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父母的头发全白了。家里人出人进,好象有什么事发生。父亲见我回来一怔,接着眼圈红了,嘴唇哆嗦着:你这熊孩子,一走就是十年,把你爹你娘都忘了。他嘴里骂着我,还是接过我的行李,紧紧抓着我的手不松开。把我拉进屋里说:你奶奶快不行了,还在念叨你,你赶紧去看看。
我从小是奶奶把我带大的,跟她老人家感情最深,进了里屋,我奶奶躺在床上,身边坐着好多人,都是我家的亲戚。奶奶就剩下皮包骨头了,紧闭着双眼,嘴里念叨着:小军,小军……我扑到床前,拉住奶奶的手,趴到奶奶的耳朵边说:奶奶,我是小军,我回来了。紧闭着眼的奶奶忽然把眼睛睁开了,脸上竟然出现红晕,眼睛发亮,侧过头来看着我,一句话不说。我攥了攥奶奶的手说:奶奶,我真的回来了。奶奶挣扎着想起来,我赶紧扶着她,把一床被子垫在她身后。她摸了摸我的脸,又仔细看了我一会,猛然把我拉进怀里紧紧抱住不撒开,放声大哭:小儿哇,你这些年跑那儿去了,想死奶奶了。我也哭了,满屋子的亲戚都哭了。奶奶一边哭一边含糊不青地嘟囔着,诉说这些年怎么想我,骂我没良心,一走就是十年,我奶奶天天盼望着我回去,想着想着就病了。眼看着快不行了,送老衣都准备好了,可是我奶奶心里放不下我,一直挣扎着等我回来。奶奶哭累了,昏昏沉沉睡过去了。旁边的医生说刚才我奶奶脸上出现红晕,恐怕是回光返照,要我们赶紧准备后事。我从背包里拿出上师给的两万元钱交给我父亲,拿了个凳子坐在奶奶床前,拉着奶奶的手说:奶奶,您要好起来,我不走了,我要好好孝敬您。
半夜的时候,我奶奶睡醒了,想喝挂面汤,我妈做好了端到床前,我端着碗,奶奶吃了俩荷包蛋,喝了多半碗挂面,又昏昏沉沉睡去,可是手却紧紧攥住我,惟恐再醒过来我不在了。早晨的时候医生又来了,先测试一下我奶奶的脉搏,又听了听呼吸检查了一下说:奇怪,老太太现在的样子只是身体虚,绝对没有生命危险了。
真是奇迹。经过几天的调养,奶奶的身体逐渐在恢复,人也精神多了。父亲才得空把我拉到一边,详细问了我这几年的经历,沉吟了一会说:既然回来了,你有什么打算呢?我说,我想在家休息一段时间,伺候我奶奶,等她老人家完全好了再想办法找份职业。我爸爸说,这样也好。说着从兜里拿出一个纸包:这是你给我的两万块钱,除了还给你奶奶看病借你姑姑的钱和邻居的钱之外,剩下的都在这儿,还有一万六。我说我不想再走了,这钱您收着吧。我妈在旁边伸手接过去了:给我吧,我给你攒着以后娶媳妇用。我从背包里拿出一些虫草煮汤给我奶奶吃,老人身体恢复得很快。我爸爸看了我拿出的虫草直皱眉,他说,这东西虽然我没买过,但是我知道很值钱,我说没事,这东西多着呢。随手打开我的行李,把里面的虫草和红花拿了出来。等我往外拿的时候,我也很吃惊,总以为没多少,可是拿出来才知道,差不多虫草有五公斤,红花两公斤左右。晚上的时候,我爸爸把我叫到他那屋说:下午我去药材问了,找了个老药材专家问了一下,你带回来的这些东西有多少要多少,价钱给得也很高。我说您看着办吧,我无所谓。
我们家这些年陆续欠了不少外债,父亲很讲义气,在家乡朋友很多,这几年老家都在搞羊绒,很多人都发财了。一些眼红的穷朋友也都陆续找上门,由于缺少资金,就请父亲在市里做担保,从银行贷款。有些人天生不会做生意,连本都赔个干净,还不清贷款了银行都找我们家的事。我带回来的药材卖的钱,除了还银行的贷款外还剩下一部分,正好我父亲单位的家属院房子要个人买了,我爸爸找了找人,就在我们院里,把整个北楼楼下的房子全买下了。简单装修了一下,我们弟兄仨一人一套。我分到了两大间一小厅,就把其中一个屋按照拉萨房间的布置,墙上挂着我带回来的唐卡,桌上放着尼泊尔的佛像,曼扎盘,我上师赐的铃杵,四边插上五雷铁的金刚撅,把家里吃饭的小方桌拿过来擦干净,上面放上我带回来的经书与课诵本,每天除了早晨,中午去陪我奶奶说话,晚上给她按摩之外,其他时间就在我屋里做我的功课。大院里的小孩子听到我房间里吹法螺,摇铃和手鼓的声音感觉很希奇,天天扒着我窗户看,我也没怎么在意,我爸爸来到我房间,看我每天这样对我说:你信佛我不管,但是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太招摇了?我说以前就这样的。我爸爸说,以前是在寺院,现在是在家里,你还这样,周围邻居会说闲话的。
我想了一下,接受了爸爸的意见,再做功课的时候,不在吹法螺,摇铃和手鼓的时候用弹指代替。我的父亲很有才气,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年轻的时候曾随白石老人学画,后来进了文艺单位,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字写得漂亮,画却并不出色。平时闲着无事,我也劝他读写经书,他总是笑着摇头。他嫌我这些太麻烦。父亲喜欢喝酒,我却滴酒不沾。我们爷俩经常为了他喝酒抬杠。记得有一次,我从别的寺院拿来几本很好的开示送给他看,也好受受佛法的熏陶,正好他在喝酒,只看看名字,随手丢在一边:这些东西太简单,看着没意思。
我说我拿来给您看是好意,佛教文化很了不起的。我父亲看了看我:我也没说佛教文化不好,你以为只有你才算佛教徒?实话告诉你,我也信佛,不是形式上的,而是真信。我学的是禅宗正法眼!
我听了大吃一惊,以前从没听他说起过。赶紧追问:您说什么?我爸爸自知失言,头一低继续喝酒,再也不理我了。
父母年纪大了,由于身体的缘故,提前退休。工厂的效益也不好。退休工资加在一起才五百多元。大弟弟在新疆当兵,复员回来后安排在我们这边的红星汽车厂,每天上班很忙,工资却不多。小弟弟在一家化工厂工作,挣得钱勉强够他自己用。加上他们俩都有了女朋友,隔三差五还需要家里补贴他们一点。爸爸见我天天修行当成了职业就跟我商量,光在家闲着也不是办法,他准备找找关系,找份工作给我。我说您别管了,我还是自己找吧。有天出去的时候,想买合烟带上,出了我们家门口到处找不到卖烟的副食商店,一直走到路口才找到一家。回来的时候看了一下我们家周围的环境,我们家的窗户正好临街,就在马路旁边。我又跑了一下午批发市场,回来后有了主意。晚上跟我妈商量说,我打算开个副食商店,就用我的房子,把窗户打开,正好临街,既可以方便群众,也可以挣点钱贴补家用。我妈说好。第二天,我和父亲分工,由他跑工商税务办执照,我找了辆三轮开始进货。从邻居家借来几个很大的书架,冲窗户摆好,上面码上货物,我父亲从以前厂子里要来一块长条木版,用白漆刷了一下,写上八一副食商店几个字挂在外面。第三天中午放了挂鞭炮,副食商店正式开张了。还别说,这条路走对了。虽然赚一些蝇头小利,辛苦一些,总算没闲着。一个月下来,竟然赚了一千四百多。夏天到了,天气很热,晚上大院里的人都在马路边乘凉,我大弟弟从他女友家拉来一台旧冰柜,冰镇啤酒,外带冷饮。生意蛮红火。自从开了这个小商店,父母把家都搬到我这边来了,把后面的老房子给我住。两个弟弟没事的时候都来帮忙,我都插不上手。慢慢的我又成了闲人,还得找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