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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言情小说《苦茶》作 者 :子 乔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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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2楼 发表于: 2007-05-25
第73节:我没有知觉了
作者: 子 乔

  我的围巾随风在路面上翻滚,一直翻到车流中,被汽车的轮胎压来碾去。我眼看着一辆接一辆汽车在它身上压过,把它压平,变成一片肮脏的破布。那是开文送给我的。

  我看不到出租车,也回想不起地铁的出口。在人群中我步履踉跄地走着……

  "Wakeup!Wakeup!"

  是谁在喊我?我在这里很好,很舒服。

  "Wakeup!Wakeup!"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我眼前晃动。

  "她醒了。"另一个人影也在眼前晃。

  有人喂我喝了一口水。这感觉真好。只有童年生病的时候,妈妈这样喂过我。

  "你醒了吗?"

  我终于看清那个人,是个墨西哥女子。

  我点点头。

  "你有钱吗?"另一个人问我,是个墨西哥男子。

  我点点头。

  "你家在哪里?"女子问我。

  我摇摇头。

  "需要去医院吗?"女子又问。

  我摇摇头。

  "那你去哪里呢?"男人问。

  我去哪里?我的家很远。回不去。吉娜和开文那里是地狱,我也回不去。

  "住在这儿吧。你找不到附近更便宜的了。"男人说。

  我终于开口了:"这是什么地方?"我四处打量。

  "这是旅馆。你昏倒在我们门口了。"女子说。

  "你有钱吗?"男人再次问我。

  我有钱。我所有的证件,钱,信用卡,都带在身上。

  我说:"我要住下。"

  男人笑了,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这旅馆不大,没几个房间。男人安排我住在二楼。一进房门,我就扑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在黑暗中静默片刻,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醒。楼下,传来男人的谩骂声和女人的哭泣声。窗外,无数汽车奔驰在马路上,雪白的车灯刷刷地掠过,在墙壁上划过一道道没有血色的刀痕。

  楼下的男人踢翻了椅子,用我听不懂的西班牙语继续骂他的女人。女人呜呜哭泣着,不停地诉说。男人终于不耐烦地骂道:"Getout!"女人哭着摔上门走了。

  是深夜了吧?她能去哪儿呢?

  又静下来了。

  我很累,沉沉的睡意拉着我往下滑,我没有知觉了。

  我开始做梦。梦中开文海蓝色的眼睛向我微笑着,他说:"我们去海上。"我笑着任由他拉着我的手踏上他的游艇,我们一起驶向漫无边际的大海,探险的激情和浪漫的爱情令我们幸福无比。开文像海一样湛蓝湛蓝的眼睛注视我。他说,我爱你。我被他的爱感动,说,我也爱你。

  他微笑着说,你快乐吗?我说,开文,亲爱的,我从没这样开心过!他微笑着,轻轻推了我一下,我整个人飞了起来,掉入海中。海水立刻汹涌升腾想要吃掉我。我说,开文!开文救我!他又笑了一下,侧过头去,望着吉娜。他们两个人,微笑着看我在海水中挣扎。

  我睁开眼睛,浑身浸透在自己的汗水中。

  天亮了,我望着窗外,望了很久很久,又闭上了眼睛。

  我又做梦了。梦中开文说,我们一起去中国。我笑着和他骑着情侣车行驶在中国乡间的田野上。稻田里一片金黄灿烂,夕阳西下,映衬着袅袅炊烟。我幸福地环抱着开文肌肉发达的背部,轻轻把脸贴在上面。他突然回过头来说,"GetOut!GetOut!"

  我睁开眼,听到楼下女人呜呜的哭泣声和男人的谩骂声。我感到口很干,浑身冰冷。我强挺着爬起来,到洗手间去接一点水喝。我的头大得像一个热气球,我的身体支撑不住。还没有走到洗手间的门口,就一头栽倒下去,撞在坚硬的东西上,又一次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墨西哥女子坐在我的床边。她的一只眼眶是青紫色的,唇边还有裂痕。我动了动嘴唇,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她怜悯地看着我说:"你在发高烧,把这药吃了。"她扶我起来,打开一只小塑料瓶,瓶上写着"Tylenol"。

  我顺从地张开口,就着她递过来的那杯水,把药吃了。她扶我躺下,朝我微笑着:"你住进来三天了,吃过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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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3楼 发表于: 2007-05-25
第74节:有人殴打妇女
作者: 子 乔

  我摇摇头。

  她转身出去了,没多久,端着一个盘子进来。盘上放着一杯牛奶,还有一碗汤。她坐在我的床边,开始像喂孩子一样喂我。一匙一匙,把墨西哥浓汤喂进我的嘴里。中间偶尔停一停,等待我换气。

  吃进一碗汤,我有些力气了。身体也不像刚才那样冷了。她把我身上的被子拽好,说:"睡吧,我还来看你。"

  我说:"他打你?"

  她说:"睡吧。"

  我说:"你叫什么?"

  她说:"萨利娜。"

  夜幕降临了。

  我没有开灯,望着窗外的车灯在对面墙上刷过又刷过。

  萨利娜刚走,我身上穿的就是她的长袍,还闻得出她身上淡淡的气息。这个有着西班牙血统的姑娘,她刚刚帮我洗漱过,她抱走了换下来的一大堆床上用品,临走还嘱咐我睡前再吃一次药。萨利娜是个体贴人的好姑娘。她抱走了我带血的衣裤,却什么也没问我。

  被人呵护的感觉真好。

  楼上传来小孩子的跑步声,他的爸爸在后面追赶着,嬉闹着。走廊里还有轻微的狗叫。窗外不断有汽车驶过。我清楚,这不是一个好地段。可是萨利娜让我重新感受到生活的气息。明天早上,她一定会再送早餐给我。

  夜深了,楼上的小孩子已经进入梦乡了。走廊里也很安静。我遵照萨利娜的话又吃了一颗退烧药。深深钻进被子里。

  楼下传来西班牙语的对话声,男声大,女声小,先是一阵男声一阵女声,接着变成全部的男声,而且音量越来越大。那墨西哥男子操着干脆响亮的口音,不加标点,没有停顿,噼里啪啦地话不绝口。我实在惊讶他怎能持续不断如此滥用语言。至少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仍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我听到萨利娜压抑的声音,或许是想要劝止男人,却激发了一阵更加高亢的咆哮,夹带着推动家具的声音,不知什么东西打翻了。男人变本加厉责怪萨利娜,很快发展成毫不克制的打骂,夹杂着萨利娜压抑的哭泣声。

  我在黑暗中听了很久。我在想,如果我是萨利娜,每晚要面对这样的男人,我会怎样?

  我拿起床边的电话,拨打911。

  听筒那一端的声音问我,我说:"有人殴打妇女。"

  不出几分钟,我听到远处传来警车的声音。

  楼下的声音停止了。

  当警车停在楼下时,我撑着爬起来移到窗口。看到警察在按楼下的门铃。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没等我回话,萨利娜已经冲了进来。她披头散发,惊慌地问我:"是不是你打的电话?"

  "是我。"我不理解她紧张的神色。

  "不,不要!求你!"

  "为什么?"我扶着窗沿问。

  窗外,楼下男人已经开了门,在和警察大声对话。

  "求你,我,我没有身份!"萨利娜眼泪含在眼眶里,苦苦哀求。那一刻,又一把刀扎在我心上。

  有人走上来了。门外有人敲门。

  "求你!千万不要!"萨利娜又说了一句,躲进洗手间。

  我支撑着自己打开门。两名警察威风凛凛站在门口。墨西哥男子站在他们身后,一双既害怕又仇恨的眼睛瞪着我。

  "怎么回事?"警察问。

  "我,对不起,"我吃力地咽下一口水,"我大概听错了。我,我在发烧。"

  第二天,我永远离开了萨利娜。

  她的男人摔给我一句冷冰冰的话:"请你搬出去。"

  我搬出去了。

  我并不想留在那个每晚让人心碎的地方。

  可是,萨利娜,她的出路在哪里?

  14

  飞机缓缓降落在跑道上,妈妈、哥哥会来接我们吗?

  我和爸爸一走出通道,立刻看到妈妈、哥哥、嫂嫂,还有可爱的小侄在人群中翘首。嫂嫂弯腰和小侄说了句什么,小侄立刻向我们跑过来,高声叫着:"爷爷好!姑姑好!"父亲张开双臂抱住他,"小乖乖。"

  一家人又到一起了,哥哥说:"爸,您这才走了几天,我小时候,您没这么想过我吧?"

  父亲说:"你小时候傻,哪比得上他呀!"

  小侄急了:"不说爸爸坏话!"

  父亲笑得更开心了,"我孙子心疼爸爸了,好样的!"说着在小侄的脸上亲了又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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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4楼 发表于: 2007-05-25
第75节:大家都要去中国
作者: 子 乔

  回家的路上,哥哥问我:"小雪,什么时候毕业呀?"

  "快了,明年初吧。"

  "毕业了回爸爸公司吧。"

  "你也当爸爸的说客?"

  "爸爸需要你帮忙。"

  "当初你干什么去了?"

  "你别抬杠。我是对那专业没兴趣,你不是挺喜欢的吗?"

  "喜欢归喜欢,这和办公司是两码事。"

  "办公司也相当重要。对了,我们公司要派我去中国了。"

  "真的?"

  "下个月就走。"

  "去干什么?"

  "公司任命我为亚洲部技术总监。"

  "哥你升了?"

  "马马虎虎吧。"

  "那嫂子怎么办?"

  "看情况,过半年可能她也过去。"

  "现在大家都要去中国喽!"

  "那是,目前全世界经济发展最迅速的就算中国了。前一段亚洲各国经济萧条,货币贬值;中国则稳步上升,人民币纹丝不动。老板说我们公司动作已经有点儿晚了。哎,趁现在全家人都在,去趟夏威夷吧?"

  "我还得回学校呢。"

  "等你有时间,我已经在中国了。我就是想让爸妈一起团团圆圆度个假。他们年纪大了,现在身体还可以,走得动。"

  "哥,你不用说了,我同意。"

  "好,那我就订机票了!"

  我们乘的是夏威夷航空公司的飞机。五个小时之后,飞机降落在夏威夷群岛之一--O'ahu岛上的火奴鲁鲁。

  一下飞机,就有游船的导游高举着牌子迎接我们。这是哥哥的主意。美国这种游船总共只有几家:Carnival,Princess,HollandAmerica,Norwegian……这些游轮都有固定的航线。夏威夷,阿拉斯加,加勒比海,百慕大,巴哈马……哪里有阳光,哪里有沙滩,哪里有冰山,哪里有快乐港湾,那里才有这样的游轮。

  我们乘游轮的交通车驶向港口。远远就看到游轮雪白的巨大船身,登上游轮,小侄立刻手舞足蹈。游轮内的长廊里铺着厚厚的红地毯,我们乘电梯来到十一层,找到预订的两个房间。房间虽小,但日用设施一应俱全。靠窗的两侧,有上下铺的单人床。我们两个房间当中有一扇门,这扇门一打开,两个房间就通了。小侄欢呼雀跃,一会儿爬上二层床,一会儿躲进壁橱,一会儿扭开电视,一会儿又上了桌子,急得嫂嫂又追又吓。没过多久,小侄安静了,他说:"我饿了。"

  游轮里有十个餐馆,其中两个是二十四小时开放的自助餐厅。我和爸妈带小侄上了十二层吃自助餐。琳琅满目的食品,令人目不暇接。生菜、熟菜、主食、甜点、水果,五种食品分五个不同的展台摆放。生菜中有不少没见过,估计是夏威夷特产。熟菜中和我们的口味差不多。我们挑了个靠窗的位子,火奴鲁鲁的海岸线就在眼前。世界闻名的戏水圣地Waikiki离我们不远,海面上还漂浮着几点单人帆。吸一口果汁,望着蔚蓝的海水、白沙滩,再没有比这更惬意的了。

  父亲坐在我对面,看着小侄大口吃蛋糕,自己的食物却一点没碰。

  "爸,您怎么不吃东西?"我说。

  "你看他,再没比他这样的童年更幸福的了。"爸爸说着,眼睛里忽然泪光闪闪。

  "你看看你,这是干什么!"妈妈赶快递上纸巾,"条件太好不见得就是好事,小时候吃点苦没什么不好,也是一种财富。从小娇生惯养,好吃懒做,将来不把你这家业折腾光了才怪哪。"

  爸爸擦擦眼睛说,"是啊,富不过三代,小家伙你可就是第三代了,要是将来成了个败家子,爷爷可饶不了你,知道吗?"

  小侄塞了满口的蛋糕,说:"嗯,知道了。"爸妈和我都笑起来。

  妈妈转向我说:"小雪,你也不小了,学校里就没有一个中意的?留学生中不是男多女少吗?"

  我用叉子拨弄着盘里的水果说:"妈,您就别操心了,我相信缘分。"

  "你以为我愿意操心哪,什么时候等你成了家,我就不操心了。"

  我避开妈妈的话头,问爸爸:"琼不在公司里吗?"

  "她呀,去年公司派去新加坡,没多久就和当地一个华侨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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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5楼 发表于: 2007-05-25
第76节:游轮飞速疾驶
作者: 子 乔

  我颇感意外。

  "开船了,开船了!"小侄突然叫了起来。

  船慢慢开动了,没有一点声音,脚下的海水在移动,火奴鲁鲁的海岸线渐渐离我们越来越远。我们的前方,是一望无际浩瀚的海洋。

  当夜幕降临时,游轮上丰富多彩的活动开始了。三层的大厅里,艺术家们用婉转的歌喉,优美的乐曲,和游客们分享欢乐;底层的剧院里,正上演纽约百老汇的歌舞剧,剧院的顶棚装饰得繁星闪烁,舞台上美女如云;十四层的最高甲板上,夏威夷姑娘头戴花环,身穿草裙,扭动着健美的腰身。许多热情洋溢的游客,围绕着夏威夷姑娘,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我独自登上十四层的甲板,夜色撩人。阵阵海风吹乱了我的头发。船在向南开,我站在船的右侧,我正对的方向应该是中国。低头看,白色的浪花翻滚不息,平稳的游轮飞速疾驶。天边,一轮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抚摸着我这太平洋上漂游的人。如果此时,我的身边有一个亲爱的人,我一定会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美丽的夜色不正是应与爱人分享的吗?我的那一半,你在哪里?

  第二天清晨,我们来到夏威夷群岛中最大的岛屿--Hawaii。到了夏威夷岛,如果不去参观活火山就等于没来。汽车开向山顶,沿途看到各种叫不出名称的植物。紧接着,又看到大片干枯的树木,那都是火山喷发之后的残骸。车行向上,地形结构更为独特。道路两边铺满漫无边际的黑色石块。导游说,这些都是熔岩。小块的熔岩棱角分明,叫"啊啊",大块的叫"扑扑灰"。导游说,这都是夏威夷语言。叫做"啊啊"的石块因为突兀,赤脚在上面走,人要发出啊啊的叫声。导游特别叮嘱我们,不要带这种石块回家,说是曾有不少游人带石块回去做纪念,家中发生了不幸的事情,夏威夷旅游部常收到游客寄回的熔岩,游客们说它是不吉利的。

  车行至山顶,一个巨大的火山口呈现在眼前。虽然是活火山,但距上一次爆发已有百年。火山口是黑色的,呈盆底状。站在火山口上,冷风阵阵吹来。导游说,有不少热爱火山的摄影师,专门拍摄火山爆发的图片。不久前,还有一对日本夫妇在拍摄活火山爆发的过程中丧生。人,能够为自己的追求付出生命,这样的人都伟大。

  导游带我们开往海边。那里有一个小火山正在喷发。车子没开到近前就被拦住了。据说再开下去很危险。导游说按他的经验不会有问题。我们于是怀着一颗好奇的心跟着他步行到近前,只见一股黑色的液体从山坡上缓缓流下。黑色液体上还有许多通红的燃烧点,那是正在喷发的岩浆。流动的液体翻滚着奔向大海,这是何等壮观的场面。离火山口越近,地面越热,如脚踏蒸笼一般。导游站住了,不肯带我们再上前。我们眼看着浓浓的烟雾,黑色的石流,奔腾汇入辽阔的大海。

  船行第三天,来到Maui岛。毛夷岛的自然风景格外美丽动人。与O'ahu相比,O'ahu的火奴鲁鲁已经太过繁华,高楼大厦摩肩接踵。而毛夷岛仍给人世外桃源的感觉。我们租了一辆面包车,哥哥带我们去探险。其实路很好走,就是环岛一圈的一条公路。毛夷岛以大海滨小海滨著称。小海滨是裸体浴场。虽然两个海滨紧密相连,但是必须翻过一个陡峭的山坡才能进入小海滨。我们到达大海滨已是傍晚,忽然漫天的红霞飞舞,金光夺目。这种景象使我今生今世铭刻在心。

  我站在海天之间,一望无际的红色天空,映衬着波光粼粼的大海,我感到自己太渺小了,人太渺小了。与自然相比,我们又算得了什么?

  远处的海面上,有两只冲浪帆,在浪花滚来的时刻,双帆腾空而起,像展翅高飞的海鸥在空中翱翔。他们同时落入海面,但不久,又一次浪花翻滚而来,双帆再次飞上高空。在一瞬间,程澈这个名字,又一次在我脑海中出现。

  二月份,我毕业了。

  三月,我和爸爸一起回国。抵达上海浦东机场是下午三点。爸爸的中国分公司就在近郊开发区。一路上,我们看到的是近几年国内的飞速发展。一切都变了。当年我们也是从上海离开的,今天的上海,已经不再是十几年前的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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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6楼 发表于: 2007-05-25
第77节:高人有的是
作者: 子 乔

  我和父亲直奔公司。公司的经理陆晨和副经理李小菲在公司大门口迎接我们。父亲不许他们来机场"浪费时间"。

  办公区、研发区、生产区,显得井井有条,我和爸爸穿上白大衣,戴上帽子、口罩进入净化车间。工人们在聚精会神地工作,把一批批高质量的产品发往世界各地。爸爸用询问的目光看看我,我向他笑着点点头。

  陆晨是复旦大学的博士,李小菲是中山大学的硕士。今天的中国已是人才辈出的时代。看来最优秀的人不一定非要出国求发展。哪里有机会,哪里就有勤奋上进的人才。

  回旅馆的路上,我问爸爸明天怎么安排。爸爸说:该着手你叔叔的案子了。

  "爸,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其实这件事,我和你妈也有责任。当年你叔下岗了,我和你妈商量,寄了一笔钱,让他们有养老积蓄。没想到他们拿这笔钱也开了个公司,说是要为君辉留一份家业。当然这也是好事。只怪你那个不争气的弟弟,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在你叔的公司里混。你叔也有意锻炼他,近两年让他跑业务。哪知他在外面泡舞女,包房间,挥霍无度。客户付了款子,迟迟不见来货,找上门来你叔才如梦方醒。对方请律师打官司,把你叔这个法人代表告上法庭。"

  "婶娘呢?"

  "婶娘写信说,求我们救救黎川,救救辉儿。我和你妈去电话,安慰她这个忙我们一定会帮。毕竟是亲骨肉。再说当年你和你哥还受过他们不少照顾。以后,你们对辉儿也要关心。"

  我没说话,回想起十几年前在叔叔家的那段日子。

  晚上在旅馆里,我拨通了哥哥在北京的电话。

  "哥,猜我从哪儿打给你?"

  "小雪,你在哪儿,不会是在中国吧?"

  "正确,加10分!我和爸爸今天下午到的,公司都去过了,一切正常,你那儿怎么样?"

  "不好啊,我今天是一败涂地。"

  "怎么啦?"

  "公司派我为代表参加一项计算机网络更新的公开招标。我们本来是应该稳操胜券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一个国内公司夺走了。我出师不利,首战告败,难交代喽!"

  "看看,我早就说过,你不要对国内的公司掉以轻心。高人有的是!"

  "高人?"哥哥突然冷笑了一声,"你知道那个夺标的公司总经理是谁吗?"

  "我怎么知道?"

  "告诉你吧!他的名字叫--程澈!"

  我坐在飞机上。从上海飞往北京。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好像这不是自己能够支配的。理智告诉我一切都结束了。感情告诉我,我要去见见他!

  他会和我见面吗?已经这么久了。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他也不会再是以前那个程澈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呢?

  走出机场,两个高大的年轻人在迎接的人群里格外显眼。站在右边的是我哥。左边的,就是那个牵动我心的人。我内心突然充满躁动。我一贯的自信、冷静,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走过去,迎着他的目光。那是在我的梦中无数次出现过的眼神。他伸出右手,我也伸出手和他轻轻一握。

  哥哥的Honda飞驰在通往北京市区的高速公路上。北京--这个中国的心脏,多少美国人向往着来看你的长城,你的故宫,你的颐和园,你的天坛……今天,我回来了,带着一颗颤动的心。

  程澈坐在哥哥的右侧,他浓密的黑发就在我的眼前。我别过头,望着窗外,一切都很模糊,唯一清楚的,是程澈左手无名指上那枚金戒,在我混沌的视野里闪闪发亮。

  15

  我在到达北京后的第三天见到了程澈的太太。

  我并不想和他太太会面。但是程澈极有诚意,极有风度,极尽地主之谊地说:"我和太太请二位吃饭。"哥哥没等我开口就当即应允。我不能摆出一副小家子气,也落落大方地客气几句,打落的牙齿咽在肚子里。

  我和哥哥早到。坐在金碧辉煌的餐厅里等候程澈夫妇。哥哥坚持早到,并暗下决心要埋单。哥哥愿意与程澈交往有他更深层的打算。他想会会这个初次交手就占上风的对头究竟如何。哥哥对程澈有浓厚的兴趣,这兴趣中有惊奇,有欣赏,有钦佩,还有再次一决雌雄的野心。我哥哥就像当初向我描述比尔·盖茨的种种传闻一样两眼放光地等待着程澈的到来。他当然也怜悯我,但是我有自知之明,我这次是自作自受。是我坚持要到北京来和程澈见面的。如果我没走出这步蠢棋,量我哥也没有勇气以战败者的姿态应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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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7楼 发表于: 2007-05-25
第78节:凑热闹观光
作者: 子 乔

  在程澈夫妇尚未出现之前,我想象中的程太太一准是位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或大家闺秀,或小家碧玉。总之程澈在我眼里梦里始终不是一个凡人。现在确凿的事实证明他在我的生命里将永远也可望而不可即,也就越发提高了他在我心目中本来就高高在上的地位。

  当程澈夫妇款款向我们走来时,我脑海中又飞快地想象程太太一定是位智慧超群,聪颖过人的电脑业精英。她必定有无穷的数字信息魅力,熟悉JavaScript,藐视微软的视窗操作系统,确认Dell的硬件是一盘小菜,Oracle的Unix不值一提……她平凡的镜片后面必定闪烁着不同常人的智慧之光。这神秘莫测的智慧之光必定时时冲撞着程先生的心扉,以程先生酷似我哥那样痴迷电脑业的才情,痴迷他身边这位智慧光芒四射的女子。

  我人性中所有的弱点:虚荣,狭隘,嫉妒,在他们款款向我们走来这一时刻,遭受了一次全盘打击。其结果是,彻底吞噬了我全部的自信,转而托出全部的自卑。还剩下战败者死不瞑目的好奇心,压抑着的自尊和清高。

  我和君言均以这种怪异的好奇心迎接了程澈夫妇的到来。失望和落寞已经帮我暗下决心:我什么话也不说,让哥哥陪他们把这出戏唱下去。

  程澈依然是风度翩翩。他很简单地介绍他太太:"这是我太太谢馨。"然后介绍我们说,"这位是我提起过的美国兰威思公司驻中国分公司亚洲部技术总监黎君言先生。这位是黎先生的妹妹黎梦雪。"

  谢馨温文尔雅地伸出手来和哥哥相握,然后转向我说:"你好。"我连忙跟她握手,我们四人落座。

  在外人看来这是北京酒店里最平常不过的一幕:两对年轻人重逢叙旧。其实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是波澜壮阔--当然,谢馨可能除外。

  落座之后我不再说话。哥哥很快和程澈切入正题,围绕电脑业的发展侃侃而谈。我装作饶有兴致地倾听他们对话,耳朵里却听不进任何内容。脑海里飞速地玩味着程澈刚才简短的介绍:"这是黎先生的妹妹黎梦雪。"

  显然,我是作为一个极其次要的角色出现在舞台上的。就像一个哥哥的陪衬。很可能是随哥哥来北京凑热闹观光的,游遍了长城故宫,今天哥哥没时间陪我,就一同带来会客。这种简单的处理方式对我一开始紧张的落难心理起到一定的缓解作用。我感觉到全身的肌肉开始放松。她并不清楚我的底细,那么我就不必担心谢馨会对我察言观色,继而窥视我的内心。

  反之,我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对她察言观色的机会,我在像一个失宠的旧妾窥视新宠一样窥视她。

  我鄙视自己这种狭隘的好奇心,但却沉迷其中,不能自拔。我用眼角的余光窥视她。她周身洋溢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我见过许多的女孩子,飞快地在头脑中的数据库里搜索与她比较Close(接近)的类型。不知什么人做过这样一个调查:一对男女相伴步入一个盛大的宴会厅时,男士首先注视的是宴会厅里引人注目的女宾。而女士首先注意的,也是宴会厅里引人注目的女宾。女人关注女人,出于多种复杂的心理。我此刻,正是怀着一种复杂得不能再复杂的心情窥视着眼前的谢馨。

  她的相貌太过平凡。平凡得不能再平凡。走在王府井的大街上,十分钟内可以遇到二十几个像她这样擦肩而过不留任何印象的女子。

  我等待她开口。除了气质,她过人的智慧是我无法从目光中判断出来的。我等待她的妙语连珠,语惊四座。然后程先生就像当年克林顿称赞希拉里一样称赞她:"她是我所认识的人中最聪明的一个。"

  我从未发现黎君言如此健谈。已经健谈到了忘乎所以的程度。我也从未发现他的健谈令我如此讨厌。他从美国谈到中国,从苹果谈到IBM,从微软谈到Oracle,从Oracle谈到InternetExplorer,从InternetExplorer谈到Netscape,从Netscape谈到AOL……然后他们开始谈光导纤维,谈网络,谈海底电缆,谈CISICO……他们的对话是超越时空超越旁人的,没人可以插得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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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8楼 发表于: 2007-05-25
第79节:有爽气醒脑丸
作者: 子 乔

  我在厌烦中低头看看腕上的手表,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这时,我听到她柔和的声音问我:"你也是从事IT产业的吗?"

  我抬起头来迎上她的目光。

  我说:"不,我学生化的。"

  "哦,是这样,"她淡淡地笑了一下,笑得很和气,"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啊,我很好。"我说。

  "你的脸色不大好看。"她依然盯着我说。

  "是吗?我倒不觉得。"我下意识地摸摸脸,猜不出她是否话里有话。

  这时程澈停住和君言的对话,转向我们说:"黎小姐大概是旅途劳累,时差没有调整好。"

  我连忙说:"是的,大概是时差还没调过来。"

  谢馨微笑着:"我们汽车里有爽气醒脑丸,我去给你拿一点。"她说着就站了起来。

  我连说:"不用,不用,我真的很好!"

  程澈也好像不想谢馨离开,他拉住谢馨的衣袖,抬头望着她。谢馨回过头来微笑着握住程澈的手,低头温柔地对他说:"我立刻就回来,你先陪客人。"说完,她轻轻迈着文雅的步子去了。她走路的姿势很好看,没有声音,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我们三人冷了场。刚才还滔滔不绝的黎君言此刻终于住了嘴。我在心里发狠道:该你说话你怎么不说了?时间在寂静中尴尬地过去,君言好像跟我作对,对这种僵硬气氛一点儿积极的改善措施都没有。

  我硬着头皮说话了:"你太太,很会关心人。"这话是对程澈说的。可我的眼睛看着桌面。

  "是的,这是她的职业习惯,她是护士。"

  "原来如此,"君言接话了,"怪不得她那么细心。"

  我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一眼又把他的话头掐断了。

  沉默片刻之后,我不得不再次开口:"她在哪里工作?"

  这次我抬起头,看着程澈,忽然发现他的脸色也不好看,好像也是时差没有调整好的样子。

  但他还是回望着我,客气地说:"她在一家疗养院。"

  谢馨回来了。她仍然微笑着向我们走来。落座时先亲密地对程澈说:"看,我说很快就回来吧。"说完转向我。

  我奇怪她为什么看不出她先生也不太舒服。

  "黎小姐,这药很灵的,"她说着递给我一只小瓶,"你吃五粒就够了。"

  我接过那只小瓶,那是一只小葫芦形的瓷瓶,我打开瓶盖,倒转瓶身,几粒药丸滚到我另一只手心里。

  谢馨推过来一杯冰水。在他们六目注视之下,就是毒药我也只能吃下去了。我把药丸填进嘴里,举起水杯仰起头都吞了下去。放下水杯时,看到对面谢馨关切的笑容。她的表情仿佛在说:"乖,真是个听话的孩子。"

  不知是谢馨的关怀安慰了我,还是醒脑丸真的很灵,我的心里平静许多。甚至出乎我意料地开始和谢馨攀谈起来。君言和程澈降低了他们的声音,我和谢馨在这边聊我们的。谢馨对我在美国的生活十分好奇,问我在美国哪里,念什么学校。我也越来越放松,对她有问必答。当她听说我已经博士毕业时,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转过头去对程澈说:"程澈,黎小姐这么年轻就已经博士毕业了。"

  程澈转过来望着我,笑着说:"了不起。"

  君言此时恰到好处地说:"我妹妹没什么了不起的。像程先生你这样才真是了不起!在北京没背景没靠山,全凭自己闯天下,实在佩服。"

  程澈说:"过奖了,多亏我一帮哥们儿支持,也靠有人赏识,否则,撑不到今天。"

  哥哥说:"难得今天又结识了一位新朋友,大开眼界。我们也算是有缘,干一杯!"

  哥哥和程澈举起酒杯,我和谢馨也举起酒杯,杯觥交错时,我和程澈四目相对。

  从酒店开往旅馆的路上我一直沉默不语。哥哥突然前言不搭后语地问我:"想明白了吗?"

  我被他打断了思路莫名其妙地问:"想明白什么?"

  "程澈为什么娶了谢馨?"

  "我怎么会明白,人家自有人家的道理。"

  "自然有道理?我可想不出什么道理。我敢说程澈这样的人是万里挑一,可谢馨这样的女孩100个里能找出99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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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9楼 发表于: 2007-05-25
第80节:自己是清白无瑕
作者: 子 乔

  "哥,你别这样说人家。"

  "我这不是跟你说嘛。"

  "我不想听!"

  "好,不想听那你就默默地想吧。需要帮忙的话吱一声。"

  汽车在寂静中驶回了宾馆。

  第二天一早,我敲隔壁哥哥的房门,他已经离开了。我在宾馆餐厅吃了早饭。出门叫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去哥哥的公司。

  哥哥的公司霸气十足地雄踞在北京市繁华的地段。这条街上超现代派的摩天大厦此起彼伏。单凭气势,就可以把美国许多城市比得自愿降级为小镇。

  我乘电梯直上顶层。在电梯上升了相当长的时间之后,电梯门打开,迎面看到环形的玻璃窗外北京市区的全景。

  我沿着环形走廊找到哥哥的办公室。敲了敲门,没有回音。推门进去,装修得高贵气派的房间里空无一人。我略站了站,发现房间内还有另外两扇门,一扇双开大门,一扇单开小门。大门紧闭,小门虚掩。我朝小门走去,里边传来说话声。我轻轻推开门,一幕我做梦也想不到的画面出现在眼前……

  我哥哥黎君言--美国兰威思公司驻中国亚洲部技术总监坐在宽大的老板桌后的老板椅上;一个眉清目秀身材高挑二十出头的女孩儿坐在技术总监的大腿上,女孩一条柔若无骨的手臂搭在技术总监的肩膀上。

  可怜那个眉清目秀身材高挑二十出头的女孩儿,在我哥哥看到我的一刹那就被他扔在地上。哥哥陡然站了起来,老板椅和那个女孩同时被他甩开。他朝我走过来。我掉转头就走。

  "小雪!"哥哥叫我。

  我眼里噙着泪直冲出他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冲到走廊里。

  "小雪!"他跟过来了。

  我穿过环形走廊冲进电梯,按下关门键。

  在电梯门即将合拢前的瞬间,一只皮鞋伸了进来。敏感的电梯门自动滑开,哥哥出现在面前。

  "小雪,你听我说--"他气喘吁吁。

  "说什么,说她叫什么名字?"我气急败坏。

  "你不要激动,我们只是聊聊天。"

  "这样的聊法?你骗谁?我是你妹妹!"

  "小雪,我们之间真的没什么,你要相信我!"

  "没什么?那你们算什么?就算是今天没什么,明天哪?后天哪?"

  "你这样的态度对我不公平!我又不是神仙不食人间烟火!"

  "那你这样的态度对嫂子公平吗?你不是神仙!可是你刚刚扼杀了我心中的一个神仙!"

  "小雪,你不是生活在上个世纪的修女了!你在美国那么多年,你敢说自己是清白无瑕的?"

  我不相信说这话的是我哥哥。我咬着牙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嫂子哪?"

  "嫂子怎么了?"

  他居然用这种口气!

  "你打算和嫂子怎么办?"

  他听懂了,居然笑了一下,说:"有什么怎么办的?我和丁妮,哦,我是说我和那个女孩真的没什么。"

  我明白了。

  我说:"好,你好自为之吧。不过我有一句话必须讲,路是自己走出来的!请你出去,我要走了!"

  "你去哪儿?"

  "去机场!"

  飞机抵达上海是上午十一点。我直接去开发区公司,副经理李小菲对我说父亲不在。

  "他去哪儿了?"

  "好像是参观附近一个敬老院去了。"

  "敬老院?"

  "是的。"

  我能想象出百事缠身的父亲为什么要去参观敬老院这样的地方。

  "你知道在哪里吗?"我又问。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可以叫人帮你查一下。小路,来帮个忙!"

  被叫做小路的是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走过来朝我一笑,一看就是个机灵讨人喜欢的年轻人。李小菲吩咐他查一下敬老院的地址,小路很痛快地说:"不用查,我知道在哪里,我送你去吧。"

  小路从李小菲那里拿了车钥匙,领着我出门上了一辆公司的白色桑塔纳。小路技术娴熟,转眼就开上市郊高速。他从反光镜里看看我说:"这辆车要是在你们美国就不值钱了吧?"

  我笑笑说:"你别说你们美国,我听着别扭。"

  他也笑了,"那好,就说你们那儿的老美吧,老美一般都开什么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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