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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行者游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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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6楼 发表于: 2006-01-22
司机住在村子里的一户人家里。大概是说话不注意,走漏了活佛的身份。一时间,村子里很多人都来到洛珠家的门口,要求见活佛。盛情难却,活佛只好坐在院子里接受信众的朝拜,顺便给藏民摩顶赐福。从早晨开始,一直忙到晚上也没有停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洛珠听村民议论,草原上的牧民听说活佛来这里,也都陆续往这里赶。

  活佛的眉头一直紧缩着,这些天活佛一直在山洞中抄写石壁上的资料,想着来一次不容易,藏民的热情也不能不接受,左右为难。侍者看着活佛为难,就站起来说,他有办法使大家都满意。于是洛珠出去通知大家,明天在村里开法会,由活佛的弟子来给大家治病。

  侍者从小就跟这活佛,快二十年了,中间有几年出去闭关,出关后经过活佛印证就一直留在活佛身边。村边的一片空地上,一堆木柴上架着一个很大的铁锅,里面装满了水,木柴被点燃了,熊熊火堆旁边,侍者身披麻布,在凛冽的寒风中端坐在一块很大的石头上,手里拿了一些酥油,在低温下小心地捏着,他把酥油捏成各种各样的动物和朵玛,摆放在大石头上,随手拿起一块毛巾擦擦手。

  又过了一会,站在旁边的我明显感觉侍者身体上散发着逼人的热量,我不禁往后挪了挪,洛珠见此情形,把准备好的皮袋子拿起来,里面装的是清水,往侍者身上浇去,在这种滴水成冰的温度下,水浇在侍者的身上居然没有结冰,发出”嗤嗤”声冒着白烟,一袋水浇完,侍者的身躯笼罩在一团白色的雾气中,不久,雾气消失,一些藏民上前摸了一下侍者身上的麻布,居然很干爽。他们转身对着赶来的牧民大声说了句什么,牧民一阵欢呼。

  一口铡草用的铡刀放进火堆里,不久烧得火红。一些得皮肤病,身上长着疙瘩的牧民走了上来,他们把上身穿的衣服脱掉,把病患处裸露出来,跪在地上,侍者随手抓起放在石头上的酥油捏成的朵玛与小动物丢在锅里,说也奇怪,平时这些温度略高就开始融化的酥油,在锅里居然没有融化,反而随着滚开的水上下翻滚。

  侍者往前走了几步,一伸手从火堆里把已经烧得火红的铡刀拿了起来,张开嘴,伸出舌头去舔已经被烧红的刀身, ”嗤嗤”一阵白烟冒出,听得我毛骨悚然。侍者的舌头沿着刀身整个舔过之后,走到牧民跟前,张嘴把口水向牧民的身上喷去,接着又舔另一面,再喷口水。一直到整个刀身变成黑色,顺手把铡刀又放进火里。

  一些上了年纪的村民与牧民走了过来,侍者看了看他们,伸手进入滚开的水里,随手捞出水中上下翻滚的朵玛与动物,用手掰碎了分给大家,拿到的人赶紧放进嘴里咽下去,没有拿到的人眼巴巴看着侍者。整个一上午,侍者反复重复着格式化的动作,捏朵玛,舔铡刀治病,看看快过下午四点了,人群才陆续散去,侍者好象很疲倦,整个人依靠在我身上,我和洛珠几乎拖着把他带回去。

  傍晚时分,侍者还在昏昏沉睡,一阵急促的呼吸之后,他的身体忽然放平了。我过去贴着他的脸,呼吸似乎停止了,心脏也不再跳动,身体开始变得又冷又硬。我很着急,经过一系列的测试,用我所掌握的急救措施,做人工呼吸,心脏起搏,却发现毫无作用。最后认定他确实死了。我跑到山洞里找到上师,把这现象哭喊着告诉他,上师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石壁,听了我的哭诉,转脸和洛珠相视一笑,冲我摆摆手,继续他的抄写工作。

  洛珠把我连拉带拽弄回小屋里,侍者的身体平平躺在那里,洛珠用手贴在侍者的头顶上感觉了一下,笑了笑,吩咐我不要动侍者的身体。我坐在火塘边,心中十分郁闷,在这荒凉的边地,人的生命怎么会那么脆弱,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死就死了。而洛珠与活佛好象习以为常,好象侍者的死与他们毫无干连。倒是洛珠,在屋里忙忙碌碌,拿了一些新鲜的牦牛肉,架上高压锅,把那些肉切得碎碎的,加了些水,在火上慢慢熬。

  快午夜的时候,洛珠把睡的迷迷糊糊的我叫醒,我揉了揉眼睛,却发现屋里灯火通明,活佛靠墙坐在那里,面上的表情很肃穆,象是入定未醒。一块大红地毯上,侍者赤裸着身体平躺着。全身油光水滑,洛珠拿着一个盆,不停把里面的东西抹在侍者的身上。他在做什么?难道是要把侍者做成木乃伊?

  我爬到侍者跟前,却发现原本僵硬冰冷的身体,好象忽然恢复了生机。皮肤变得红润有光泽,虽然还是看不到胸口起伏,肌肉的手感却恢复了弹性,身体的温度好象也在回升。我有些困惑,难道说,洛珠手中的盆里放的是起死回生的仙药?洛珠把侍者全身均匀地抹完,顺手把盆放到一边,我凑过去,盆子里盛了一些散发着肉香的汤水,从上面漂浮的肉屑来看,应该就是傍晚时做的肉糜。

  洛珠递给我一个木棒,对着侍者比画着,我不解,莫非要我打侍者?洛珠看我的样子很奇怪,哈哈大笑,指着侍者的尸体对我说:”我知道你心中充满疑惑,给你棒子不是打人,是要你在他的脚心慢慢敲击。可以帮他回血。”我有些生气:”死人回血有什么用?难道能起死回生啊?”听了我的话,洛珠好象忽然明白了什么,笑爹更厉害了:”原来你一直以为他死了,他的身体因为消耗过度,灵识进入甚深禅定中。而进入这种状态以后,人的肉身自然和死人没有什么区别。”洛珠的眼睛忽然盯着我看了一会,接着说:”哦,原来你并没有经过系统的禅修训练,难怪你不懂得。”说着用手一指侍者:”他就是禅修的实践者,修行非常厉害,如果他想,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掌握自己的生死,生死对他来说,原本是很平常的事情。”

  死人还能复活?我有些难以置信。如果死人能复活,那就是说西方圣经里说的耶酥复生也是真的了?

  好象侍者不容我疑惑,在洛珠的推拿按摩和低沉的经咒声中,侍者白皙的皮肤突然出现了血色,就象一张白纸被滴上油脂,血色越来越多,慢慢扩散到了全身。洛珠的嘴里发出的声音忽然一转,居然是清脆而娇嫩的女子歌声,忽远忽近,虽然听不清楚究竟唱得什么,却感觉曲调婉转,动人心魄。我被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吸引,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洛珠和侍者,看不出洛珠这么粗糙的一个人,竟然能唱出这么好听的歌曲。

  侍者的身体忽然一动,我以为眼花了,眨眨眼又看,却见侍者的胸口真的动了,我猛的扑过去,抓住他的手腕,果然,脉搏出现了,由弱到强,而胸口也随着脉搏的加强一起一伏,呼吸声从无到急促,又从急促慢慢平和下来。又过了一会,侍者的眼睛睁开了。洛珠停止了歌声与经咒声,把侍者扶坐起来,递给他一条毛巾,侍者擦拭着身体上的油脂。亲眼见到侍者重新复活,我感觉象是做梦一样,侍者见我满眼泪花,伸手抓住我的双手,使劲握了几下。

  刚做完早课,有人敲门,洛珠打开一看,是村子里的一些老人。他们拿出一个黄色哈达包裹的供养递了上来,小声跟洛珠说着什么。洛珠的神色有些为难,回头看了看我们。活佛问洛珠什么事,洛珠转身回到活佛跟前,那供养放在活佛的跟前,用极快的速度说了些什么。活佛沉吟了一下,点头答应了。从包袱里拿出一部用红布包裹的经书递给侍者,侍者恭恭敬敬接过来,我和侍者出门前把披单裹在身上,跟着村民走了出去。

  出了村子走了一段路,一个山坳里是一个水潭,由于地热的原因,水面散发着蒸汽。水质清澈,若非天气冷,真想下去洗个澡。我问侍者到这里做什么,侍者说,这两年草原旱情比较严重,村民想请我们帮他们求雨,缓解旱情。

  几块石头简单搭建了个坛城,摆上供品和香烛。我和侍者打开活佛交给我们的经卷,里面是一部<;十万龙经>;。念诵快一半的时候,潭面的水蒸汽大团大团飘向天空,在空中形成各式各样的云朵,慢慢的,山里起风了,头顶的云层越来越厚,开始变得灰黑,一些颗粒状的雪粒象珍珠一样洒落下来,随着风声越来越大,大片的雪花随之落下。村民们一阵欢呼,跑到潭边顶礼磕头。
只看该作者 17楼 发表于: 2006-01-22
 回去的路上,我赞扬侍者法力高强,侍者笑笑说,这不算什么。一般在夏天,两个喇嘛带着一部<;十万龙经>;到水潭边念诵,大多数都是诵经完毕,雨就下来了。也有一些诵到一半下雨的,而雨水仿佛有灵性,绝不打湿经卷。接着我又向他请教起死回生的法术,他还是笑笑。他说这也不算什么。在西藏和印度,过去有些苦行僧和瑜珈士都能很轻松地做到这些。在印度,甚至有些瑜珈士停止呼吸后,让人把身体埋进土里,几年后挖出来,照样可以复活。说到这里,他停住脚步,警告我说,如果没有甚深的禅修能力,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千万不要去尝试这种技能,在藏传佛教历史上,曾有不少人没有经过实修去做这些技能而死于非命。

  侍者的声音不大,在我心中却引起极大的震撼。密宗的修行真的是神奇啊。一个死了的人能重新复活,甚至这还不算希奇,居然还有埋于地下多年,重新挖出来照样存活的事情。世界的成住坏空,人有生老病死,这是自然规律。可是如果一个人真正掌握了生死的奥秘,这是件多么伟大的事情,真正的大自在啊!

  回到寺院里,活佛整理抄回来的资料去了,每天忙着归类,闲着无聊,我整天缠着侍者,让他教我那天在村里所施展的法术。侍者只是笑,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过了两天,雅嘉来找我,说上师要我回去。老上师见我回来,笑着问了我学习的进度,我如实回答。上师说,我学习好几年了,也该独当一面了。他说,草原有户人家,有人去世了,要我随贡让去给人念经。

  第一次骑马的感觉非常好,草原上的羊群与天上的白云相互对应, 太阳刚跳出地平线不久,祥和宁谧。色彩是温暖的橘红色与橙色,暖洋洋很和蔼,没有丝毫咄咄逼人的烈炎和气势汹汹的层层热浪。太阳圆圆大大的,比中秋的月亮只多了层色彩。从没看过如此可亲可爱的太阳,就像儿童蜡笔画中的太阳公公。天空是蓝色的,淡淡的,有些昏暗,不似常见的那种天蓝色。没看见白云,整个天空澄净的像刚刚洗过,还未来得及晒干。地,是平的。很平坦,很平坦。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碍我的视线,没有山丘,房子,河流,树木。

  天地是半圆的。地面就像一个玻璃盖下一望无际的世界,延绵千里。满目的绿色,马儿很乖,迈着小碎步,一起一伏的颠簸,居然想睡觉。迷迷糊糊的感觉忽然清醒了, 太阳已经到头顶了。失去了第一眼的清爽色彩,强烈的光线射在身上,脑袋有些眩晕。贡让见我清醒过来,大笑着递过一支军用水壶,拔开软木塞,我喝了一大口。这时候肚子忽然”咕噜”直叫,我才想起来,出门的时候太匆忙,也不知道要走多久,根本没带食品。贡让见我尴尬,笑着说,到了草原上还怕没东西吃?

  正说着,翻过一片丘陵,山坡下出现一个很大的帐篷。我和贡让对视了一眼,指挥着马儿向帐篷跑去,栓在帐篷边的两只藏獒,见有人过来,大声咆哮着。帐篷里出来个藏族老太太,见我们到来,接过马缰绳,把马栓在栏杆上,邀请我们进帐篷休息。我和贡让进去坐下,老太太把火塘拨弄了一下,出去到外面,用围裙兜了一些干牛粪进来,也不拍打,把牛粪放在火塘边,用手捡了几块放进去,坐上一支铝制水壶,转身出去了。时间不大,老太太又进来了,同样兜牛粪的围裙里放了很多熟牛肉,倒在我们面前,打着手势请我们先用。

  贡让很不客气,用手抓起来就吃,西藏的牛粪没有发酵,直接摔到墙上晒干的。燃烧时有股特殊的香味,比干净,这我还勉强能接受。接下来,很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水开了,老太太从皮箱子里拿出两只银碗,又从火塘旁边拿起一条根本分不清楚什么颜色的毛巾,把两只碗反复擦了又擦。放在我们面前,冲上酥油茶,做了个请用的手势退了出去。看着碗外面被毛巾擦得有些油腻的碗,我的心里一阵阵恶心。见此情形,贡让把水壶递给我,两只碗都拿到跟前。

  几乎是逃跑的速度离开老太太的帐篷,一路上贡让笑我不识货。他说,两只碗是老太太家比较贵重的东西,而那块毛巾却是老太太家的传家宝。一般有尊贵的客人来,才有资格享受毛巾擦碗的待遇。我听了却不以为然,这种传统应该属陋习,早该遗弃的。

  马背颠簸了一天,快天黑的时候才赶到牧民家。死者的儿子老远来迎接我们,来到帐篷口,却见门口旁边放着一张的供桌,上面放着一个很大的曼达盘。我没有见过藏族的殡葬仪式,也不知道做什么用的。一个年纪很大的长者,面无表情站立在桌子后面,拿了一个玻璃杯子,把一粒水果糖放进去,冲大家示意了一下,放在曼达盘的旁边。

  贡让笑了笑,很随意走到桌子跟前,眼睛盯着那只玻璃杯子,忽然”嘿”一声,杯子里那粒水果糖呼啸着,盘旋着升腾上了天空,坠落下来,端端正正落在曼达盘的上面。刁难贡让的长者见此情景,惶恐得弯下腰,把舌头伸了出来,周围死者的亲眷都慌慌张张趴在地上顶礼磕头。贡让哈哈笑着,过去拉了一下那位长者的袖子,很潇洒地走进帐篷。

  死者不属自然死亡,好象生前得了重病。看周围的摆设,这家应该很富有, 遗容呆板木钠,面上发出淡淡的青色,走近死者跟前,遗体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药味。贡让大致检查了一下,对长者说:”亡者生前因病输液,肉质已经被药物浸透,散发的气味使神鹰退避三舍,天葬是不可能了,可以采取火葬。”长者沉思了一会,又看了一下四周的人群,点了点头。

  仪式开始了,贡让先趴在亡者耳朵边上轻轻说着什么,随后冲我一打手势,我赶紧坐下,把随身携带的经书打开。贡让走回来,做在桌子跟前,拿起经书,以低沉而浑厚的声音念着祈请文。颂经的声音浑厚低沉却很有穿透力,如同神龙怒吼,与平时清爽的笑声,判若两人。我试了试,根本学不成他诵经的声音,便放弃了,按照日常诵经的语调念诵着仪轨。

  连续七天,我们每天这个时候来给亡者诵经,就住在旁边的帐篷里。亡者生前确实很富有,有着成群的牛羊马匹。大概是草原没有这个规矩,或者是少数民族不搞计划生育,他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大的已经成家,出嫁。小的都在上学。他的一个侄子叫桑吉嘉措,在成都大学就读。没有事的时候,他就来找我玩。

  或许是贡让的神通广大,第七天的中午,亡者的七窍流出黑色的血,头顶也塌陷了一大块,草原上的几个长者都来查看后,十分满意,拿出很多贵重物品来供养贡让,我也收到许多钱物。由于第二天要回寺院去,桑吉嘉措好象对我有些不舍。我和桑吉嘉措躺在帐篷后的坡上,看着黝黑而晴朗的天空,满天的星斗在那遥远的银河里眨着眼睛,我们交流探讨着人生与追求。半路他跑回去拿了一瓶酒回来,居然是芝华士12年,打开瓶塞喝了一大口递给我,我摇摇头。虽然密宗戒律对酒要求不是很严格,加上我还没有着正式授比丘戒,但是我喝酒误过事,上师严禁我再饮酒,酒戒成了我生活中第一大戒。

  桑吉嘉措见我不喝,有些不高兴,说我不象男人,我就把自己喝酒犯错的经过告诉了他。

  有次在雅鲁藏布江边,着上藏族一个重大的节日开法会,草原上的人们赛马,打枪,射箭,演藏戏,跳金刚舞。有色拉寺的一位岁数很大,地位非常尊贵的铁棒喇嘛跳完舞之后喜欢和人摔交。大家都很尊敬他,藏族的男子彪捍勇猛,却很少有人愿意上去跟老喇嘛摔交,一来考虑他的年龄大了,二来是因为他尊贵的地位。还有第三,他曾是草原无敌的摔交手。

  铁棒喇嘛见无人跟他摔交,很不高兴,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闷酒。藏族的青稞酒度数不高,后劲却很大,喝到嘴里甜乎乎的,有些象江南的糯米酒。因为没有酒精的味道,我还以为是一种饮料,肆无忌惮地灌了不少。雅嘉看我无聊,劝我跟大家一起去跳金刚舞,可是我看跳舞者,进退有序,每一步所踏的方位,要求技艺很高,于是摇摇头。雅嘉又说,以前开法会的时候经常被那边坐着喝酒的铁棒喇嘛欺负,那老喇嘛曾扬言,谁能把他打倒,就把家传的格萨尔王的腰刀送给他。雅嘉怂恿我去跟老喇嘛比试,我有些犹豫。
只看该作者 18楼 发表于: 2006-01-22
 雅嘉见我不说话,以为我同意了,一个人跑过去跟铁棒喇嘛嘀咕了半天。只见老喇嘛低头听了半天,眼睛忽然一亮,把手中的酒杯一丢,哈哈笑着向我走过来。正好几个刚跳完舞的师兄弟都在休息,见老喇嘛走到我跟前邀请我摔交,都很稀罕,全都怂恿我试试,盛情难却,加上也有些骑虎难下,脑袋一热就出去了。

  铁棒喇嘛身材很魁梧,浑身肌肉也很瓷实,普通的技击法,打在他的身上如同抓痒,我连续被他摔了几个跟头,也有些急了。忽然想到练习多年的太极拳,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法,顺着他的力气使劲,借力打力,再其转身的时候,使了一招’闪通背’,腰,臂,胯一齐发力,铁棒喇嘛庞大的身躯一下子摔出去好远。

  当时很多人都呆住了,连我上师都站了起来,很紧张。雅嘉跑到铁棒喇嘛跟前,却见铁棒喇嘛迷迷糊糊爬起来,摇晃着向我走来。我扭头看了看上师,却见上师很生气的样子,我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铁棒喇嘛走到我跟前,盯住我仔细端详了半天,忽然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怎么也想不到,你这么个瘦小的人儿,居然有这么大神通,能把我摔出去。”他一伸手,摘下自己的腰刀递给我,”它是你的了!”

  我本来不想要,可是铁棒喇嘛瞪着两只眼睛看着我,好象不接受就跟我拼命。只好接了过来。他很亲热地揽住我说,以前听说汉族人交了朋友,就称兄弟,我打败了他,他也要和我成兄弟,我说好。然后我趴在地上向他磕头,他也跪在地上,我们俩一起对着磕了很多头,起来后接着喝酒。我转头去看上师的脸色,却见上师一直沉着脸。

  第二天早晨醒来,头疼得要死,雅嘉跑过来告诉我,上师叫我过去。房间里除了上师之外,还有两个年轻的铁棒喇嘛。上师对我说:”多杰,你很厉害的嘛,居然能打败大喇嘛,获得了他的腰刀。这本来没什么,还是件很荣耀的事情。可是你却跟他成了兄弟,你知道吗?如果按照家族的辈分,他是我的族叔,我要惩罚你。”看着旁边的两个年轻彪悍的铁棒喇嘛,我知道这顿打是逃不了了。上师没有管我泪眼婆娑,背对着我说:”以后你要首一条戒律,不饮酒!”

  听了我叙述的故事,桑吉嘉措很放肆的大笑起来:”哈哈,你真得很厉害!居然打败了色拉寺的守护大师,还与他做了兄弟。阿克,我也想和你做兄弟。”我说好,我也很喜欢他,他希望按照汉族的传统来结拜,怕惊扰了别人,我们俩到了一个山坡上,神山做证,护法神为见证人,我们也做了兄弟。

  桑吉嘉错说最近草原上有盛大的庆祝活动,好象也是个什么护法神的生日,他希望我和他一起去看热闹。我迟疑了一下说,我要问问贡让。贡让也知道这个节日,不过他要回寺院去,考虑到我是汉人,很多藏族传统不熟悉,有些犹豫,桑吉嘉措说:”您可以回寺院去,阿克交给我了,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贡让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却点了点头,吩咐我早点回去,骑马走了。

  桑吉嘉措带着我走了好一段路,才到了他们家,他的父母对我很热情,可是当他们听说桑吉嘉措跟我做了兄弟时,脸色却吓得发白。

  桑吉嘉措的爸爸是个很憨厚的藏族汉子,一直劝我多喝茶,却没有多余的话。桑吉嘉措的妹妹很腼腆,见有生人来就躲出去了,倒是桑吉嘉措一直缠着让我去看他的收藏。

  古旧的佛珠,破损的鼻烟壶,几个有万字图案的碗,还有一些清朝的盖碗,一把瓷茶壶,还有一堆各式各样的毛主席纪念章。

  “这就是你的收藏?”我拿起几个毛主席纪念章问。

  “对啊,这些很珍贵的,在大学里,很多同学跟我交换,我都没换给他们。”桑吉嘉措自豪地说,我却看他的样子有点象财迷。

  他的爸爸在旁边一直看着我们,忽然走了过来,指着我手腕说:”上海,上海。”

  我有些纳闷,抬手一看,看见手腕上的那块上海手表。这块手表还是我上大学时,我爸爸送我的。虽然不值钱,却也是件纪念物。看他两眼放光的样子,索性摘下来递给他。他的爸爸看了半天,爱不释手,看了一会,把表递了过来,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那块表。我想了一下,虽然这块表是我父亲给我的纪念物,可是也不知道我这辈子是否还有机会再回去,既然已经出家,干脆断绝与俗世的联系,所以,我把手表又递了出去,”送给你吧!”

  “噢呀~!”桑吉嘉措的爸爸再次接过手表,双手有些颤抖,好象怕我后悔,他对桑吉嘉措说了些什么,桑吉嘉措点点头出去了,不一会,拿来一个皮口袋,他把口袋里的东西倒在我面前,借着汽灯的光亮,那是一堆银圆。

  人民币在西藏流行以前,西藏的钱币有藏钞,铜圆与清朝和民国政府发行的几种银圆。而其中大洋又是其中的主要货币,这里所说的大洋,就是我们内地俗称”袁大头”的银币。在当时,西藏缺少辅币,一些聪明的商人和消费者,就把银圆掰开来使用,当作零钱来结帐,根据银圆的面值,又分成几分之几,对开,四开或五开不等。这种钱币在当时称做”破币”。

  大概1933年,旧西藏地方政府制造发行了一种叫做”桑松贡莫”的银币,意为三两银元,其图案设计和制造工艺,相当精美。可惜,它一问世,十三世达赖喇嘛就圆寂了,而这些银元就被僧俗视为”不祥之物”。定罪为”黑钱”,不久被旧西藏的”噶夏”政府宣布作废了。

  桑吉嘉措倒在我跟前的这些银元里,有相当一部分的袁大头,其中有少量的清湖北省造的光绪元宝,库平七钱二分和北洋政府的龙洋,俗称”北洋龙”。其中有两把没有开封的纸卷,比龙洋的个头稍大,我看了一眼桑吉嘉措,他说:”这些是我爸爸送给你的。”我点了点头,顺手掰开一个纸卷,不出我所料,里是整把的”黑钱”。

  我大致估算了一下,按照当时的市价,一块银元大约30元,这里差不多有一千多块,加上少见的龙洋与黑钱,具体的价格不可计算,最少几万元没问题。我从钱堆里捡出几种稀有的钱币,分别拿了几块,装在兜里,其他的我让桑吉嘉措收回,不成想,桑吉嘉措的爸爸很急,非要全部送给我,最后在桑吉嘉措的坚持下,除了一千块袁大头,其他几种都装在我行李包里了。

  藏族的妇女非常能干,天不亮,我们还没有从被窝里爬起来,桑吉嘉措的妈妈和妹妹已经起床干活了。藏族的男子是比较享福的,家里大多数的活,男人是不用插手的。

  我钻在温暖的羊皮里,看着桑吉嘉措的妈妈和妹妹一趟一趟忙碌着,先是把小块茶砖揉碎,用开水煮成浓浓的汁,再过滤去茶叶,倒进打酥油茶用的细长木筒里,放入酥油,牛奶,盐巴,鸡蛋,芝麻与核桃粉末等,然后再将木筒一抽一压,上下搅拌,使之水乳交融。这样上下抽压反复数十次,酥油茶的香味慢慢散发出来,然后再把这混合的东西倒进铝壶中再加温,酥油茶才算是正式完成。

  桑吉嘉措早就醒来,躺在旁边不愿起来,见我看得出神介绍说,他们家打的酥油茶里面配了很多作料,算是一种很高级的饮品,平时不这么做,麻烦。只要把酥油,茶汁与盐巴混合在一起就可以了。而今天所做的,是为了招待贵客用的。

  桑吉嘉措的妹妹,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她穿着藏族的传统装饰,一种宽大的长袍。大领,右开襟,设一扣,衣边或领口镶着彩布等。脖子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项链,一圈圈的绕下来,却也丝毫不觉得累赘与繁冗。她的五官非常精致,与一旁的母亲很像。只是这位母亲的脸上,凝聚了太多的紫外线与岁月痕迹,看上去难免沧桑。她的名字我记的十分清楚,达玛梅朵。意为杜鹃花,这是个很温馨的名字,她的笑容一直很灿烂,象一朵盛开的杜鹃花,望着如此美好的一位女子,我禁不住对她点头微笑。

  起床后,桑吉嘉措用一个古旧的铜盆端来些热水,一条雪白的毛巾搭在盆边。擦了把脸,出去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睡眠后的朦胧抛到了天边。转身回到帐篷里,接过梅朵递过来的一碗酥油茶,果然香浓美味,印象特别深刻。
只看该作者 19楼 发表于: 2006-01-22
远处的雪峰在阳光照耀下被渡上了一层金边,纯净洁白的雪被沾染上了黄金的色泽,这是一种令人崇拜疯狂的色彩,桑吉嘉措的爸爸提议借个拖拉机送我们去,我拒绝了。来的时候一直是骑马,我来自内地,不是土生土长的草原人,虽然马儿很乖巧,一路上没怎么颠簸,可是骑了一天,屁股还是有些肿痛。休息了这几天,已经大好,拖拉机的颠簸与骑马不次,还是心有余悸的。可是这却难不住桑吉嘉措的爸爸,他们家居然有摩托车,是那种带偏跨的三轮摩托车,我坐在跨斗里试了试,蛮好,很舒适。

  围着桑吉嘉措爸爸的氆氇袍,坐着驰骋的摩托车,两边的丘陵,荒草飞快掠过身后。远处的山坡上盖满了薄薄一层粗糙的草茎,多刺而干燥,也许是早晨的缘故,远远望去,似乎挂了一层霜。沿途遇到很多头发上扎着红色毛线,戴着粗大耳环的藏族汉子,有的骑着马,有的坐着车。那种民用汽车的挂斗里居然能坐二十几个人。

  帐篷渐渐多了起来,我们到了好象一个小集市,桑吉嘉措的速度放慢了,他说这些都是从各个牧区来这里参加”转山”的人。找了个熟悉的牧民,请他帮我们看车,桑吉嘉措带着我在帐篷间到处转。由于牧民来自不同的地方,职业也各不相同,做生意的在自己家的帐篷口,摆放着各种日用品,试着走上前去询问了一下价钱,居然很公道,比市里商店里便宜。

  周围烧火供煨堆遗留的灰烬还冒着烟,一个空旷地上摆放着十几张台球桌。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藏族小姑娘,站在一边负责给自己家的台球桌收钱,看她打球的姿势,拿秆的动作很有章法,居然打得很熟练。桑吉嘉措看到这个眼睛一亮,过去交了五毛钱,和那小姑娘打了起来,因为有些冷,我就在周围走动着。

  一个藏族汉子看见我,跟我打招呼,问我是否大喇嘛一起来的?我正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办,见他问话,随意点了点头。他见我点头,引导着我来到一个很大的帐篷里。帐篷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毯子上盘坐着一位看不清年纪的老喇嘛,从穿着的服饰可以看出,应该是长期生活在牧区的苦行僧人。

  听到到门口的脚步声,闭目养神的苦行僧人睁开眼睛。黝黑而瘦弱,堆满皱纹的脸上开了一道缝。两道锐利的目光照射在我的身上,从那充满智慧的眼神中看去,深不可测,仿佛两个深渊,看不到头。我走上前准备行礼,却见苦行僧人猛地站起来,张开双臂抱住我,与我行了个碰头礼,然后笑呵呵地请我入坐喝茶。引我前来的牧民一惊,伸着舌头,腰一弯,倒退着走了出去。

  “切让拉称拉喀热雪格由?”僧人用藏语问我。

  听到这话我一愣,随即明白。他是在问我叫什么名字。不过,这句话在西藏是对贵族的询问语,相当于古汉语中”请问您尊姓大名”一样的咬文嚼字。我想了一下,回答了。当他得知我是汉人时,眼睛忽然一亮,用标准的京片子跟我打招呼。

  谈话中我得知,他年轻的时候作为农奴代表进过北京学习。可是由于对藏传佛教的信仰根深蒂固,同时为了寻求佛教的真理奥秘,一直在草原做苦行僧。每年的草原上这个节日时,都是由他来主持这个法会,由他带领大家去转神山。

  桑吉嘉措得知我和大喇嘛在一起时,转身跟着朋友出去了,他住到相识的朋友那里。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随着苦行喇嘛,大部分时间用来接见信徒,给他们赐福,为普度众生而祈祷。和他一起我一直有个特别的感觉,好象是和一位性灵的向导在一起。

  毕竟僧人也是凡人的身躯,不再年轻得的他长期承受着痉挛性胃痛,高血压和风湿性关节痛。尤其是在他在佛像前磕大头时,风湿性关节痛更加严重,

  我把三个手指搭在他的腕上,全神贯注体会他的脉象。希望了解他身体内阴阳平衡的情况。阴阳平衡代表着健康,阴阳的偏盛意味着疾病的产生。他的脉搏在我的手指下感觉起来有点发硬,血液流动的节奏正常,但是稍微用点力气,就象汤在锅里面沸腾,这种脉象通常意味着体内阳气过盛,或者有火。

  我的手指又增加了点力气,同时用平时修行的感觉去感受他,发现脉象改变了,脉弦忽然消失了,象一个水泡一样破裂,象摩托车的引擎耗干了最后一滴油一样虚弱。他的脉象象镜子一样真实影射出了他的身体真实状况我看着他散发着光彩的黝黑的脸庞,表面看起来,不再年轻的他仿佛很健康,他的爽朗的笑声与生死无惧的性格掩饰了他内在的虚弱。他吃下去的食物并没有很好的正常吸收,身体缺乏能量和营养。

  这几天我注意了他的饮食情况,发现他的饮食习惯是大量的酥油茶,糌粑和少量的牛羊肉。不止是他,这也是大部分藏族人长年的食谱。加上他长期苦行,虽然他身体内的脉络隐约充满活力,但是这种无规律的饮食习惯已经侵害了他的身体。按照中医的话说,他这是阴虚阳亢的体质。在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度,终年暴露在强烈的日光照射下,缺乏生命繁盛必须的潮湿水气,得这种病是必然的。

  苦行僧人躺在毯子上,由于没有携带必须的药物和器械,只好因陋就简,我拿着燃烧的香头靠近他的皮肤时,忽然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他安详地躺在那里,脸上充满平和与信任,我把香头靠近他的某些部位与脉结时,他没有丝毫的退缩,当按摩的手法在他的身体上实施的时候,他的全身都放松下来,香头的红火很明亮,点按在皮肤上燃烧油脂发出”吱吱”的响声,皮肉烧焦的气味在帐篷里弥漫着,慢慢他的脉象有所改善。

  整个过程中,他的神情一直是祥和的。我有些惊讶,毕竟都是血肉之躯,火灸的痛苦不是正常人可以忍受的。而这位众多信徒的精神导师,却在这种非人的折磨下那么的顺从。

  按照曼巴活佛教授的方法,我试着把自身的一部分灵能注入他的身体内,把他身体内阻塞的脉结顺畅地打开。苦行僧人起身后,郑重地向我道谢,紧紧地拉住我的手对我说了句”扎西德勒。”他在陈旧的僧袍里摸索了半天,拿出一支水晶的小瓶子,里面是一些深红色的粉末。”这是我苦行僧人秘传的甘露法药,是由几百种藏药和一位高僧虹化时留下的一些舍利子做成的。”

  作为一名藏医追随者,学习中我已经熟悉了林林总总,奇奇怪怪的各种药物,这本不该让我感觉意外,可是当我拿起这瓶很有意思的,可能无用,不科学的,信仰性质的东西,我还是有些发怵。同时也有些悲哀与自豪。毕竟神秘的藏医学不是人人能学的大路货,如今科学这么昌盛的年代了,苦行的僧人一直依靠结构这么简单,几乎全靠精神力量与宗教力量来支撑生命的本体。

  转山开始了,苦行喇嘛带领信众朝山礼拜,自始至终坚持下去,八十多岁的高龄,却有着年轻人不能比的毅力。由于高原反映,一些来自平原牧区的藏民只上到一半就开始头疼了,最后随苦行喇嘛拜到山顶的却没有几个人。

  山上很平坦,几座美丽的藏式白塔耸立在山顶,风马旗悬挂在嘛尼堆的上空。也许少有人来,白塔的塔基与嘛尼堆上的避雨处,有很多”擦擦像”。”擦擦”是梵文的音译,也叫脱胎泥塑。在藏区随处可见,常作为佛塔肚内的充填圣物,或作为修行,还愿的功德资粮,或者作为虔诚的偶像神灵崇拜物。从这些”擦擦”的式样和被风化的程度看,不是市里满大街出售的做旧的样式,随手拿起一个,那是一尊六臂观音曼陀罗,周围一圈小塔,中心是观音坐像,表情平静祥和,头发,耳坠,半裸上身,项圈,璎珞,钏,镯具全,两主臂曲置胸前,双手结论辩印,其余四臂分张两侧,上边两手分别持念珠,三叉戟,下边两手置膝前,下穿长裙,跏趺坐,身周一圈连珠纹背光,外饰一圈梵文咒语,下为仰覆莲花座。整个造像栩栩如生。使人爱不释手。

  苦行喇嘛见我喜欢,笑着说,如果喜欢可以带走,说着,他又从佛塔的高处,拿下几个造型奇异,据说里面搀杂了高僧血肉与金银粉末的擦擦递给我。

  法会结束后回寺院的途中,我摸着口袋里的银圆和山上得来的擦擦像,心中十分高兴,出行一次,也算是意外收获。

  第二年,几乎也是这个时间,桑吉嘉措来寺院找我。在上师的扎仓里,他拿出一个红绸的小包。打开后,里面是一些五彩的,半透明的颗粒状东西。又把一尊长满锈迹,却很厚重的莲花生大士铜像递给我,那是苦行大喇嘛一直随身携带的。我接过东西,询问大喇嘛的情况,桑吉嘉措说:”今年转完神山后,大喇嘛一直在帐篷里静坐,吩咐大家不许打扰他。后来,大家看到帐篷里散发出来的五彩光芒与浓厚的檀香味,知道大喇嘛已经圆寂。十天后,大家进入帐篷一看,大喇嘛的身体已经缩小到一肘高,全身坚硬如铁,旁边用藏汉两种文字写了一些遗嘱,他所留下的这尊佛像与舍利子的一部分是送给你的。”说完,又递过一张写满文字的信纸。

  看完苦行喇嘛的遗嘱,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当我把铜像与舍利子拿给上师看的时候,上师观察了舍利子好半天,最后发出一声叹息:”这是一位真正的大圆满实证者啊!”
只看该作者 20楼 发表于: 2006-01-22
布达拉宫本来不是寺庙,是宫殿而已。从五世达赖受清顺治皇帝册封后,这里才真正成为政教合一的圣地,才自然而然受到人们顶礼膜拜,才有了大量的喇嘛。

  随着国家口岸的开放,旅游事业逐渐发达起来,号称世界上最清洁干净的净土,云中的圣城也成了旅行者梦寐以求向往的地方。

  我坐在布达拉宫的门口,望着对面咫尺相望的药王山,百无聊赖地看着山下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藏族的出家人与汉族不一样,这里全民信教,几乎家家都有出家人,而出家人大都从自己家中自带口粮或由家人供养,我是汉人,虽然有上师照顾,却也不是长远之计,后来跟曼巴大师学医,活佛提议,在布达拉宫的门口,做个简单的救急诊所。正是旅游旺季,各色皮肤,操着不同语言的来自世界各地的旅行者,都来朝拜这个神奇的地方。 布达拉宫不像一般的景点,它盘踞在山顶,建筑群从下包围到上,的确犹如爬山般艰难。灰白色的墙壁,蘑菇般可爱突起的大扶手,宽宽的阶梯。

  下面上来的是一老一小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年纪很大的喇嘛,从装饰来看,应该来自青海。而后面上来的却是一个穿着牛仔裤,身背旅行包的长发青年女子,慢慢走近了,皎好而白皙的面容上挂满了仆仆风尘,高原强烈的紫外线照射,脸上布满了血丝,在整洁宽大而又陡峭的石阶上,手扶着栏杆, 三步一喘、五步一休息的迈着步子,一只手按住太阳穴。呼吸变的凝重,寒冷的空气吸入肺部强烈冲击着痛感神经。

  老喇嘛跟我打了个招呼,迈步走进了宫殿,我看了他的介绍信,他来自青海的塔尔寺。而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女子,鹅蛋形的脸上由于强烈的太阳光,皮肤有些干裂爆皮手扶着门框呼呼喘气,拉萨这地方,内地的人来到这里一般很难适应,即使不做什么事,日常的正常活动,就好象一个普通人扛了一百公斤重的麻包,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艰辛。

  随意聊了两句,她来自无锡,南方的一个温暖而精致的水乡城市。大学时就一直渴望到世界上最洁净的地方来看看,好容易工作了,每月五千的薪水使她跨入白领阶层。偶然的一个机会,与主管发生口角,一气之下而辞职,简单收拾了一下行囊,带着自己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三万元钱,独自一个人来到西藏,先到青海,又从格尔木做汽车,沿着青藏公路,经过六天六夜的颠簸劳累,终于到了这里。

  我问她看到布达拉宫的第一感觉是什么,她说她想哭。低头想了一下,又说,很想妈妈。看她眼圈有些红红,我赶紧叉开话题。我拿出一合油膏递了过去,告诉她防紫外线最管用。她说了声”谢谢”,接过去,打开合盖,用指甲刮了一点,放在手心里擦了一下,揉开了在脸上揉搓了一下。我看了看她的气色,请她做在旁边的椅子上,手指在她的腕上按了一下,用心去感应着,这是一种像感冒、像发烧,像安定过量的感觉,我知道,这是正常的高原反应,随即放下心,包了些红景天的粉末给她告诉她服用的方法。

  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我笑着对她说,其实她没必要象这样爬上来,完全可以象其他人一样,乘车从旁边新开的盘山路上坐车上来。她说上山的时候听人介绍过了,只是好不容易来一次西藏,到了心中梦想的布达拉宫跟前,不亲自走上来,未免是心中的一个遗憾。

  他看出我不是藏族人,好奇地向我询问,我也没有隐瞒,就把自己来到这里的过程向她做了个简单的介绍,她听着我的话,不住点头,并表示理解。最后,她邀我给她做一次导游,顺便讲解一下人文地理。

  我正好无聊,便答应了。跟其他几个工作人员打个招呼,让他们帮我照看物品。

  “布达拉宫建在海拨3770米的山上,相对高115米,东西绵延360米,南北宽约300米,殿宇楼阁近千间,建筑面积1万平方米。包括山下经院、监狱、藏军司令部、后花园等附属建筑,占地41公顷。始建于7世纪,8世纪曾遭受雷击,9世纪又毁于兵乱。7世纪的建筑仅剩下松赞干布曾经修造的法王洞和他的本尊佛殿”帕巴拉康“。1645年,五世达赖执掌西藏政教权柄后不久就开始重建布达拉宫。五世达赖圆寂后,摄政第巴。桑结嘉措续建,于1693年完工”这是入门处挂在墙上的铜牌,用藏汉英三种文字做的简单介绍,下面还有一个木牌,写着一些游客须知之类的字样。

  这里的宫墙是用三合土修建的,厚达数米,用石头砌边,要知道现在一般修筑水霸等建筑才用三合土,它可以抵御炎浆,在1300多年前人们就懂得如此工艺,实属奇迹。我们主要参观了白宫和红宫。白宫是历代达赖的寝宫,没什么意思;而红宫却存放了五世、七世——十三世达赖的共八座灵塔。各灵塔极尽奢华之能示,尤以五世达赖为最。塔高14。85米,共用黄金11万两,塔上镶嵌各种珠宝不计其数,藏语叫此塔“赞木耶夏”,意思就是半个世界。释迦能仁殿,主供佛教始祖释迦牟尼塑像,两侧排列其八大弟子立像,殿内设七世达赖喇嘛宝座以及存放手抄甘珠尔经典。

  布达拉宫与西藏其它的建筑一样,色彩浓厚,有汉式飞檐歇山和藏式辉煌金顶,风格多样而不失藏族特色。给予我强烈视觉冲击的是红、白、金三色,刚研究过格局,现在我所见的是彭措多郎大门,门闩像是一整棵树的树干做的,走近一碰,果然是的,上面凝聚着历史的沉淀。记得有红宫、白宫,还有金顶,但这个位置还看不见,凭感觉知道这里的色彩协调而丰富。从这里向下望,有长城高高在上的感觉,亦有天空唾手可得的近距离感受。

  进了大门,是窄窄的廊道,很奇怪的是没有窗户,却有几个墙洞。凑过去,是厚厚的宫墙。

  出了廊道,是个大面积的广场,举行盛大的歌舞和跳神活动的场所。在附近不远处,是几位外国游客,呼喊大叫着,神情激动。相比下,我们俩却沉默的可怜,静静的坐在角落里,倚靠着墙,微弱的残喘着。

  过去这里是培养中等僧官的地方。平台西面是白宫,进入白宫的门厅有座小巧而徒峭的木梯,游客只能从两边的梯子上去,中间的阶梯是专供达赖喇嘛和清朝驻藏大臣用的。墙上是大面积的图画,在这里什么都很大手笔。我踱着过去,看了许久才明白是以前修建布达拉宫和文成公主进藏的故事。

  另外有幅图画我非常感兴趣。画面以绿色为主,画面有连绵不断的群山、房子、树木、人,但资料上说是“猴子变人”的故事。

  传说观世音菩萨给一只神变来的猕猴授了戒律,命它从南海来到雪域高原修行。于是这只猕猴在雅砻河谷的洞中,潜修慈悲菩提心。许久之后,出现一个女魔,要与猕猴成婚。猕猴不肯,女魔便以千万生灵要挟,假如她与妖魔成婚,雪域高原必定成为妖魔的世界。猕猴心怀慈悲之心,问过菩萨后,便与女魔成亲,繁衍后代。

  这对夫妻生下六只小猴,猕猴将它们带到果树林中,让他们各自寻食生活。三年以后,那猴父前去探视子女,发觉他们已生殖到五百只了。树林之中果子也愈来愈少,即将枯竭。于是,猕猴取了天生五谷种子,撒向大地,大地不经耕作便长满各种谷物盆地。父猴这才别了众小猴回洞里去。众猴子因得到充足的食物,尾巴慢慢地变短了,也开始说话,逐渐变成了人,这就是雪域上的先民。
只看该作者 21楼 发表于: 2006-01-22
白宫的西面是布达拉宫的又一重要部分红宫。 红宫是历代达赖的灵塔殿和各类佛堂。灵塔有8座,各不相同,最豪华的那座是五世达赖的,资料上显示塔高14、85米,有塔基、塔身和塔顶三部分。包塔用的黄金达11万两,上面镶嵌着各种珠宝,蓝色、红色、由于晶莹而成的黄颜色,极尽豪华奢侈,仿佛进了藏宝洞,灵塔的顶部从下望去,像战士的头盔,又像一面镏金的镜子,中间是威猛的狮子。旁边的游客“啧啧”不断,但无法拍照,这里明文规定不许拍照。

  布达拉宫的宫殿佛堂无数,大大小小的构成了整个建筑群。收纳珍宝无数,释迦牟尼金像、贝叶经、强巴佛、盛乐金刚、珍珠坛城、格鲁派上师供宗喀巴、纯金台珊瑚长寿灌顶宝瓶、羌姆头饰、空行母、松赞干布法王盔、骷髅碗等。在这里的很多喇嘛,大都享受国家的正常补贴和工资,相当于正式的国家工作人员。

  布达拉宫的另一辉煌是金顶,位于布达拉宫的最高处。在资料里看见过这个,我们迫不及待的上去。金顶指的是灵塔殿和主供佛殿的鎏金屋顶,共7座,金顶上有许多鎏金装饰。金顶区四周用经幢、经幡等装饰,满眼金黄的色泽,比起殿内朴实许多,看上去赏心悦目,觉得异常可爱。尤其喜爱顶端的一大两小的莲座钟形刹,藏族风情跃然而出,充满庙宇的神秘与西藏建筑的特色。

  布达拉宫犹如一个王国,人渺小卑微的可怕。深在其中,不禁感慨万分。前后左右全是大大小小的宫殿,一座更比一座,大气的展示着遥远西部高山中,神秘的西藏本色。究竟是布达拉宫带给了西藏辉煌,还是西藏赐予了布达拉宫更深层的内涵,两者紧密相连,城市与宫殿融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西藏圣地,完整的拉萨。

  布达拉宫经过多次的维修与重建,其建筑群无论在布局、实用、外观、装潢都达到了最和谐的统一。有岁月沧桑的痕迹,也有古代文化的沉淀,更是藏民精神领域的至高体现。喇嘛藏红色的宽大袍饰和祥和平静的神态,与布达拉宫融为一体,在此行走,时刻感受着来自视觉与触觉上的冲击。

  在这个躲藏在云彩中的高山圣城,我浮想翩翩,山中山,城中城,人上人,云上云。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又来的如此真实,这是种一触即觉的幸福,满满的将我包围。

  站在城堡的至高点—金顶,俯视着拉萨的城市。仿佛站在云端向下望,又如乘坐在巨大雕鹰的身上,这里是个神话的世界、童话的王国。

  我虔诚的跪在佛祖像前,卑微的祈祷着,殿堂的圣洁感染着那名女子,也学着我的样子,虔诚地跪在那里,口中喃喃自语。除了宫殿的大门,她向我告辞,她说她要去日喀则。日喀则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地区,号称离太阳最近的地方,一个孤身女子,独闯西藏,这种大无畏的精神感染着我,送了她一些必须的旅行必备药品,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深深为她祝福,同时也有些惭愧。

  依山而建,很小的一个地方,阴暗潮湿,不能躺,不能卧,只能勉强坐着。

  周围的几所寺院有点鸡飞狗跳。起因是雅嘉看上某位大喇嘛的小狗。原本在藏传佛教中,地位分界很明显,雅嘉从小生活在藏区,不至于做出格的事情,可能是因为雅嘉常年跟我混,近墨者黑,学了我的习气。

  这位大喇嘛是宁玛派的一个隐者,在寺院周围已经住了快三十年了。隐者养着很小的袖犬,平时很宝贝,看得很紧,狗跑出来不久,隐者的身影肯定出现在后面,顺手把狗抱回去,对过路的,逗弄小狗的行人破口大骂。雅嘉上街的时候,正好遇到小狗,他听说隐者最近闭关了,虽然有些畏惧隐者古怪的脾气,却因为小狗太可爱了,小孩天性喜欢动物,抱起来逗弄着。

  小狗好象跟雅嘉有缘,一直围着雅嘉的裙子转,雅嘉曾被隐者骂过,心有余悸,虽然没见隐者出来,还是很害怕,玩了一会儿,放下小狗。当他走出好远,忍不住回头张望,却见小狗还在远地眼巴巴看着他,见他回头,欢叫着向他扑来。雅嘉真的什么也不顾了,抱着小狗回了寺院。

  我正在扎仓里背诵上师昨天教授的<;圣妙吉祥真实名经>;,雅嘉鬼鬼祟祟推门进来。从袖子里托出小狗,我一看,还以为从街上捡回来的流浪狗呢,脏得象块抹布,,还没有巴掌大,看样子应该是刚出生不久。我笑着对雅嘉说:”我连你都快养活不起了,你还捡个它回来,刚出生不久,恐怕很难养活的。”雅嘉也不说话,却把小狗递到我跟前,我把手指伸进小狗的嘴边去逗弄它,居然被咬得生疼,唬得我赶紧缩手,雅嘉咯咯笑起来。

  “哪儿来的?”我一边弄些牛奶喂狗一边问雅嘉。

  “你别管,我们养几天就送回去。”雅嘉说。

  我没继续问,也许是周围藏民家生养的小狗,雅嘉找人家要来一只玩的吧。

  四天后的中午,我正在读经,门口熙熙攘攘,嘈杂一片。开门一看,却见一个留着山羊胡子,满头白发却梳着一条很长的辫子,辩捎上扎着红头绳的老喇嘛跟大家争吵。正纳闷的时候,却见老喇嘛忽然鼻子嗅了几下,推开众人进了我的房间,我想阻拦,却被铁棒喇嘛拦住了。不一会儿,老喇嘛从屋里抱着小狗出来了,我刚要说话,却见老喇嘛恶狠狠瞪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上师的房间里,古怪的老喇嘛坐在一边,怀抱着小狗看着我。两个执法的年轻铁棒喇嘛站在一边。上师铁青着脸问我:”扎巴多杰,你不经过尊者的允许,擅自把尊者的小狗藏到你的房间里,违反寺院的规定,还有什么话说?”我刚想分辨,却见雅嘉在上师座下可怜巴巴看着我,浑身直发抖。于是一咬牙说:”上师,我知道错了,我愿意接受上师的处罚。”

  上师抬抬手,铁棒喇嘛走到我身后,三十皮鞭抽得我快死过去了。那个老喇嘛走到我跟前,蹲下身子,歪头看了看我,却叹了口气:”噢呀~!”,然后站起来看了看上师,笑着说:”何必!何必!”转身走了。

  回到房间里,只能趴着。后背钻心的疼。时间不大,眼睛红红的雅嘉拉着曼巴大师慌慌张张走了进来,感觉好象活佛是用剪子把悲上的布剪开,又从随身带的篓子里拿出许多不同形状的药盒,几种药末撒在伤口上,火烧火燎的一阵剧痛之后,清凉舒适的感觉曼延开来。

  迷迷糊糊睡醒一觉,听到雅嘉在旁边哭。我却感觉一支大手在我背上抚摩,我睁眼一看,却见老上师站在一边,嘴角有些颤,浑身也有些发抖。我赶紧使劲,想爬起来给上师顶礼,却感觉上师的手在背上按了按。

  “扎巴多杰,我知道你很冤枉,修行之路九死一生,这也是你的业障!”上师背对着我,声音有些凄凉。

  “上师打即是大灌顶,上师骂就是大加持!我明白上师的难处。”我说。

  “唉……你能了解我的苦心就好。好好休息吧,这事没完呢。”上师把手收回,把披单裹了裹,带着雅嘉走了。

  我自己爬在床上,思考着上师的话,这事没完呢,什么意思啊?

  活佛的药很神奇,第三天我的背上已经结痂,不怎么疼了。在床上连续趴了三天,全身都生锈了,我在屋里慢慢行走着。

  上师的侍者拉开房门,告诉我上师要我去一下。

  房间里,还是上次那个老喇嘛坐在那里,见我进门,笑嘻嘻看着我。

  “扎巴多杰,你的伤好些了吗?”上师说。

  “谢谢上师的关心,已经不碍事了。”我恭敬地回答。

  “恩,虽然前两天体罚了你,但是为了让你能记住这个教训,寺管会决定,叫你去天葬台下面的一个山洞去反省一段时间。”上师说完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老喇嘛,”尊者满意了吗?”

  “哈哈,好好好,老赤巴处理的很公正。”老喇嘛走到我跟前,还是用上次那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盯得我直发毛。幸好他收回了目光,对上师行礼,转身走了。
只看该作者 22楼 发表于: 2006-01-22
 我被关在天葬台下的一个小石洞里,他们把口用大石头堆砌上只留下半尺大小的一个透气孔就走了。开始几天还盯得住,每天雅嘉和曼巴大师的侍者来送饭,虽然只有一次,送得东西却够吃一天的。雅嘉一说起那个古怪的隐者,就恨不能杀了他,侍者却很慌张,用手捂住雅嘉的嘴,往周围紧张地看着。

  岩洞不能躺只能坐,四周的石壁冰凉刺骨,甚至比晚上外面吹进来的风还凉。使我不敢依靠。白天还好些,晚上外面山风呼啸,偶尔夹杂着几声不知什么鸟的叫声,格外糁人。到了第四天,来给送饭的是一个陌生的扎巴,一个很大的花碗,几乎是清澈见底的碗里,上下漂浮着粒粒可数的一些青稞麦。

  “就给我吃这个?”我冲门口的扎巴大吼。

  “你还想吃什么?来这里的人都吃这个。”陌生扎巴阴阳怪气地说。

  他往里面看了看,又说:”你呆了三天了,底气很足嘛!看来前三天每天都吃得很饱。看不出你一个汉人有什么好?居然可以进入阿底峡尊者闭关的岩洞来反省自己。”言语中居然透着几丝羡慕。

  接下来几天,都是这个陌生扎巴来给我送东西,碗的个头虽然没变,里面的汤水却越来越稀,两泡尿下去,腹中饥饿得象火烧一般。最可气的是,每次他来,把碗往开口处一放,根本不理会我的大吼大叫,转身就走。慢慢吵累了,还得把碗端起来喝那照见人影的汤水。

  岩洞外面陆续有些人声,我挣扎着爬到开口处向外看,一群穿着深红衣群的喇嘛,中间还夹杂着几个天葬师。他们走到离我反省的岩洞不远的地方站住了,喇嘛们席地而坐,象是等待着什么。不久,几个藏民拉着一辆平板车,从车上卸下一些东西,那是三具尸体。一个年纪很大的老藏民,从怀里掏出一把钱,数了几张交给天葬师,又拿出一些小面额的钞票,弯着腰,很恭敬地放在那群喇嘛的跟前。

  尸体放在喇嘛们的中间,从低沉的经咒声中可以听出,念诵的是”颇瓦咒”与”中有解脱法”。

  两具皮肤黝黑而满是褶皱,远远看去有些骨瘦嶙峋,应该是病死的。满头的白发可以看出年纪很大了。而另一具却黄中带有刺眼的白皙,乌黑的长发,看不见脸,因为尸体匍匐在地上。细腻的背皮可以看出年纪不大。时间不长,天葬师走了上来,依次检查着尸体。我吓了一跳,不会在我门前解剖吧?

  颂经的声音一直不断,那个女孩子的尸体不久就被天葬师带走了,周围的秃鹫争先恐后飞向天空,然后看准方向下落。而洞前平地上,那群喇嘛却丝毫未动,心平气和地念着颇瓦咒。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三具尸体相继被拉走,天葬师和喇嘛们慢慢下山走了。由于饥饿,只好盘膝坐在那里调息修瓶气。中住气持起时,最少腹中饱满,饥饿的状况有些好转。等饿劲过去,过度的劳累,使我昏昏沉沉睡过去。

  睡梦中,一片奇异的经咒声由远而近在脑子里面轰鸣,想挣扎,却又没有力气,心中却没有丝毫恐惧的感觉,也就随它了。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却有些痒,猛然惊醒过来,用手抓了抓头皮,却发现颂经的声音一直还。爬到开口处向外一看,还是昨天那帮喇嘛,围坐着几具尸体,卖力地颂着破瓦咒。快中午的时候,陌生扎巴送来东西,见我没有大喊大叫很奇怪。从口袋里拿出几块包装精美的水果糖丢给我,我却看了不看,只是愤怒地看着他。见此情景,扎巴哈哈大笑,转身下山去了。

  今夜的风好象大些,格外的凉。依照平时的功课照样持中住气,却没有收到意料中的效果,饥饿的感觉好象很强烈,那种饥饿难耐的感觉一上来,浑身颤抖,出虚汗,心头恶心,直想呕吐。借着外面射进来的星光,地上好象有几个亮点在闪烁。我伸手一摸,却是白天那个扎巴丢给我的几块水果糖,我颤抖着双手剥开一块,放进嘴里,咂咂嘴,刹那间一股香甜的味道升起,不知不觉,一块水果糖化进肚子里,颤抖的感觉逐渐消失了,饥饿也仿佛离我远去。我收好剩下的几块糖,继续持气,中住气持平后,居然浑身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功课做完后保持着这种状态,又进入梦乡。

  颇瓦咒的声音又回响在耳边,声音好象忽远忽近,睡梦中的我想抗拒,却毫无力气,颇瓦咒清晰地印在脑子里。而头顶处,昨天发痒的地方,越来越痒,好象破开一洞,有血和脑浆流出来,偏偏又不能动。到了后来,甚至还有号角,海螺与其他法器响起。

  慢慢法器与颂经的声音远去,我眼前却象镜头一转,仿佛走在荒芜的沙漠中,狂风夹杂着沙砾打在脸上生疼,我把披单裹了裹,遮住自己的脸,透过麻布,呼吸虽然有些困难,却不至难受。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视觉的尽头是黄忽忽一片。偶尔几只飞鸟似的东西在空中划过,在狂劣狂风中挣扎着,却也无可奈何地随着狂风飘向远方。风沙肆虐着,咆哮着移动着一些巨大的沙丘,大量的黄沙从头顶上落下,使我的脚步更加艰难。

  脚步越来越沉重,象灌了铅一样。夹杂着大量黄沙的风,快速消耗着我身体的水分,缺水的皮肤象树皮一样干裂,嘴角涌起无数的燎泡。我试着动了一下舌头,沙沙的声音传来,象是舔在干枯的皮鼓上。终于,我走不动了,脚步停止的瞬间,大量的黄沙迅速掩埋了我的双腿,一阵阵眩晕使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我强睁着双眼,看着空中飘落的沙子与周围向我靠拢的沙丘,它们渐渐把我的身体掩埋。

  越来越困难的呼吸,使我的胸口生疼,肺里的空气减少,让我感觉到死亡的可怕,无力的挣扎劳而无功,不禁有些万念具灰。我挥舞的双手,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挣扎着,大概是因为习惯的原因,忽然结出一个手印,手指一绕”啪”地打出一个弹指。我奇怪地看着自己在空中捏绕的双手,心中搜索着印象当中所学的内容。在这瞬间,周围的风好象不是那么剧烈了,弹指弹出,我的神志仿佛也清醒了不少。

  我反复做着这个动作,以往所学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渐渐的,老上师亲切的面孔和雅嘉顽皮的样子浮现在我的眼前。敬爱的上师,您知道您的弟子要死了吗?亲爱的雅嘉弟弟,我再也不能跟你一起去逛街了。我的心中回忆着跟上师在一起的情景,回忆着上师所说得每一句话,慢慢的老上师的声音仿佛真的出现在耳边。

  风沙还在呼啸着,吹过身边时,仿佛气力减弱了,虽然还有沙子不断飘落,身躯却不再被掩埋。我强打精神,心中象着老上师的样子,结出一个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印法,放开沙哑的喉咙,大声念诵着<;遥呼上师颂>;,慢慢的,整个身心投入进去,依稀觉得上师与我心意相通,快速地交流着。

  远处忽然出现了一个红点,漫天飞舞的黄沙中,那个红色的影子越来越近,慢慢看清楚,那是一个被七彩光芒环绕,身披大红袈裟的老人。偏袒着右肩,脚步惬意轻松,象是足不沾尘,也向是在闲庭散步,而速度却非常快,转眼已经到了眼前。老人的脚步一住,风沙将他脸上蒙的遮挡风沙的披单吹开,老上师那刚毅慈祥的面孔出现在我的眼前。

  上师气定神闲,足不着地,悬空站立在我的面前,我想行礼,被风沙掩埋的身体却丝毫挣扎不得。上师的脸上出现一丝笑意,忽然袍袖一抖,掩埋我身躯的风沙仿佛遇到强龙卷风,刹时间象四周飞散,而上师的袍袖在打散我身上的沙子后,顺势落在我的头顶上。从上师的手心里传来一阵清凉舒适的感觉,从头顶浇灌而下,快速滋润着我的全身,干裂的皮肤和生满燎泡的嘴唇,在这清凉感觉的滋润下,也在迅速消亡,甚至比以前的皮肤还要好,晶莹剔透。三脉七轮瞬间转动起来,各脉轮之间,无数的五彩小亮点从脉轮间散出,快速地修复着受损的身体,消耗的精力逐渐恢复了。

  饱满的精神,使我为之惊喜若狂,爬在地上虔诚地五体投地。上师见我恢复,却不答话,还是微微一笑,身体不见动作,却在迅速离开。我大急,紧赶几步拉住上师的袍袖,却突然看到上师的身体好象是由清澈透明,散发着七彩的光芒组成。上师见我发呆,脚步一顿,我的脑中一个轻逸慈祥的声音响起。

  “我的弟子啊,你所见到的并非是我的本体,我不知道如何解释,你可以把他叫做化身。我在禅修中,忽然感受到你无比的信心与渴求,听闻到你虔诚的呼唤声。我观察到你并非处于现实世界中,所以才以化身的形象进入你的梦世界。不用担心,不要恐惧,大胆向前走,努力去寻找你心中的真理吧,上师永远和你在一起。”上师的身影慢慢淡去,而那声音仿佛就在眼前,象是对着我的耳朵说话。
只看该作者 23楼 发表于: 2006-01-22
 我对着上师消失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跪下顶礼,心中充满无限感激,感谢上师的慈悲,同时也对上师示现的无上神通更加信心坚定。地上一些闪烁着起彩光芒的脚印出现,象一条七彩的光带,一直延伸到上师消失的地方,莫非这是上师留下指引我脱离沙漠的线索?这些脚印在黄沙中闪闪发光,并不为肆虐的狂风所掩埋。我打顶主意,沿着上师指引的道路走了下去。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转过一个沙丘,风沙全部消失,回头看去,来路上开满八瓣的格桑花。两边长满碧绿青草的山坡,脚下是一条很宽阔的石子路。

  路的尽头,一个三面环山的山谷,迎面高耸入云的石壁出现了一个洞口,周围镶嵌着各色珍贵珠宝,一个衣着朴素的汉族中年妇女出现在那里。她的样子好象四十多岁,见我前来,对我一笑,却瞬间脸上的五官有些模糊,我揉揉眼睛再看,却发现她好象变年轻了,象三十岁的样子,她看我停止不前,再次对我一笑,眼前一花,忽然变成一个风情万种,二十岁左右的美貌女子,两只大眼睛仿佛勾魂射魄,笑的时候出现两个小酒窝,象迷死人的深渊。

  我有些发傻,脚步却不由自己往前挪,眼看着到了女子的跟前,花季少女的青春芬芳吸引着我的心志,浑身躁热,某部位也出现异常反映,那一女子仿佛看透我的心思,轻解衣裙,云朵样的轻纱一件件抛落地上,只见她满头乌发轻甩,晶莹丰满的娇躯整个落在我的怀里。我感觉全身气血涌象头部,双手不由自主把她抱在怀里,怀里的女子微微娇喘着,望着我的眼睛忽然有些羞涩,长满长长睫毛的双目轻轻合上了。一时间,我有些手忙脚乱,两手笨拙地在那女子身上游走,头也低下向那女子的嘴唇凑去。这时”嗡”地一声轰鸣,仿佛天际传来的龙吟之声,我体内的心轮与的顶轮突然加快了速度,一股清凉的气息从顶轮一直流到海底,刹那间,眼神中的欲望完全消失,手也停顿了。

  在我身体发生反映的瞬间,眼前的美少女脸色忽然一变,不等我反映过来,如离弦的箭一般脱离了我的怀抱,却见那女子迷人的容貌又是一变,变化时脸上的肌肤消失,显出一具骷髅,梦中的我好象突然清醒了,转身想走,女子突然变成一个长着猪头,很多手臂,手里拿着各种兵器,相貌很恐怖的怪物,她见我想跑,忽然挺起一根长枪一样的东西对着我的胸口刺了过来,明显感觉到,那支长枪贯穿了我的胸口,女子脸上温柔体贴完全消失,张开的大嘴獠牙伸出,咬向我的喉咙。

  我大叫一声,猛然醒了。却发现阳光从开口处射了进来,我的头顶有些疼痛,还有些晕,肚子好象不饿了,从开口处向外看去,没有了那群喇嘛和天葬师,远处山峰上,几只秃鹫咪着眼睛在晒太阳。我伸手挠挠头皮,却发现头顶有些异常,不错,手指明显感觉到,头皮下塌陷了一块,出现一个边缘光滑的小洞。

  中午贡让来接我了,我问他雅嘉为什么没来,他说,雅嘉因为给我送饭,偷梁换柱也被关了禁闭了。只不过他的待遇比我好些,最起码一天三顿饭还是有得吃的。贡让问我这十几天的感受,我说没什么,还挺得住,因祸得福,瓶气持得时间长了。贡让笑笑没有说话。

  回到寺院的时候,雅嘉也被放出来了,回到屋里变得很勤快,总想找点事做。我坐在旁边看着他,忽然我问他:”雅嘉,你是不是怕我说你啊?”雅嘉的身子一顿,一边干活一边点头。呵呵,看样子,他是知道怕了。知道怕了就好办了。

  我把这几天关禁闭的过程向上是做了个详细的汇报,然后,我顶礼上师,请他老人家为我宣说生死轮回之奥义。上师沉吟一会,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只手一直抚摩着我的头顶,呵呵笑着吩咐侍者,去找跟吉祥草来,侍者出去时间不大,拿回来一束,上师抽出一根,把草棍插在一个花茎中,在我头顶上做着什么,过了一会,他叫我自己去照镜子,镜子里的我,头顶上插着一朵盛开的杜鹃花。

  “多杰, 轮回是什么?”上师坐在法座上,叫闲杂人等退去,然后问我。

  “六根、六识、六尘、十八处,即是轮回的根本。六根是眼、耳、鼻、舌、身、意。六识是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六尘是色、声、香、味、触、法。十八处就是六根六识加上六尘。”我恭恭敬敬地回答。

  “恩,回答的很好。”上师喝了一口酥油茶,点了点头,接着说:” 生灭相续依业力作用,人自受胎后即刻走向死亡,无论是否出生长大成人,从生至死称为人的一生亦名一期。当前生业尽,意识迫离身躯,意识即入中阴,名中阴身。受业风牵引,来世父母交欢现其在前,爱欲念头一生,顷刻即再入胎,此名受生,生死相续不断名为轮回。

  而轮回主要依十二因缘,分为缘起之所知与缘起之能知,我们当明白十二缘起皆因无明所造成的。是是无明?愚疑之别名,这里的愚疑不是指如畜生之愚疑,而是说执著于世间相对的一切(诸法)为实有,不了解诸法「实相」之愚昧称为无明。

  人最大的无明来自「贪」,贪爱无始累积而成习气,自我以为极为应当,放纵情欲,如狗啃骨自食其血,终必血枯身亡。世人以苦为乐,此乃人之最大执著,死而复生无有尽期,这全部都是因不了解十八界究竟真实体性,对内执取妄念为真实,对外执取诸法为实有之故。

  对无明众生来说生、住、灭之存在是一时有的真实,所以佛为不解实相之众生说四圣谛。但对大乘佛教徒来说,生住灭三相究竟是无,然而这并不是否认世俗的存在。而是告诉相信因果者,应该进一步了解诸法实相而说空。对于不解空性者,往往误以为「无」就是空。其实「无」是建立在有之上,一旦「有」不成立后,「无」亦应消失才对。否则对「无」之认知,容易变成有的无而非了义的无。圣龙树七十空性论首偈:生住灭有无,以及劣等胜,佛依世间说,非是依真实。”

  那群喇嘛做超度,不经意把我的头也念开了。这倒省了我不少事,也算是因祸得福。提到梦中遭遇,我一直追问梦中所见上师的样貌,请上师把那种神通传授给我,上是只是笑,没有说答应不答应。谈到梦中所见的那个女人和那个山谷,上师那了两本唐卡的画册叫我找,简单翻了一下,虽然其中<;金刚亥母>;摸样与梦中所见女人化现有些相似,却没有那么多只手。听了我的介绍,上师点点头。接着问我有什么还要求。

  想到虽然雅嘉也被关了禁闭,现在看起来老实多了,谁知道以后还会出什么幺蛾子?所以向上师请求,想出去参学,顺便也在西藏各处走走。上师想了一会,答应了我的请求,叫侍者给我准备出行必备的东西,我起身向上师行礼,然后去向曼巴大师告别。

  活佛知道我要出去参学,也很高兴,一直说,年轻人应该出去走走之类的话,留我多呆了半天,教了我几种常用的药物配方。做完早课我向上师辞行,贡让站在门口对我说,你可以直接走,又不是不再回来了,上师说不用辞行了。我有些舍不得,趴在地上对着上师的门口磕了个头,贡让有些不耐烦地挥着手:”快走,快走,记得早点回来!”

  匆匆赶到汽车站,开往日喀则的汽车九点发车,要买票了才知道,汽车已经开走了。我有些傻眼。原打算去可可西里无人区的,考虑到自己经验,不知道野外生存的方法,最终还是放弃了,日喀则虽然海拔有些高,可是跟无人区比较起来,简直近在咫尺。

  脚步蹒跚往前走着,大腿跟发酸,小腿快没知觉了。走了太多的路,又酸又涨。偶尔有辆工程车路过,扬起粉尘,使人躲避不及,弥漫的烟尘消散,才想起来搭车的问题,却只能看着远去的滚滚沉烟望而兴叹。 平坦宽阔的道路,甚至称不上正规的公路。极少量的交通标志,基本上看不见警察。明媚的阳光洒落在大地,泛起无数的星光点点,雪峰在远处少了高贵与矜持,平易的向你微笑。云彩在头顶漂浮,有时只是一阵烟雾,究竟是气体,固体,还是液体?灰色的土地茫然一片,整个大地只此一种色彩。我身边的是山峰吗,为何没有棱角,柔和的线条划过大地与天空的交际。视野无限开阔,超大号的天空、云朵、山麓和蜿蜒的公路。

  背靠着的电线杆孤独的矗立着,铁塔状的和常见的水泥柱交汇在一起。高纯度清澈琉璃般的天,阳光照在身上很暖,可是对于步行者来说又是格外讨厌。看着没有尽头的公路,我才知道什么叫”望山跑死马”。我喘着粗气,揉着酸疼的腿肚子。脚后跟已经磨出两个大水泡,里面一半是气一半是水,已经快破了。我从背篓里拿出一块干饼,放在嘴里没滋没味地嚼着,喝了口水,润了润冒烟的喉咙。

  一辆挂着绿色蓬布的卡车从后面远远驶来,连续几天的碰壁,已经使我不敢在轻易去拦车。驾驶室里两个军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清楚他们大致的摸样。卡车到了跟前停了下来,一个胖胖的很结实的小伙子,操着略河南口音的普通话问我去哪里。乍闻这熟悉的声音,不由我一愣,那小伙子又用藏语问一遍,我才回过神来,赶紧也用河北土话跟他答茬。河南河北的方言大致差不多,那小伙子也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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