙利娜叫住了我的朋友。她满怀心事地站在那里,脸上写满了犹豫和不安。艾克丁是唯一没有离开的酋长,他守在依芙利娜旁边,像一个慈爱的父亲,又像一个尽职的侍卫。

  依芙利娜抬起头看了弗莱德一眼,而后欲言又止地低下了头。

  “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依芙利娜?”看到依芙利娜这副模样,弗莱德亲切地问道。

  “我想……不,算了,这样不好,太麻烦你们了……”依芙利娜咬了咬嘴唇,放弃了对我们的要求。

  “你需要帮助,依芙利娜,而我们是可以帮助你的人。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帮助你是我们的责任。”弗莱德竭力打消依芙利娜的不安。自从上一任大祭司死后,弗莱德总是对年轻的土著姑娘带着深深的愧疚,希望能够竭尽所能地帮助她,让她远离危险和困境。

  依芙利娜犹豫不定地看了看我们,又转头看了看艾克丁,眼神里写满了疑惑和犹豫。

  艾克丁慈祥而尊敬地看着她,那表情既像是在看自己的女儿,又像是在看自己的母亲。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艾克丁知道依芙利娜要说些什么,而且他鼓励着她、支持着她,希望她把话说出来。

  “弗莱德……你知道,上一次战斗死了很多人……”依芙利娜得到了鼓舞,声音暗淡地说道。

  “那是我们从来没有经受过的战斗,很多人都死了。很多人!”说到这里时,依芙利娜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恐惧和悲伤的表情。那是一场土著居民不愿再想起的战斗,许多人都在战斗中失去了自己的亲人,这其中就包括正站在我们面前的少女。然而现在,她正站在我们面前,勇敢地努力回忆并讲述这些连我们都不愿再提及的事情。这很难,从她的表情中我们可以看得出。可她还是这样做了。

  “……正如你们所知的,很多部落都失去了他们最强壮的男子,有些部落甚至失去了所有成年男人,只剩下孩子、老人和妇女。仅靠采摘野菜和野果是无法让他们生存下来的,所以,我决定……”

  “让我们暂时收留他们,是么?”弗莱德询问道。他不会拒绝这个要求的,这我心里清楚得很。但是,他也同样不会明白这会给我们的粮食储备带来多大的压力。我站在一旁,开始尽力计算我们能够容纳的最大人口。并非是我不愿帮助依芙利娜,但我认为我们必须对自己的承诺负责。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依芙利娜忽然有些激动,她大声地说道。那不完全是对我们的感激和愧疚,在那之中还搀杂着因为被轻视而隐约浮现的少许不快。

  “这是我们的问题,我很感激你们的慷慨,但这是我的责任,必须由我来承担,而不是你们。我已经做好了一些安排。对于那些失去了男人的部落,我会把他们并入更大的部落之中。大约会有三十多个部落会因此而消失,我很遗憾,但从长远来讲,我认为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虽然在今后一段时期他们可能会生活得有些艰难,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依芙利娜的语气坚定而骄傲。

  “你是说,你要取消三十多个部落?”我惊讶得跳了起来。尽管我知道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年轻姑娘事实上从不缺少勇气,但仍然没想到她可以如此勇敢地违背传统,将大约三分之一的部落从族人的生活中完全抹去。我完全可以想象她将因此遭到多大的反对。

  “是的,我考虑清楚了。把我的族人们集中起来更有利于物资的分配,只要只要男人们花更多的力气狩猎,我们就可以度过这艰难的一年。原本我一直在担心今后猎物逐渐减少后应该怎么办,但现在看来,明年小麦的收获会让我们彻底摆脱这些问题。”依芙利娜向我肯定地点点头。

  一种无法言明的尊敬在我们之间无声地流淌着,我和我的伙伴们毫不掩饰自己钦佩的目光,对我们年轻而高贵的土著朋友。或许我们曾无数次地对依芙利娜的善良、仁慈和勇气表示过赞叹和敬佩,可现在看来,这样的赞誉也还远远不够。这个年轻的异族姑娘不仅仅拥有身为一个领袖必须的责任感,更有常人无法企及的魄力和智慧。

  “对不起,依芙利娜,我必须向你道歉。”弗莱德郑重地对依芙利娜说,“我得承认,我低估了你的智慧。你说得很对,你是伦布理族的领袖,你完全有能力率领你的族人走出困境。我们可以帮助你,但不能代替你。你是我见过的最了不起的女性之一。”

  “我不像你说的那么能干,弗莱德。”依芙利娜红着脸低下了头,又恢复了她娇羞的小女孩模样,“有些事我还是做不到。比如现在,我就需要你帮忙。”

  “我们会竭尽全力满足你的愿望。”弗莱德诚恳地说。

  “我希望你能帮我训练一支军队!”

  无声的沉默。

  如果说刚才依芙利娜表现出来的才智让人钦服,那么她的这个要求简直让人震惊。我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支军队?这听起来很不像是一个姑娘会说出口的话来,即使她是大祭司。

  可看着她严肃的表情,我知道刚才那句坚决的话并非是我的幻听。

  “我希望你能帮我训练出一支像你们那样的军队。”依芙利娜继续说道,“艾克丁叔叔对我说了你们在战场上的表现。他告诉我,你们的战士很强大,强大得就像是神明坐前的使者。尽管我们的战士也很勇敢,可在你们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这和我以前看到的战斗一点也不一样。以前对于我来说,打仗,不过就是几个部落的叔叔伯伯们振臂膀高呼离开驻地,没过多久他们就会豪爽地大笑着回来,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们今天又杀死了几个敌人,抢到了多好的武器。也会有人受伤,我的朋友,也会有人死,我们也会很难过,可那完全不一样,不一样……”

  依芙利娜有些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双拳紧握,身体前倾,胸口因为激动而不停起伏着,仿佛又回到战斗结束时那残酷的情景。

  “我从没见过那么可怕的景象,我的族人们成片地死去,鲜血覆盖了大地,把土壤都染成了红色。活着的人鲜血淋漓,挣扎着挥舞他们残缺的肢体。我从没有在一天里看见那么多的伤残、鲜血和死亡,他们绝望的哀呼至今一直在我耳边回荡……”

  依芙利娜满脸惊恐,她纤细的身体无法自持地微微颤抖着。见此情景,艾克丁走上前来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罗尔也忍不住抓住她的手,希望能帮助她摆脱这些不愉快的回忆。

  “……我不能看着这一切发生,却什么都不做,弗莱德。”很快,依芙利娜就从恐惧的情绪中摆脱了出来。她努力挺起腰,抬头看向我们。她的目光里依旧带着恐慌的意味,但更多的是不屈的坚持。

  “……这就是为什么我想要一支军队,我的朋友们。如果再次爆发那样可怕的战争,我不可能站在战场上靠着我的勇力去保护别人,尽管我很想这样做。我所能做的就是求助于你们,请求你们的帮助,但我们不能总是依靠你们来保护我们,我们的自尊心不允许这样。”

  “……我要保护我的族人们,用我自己的办法,尽我自己的力量!”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可敬的异族少女像一个斗士一样勇敢和自信,让人无法怀疑她的勇气。她是那么年轻,在她许多年长的族人看来几乎还是个孩子。但她却正在像一个母亲一样看顾着他们,毫不畏惧刀剑和战争,挺身出来要“保护”他们。

  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艾克丁的表情明显发生了变化。不知不觉,他眼里慈爱的那一部分渐渐消退,更多的敬畏和尊重占据了他的目光。他忽然发觉这样亲昵地轻拍着依芙利娜的肩头很不合适,尽管在此之前他曾经无数次地这样做过,并将之视为理所当然。他迟疑着缩回了自己的手,恭谨地向后退了一步。尽管这魁梧的大汉比依芙利娜高出足有两个头去,可是此时在我看来,那矮小纤弱的姑娘远比他要高大的多。

  “啪,啪,啪啪……”几声清脆的掌声在依芙利娜身边响起,鼓掌的人正是罗尔。此时的他依旧面无表情,可他给人的感觉和以往完全不同。此前只有在战场上时,当弗莱德对他下达命令时我们才能看到这种表情。这是一种饱含敬意的战士的表情,你绝不会轻易地看到它,但只要你见过一次,就绝不会搞错。

  更多的掌声响起,我听不到自己的手掌间发出的声音。依芙利娜的身影此时无比高大,占据了我所有的视力,甚至占据了我所有的感官。

  如果说有一个人能够获得罗尔毫无保留的敬意,那他一定可以征服我们所有人的心。

  依芙利娜正是这样的人。

  “我很荣幸能够帮助你达成你的愿望,那将是我们在这片圣狐高地上做得最正确的事。”弗莱德毫不迟疑地回答。

  我们的反应让依芙利娜羞红了双颊,她的呼吸因为刚才激动的发言而有些不顺畅。她不好意思地用目光轻扫过我们的脸,在最后看到身边的罗尔时,她幸福而羞赧地低下了头。如释重负的微笑出现在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就像个受到夸奖的孩子……

  三天后,来自各个部落最杰出的战士一共两千人站在了我们的军营里。和我们预想的一样,这是一群勇敢而无知的家伙。他们中最瘦弱的人在我们的士兵中也属于最强壮的那一群,如果是单打独斗,除了像达克拉他们这些战士中的佼佼者,再没有一个人有胜过他们的自信。

  可是,只看他们的站姿和排列的队形来看,我就可以确信,如果是五十个德兰麦亚人对五十个伦布理勇士,我们就有一半的机会取胜。如果是三百人的小规模战斗,我们的胜面就远较他们高得多。倘若将战斗的规模扩大到一千人,我们必胜无疑。

  头脑简单的伦布理战士显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他们对自己超卓的身体优势很有自信。显然他们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并且觉得向我们学习“如何战斗”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耻辱和自负的情绪让这些豪勇的人失去了礼貌,使他们对我们的士兵表现得不是很尊重。

  一个年轻的士兵将训练用的木棍分发给他们时受到了他们不是很礼貌的嘲讽,那小伙子气红了脸,隐忍着不发作。他的理智被鲁莽的伦布理战士们当成了怯懦的表现,他们哄笑着,更加肆无忌惮地嘲弄他。一个大汉把他发下去的结实的木棍在自己的膝盖上轻易地拗断裂,而后和自己的同伴们狂妄地大笑起来。

  “你们就让我们学习如何使用这个?这是吃奶的小孩子都不会用的玩意。”那个大汉这样说着,顺手把断成两截的木棍丢到那士兵的身上。

  这侮辱的举动终于激怒了年轻的士兵,他终于按耐不住,放弃了自己的职责,挥拳击向面前这个既高且宽的巨人。看得出,这正是那个伦布理战士想要的。他左手迅速地抓住击向自己的拳头,就势一拧,右手按住那年轻士兵的肩膀,右腿使了个绊,毫不费力地把他脸向下按倒在地上。那个士兵的满脸的尘土,一张原本黑里透红的健康面孔霎时变得一片污秽,两道血痕从他的鼻子里流了出来,这不算什么,更严重的是他身为一个战士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制造这一切的土著战士更加得意,双手指天地向自己的同伴庆贺。他的无礼举动赢得了同伴们的阵阵喝彩,有些人随即将长棍抛向天空,指着我们手提棍棒的士兵嘲讽地大笑。我从自己的屋子里看到了这景象,一阵愤怒的火焰燎过我的心头。四周,停止了训练的士兵们开始向这里聚集,他们圆睁的双眼和紧握的双拳头很能说明他们的心情。眼看一场不友好的群殴就要发生,我推开门正想制止……

  “你们玩得很开心,嗯?”忽然,一声粗重的呼喝止住了土著战士们的笑声,紧接着达克拉魁梧的身影从不远处缓步走来。他曾经在摔跤场上的不败英姿想必在土著居民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他的到来震慑了全场,让豪勇的土著战士们瞬间安静下来。

  达克拉显然看见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他的脸涨得青紫,看上去很生气。不过,他并没有当场发作。经过长年的争战,这个曾经笨拙粗陋的石匠已经不再是那个年轻容易冲动的新兵了,他深知,如果不用相同的方法给我们的土著朋友们留下深刻印象,那就不要指望能够赢得他们的尊重和服从。

  “对不起,长官。”那个被殴打的士兵吐掉嘴里的泥土,走到达克拉面前敬礼说。他的眼中含着屈辱和羞恼,但严明的纪律控制着他,让他没有进一步把事态扩大。

  纪律,这就是一个军人和普通战士的差别。

  “去完成你的任务,士兵。”达克拉不动声色地对他说,他服从地行礼,然后重新开始他分发木棍的行为。每当他把一根长棍递到一个土著战士手中时,都要面对一张嘲讽讥笑的脸,有时候还会受到他们的刻意刁难。这一切都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于一个热血的男人来说,要忍受这一切很困难。我想,如果我站在那个地方,就算能够忍住不和他们打斗,也会放弃执行这一让人难堪的任务吧。但是,那个士兵沉住了气。尽管他气得嘴唇发白,可还是尽职尽责地完成了他的任务,使伦布理战士们每人手里都多了一根长到眉梢的木棍。当他做完这一切,站到达克拉身侧的时候,我觉得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他充满了骄傲,一个士兵因为完成了任务而自然产生的骄傲心情。即便这任务简单得微不足道,但这种感觉是一个真正的军人无法遏制的。达克拉也满意地看了看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恐怕只有我们的伦布理朋友们没有发觉这一点,他们不满地摆弄着这不趁手的东西,嘴里小声嘀咕着。

  “我知道你们对我们的安排很不满意!”这时候,达克拉向着他们大声吼道。他的声音很大,几乎传遍了整个营地: “你们自以为强壮、勇敢、了不起,可是在我看来,你们就是一帮注定吃败仗的蠢货!我宁愿要一百个这样的士兵……”他伸手指向侍立在身旁的那个刚才被殴打的士兵,“也不要一千个你们这样自以为是的蠢材!因为他懂得什么是纪律,知道什么事情该做而什么事情不该做,可以在战场上保全自己,而不是送死并且拖累自己的战友!”

  听了这些话,那个士兵的脊梁挺得更直了。如果说刚才他的荣誉因为受到了侮辱而暗淡,那么现在达克拉的话就重新把它擦亮了。他的价值得到了认可,在自己的长官心中。对于一个士兵来说,它比一枚奖章更有意义。

  达克拉的话立刻引起了土著战士们的强烈愤慨。他们感觉受到了无法原谅的侮辱,叫嚷着哄闹起来。

  “我知道你们对我的话不服,我也不打算说服你们。你们有两千人,很好。”达克拉的脸上浮现出一层难得一见的狡猾笑容。他喊过自己的副官:

  “瑞德尔少校,给我集合两千长枪兵,告诉他们,拿好木枪,脱去盔甲,我们要和我们的伦布理朋友们来一场友好的较量。”

  说完,他转向那个士兵,“你叫什么名字。”

  “拉塞斯,长官。”士兵大声回答。

  “好的,士兵拉塞斯,我命令你加入演习的队列。”达克拉拍了拍他的肩膀,友好地鼓励道:“好好表现,士兵。让他们知道你的厉害……”

  两排阵列很快就在训练中的空地上排列开来。达克拉赤裸着上身站在队列的前排,对着身后的士兵们大声说道:“小伙子们,我们可是让人看不起了,你们说怎么办?”

  “痛扁他们!”

  “把他们打得连老妈都认不出!”

  “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

  激愤的人群中用各种口音传出形形色色的答案,一时间热闹非凡。达克拉满意地看着身后的士兵们,接着说:“你们说得很好!那就让我们好好教教他们,怎么用这截木头把别人打个屁滚尿流,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哦……”他的话引起了一阵狂野的欢呼。

  “你们都他妈的是好样的,是我见过最好的小伙子。但是要注意,千万要手下留情,我们毕竟是老师,人家只是小学生,教训教训是应该的,但不许给我玩出人命来,明白了吗?”

  “明白了!”又是一阵哄笑。

  达克拉的话让伦布理战士们气得到牙根痒痒,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向神祉乞求保佑之后,站成稀稀落落的长长一排,满怀愤怒地向着自己的对手。

  达克拉把士兵排列成防御阵形,迎向对方。

  很快沉不住气的伦布理战士们就开始了他们的冲锋——如果我们可以把这称之为冲锋的话。这是我见过的最难看的冲锋之一,他们的队形散乱,毫无章法,许多人同时迎向一个对手,他们为了争夺击败对手的荣誉,他们甚至在阵地前就相互推搡。这群愚昧的勇士越跑越密,当跑到达克拉的阵形前时,有的人几乎无法挥棍。

  仅就勇力而言,我们的土著朋友们还是牢牢占据着上风的。他们把手里的长棍舞得呜呜作响,奋力挥向我们的战士。生气归生气,看得出,他们也是手下留情了的:他们在攻击时努力避开了头脸这些致命的部位,尽可能地打向对手的胳膊、胸口、小腹和腿部。他们的勇猛为他们制造了暂时的优势,前排的一些士兵受到重打击,呻吟着向后退去。这更激发了土著战士们好斗的天性:他们哈哈怪笑着向前逼进,把自己的队形压得越来越紧。

  这短暂的优势也是他们在这场比斗中占据的唯一一次优势。

  很快,士兵们稳住了阵脚。在前后两排长棍不停的重复攒击下,冲在最前列的伦布理战士们很难再有寸进。更多的人被他们堵在后面,挣扎着想冲上前来,连交手的机会都没有得到。

  这群笨蛋,我想,难道只会迎着对手的正面愣冲蛮干吗?如果他们这时候能想得起来从两侧绕向自己的对手们,或许可以支持得更长一些。

  他们想不到,不意味着我们的战士们想不到。随着达克拉一声令下,从后阵排出两队士兵,从两侧向他们的对手包抄过去。一开始,两翼的伦布理人还在为自己找到了对手而高兴,但不久之后,他们就发现自己堕入了恶梦之中。

  他们就像被挤压的肉团一样缩在一起,被同样数量的对手包围了。德兰麦亚士兵们那永不知道疲倦的攒击像潮水一般一拨拨地涌来,一次次用力刺在他们坚实的身体上,发出“噗噗”的声响。

  这样的攻击,如果仅仅是一下两下,我们的土著朋友们完全禁受得住。但如果几十下上百下连续不断地袭来,就算是铁人恐怕也会感到疼痛了。外围的土著战士们开始向里缩,把内侧的战士们挤了出来,于是,这个过程开始循环。

  那些看起来原本无害的木棍这时候就像是毒蛇一样令人畏惧。吃到了苦头的土著战士们一边因为疼痛而嗷嗷叫嚷着,一边又因为无法完全发挥出自己的武力而屈辱地吼叫。一些人已经丢弃了木棍,缩到族人的身后躲避这些伤人的凶器了。更多的人徒劳无益地挥舞着木棍试图抵抗,但他们能够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

  当大多数人抱着脑袋可怜地缩成一团时,这场比斗的结局已经很明显了。但达克拉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他继续无情地鼓动着士兵们,向仅存的几十个仍在反攻的对手倾泄着阴险的攻击。如果是我也会这么做的,因为用语言无法让这些散漫的异族战士明白纪律的深刻含义,与其白费力气,倒不如让他们多吃点苦头,让他们用身体记住这难以忘记的教训才好。这种方法来得更直接,也更有效。

  很快,最后一个土著战士也放弃了抵抗。在这个小小的包围圈中,堆满了不住痛呼的粗大肉体。他们健硕的身体上布满了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点,蜷缩成一团,完全看不出刚才在操场上趾高气扬的样子。

  这时候,达克拉下令停止了攻击。

  “看看你们那副没用的样子,幸亏这是连吃奶的婴儿都不会用的玩具,要是真刀真枪,你们已经死了一百次都不止了!好好反省吧,你们这群家伙!”

  “拉塞斯!”达克拉喊过刚才的那个士兵,“去,多准备一些跌伤的药物,多找几个人给他们治疗。妈的,真没用,老子的瘾还没过足就不行了。”

  “是,长官!”拉塞斯毫不迟疑地回答,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刚才受到的屈辱而有任何不满。他的脸上和胳膊上都有大片的淤青,那是在比斗中对手留下的伤痕。不过和他倒足了大霉的对手们比起来,这点小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哦,对了,从现在起,你就是小队长了,专门负责训练事宜的安排。有谁不满意的,让他直接来找我谈,明白了吗?”达克拉大声地说,同时向着滚成一团的土著战士们重重地哼了一声。与其说这是在给拉塞斯下达命令,到不如说是威吓缩在地上的那群不走运的异族新兵们。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24楼 发表于: 2007-12-29
第一百二十五章 误解,恩情,石头

 

  一顿乱棍打疼了土著新兵的身体,也把他们的脑子打开了壳。吃过苦头的土著人慢慢地学会了服从和纪律,尽管他们意识到这样做的好处还不到三天,但我觉得他们已经比三天前强了不少。我觉得如果现在把他们推上战场,他们表现的一定会比原先出色得多。但这还不够,凭借他们壮硕的身体,完全有能力做得更好,而这正是依芙利娜的要求,也是我们努力的方向。

  依芙利娜在艾克丁和罗提斯的陪伴下出现在我们的军营中。如果是在往常,估计所有的伦布理士兵都会抢着奔上前来和自己的领袖们问好,但现在,他们都端直了手中的棍棒,跟着相对瘦弱的拉塞斯小队长学习突刺,只有少数几十个人将目光略微偏向了这边,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难以想象的进步了。

  “啊,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身上?”依芙利娜发现了土著勇士们身上和脸上的伤痕,惊讶地叫嚷起来。这句话的影响远比大祭司的出现还让人动摇,让这些勇敢的土著人羞愧得无以复加。更多的人红着脸低下头去,双手无力地机械运动着,他们突刺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是在挖坑。

  “暂停吧,拉塞斯队长。”在依芙利娜面前训练显然是无法继续的,所以我主动终止了它。

  “你的身上的伤是怎么搞的?”依芙利娜困惑地走过去,指着一土著战士青紫的胳膊说。

  那个土著战士羞愧地看了我们一眼,摇摇头转过身去,回避着依芙利娜的好意。

  “你呢,你的背后是怎么搞的?”

  依旧没有人回答。

  “你的腿呢?还有,你的眼圈怎么肿了?还有你……”依芙利娜揪住她最强壮的族人们一个个地询问着,可每个人都满面羞红地转过了身,或是支吾着无法回答年轻的大祭司提出的问题。

  依芙利娜看上去很气愤,她涨红了脸,瞪着眼睛恼怒地走到我们面前,大声质问我们说:“你们对他们都干了些什么?我是那么信任你们,把自己当成我的朋友,可是,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我的族人?”

  “我们只是做了应该做的。”我刚想对依芙利娜解释,身旁的罗尔已经面无表情地说出了这句话。这原本应该是罗尔友好的表示:他本身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即便是对着我们,也很少说话。当我们在身边时,他几乎从来没有回答过伦布理族人的问题。现在,他开口辩解,已经表现出了对依芙利娜难得了亲近之情了。

  可这真是个再糟糕不过的回答了,这句话不仅更加激怒了我们年轻的土著朋友,连我听了都觉得十分刺耳。

  “应该做的?”依芙利娜难以置信地看向我们,尤其是罗尔。或许那句话只有从罗尔的口中说出来时,才会让她愤怒成这个样子吧。年轻的大祭司激动得不能自持,指着罗尔的鼻子大声责问道:“你们应该做的就是殴打我最强壮的族人,让他们满身伤痕累累地接受你们的训练吗?这就是你们应该做的?那你们不该做什么?万幸他们还活着!”

  依芙利娜的样子就像是一只愤怒的孔雀,即便是发怒时也是如此美丽可爱。她指向罗尔的右手就像是一支在月光下绽放的白玉兰,看起来幽雅动人。

  “我们只是教了一些他们该知道的东西……”罗尔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急。他很少这样辩解,更多的时候,他不会理会别人的看法,而只是一个人冷冷地坐在一边。与用言辞表达相比,我们沉默的友人更擅长用短剑和匕首说服别人。

  “住口!”“啪!”一声脆响从依芙利娜的右手和罗尔的面颊之间发出,四周旋即陷入

  了死一般的沉默之中。依芙利娜已经带给了我们足够多的惊讶,可这和现在发生在我们面前的事情相比都十分寻常。谁能想象得到,那个温柔可爱和善美貌的年轻女孩居然真的会鼓起勇气用力去打别人的耳光,而且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时刻行走在死亡的边缘,用恐惧带给别人绝望,并且给她的心灵带来最深的震颤的那个勇者。

  我们惊呆了,艾克丁和罗提斯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没有任何动作。他们自己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上去他们宁愿相信自己正在做梦。

  我此时的反应和他们是一样的。

  在愤怒中挥出这一巴掌之后,依芙利娜自己也吓坏了。她把右手举在自己的面前,又看看罗尔面颊上那个纤细而通红的巴掌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张了张嘴想说,可什么也说不出;又伸了伸手想去摸罗尔的脸,却又把手停在了半空。此时的依芙利娜看上去很想哭,但她似乎忘记了应该如何哭泣,愤怒和歉意交替出现在她的脸上,让人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

  罗尔捏了捏他的拳头,无言地看着依芙利娜的双眼,直到她的眼睛回避他凌厉的目光为止。他有些苦涩地咽了一口口水,沉默地转过身去,远远地走开了。

  “你这是在干什么,这事是我干的,和罗尔没关系!”直到罗尔的背影消失在树林中,达克拉才想回过神来。他有些恼怒地喊道,却又看上去很拘束,不知该如何和面前这个泫然欲泣的姑娘打交道。

  “你以为打他们一顿是件坏事吗?错了,这对他们很有帮助,这会在以后的战场上救了他们的命!你的族人们刚到的时候……”达克拉有些激动地对依芙利娜大声地说着,他把那些土著战士们当到营地时让人恼火的表现完整地叙述了一遍。他说得并不详细,描述得也不是很清楚,可他的神情和语调告诉了我们的朋友们:他说的是实话。艾克丁和罗提斯相视尴尬地点了点头:他们很了解自己的族人,知道他们完全干得出这种事来。

  看到这里发生的骚乱,停止了训练的土著战士们也围了上来。达克拉的叙述让他们感到羞耻,但身为一个战士的荣誉让他们无法回避事实。他们向依芙利娜坦然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表示自己一点也不记恨德兰麦亚的兄弟,反而很感谢他们的手下留情。

  随着他们的讲述,依芙利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有些焦急地对达克拉抱怨着:“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早点告诉我就好了……”

  达克拉看起来既恼火又委屈地回答:“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可是刚才你刚说完话他就接上了,他说完了你又说,你说完了他还说,接着,你就动手了,我根本来不及插话嘛。罗尔这事干得也不对,明明和他没有关系,他插什么嘴嘛。而且,就算是我挨了你一巴掌,也不至于就被你打跑了啊……”

  依芙利娜又羞又气地对着达克拉“哼”了一声,然后很不好意思地转身对我说:“杰夫,对不起,我刚才……刚才太冲动了。我说了那些话,请你……请你们……原谅我……”

  周围的伦布理战士们发出惊讶的叹息声,我知道那是因为什么。作为神的使者,大祭祀司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象征。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是大祭司说出来、做出来的,就必定正确无疑。就算大祭司真的犯了错,也没有人愿意或者敢于承认这一点。可是今天,他们居然看见新任的大祭司当着他们的面对着异族的朋友们道歉,仅这一点就足够让他们惊讶得晚上睡不着觉了。

  我有些促狭地对依芙利娜说:“哦,你没什么可向我们道歉的,可是我觉得你真得向一个人好好的道歉的……”我指了指罗尔消失的方向,带着一丝坏笑说:

  “罗尔可是我们之中最令人敬畏的勇士,可是今天他被人痛打了一顿,我可不知道他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哦……”

  依芙利娜顺着我的手指看去,羞怯又尴尬地低下了头。她迟疑着向那里望了望,又哀求地看了看我,看起来是希望我能够代替她向罗尔表示歉意。

  这种蠢事我才不会干呢。我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无知无觉地将头扭向别处。

  依芙利娜矛盾地看了看身边的酋长,又看了看罗尔身处的那片树林,终于忍不住向那里走去。艾克丁和罗提斯还想跟着她继续走,被我拦了下来。

  “我尊敬的两位朋友,弗莱德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说,这和伦布理战士们的装备有关。他现在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我想这件事还是先和你们商量一下的好,毕竟你们是伦布理族中最了不起的勇士,而依芙利娜从来没有接触过战斗。”

  听到和武器有关的消息,两位酋长立刻抖擞起精神,几乎将他们的大祭司抛到了脑后。不过,其余土著战士们的好奇心并没有就此打消,他们有些人已经开始偷偷地跟随着依芙利娜向树林走去了。

  “嗨,你们这群家伙们在干什么?都他妈给我回来!”达克拉的声音及时地响起,把那些胆大妄为的年轻人拦了回来。

  “拉塞斯队长,今天上午开始教他们冲锋阵型,从这里一直到那边的河边,来回五十趟,集合后立刻开始。”达克拉严厉地命令道。看看拉塞斯刚毅执着的表情,我知道这个命令会得到很好地执行,在这之后,那些勇敢的土著战士们恐怕就在也没什么精神去探听树林里的那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真该死,我有些不满地看着身边的两个酋长,忍不住心里暗想,要不是他们都在,这到是个偷听的好机会。

  我并不是为了故意给依芙利娜制造与罗尔单独相处的机会,弗莱德确实有事要找两个酋长商量。直到前天的这个时候为止,我们还在为伦布理族土著人的军队装备发愁:随着他们人数的逐渐增加,我们确实无力为他们提供更多的武器和铠甲了。休恩的商队仅仅是保证我们的装备就已经捉襟见肘,而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伦布理族的士兵们能够迅速扩展到不下三万人,就连神通广大的休恩也无法满足这样的要求。无论我们如何锻炼伦布理族战士的战斗意识和战斗技巧,装备上的巨大差距会使他们和真正强大的军队之间产生无可弥合的巨大差距。

  “陛下……陛下!”前天上午,正当我陪伴着我的朋友在营地中巡视时,一个身材矮小敦实的男子猛地从一旁冲过来跪倒在弗莱德面前。他的举动吓了我们一跳。由于和弗莱德在一起时,我们有意识地回避那个象征他尊贵地位的名词,以至于在一开始,我们俩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陛下”到底是谁。如果不是弗莱德及时地制止,这个冒失的家伙恐怕已经被蜂拥而上的侍卫们把骨头给拆了。

  “你……是谁?”弗莱德迟疑地问。

  “我叫罗伯特·威兰特斯,尊贵的陛下。”这个叫做罗伯特的男人三十岁上下,看上去显很拘谨,说话的时候脸一直紧贴在地上,不敢抬起来。

  “温斯顿人杀了我全家,陛下,他们当着我面侮辱了我的妻子,并把我当作奴隶来贩卖。如果不是您,我的主人,我这一生恐怕都不能再呼吸这自由的空气了。我的一切都是您赏赐的,陛下,我希望能向您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您对我的恩情让我无以为报……”罗伯特的声音悲切沉痛,他拼命在自己的统治者面前压抑着感情,努力使自己不至失态,可这只会让他看起来更糟。

  “您请起来,威兰特斯先生。您没有什么可以向我道歉的。”弗莱德沉痛地挽起面前的男子,满含愧疚地对他说:“事实上,我应该向您道歉的。无论是身为一个国王还是一个军人,我都应该为无力保护自己的人民而道歉的。”

  这时候,所有在场的人都看到了这令人惊讶又感动的一幕:在他们面前,一个高贵的王者单膝跪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衣衫蓝缕的农夫,他低着头,恳切悲伤地说:

  “我诚挚地恳求您的原谅,先生,为我没有尽到的责任,为您不幸惨死的家人。我希望能为您做点什么,尽管这于事无补,但我希望能籍此表达我内心的愧疚和歉意。”

  我并没有想去阻止我的朋友,我知道他会这样做的,他的责任心和慈悲心一定会驱使他产生负疚心情的,如果事实并非如此,他就不是我所了解的伟大王者了。我唯有跟在他后面,向面前这个可怜的人跪求他的原谅。我不觉得委屈,我有足够的立场这样做。正如弗莱德所说的,作为一个军人,倘若不能保护人民摆脱战乱的灾祸,他就要为此负责。即便人间的法律不会对此作出裁决,但神明放置于我们自己心中的法典——我们的自尊心和责任心——也会判决我们有罪。

  侍从们吓坏了,他们从来都没有看见这样的事情:一个国王在跪求一个平民的原谅,为了他从为做错的事情。这些慌乱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他们不敢去拉起自己的国王和长官,却又不能任由他就这样跪着。

  我的举动把他们从尴尬惶惑中挽救了出来,他们跟随着我跪倒在地。我有些欣慰:尽管他们可能连为什么要跪在这里都不是很清楚,但起码他们这么做了,用自己的行为为自己的责任表示歉意,这本身就是件让人欣慰的事情。或许十几年后,当他们忽然意识到这一点时间,会为自己当初及时地作出表示而感到骄傲和满足吧。

  “不,别,陛下,您不能这样,我不能……求您,请您站起来……”可怜的罗伯特手足无措地叫着,他想去把弗莱德拉起来,却又不敢碰触他的手臂。片刻之后,他再次跪伏在地,满含泪水地说着:“求您了陛下求您了,您不能这样。这不是你的错……”

  很快,我们一起坐在路边的木桩上交谈起来。从那个男人拘谨的言辞中,我们了解到,他曾经是个铁匠,因为不愿服从温斯顿人征调的命令而遭遇了灭门的惨祸。

  “在此之前我不敢接近您,陛下,我觉得唯有为您做些什么才能表达我的谢意。今天我来这里,是想给您看看这个……”

  他解开自己衣带,从贴身的衣物中摸索出一小块石头。我感觉这块石头很普通,就和我平时看见的许多岩石没有什么区别。除了表面颜色稍显红褐色之外,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块丑陋的石子。但看着罗伯特庄重的样子,我觉得事情并非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我所经历和目睹的许多事情都告诉:当你不了解时,最好不要妄下结论。

  弗莱德也有些莫名其妙,我猜他也不知道这块石头能如何帮助我们。

  罗伯特没有注意到我们奇异尴尬的表情,他双手捧着这颗石子,眼神中蘸满了神圣而骄傲的身材,就像是正捧着一颗温暖的太阳。

  “……这就是我要献给您的,陛下,也是您目前最需要的。我愿将它连同我的发现完全奉献于您的王座之前,以表达我心中无尽的感激!”

  说完这番诚挚感人的话语,罗伯特·威兰斯特先生激动地回过头来,或许在期许着两张赞誉和激动的面孔。

  遗憾的是,迎接他的是两张无知青年纳罕痴呆的脸。

  哦,还有一句很伤感情的话:

  “这是什么啊?”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25楼 发表于: 2007-12-29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战争,精灵族传说

 

  在这个世界上,大凡在某一方面十分专精的人,在思想上经常会犯一些糊涂。他们并不狂妄,并不认为自己知道的是件多么了不起的精深的学问。恰恰相反,他们总是太谦虚了,谦虚到了认为自己所了解的不过是些尽人皆知的事情。就好象在我刚当兵时,经常惊叹于有些人居然无法分辨普通葡萄酒的年份和产地,并把这当作骇人听闻的惨剧,直到发现大部分人都是如此之后,才不得不接受这个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当然,骄傲也是由此产生的。

  在冶铁方面,罗伯特·威兰斯特先生无疑也是存在这个问题的人。以他的眼光来看,这一小块石头或许可以说明很多显而易见的问题,连他不懂事的孩子——神明宽恕我,这可怜的孩子已经死了——也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我们的反应让他很难接受。

  “……这是高纯度的铁矿石,它的纯度超过了四分之三,颜色红得发黑,只含有少量的石榴子石、石英石和长石……”我觉得他对我们讲述这些的时候看起来很熟悉,不由得看了弗莱德一眼。他这时也在面带着苦笑看着我,我们相互都很清楚对方眼神和笑容里的含义。

  那个矮小但结实的男人此时看上去居然很像我们高贵的信徒朋友,弗莱德的爱侣,米莉娅·巴特斯菲亚。

  我知道他们看起来一点也不相似,但这两个人之间确实存在着许多共通之处,比如说,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这块石头的组成成分的时候,和米莉娅用平静专业的语调向我们解释什么是淋巴系统和迷走神经时的神态和语气很像。

  “……这是至高神的恩赐,我的陛下,我从未见过含量如此之高的铁矿。我花了几天时间沿着那座山向东南方向勘察,陛下,这是个矿脉,丰富的矿脉。在我们周围的某一座山是由纯铁堆积起来的,陛下,整整一坐铁山!”罗伯特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激动得甚至忘记了尊卑的差别,一把抱住弗莱德的双肩用力地摇撼。过了好半天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立刻缩回了自己的双手,畏缩地低下了头,不敢看眼前这个刚刚被他“冒犯”了的年轻国王。

  他缩回了手,但另外两只手却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臂膀。他讶异地抬起头来,看见自己的国王正激动地看着他。

  “您确定,先生?您确定?铁矿!先生,您不知道您有多么了不起,您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天啊,我不知交了什么好运,让至高神居然把您带到了我的身边。我真希望自己能够报答您,可是无论我为您做些什么,和您对我们的贡献相比都显得太微不足道了。天啊,杰夫,你听见了吗?我们这附近居然有铁矿……”

  我的朋友此时欢呼雀跃,这几天来,不,应该说自从营地建成之后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解决了。他一直在为我们的处境担忧:粮食我们可以自己种植,棉花同样可以在这片土地上生长,衣食的问题我们都可以作到自给自足,但是,直到目前为止,我们只能依靠休恩的援助来保持军备,对于一支军队来说,这是很致命的弱点。倘若我们的敌人足够强大,能够完全封锁我们对外界世界的联系,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变得手无寸铁,成为任人宰割的肉靶子。

  可是,罗伯特的这个消息让我们看见了摆脱这一境地的可能,让我们能够独立地生存在这片陌生的土地,甚至让我们有了足够的能力去改变它。铁,那种廉价丑陋的金属,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它的宝贵之处。我记得一个伟大的历史学家曾说过,铁让弱小的人类更有力量。那绝对是改变了人类历史的伟大发现,它对于世界文明的真实价值远比黄金白银那样华而不实的贵重金属要高得多。

  如果说,刚才的小小“冒犯”让罗伯特心存疑惧的话,那么这时候弗莱德异乎寻常的表现就真的把他吓坏了。这个可怜的人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失态的国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小心地捧住那块红中透黑的铁矿石,以免它在弗莱德激动的摇撼下摔落到地上……

  现在,弗莱德和罗伯特正坐在木屋中等待我们的土著朋友。罗伯特头一次出现在这样的场合,看起来很紧张。他的双手不时摆弄着椅子腿,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好。

  “弗莱德,我的朋友。你说你能给我们弄到充裕的武器和铠甲,你真是伦布理神送给我们的礼物。东西呢?在哪?什么时候能够看到他们?我都等不及了……”一进们,性急的罗提斯酋长就一把抱住弗莱德,大笑着对他说。稳重的艾克丁站在他身后,同样是一脸笑容。

  罗伯特慌张地站起身,惊愕地看着刚刚挤进门来的两个彪型大汉亲切地拍打着自己领袖的肩膀,就像正拍打着自己的兄弟和孩子一样。更让他吃惊的是:弗莱德并没有因此而面露不愉,反而以同样热情的姿态迎接着我们的朋友:

  “罗提斯酋长,你再催我也没有用,你们的武器不在我这里,它们何时到来取决于这位罗伯特·威兰斯特先生。”弗莱德把手向罗伯特的方向一指。

  “威兰斯特先生?”直到这个时候罗提斯仿佛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陌生的面孔,他惊诧地看着罗伯特,不知在想什么。

  “罗提斯……酋长……大人……先生,我是罗伯特·威兰……”罗伯特拘谨地向酋长问好。在他看来,这个能够和自己的国王勾肩搭背的异族酋长也是个高贵的人物吧。可让他想不到的是,他的拘礼对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没有丝毫的作用,罗提斯只迟疑了片刻,就哈哈大笑着一把把他抱住,用力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威兰斯特先生,你能给我们带来充足的武器?这太好了,你可真是我们的恩人!我什么时候能拿到……”

  “酋长,如果您在这么拍打下去,我们的威兰斯特先生恐怕就要骨折了。”我好意地提醒着罗提斯,为罗伯特解除了窘境。

  “对不起,哈哈,对不起,我太高兴了……”罗提斯憨厚地敞笑着,躬身向罗伯特道歉。在他看来,这应该是十分寻常的事情吧,可这让罗伯特受到了惊吓。那个拘谨的中年人同样连连鞠躬,不住口地说着“没什么……没什么……”

  “是这样的,我的朋友们。威兰斯特先生圣狐高地上发现了充裕的铁矿矿脉,啊,就是制作武器的那种金属。如果我们能够把它们开采出来加以炼制的话,我们的武器装备不会有任何问题。不仅如此,有了铁,我们可以应付更多的问题。”弗莱德在一旁解说着。

  “威兰斯特先生,请您给我们详细地解释一下吧。”

  “陛下,酋长,还有中校先生,是这样的……”罗伯特紧张地看了看我们,一个个行完了礼之后才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叙述。

  “几天前,我在东南面的山谷里发现了几块品质很好的铁矿石,我认为它们的出现并不是一个偶然,所以就在附近开始了勘探。我断断续续地在几座山里发现了类似的矿石,但是并没有形成值得开采的矿的规模。一切迹象都表明这会是一条丰富的地下矿脉,而且品质非常的好。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误的话,在东南方向的某座山里我们会找到大片的铁矿。根据我的估计,那座山不会很远,大概就在我们和月溪森林相交的某座山中……”

  “月溪森林?”艾克丁忽然面色凝重地低声重复着,脸上露出畏缩的表情。不仅仅是他,罗提斯的表情也慎重起来。他不再向刚才那样冲动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悦,而是缓缓地走到艾克丁身前,意味深长地和他对望了一眼。

  “怎么,我的朋友们,难道说这里还有什么麻烦么?”我看见他们紧张的样子,不由得好奇地问。

  “月溪……森林,我们的部族有这样的传统,不许我们踏足那里……”艾克丁仰头叹了一口气,可能是考虑了一下是否应该把这件事对我们说。他看着我们疑惑而诚挚的目光,终于忍不住,还是说了出来。

  “在我小的时候,老人们说,大约两百多年以前,整个圣狐高地,包括很大一部分月溪森林的土地,都是属于人类的。各个种群的人可以相互交流,有时候甚至会有两个不同种族的部落居住在一起,不像现在,每个部族都有自己的土地,却都被月溪森林分割开来,只有两三个部族的土地连在一起。”

  “那时候我们的部族还不像现在这样强大,数量最多的是查琴克族人。据说他们都是一些勇敢善良的人,崇拜水神查琴克,喜欢居住在丛林深处的溪流源头。”

  “可是有一次,不知道什么原因,月溪森林中的精灵们发怒了,他们仇视人类,要求所有的人类离开月溪森林。他们的要求自然遭到了查琴克人和我们的拒绝。”

  “然后,一场战争爆发了。那可能是这片土地上发生的规模最大的一场战争,每个部族都有许多最强壮的男人死在那里。精灵们发疯一样驱逐着人类,对于不服从的人就全部杀死。查琴克族人不愿离开水流的源头,到下游的地方去生活。他们勇敢地向精灵们抗争,可最终还是失败了……”艾克丁呆呆地望着窗外,在那个地方,依芙利娜已经和罗尔牵着手走出了树林。在他们之间,我没有看到任何隔阂。

  “伦布理族当时也参加了这场抗争,可据老人们说,我们的抗争在精灵面前不堪一击。他们毫不费力地就把数十万各族人类逐出了月溪森林,并且禁止任何人类踏足那里。我们失去了家乡,却又不愿远离那里,于是就在这圣狐高地上安下了家园。因为畏惧精灵们的武力,各个种族都有禁止进入月溪森林的命令,代代相传,没有一个人曾经违背。”

  “从小我的父亲就禁止我向那片神秘的精灵森林踏足一步,罗提斯小时候也曾受到过这样的教训。有的孩子出于好奇靠近过那片森林,他们的父母一旦听说这件事就一定会打他们个半死。有时候,我们也可以在高地上看见那些精灵,他们虽然没有杀伤我们,但对我们确实很不友好。”最后,艾克丁转过身来,对我们说:“我的朋友们,我不希望你们去冒这个风险。”

  “对,弗莱德,”罗提斯也凑过来劝告我们,“这个规定从我们祖父的祖父就开始流传了,它的存在一定意味着什么。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希望你们不要去冒这个险。获得武器的方法有很多,比如说,可以和商人们交换,或者干脆从敌人手里夺过来。这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

  艾克丁的话让我们很吃惊。以我们与精灵接触的经验来说,精灵固然都是些高傲固执的家伙,不喜欢与人类交往(我们的朋友红焰不在此列),但他们绝不会是残暴嗜杀的种族,只有在族中发生重大变故、受到很大刺激的时候,才会对外界进行激烈反击。这和土著居民口中的精灵族有非常大的差异。

  听了艾克丁的话,弗莱德没有出声。他沉思地低下头来,许久没有拿定主意。

  “陛下,”罗伯特急切地说,“这是个大好的机会,我不能就这样把它错过了。 如果您不同意派人和我一起寻找铁矿,我自己一个人也要去!”他乞求地看着弗莱德,生怕他拒绝了自己的要求。

  “……好吧,我同意,威兰斯特先生。我们确实需要那个矿,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做任何事情都得试试,不是吗?”

  “弗莱德,你要考虑清楚啊!”艾克丁担忧地说。

  “我考虑得很清楚,我的朋友,谢谢你的好意。”弗莱德无奈地回答,“我们必须冒这个险。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的敌人还会卷土重来。倘若到那个时候,我们还像现在这样没有保护能力,到我们就离灾难不远了……”

  “太感谢您了,陛下,我这就去准备行装,等候您的命令,随时准备出发。”罗伯特看见自己的愿望得以实现,欣喜若狂。

  “出发?去哪里啊?弗莱德,这位先生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这时候,依芙利娜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娇羞地挽住罗尔的手臂,几乎是把他拖进了房间。罗尔脸上的五道手指印还没有完全消失,他对我们的注视可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竭力把头转向别处,身体僵直着,尤其是被扯住的右臂绷得笔直,就像是一截不开窍的木头。

  艾克丁详细地将我们刚才所说的话讲给依芙利娜听,年轻的大祭司皱起了眉头。每当她思考时就好象换了一个人一样,显得沉稳崇高。罗尔静静地看着她的侧影,一句话也不说。

  没有人知道在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我相信确实有些什么发生了。这两个人在悄然改变着:罗尔看起来不再那么冰冷,而依芙利娜也比原先更加自信。这改变让人欣慰,尤其当它发生在我们的两个好朋友身上时。

  “我同意弗莱德的说法!”依芙利娜点着头说。她的话大出两位酋长的意外。

  “依芙利娜……”“大祭司……”两个人同时抢上来,试图说服这年轻而勇敢的姑娘改变自己的念头。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艾克丁叔叔,罗提斯叔叔,可是你们想过没有,弗莱德说得很对。如果还有更多更强大的敌人来了,我们怎么应敌?难道就用这些破布和棍棒吗?这和送死有什么两样?”

  “如果我们去勘察铁矿,就算那个传说是真的,最多去勘察的人被杀。但如果我们不去,这里的所有人都要冒着被屠杀被奴役的危险。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怎样选择。”

  “不但要有人去,而且必须是我去!”最后,依芙利娜又补充了这样一句话。这句话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反对。

  “不行!”弗莱德首先否定了这一要求,“你是大祭司,不能为这种事情冒险。”

  “正因为我是大祭司,所以我非去不可,弗莱德。我必须用我的生命去证明事实,否则就无法说服我的族人们。不许进入月溪森林,这是个很古老的传统,它必须由大祭司本人打破!”

  “而且……”依芙利娜又低下头去,小声地说:“这是我的决定,我不希望我的族人们因此而遭遇危险。这是我的责任。”

  依芙利娜说得既恳切又有道理,没有人能够反驳她的决定。两位尊贵的酋长忧虑地低下了头,不知该怎样处理这一突发情况。

  弗莱德困扰地思考着,无疑,他不愿意我们的异族朋友用自己的生命去冒这个险,但事实也正像依芙利娜所说的那样,她确实很有必要到那里去一趟。

  “那……好吧。”最终,弗莱德让步了,他既无奈又钦佩地对依芙利娜说:“但是,你一定要有人保护……”

  “我也去!”正当弗莱德考虑保护依芙利娜的人选时,罗尔站出来回答。他的眼里写满了热切的期盼,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依芙利娜看着罗尔,眼睛立刻亮了一下,嘴角上浮起甜蜜的笑容。

  罗尔并没有回应她的笑容,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弗莱德的脸。看到弗莱德没有表示,他再次坚决地大声说:

  “我会保护好依芙利娜的安全,绝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26楼 发表于: 2007-12-29
第十五卷 精灵 第一百二十七章 如何挽救你,我们的朋友

 

  傍晚,一天中最匆忙的时刻。似乎所有的人们在这时都记起了在这一天中忘记了的事情,匆忙地奔走于各处,希图用自己的忙碌永远挽留这一天最后一层光亮。就连夕霞也匆忙地在天空中涂下最后一抹红色,而后孤独地等待着夜幕将它重新擦去。

  在这个时候,只有那些真正安闲的人才会放松精神,悠然自得地旁观着别人的忙碌,享受这光与影交替的奇妙时刻。比如说正侧卧在草从中的那个人,他出神地望着身旁那几朵蒲公英,就像是正在看着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东西。一阵风吹过,将一片绒毛轻轻吹起,越扬越高。有几朵绒毛沾到了他红色的长发上,他小心地取下他们,然后温柔地将他们一一吹上天空。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忽然微笑,欣慰而满足地躺下身,伸直了自己的手脚。

  那个人是红焰,最杰出的精灵武士。

  自从进入圣狐高地之后,他就和以前变得不太一样了。他更安静,喜欢一个人独处,经常对着丛林深处的黑暗发呆,或是对着几株植物傻笑。只有在操练他的骑兵部下时他才回恢复精神,像个豪迈的战士一样大声斥骂,而后又会重新变成这副陌生的样子。

  他强健的体格和脸上的疤痕掩盖了他是个精灵的事实。对于我们的土著朋友们而言,他或许只是个沉默寡言的骑兵军官而已。他只有一只眼睛,性格有些阴沉,不喜欢与人交谈。但他是个了不起的武者,赢得了所有士兵的尊敬。而且,他似乎很喜欢自己的头盔,即便是在休息吃饭时也不曾把它除下。

  不知怎么的,尽管他表现出了让我们陌生的一面,让我们觉得奇怪,可是没有人过度地为他担心。说实话,他这样子让我很不习惯,可同时我又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亲切和熟悉,觉得他似乎理应如此。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他的粗野和豪放只是他性格中外放的一面,而此时,他更多地将自己的内心本色露在了外面。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更像一个优雅的纯血精灵。

  “红焰,你在干什么?”我静静地走过去,对我的精灵友人说。

  “我不记得多久没有像这样躺在草地上,嗅着泥土的气息,感受春风在面颊上流动的感觉了。上一次像这样放松是在什么时候?五十年前?或许更久一些……”他一脸幸福地对我说。

  “你可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还是个多愁善感的吟游诗人,我的朋友。”我友好地揶揄着他,坐在他身边。

  他伸出右手轻轻地打了一下我的腿,当作是揶揄他的小小报复。

  “你的家是什么样子,杰夫?我只知道你家是开酒馆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问起我这个。他的话勾起了我对家的思念,让我不禁心驰神往。

  “我的家么……我父亲是个豪爽粗鲁的人,他喜欢喝酒,而且总是喝醉,喝醉了就喜欢唱歌。他的歌唱得很难听,可是每次酒馆里的客人都会给他鼓掌,为他喝彩。这可真是糟糕,这让我始终没有多少音乐的感知力。我想我在辰光城时没有学会那些轻佻的贵族舞蹈就是这个原因吧……”

  “他只有一条腿,从我刚出生时就是。他的左腿上装着一根木头,走起路来噔噔地响,看起来很威风。那是他当兵时剿匪的结果。他很以之为荣,说这是用三个敌人的头换来的。这让我从小就很佩服他。我经常想,他是如何手举战刀,脚踩着敌人脑袋威风凛凛的样子。”

  “可是有一次,我对他说,我也想像他一样战斗,杀死敌人,然后给自己按一条走路噔噔响的木腿时,他打了我。他告诉我,再没有什么事比当一个酒馆老板更好的了,即便是国王也比不上。”

  “我当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打我,不过现在我有些明白了。那件事对我的影响很大,或许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可救药地喜欢上酒馆老板这份工作的吧,可是……”我苦笑了一下,“我距离他的愿望越来越远了。”

  “你有个哥哥,杰夫?”红焰问。

  “对,他叫皮埃尔,曾经是个佣兵,现在……或许也还是个佣兵吧。从我懂事起他就想当一个了不起的英雄,有些剑术老师说他很有天赋,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或许真是如此。”

  “他喜欢冒险,喜欢和我父亲顶嘴,另外……他很喜欢逗我。我小时候,他总是用一颗糖引诱我,直到我急得要哭出来才会把糖送到我的手里,对我说我是个胆小的爱哭鬼。除此之外,他是最好的哥哥,一直非常关照我。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了……”往事一件件涌上我的心头,让我觉得温馨又悲伤。

  “对了,你不是有个姐姐吗?跟我说说她吧。你有多久没见过她了?”我问。

  忽然,红焰看上去有些尴尬,他掐下一片草叶含在嘴里轻轻咬着,然后把它吐出来。我看见他仅有的那只眼睛黯淡了下去,似乎引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她……”他犹豫着刚要开口,这时候,从营地门口传来一声凄惨的呼叫:

  “来人,快来人!救救他!罗尔受伤了!来人啊……”

  这是依芙利娜的声音,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恐惧。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爬起来向营门冲去,红焰也随后跟了上来。

  映入我眼帘的一幕让我愤怒。

  一支箭狠毒地穿透了罗尔的右臂,箭簇上的血迹因为时间的缘故已经暗淡发黑。要想取出它必须从另一端把整支箭抽出来才成,可能是因为我们的土著朋友们仓促间找不到止血的药材,又急着赶回来,所以没有这样做。

  这并不是罗尔身上唯一的伤口,在他的前胸和背后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剑伤,有些伤口非常严重,几乎把整块肌肉翻了出来,让我只是这样看着就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禁不住要和他共同忍受这份痛苦。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灼伤和冻伤的痕迹,这应该是精灵的魔法造成的功效。

  罗尔已经失去了意识,但创伤造成的痛楚即便是在昏迷中也仍在折磨着他。他紧咬着牙关,牙齿因为痛苦而不住摩擦,发出含混的声响。他的脸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得可怕,双手冰凉,呼吸又轻又急。他的生命之线已经绷到了最危险的程度,只要伤痛再稍稍加一把力气就有可能把他绷断。

  “罗尔!”我抓住他的手大声喊着他的名字,试图唤回他的意识。他似乎感受到了些什么,但很明显那不是我的友谊。他反射性地挥出右拳,重重打在我的脸上,口中叫嚷着:“依芙利娜,走,快走!”

  “抬到那边的房间去,你,准备热水和盐;你,点上灯,对把所有能找到的灯都给我点上;你,去喊米莉娅小姐,让她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她在哪,在我数到一百之前看不到她我就要你的命!”我爬起身来,指着围上来的士兵一个个地大喊。我隐约感受到了一些让人绝望的东西,心里怕极了,直想逃开。可我不能。

  “先准备一盆干净的水,给罗尔中校清洗伤口。要快,别他妈给我磨蹭……”这是谁的声音?我自己的吗?我不是很确定。这个声音虚弱、绝望,仿佛在无尽的深渊中挣扎翻滚。它明明就在我的耳边响起,却又好象响起在很遥远的地方。这声音带着泪水,可我的脸上却干干一片。

  可能会失去朋友的恐惧让我连哭泣都无法做到了。

  直到把罗尔抬进房间之后我才注意到那些和罗尔一起保护着依芙利娜和罗伯特的士兵们。才十天不到的时间,他们看上去既憔悴又悲痛。他们比刚出发时少了不少人,有幸活着回来的也都满身伤痕,相互扶持着艰难地站在哪里。他们身上最严重的伤都是弓箭造成的,我从没见过弓箭造成的伤害会如此的严重。那些箭簇都是些扁平的利器,即使不像三棱狼牙箭造成的伤口那么大,但它们在精灵弓手们手中发挥出了难以想象的威力。我猜想有相当数量的箭支上都是附加了一些魔法的,精灵对于魔法天然的操纵能力让他们很容易做到这一点。士兵们身上除了利器制造的伤口,还有各色魔法带来的伤害——那才是真正严重的伤害。看着那些炸开的、冻裂的、割碎的伤口,我真无法想象眼前这些忠诚的战士是如何忍受这一切,保护着依芙利娜和受伤的罗尔在最短时间内跑回营地的。

  精灵族那令人惊羡的箭术令我痛恨。这样的一个种族,美丽高贵优雅神奇的种族,它让我产生了仇恨的心情。这件事打碎了红焰给我们造成的关于这个种族的所有美好的设想,在一天之前,这还是我所不能想象的。

  米莉娅匆忙地赶到了,我们的伙伴们也陆续地赶来。看着她一边为罗尔清理着伤口一边不停手地为他施加救命的神术,额头上布满了紧张的细汗。我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惊扰了她,让我们的朋友遭遇不测。

  更多的军医也开始治疗受伤的士兵们,复杂的伤势让他们很是手忙脚乱了一阵。好在能够活着回到营地的士兵都是些体质最好、伤势也相对较轻的,他们在医生们的努力下都保住了性命。

  是的,能够回到这里的都能活下来,可已经死去的人们却再也回不来了。

  我不知过了多久,但感觉好象过了一辈子那么长。终于,米莉娅把罗尔身上的伤口全部处理好,疲乏地站了起来。

  “这样下去不行。”医术高超的善神信徒摇着头沮丧地对我们说,“他的外伤很严重,但都不致命。但他的内脏受到了很严重的损伤,可能是遭到一些大型攻击性魔法的袭击导致的。他现在的情况很糟……”

  从一进营地大门,依芙利娜就一直守在罗尔身边,无论我们怎么说都不愿意离开一步。她的脸上满是被树枝刮伤的血痕,身上也有许多青紫色的痕迹。想必,在赶回营地的途中,伦布理族年轻漂亮的大祭司吃了不小的苦头。可她对这些丝毫没有知觉,把所有精神全部放在昏迷不醒的罗尔身上。尽管我们都是罗尔最亲近的朋友,对他的伤势十分担忧,但依芙利娜的表现比我们更强烈。她像是傻了一样站在那里,眼睛里只有罗尔,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东西。直到米莉娅说完这句话之后,她才好象从恐怖的梦魇之中清醒过来。

  “罗尔……罗尔他不会死的,是吗?”依芙利娜期盼又惊惶地小声问道。

  “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依芙利娜,什么都有可能……”米莉娅尽可能婉转地说,依芙利娜显然懂得了她的意思,忍不住悲从中来,捂着脸跑出门去。

  “你能救他的,是不是,米莉娅?你能救他的!”弗莱德揽过米莉娅的身体,急切地问到。年轻的领袖的眼睛被一种叫做惊慌的东西填满着。

  我们曾经亲眼看着最亲近的战友在他面前一一倒下,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但我从不曾想过那个人会是罗尔。罗尔在每一场战斗中都会受到足以让人致死的伤害,但每一次他都挺了过来,甚至连更多的治疗都不需要。这个男人的身体和意志都像是用钢铁铸就的,无论什么都无法给他毁灭他。

  可是现在,这个人正紧闭双目躺在我们面前。米莉娅说他身体里的器官在流血,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在我们最冷酷也是热情的朋友体内,已经再没有多少鲜血可以流了。

  所有的眼睛都看向米莉娅,我们在乞求,在期盼,在祷告。这时候,无论米莉娅让我们干什么都可以,去取一只魔兽的心,去砍一条龙的翅膀,去向异界深渊中最强大的恶魔挑战,只要那能够挽回罗尔的生命,我们什么都愿意去做,而且我相信,我们什么都做得到!

  米莉娅看着我们,有些拿不定主意。她思考了片刻,对我们说:

  “或许还有办法,或许。我可以打开罗尔的腹腔,检查和修复他体内的器官……”

  我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没有人料到米莉娅会提出这种治疗方法。

  这种治疗方式是一个名叫阿·维萨里的疯狂的僧侣医生开创的,在他行医生涯的近四十年时间里, 曾经一百多次为身患绝症无药可救的病人做过这种手术。根据之后的著名医生们说,他的手术绝大多数是成功的,对于输入患者血液的选择也非常正确,但是在手术之后依然存活的病人只有两个。

  其他人都死了,不是病死的,不是失血过多而死的,而是疼死的。

  是活活疼死的!

  那些为了苟全性命而冒险的人选择了最危险的方式治疗,同时,他们也选择了最残酷的死法。那种切开肚子搅拌内脏的疼痛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为了保证手术的正常进行,维萨里总是把病人们灌得酩酊大醉,再用几十条绳索牢牢捆在病床上,防止他们自己因疼痛产生的剧烈动作产生意外的危险。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像他担心的这么做了,更多的人是在疼痛到达顶点时熄灭了生命的火焰。有的人在挣扎时勒断了自己的手骨和腿骨,有的人则干脆在病床上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他们的死状是如此之惨,以至于那些跟随着维萨里医生的助手们一个个离开了他,其中有许多人从此不再学习医术,另外的一些看见鲜血就会歇斯底里。

  被他治好活下来的那两个人,一个疯了,另外一个从此之后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不过,他们的病确实好了。

  这种治疗方式是如此的疯狂,以至于阿·维萨里的名字在他死去数十年之后仍被人们广为传送。许多人都把他当作地狱中爬出来的凶残魔鬼,经常会有父母这样吓唬不听话的孩子:

  “再调皮就让维萨里医生把你接走!”

  ……

  米莉娅真的打算用这种方式为罗尔治疗?我不敢去想象这个结果。

  “米莉娅,没有其他选择了吗?”弗莱德忧虑地问。

  美丽的信徒点了点头。

  “不,你不能这么做。就算是死,我也希望罗尔死得平静些,他不能在临死前还要遭受这样的痛苦。”达克拉大叫起来,竭力反对着米莉娅的提议。对于这件事,我也觉得不能接受。我宁愿罗尔就这样死去,这对他或许是一种更大的帮助。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达克拉。”这时候,米莉娅说话了。她没有掩饰自己的忧虑,但她的话让我们大为意外。

  “我知道,你们害怕他在死前承受巨大的痛苦。这一点,你们倒不必担心,这一切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其实,我担心的是……”

  米莉娅从她的药箱里取出两瓶银白色的药水,它们在珍贵的透明水晶瓶中小心地保藏着,从盛放它们的物品中我们可以看出,它们的主人对它们超出寻常的重视。

  “……我担心的是,在他用了我的药之后,会永远醒不过来!”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27楼 发表于: 2007-12-29
第一百二十八章 蛇眠奇药

 

  “还记得蛇眠果酿的酒吗,杰夫?”米莉娅捧着这两只精美华贵的药瓶,忽然问我。

  “是的,味道很特殊。”我不知道她的用意。

  米莉娅看起来并不太在意我的回答。我猜她更多的是在用这些与罗尔无关的问题帮助自己冷静下来,以便作出正确的决定。

  “哦,特殊在哪里?我想你一定知道的。可能也就只有你会了解了。”

  “它……”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谈论这些,可米莉娅看上去很紧张,或许我照她说的做比较好。

  “它的味道很刺激,回味也很悠长,是我喝的最好的酒之一。但是……我说不准,我总觉得被它骗了,它真正的味道或许不是这样,只是它骗过了我的舌头。这种感觉……很奇怪,很……难理解……”我竭力回忆着那晚痛饮时的感觉,有些语无伦次地回答。在那晚之后,当我从这酒绝妙的味觉中清醒过来时,总觉得有些古怪,那酒香醇厚得不真实,似乎是在直接刺激着我的舌头和食道,而绕过了我引以为豪的细腻味觉。

  米莉娅终于露出了微笑,带着少许的惊讶和钦佩:“你说的对,杰夫,应该是这样。其实这种酒并没有太多特别的地方,它之所以如此与众不同,其实是因为在蛇眠果中包含着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成分,这种成分可以起到强烈的麻醉效果。当你喝这种酒的时候,事实上你已经不能够分辨它的味道了。这也是为什么这种酒比其他酒更容易喝醉。”

  “……从依芙利娜告诉我这种蛇眠果的特性之后,我就一直在研究它。我猜测在这种果实之中含有某种强效的麻醉成分,并且能够迅速起效。而在酿酒的过程中经过发酵时,这种麻醉效果没有提高,反而因此被降低了。”

  “这就是我提取出来的麻醉剂,他可以让罗尔暂时失去知觉,什么也感觉不到,直到手术结束。但是……”

  “但是什么?”罗迪克急切地问。

  “……这种麻醉剂的效果非常强烈,如果剂量过大,会使罗尔的神经和呼吸系统完全丧失机能,一样能导致死亡。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药的试验,不知道多大剂量才是合适的。如果真的出了意外,那就是……”

  说到这里,米莉娅矛盾地看了我们一眼,一字一顿地说:

  “那就是我们亲手杀了罗尔。”

  我的耳朵忽然间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了。我不懂什么麻醉成分,也不知道什么是神经和呼吸系统,更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让人感觉不到痛苦的药物反而会把人杀死。我只听清楚一句话:我们亲手杀了罗尔。这句话无比沉重,让我几乎无法思考。

  罗尔如果死了,如果就这样死了,我们会悲痛,会伤心,会愤怒,会把所有的仇恨向伤害了他的月溪森林的精灵们倾泄,然后永世沉沦在对友人的追忆和怀念中,为他离去的身影哭泣,就像我们为卡尔森和雷利所做的那样。

  但是,如果是我们亲手杀了他,那就完全不同了。

  如果是那样,我不知道我们将会面对多么巨大的痛苦,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定然不是我们可以承受的重压。那种强烈的负罪感会让我们发疯的,一定会的!

  可是,如果我们不去尝试,如果我们放弃了这唯一的机会,罗尔一定会死。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还有足够的勇气眼睁睁看着他死去。我忽然觉得,如果他真的就这样死了,我们一样会发疯,因为我们在有机会挽救他的时候失去了承担友情责任的勇气。

  我们在矛盾中沉默,罗尔在沉默中一点点地死去。

  “去做吧,米莉娅,我们一定要救他。”终于,弗莱德开口说道。他转向我们,对我们说,“你们不要说话,我的朋友们,请接受我的命令,让我一个人下这个决心。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如果……那就让我一个人承担后果吧。”

  最终还是弗莱德,他总是那个下定最后的决定,承担最后责任的人。

  听了他的话,我忽然感到一阵轻松,很高兴自己不必做出如此艰难的抉择。但我立刻又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鄙视我自己,谴责我自己。

  在走出房间时,我偷偷看了一眼正站在床边发呆的弗莱德。他把我们卸下来的沉重心情全部扛在了自己肩上,正在承受等待结果的痛苦煎熬。他所承担的是我无法想象的重压,我很想帮助他,却无能为力。

  房间外,红焰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稳定下了依芙利娜的情绪。异族姑娘正向他断断续续地讲述事情发生的经过。豪勇的精灵骑士此时一言不发,沉默而安静地听着她的哭诉:

  “……我们并没有进入森林,只是在森林外支起了帐篷。威兰斯特先生发现一些红色的岩石裸露在外面,看起来很兴奋。他一边用锤子和凿子敲打它们一边大声喊着找到了找到了,我们兴奋地围过去看。”

  “这时候,一支箭从月溪森林里射出来,就插在我们面前。一个女性精灵从在森林中走出来。她看上去很漂亮,但也很可怕。她说话时冷冰冰的,就好象没有感情一样。她质问我们来这里干什么,为什么要窥觑精灵神圣的领地。”

  听到这里,红焰的眉头紧皱了一下,眼睛一亮。

  “威兰斯特先生告诉她,我们是来寻找铁矿,并没有窥探森林的意思。可是她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月溪森林的精灵所有,命令我们马上离开。她的态度很倨傲,就好象我们都是她的俘虏。”

  “罗尔不是很高兴,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他解释说我们并没有进入真正的月溪森林,对于精灵也一点兴趣也没有。我们只是暂时地停留在这里,在了解我们想知道的事情后就会马上离开。”

  “那个女精灵不听他说完就打断了他,她说他是嗜血者,是被血浸染了心灵的不洁人类。他们靠近月溪森林本身就已经是极大的罪责。能让我们保留性命已经是精灵仁慈之心的极限了。她看上去一点也不相信罗尔的话,认定我们对他们有险恶的企图。”

  “罗尔很生气,他说他不会接受任何无理的命令,而且他正接受他的国王和朋友的使命,这比所谓的‘精灵族的尊严’更为重要。他还对那个精灵说她只是自己觉得自己很高贵而已,在他眼中精灵并不是比人类更出色的种族,他当时说得好极了,我从没见过罗尔说过这么好的话。“

  “罗尔的话激怒了精灵,那个女精灵一声令下他们就发起了攻击。森林中射出了很多箭,许多人都受伤了,但那时还没有人死。罗尔当时愤怒地冲了上去,和那个女精灵打了起来。他刺伤了她的肩膀,可他已经手下留情了,我们都看得出。“

  “那个蛮不讲理的女精灵逃回了森林,然后许多拿着剑的精灵武士冲了出来。他们说我们是有预谋地要对他们不利,所以刺伤了那个女精灵。可是是他们先发起攻击的不是吗?明明是他们。“

  “更多的箭射了出来,有人开始死了。罗尔下令后撤,他带领一些士兵挡在我们身后。许多精灵也死了。罗尔杀了很多精灵,他受了许多伤,满身都是血……“

  “我很担心,站在不远处等他。他让我快点走。可是……可是我不能这样,我必须看着他脱离危险。他……他很生气。忽然,他向我冲过来,把我扑倒在地上,再站起来的时候,我看见他的右臂上露出了一枚箭头。”

  “他向我大吼,我很害怕,我……我开始跑。已经保护威兰斯特先生远离战场的士兵们赶了回来。在他们把罗尔拖回到安全的地点时,他就成了……成了……成了这个样子。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们把身边所有的药物都给他用上了,可是没有用。我们当时只想尽快赶回来,只有回到这里他才有救。“

  “还有许多士兵死在了赶回这里的路上。罗尔曾经醒过来一次,他看见我没事,就很高兴。他说他完成了任务,没有辜负弗莱德嘱托,更重要的是……更重要的是……“说到这里,依芙利娜红着脸低下了头,用非常小的声音说:

  “更重要的是,他保护了我……”

  “那些精灵真的是这么干的?”红焰问。他的语调很平静,平静得不正常,让我想到了当年在彗星海上暴风雨之前那抑郁的让人崩溃的平静。

  依芙利娜没有发觉任何的不妥,她点了点头。

  “那个……那个女精灵,真的干得出那么恶劣的事情来?”红焰的语气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但他的声调明显提高了。

  依芙利娜又一次地点了点头。

  “好……好……很好,精灵的尊严原来是这样保护的,精灵原来是如此高贵的种族。哈哈哈……”猛然间,红焰站起身来,癫狂地长笑起来。他的声音因为复杂的心情而颤抖,独眼中带着愤怒的光芒。忽然,他站起身来,猛地摘下他的头盔,露出他精灵族特有的尖细耳朵,低下头大声对依芙利娜叫道:“告诉我,你说的不是真的,他们不会这样做,你说的是假话,告诉我!”

  他脸上的肌肉紧缩成一团,看起来可怕极了。依芙利娜被这出乎意料地惊吓吓得哆嗦了一下。她看着红焰的耳朵,脸上的表情渐渐由恐惧、悲切、愤怒变成了鄙夷和不屑。

  “罗尔就在里面,他就在里面。”她指着木屋,面带泪痕地大声回答,丝毫也不畏惧面前这个腰携双刀体格健壮的精灵武士,“你为什么不问问他,问问你的朋友,问问他身上的伤痕?或许,或许你很高贵,从来也没把这些卑微的人类当成你的朋友。你的士兵就在那里,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他们经历了所有经过,他们中有的人就死在那里,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他们的尸体?”

  依芙利娜的话就像是一只风箱,抽干了红焰全身的力量。他颓然地坐在地上,用右手捂住自己的双眼,仿佛如此就不会再看见那些他所不愿见的真相。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涌出,就像是一条悲伤的泉水。

  “天呐……”红焰绝望地小声说,“他们怎么能这么干,他们怎么能又这么干了。我应该想到的,我早该猜到的……”

  听到他的声音,我隐约觉察到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说“又”呢?

  忽然,他猛地站起身来,用艰涩深奥的精灵语大声呼号起来。虽然我少许懂得一些精灵的语言,但他说的我一句也听不动。他的声音像风一样在丛林中穿梭,带着浓得难以化解的忧伤和悔恨。

  他向马厩跑去,越跑越快。我猜到了他想干什么,跟在他后面跑了过去。在马厩中,他找到了自己的坐骑——那头跟随了他多年的神骏不凡骡子,解开了它的缰绳。在他牵着坐骑走出马厩时,我拦住了他。

  “走开,这是精灵的事。”他目露凶光,恨恨地对我说。

  “绝不,这是朋友的事。”我昂着头,坚决地回答。

  “我不能看着罗尔变成那个样子什么也不做!”他大声呵斥。

  “起码……”我放低了声调,按住他牵着缰绳的手,轻轻地、柔和地对他说,“……你应该先知道罗尔究竟怎么样了……”

  红焰呆住了,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我从他的手中取过缰绳,把他的坐骑重新栓回槽上,又回到他身边。他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一切,直到我重新走到他面前,他依然是那样面无表情,两眼空洞地望着前方。

  “杰夫……”他忽然抱住我的肩膀,失声痛哭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豪勇的游侠如此软弱,他的泪水滴落在我的肩膀,湿润了我的衣衫。勇者的眼泪总是最难平复的,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他虚弱地哭泣,

  “……这是我的错,我在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没有阻止。只有我才知道精灵究竟骄傲成什么样子,我应该阻止他的。如果罗尔出了什么事情,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这不是你的错,红焰,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安慰着他,“你看,那些士兵就在那里,他们的朋友死了,他们受到了伤害,可是你看看他们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责怪你的意思。那些精灵是那些精灵,你是你,这我们都很清楚。你们没有关系。”

  “不,杰夫,有关系,你不懂,你……不懂……”

  我不忍心看着一贯开朗豪爽的精灵勇者这样不停地自责,不等他说完,就拖着他回到木屋前。这时候,这里已经挤满了人,连得到消息的艾克丁和罗提斯等几个伦布理族的酋长也来了。

  看了看依芙利娜,红焰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看得出,他是想为刚才的事向她道歉。可是在他开口之前,依芙利娜已经抢先对他说:

  “对不起,红焰先生。我刚听普瓦洛说了您的事情。您是个了不起的战士,也是个伟大的朋友。我不该那么说您的,我……我刚才太激动了,请您……请您原谅我……”

  红焰僵在了那里,不知该作出什么表示。过了好半天,他才以精灵族的礼节向依芙利娜回礼,轻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就蹲坐在木屋旁,一句话也不说了。刚刚赶到的凯尔茜走过去,搂住他的右臂,安静地陪伴在他身边。

  一些医生结束了对士兵们的治疗和包扎,进到木屋中,尽可能地帮助米莉娅进行着危险的手术。木门一次次被打开,一盆盆被血染得鲜红的温水被弗莱德亲手端出来,而后他又将一盆盆干净的温水端进屋里。我们想要帮他的忙,可他沉默着拒绝了。我们想问问罗尔究竟如何了,可是看着弗莱德凝重的面容,没有人有勇气开这个口。一切都在死一般的沉默中进行着。

  等待让我焦虑疑惑,每当弗莱德打开木门,我的心里总是狂跳不止,生怕这一次从里面出来的不是弗莱德,而是罗尔的尸体。而每当木门关闭时,我又总是感到一阵绝望,那木头与木头摩擦发出的难听声响分外刺耳,就像是一个不祥的预兆。

  依芙利娜将神圣的颈饰抓在手心里,跪在地上向自己的神明默默地祈祷,她的虔诚让人心痛。土著酋长们连同在营地中训练的土著士兵也都跟随在自己的大祭司身后,跪倒在地默默祷告,为我们的朋友,为不世的勇者祈求平安。

  平时最沉不住气的达克拉屏住了呼吸,像具石雕一样安静地守在门口。他身边是同样安静的罗迪克。普瓦洛紧张地抓住埃里奥特的手,望向木屋上方那空无一物的天空。或许,亡者之途的引导者能够在那里看见消逝的魂魄吧。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夜晚来临了。整个营地中就只有一间房子里有灯光,灯火辉煌。我们所能找到的所有油灯和蜡烛都集中在这间并不算大的木屋中,把它照得如同白昼一样光亮,掩盖了漫天的星光。

  那是罗尔生命的火焰,也是我们希望的光彩,但愿它永不会熄灭。

  但愿……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快速回复
限100 字节
友情提醒:谢谢您的回复内容,这是对楼主者莫大的尊重。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