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将上述感情和思想隐藏在心底,白帆就不是她自己了。她在一桩爱情纠葛中陷得越深,就越需要得到别人的认同。于是她就开口打听肖群对江涛的印象。肖群刚说到江涛聪慧英武前程远大出类拔萃,她就不再听下去了,有这样几句评语在她已经够了。接下来她的想象中只有江涛——他那闪闪发光、大胆而热情的眼睛;他的整齐洁白的牙齿;他身上每一块坚实的肌肉透出的男性的魅力;等等。这个男人身上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让她止不住从心里泛起了一腔柔情:也许,她和江涛之间真的会产生点什么……
再往下想她的意识里便出现了另一个女子,那个名叫张莉的女军医。白帆将这个障碍排除掉的方式是简单的:以往她也常常成为此类谣传中的主角,明白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由暗生恋情发展到同床共枕,其间有着相当长的距离;其次江涛不是一般的男人,设想他会随便爱上一个山沟野战医院的名声不佳的小寡妇是荒唐的。这件事很可能只是他的“对立面”为了诋毁他的名声杜撰出来的!
……但是,等她终于从最初的激动和热情中冷静下来,想到与江涛终成眷属的可能,一种自卑感便悄然涌上了心头。
“江涛会爱上我吗?他是那么优秀的一个男人。如果他爱不上那个山沟野战医院的女军医,怎么就会爱上我呢?”一时间她自惭形秽地想。“……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女记者罢了,我结过婚,年龄也偏大了些。……江涛高干家庭出身,才华出众,前途无量,又那么会讨女人的欢心。”一刹那间她清晰地忆起上午刚见面时,一下看见江涛那双热情、明亮、有力的眼睛自己就脸红心跳的情景,心情更加沮丧了。“他这样的男人是千里挑一的,离婚后早该让一个比我更年轻、更聪明、更有家庭背景、也更机灵的姑娘拥有。他之所以至今还是单身,可能是他的择偶标准太高,他身边的所有可以成为他妻子的女性都没有达到那个标准。”她明白江涛“身边”的范围其实是很大的,“他看不上她们,当然也没有理由看上我。”她得出了结论,这个结论引出了另一个问题。“可是他今天又为何对我显得十分热情呢?”她问自己,心中的绝望加重了,因为她已经找出了一个答案,“他对我显得热情可能仅仅因为我是一名记者,他想和我以及肖群建立起良好的关系——说穿了是要和我们所代表的舆论机构建立起良好的关系。”
然而她的内心是不能接受这种结论的,这个结论对她显得十分残酷,马上就招来了内心的愤怒而激烈的反抗。“……你为什么一定要那么自卑呢?!难道那些真正具有浪漫色彩的爱情故事能用世俗的标准来衡量吗?……难道我作为一个女人不是最好的吗?我漂亮,我温柔,我心眼好,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怀恶意。……我名牌大学出身,有思想,爱生活,不传统,可以跟所有自以为思想深刻的男士讨论哲学、文学和艺术。……江涛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之后当然要找一个更能与他相配的、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的女性才肯与之结婚,而我恰恰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不过这个新结论同上面的结论同样都是没有充分说服力的。白帆不愿意放弃最后一个结论,因为她不愿意放弃这个让自己成为一桩美满的爱情故事的女主角的机会;但她也无法从自己内心驱逐掉江涛不可能爱她的念头,因为她越是找理由否定它们,越发觉自己的理由并不很多。她就在这种越来越显得痛苦的内心搏斗中度过了下午剩余的时间。黄昏时分,尹国才让炊事员来岩洞请他们去吃饭,肖群从自己的采访本土抬起头,惊讶地注意到她脸上竟是一副苍白的、病恹恹的颜色了。
“白帆,你怎么啦?……是不是病了?”他关切地问。
“没有……没有什么。”她简短地、不高兴地回答。
江涛去各营视察还没有回来。饭后尹国才派人带她和肖群在整个营地转了转,又顺着一道交通壕登上了岭脊的观察所。此时,望着暮色中的公母山群峰,白帆觉得自己一点也不爱那个男人!——她已经让自己跟那个男人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但是,从观察所回到岩洞里,一眼瞅见那束依然鲜艳妖媚的野花(白帆已将它移到自己床前的桌面上),她的心又猛地疼起来。江涛很可能是她人生旅途中实现美满幸福的婚姻梦想的最后一次机会。既然她没有充足的理由证明他们绝对没有终成眷属的可能,这种可能性就仍是存在的。夜的降临使白帆变得勇敢和热情奔放:她是真的爱上了江涛,既然如此,就要抓住自己在猫儿岭的机会,努力让江涛爱上自己。白帆渴望的、此时又止不住让她激动得悄悄战栗的一种结局是:等公母山地区这一场规模不大的战争结束,她和江涛就能一起收获到爱情和婚姻的甜美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