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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经典-《大唐双龙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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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92楼 发表于: 2007-09-11
第十一章 为敌治病
  马车驶出六福赌场的大门,转入街道。

  单婉晶嫣然笑道:“你每次离开赌场,是否都会有人在门外恭候?”

  徐子陵透帘盯着摆明守在门外寻他晦气的武装大汉,奇道:“照理他们该派人入赌场盯哨,防止我从后门或别的通道又或跨越院墙溜掉,为何会不知我上了公主的车?”

  单豌晶若无其事的道:“若连这些黑道小角色都应付不了,我们东溟派还用在中原江湖上混吗?”

  徐于陵靠往椅背,别头向坐在身旁的美女苦笑道:“公主的眼光真厉害,昨晚只那么透帘一望,就把小弟认出来。”

  单婉晶无限感触的道:“徐子陵,你实在太易认哩!照我猜秦王亦看穿是你乔扮的,只是隐藏在心内没有说出来吧!”

  徐子陵回想起昨晚的情况,李世民最后劝他离城那句话,确是可圈可点,不像对一个陌生人说的。

  心中一动道:“若有机会,你可提醒秦王一句,他天策府内必有人被李建成收买,因为府内发生的事,李建成无不了如指掌。”

  只凭侯希白化身为莫为受到盘问一事,李建成立即收到风声,便知天策府有内奸。

  单婉晶点头道:“我会提醒他的。”

  马车朝码头区方向驰去。

  徐子陵不知说什么话才好,只好问道:“公主今次来长安,是否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单婉晶淡淡道:“趁王世充尚未和李阀正式撕破脸皮,我赶紧把过去两年打制好的一批兵器、盾牌、弓矢和甲胄运给秦王,以替换破损的旧兵器。你该知现在长安的形势是多么吃紧。”

  徐子陵点头表示晓得,又不解道:“有李渊在此。他们三兄弟就算水火不相容,总不敢公然动手火拼吧!”

  单婉晶叹道:“这恐怕要老天爷才晓得?现在双方是各有所忌,论两方面在长安的实力。因为建成、元吉一方得到独孤阀、南海派和李密的加入,又有突厥人明目张胆的助阵,势力剧增,立即把天策府比下去。”

  徐子陵很想问她知否岳山是她的爷爷。当然不敢真的问出口来。此时马车在码头停下,巨舰东溟号就泊在岸旁。

  单婉晶叹道:“秦王已够头痛的了,偏偏你们两位大哥又于此时到长安来寻宝,你教他该怎办?”

  徐子陵耸肩道:“他该欢迎我们来才对。你可暗示他我和寇仲至少在现今的形势下对他是有利无害。”

  旋又皱眉道:“李渊这么眼睁睁瞧着李建成势力坐大,招揽的不是野心家如李密、独孤阀就是别有居心的突厥人,究意心中打什么主意?”

  单婉晶道:“李世伯该是蓄意任得李建成扩展他的长林军,好令世民世兄不敢生出异心。在他心中,世民世兄拥兵自重,恃强横行,若给他当上皇帝,建成元吉休想活命,他的宠妃更难保晚年。”

  徐子陵愕然道:“他这么不懂看人的吗?”

  单婉晶目光投往窗外的飘雪,满怀感触的道:“皇宫是另外一个世界,深宫中更是最多谎话和谗言。李世伯最大的缺点是多情好色,给身边围着他的女人终日说世民世兄的不是,更好的人也会在他心目中变成十恶不赦的坏人。好像有趟在宫庭的宴会中,世民世兄想起自己的亲娘早逝,一时感触,当众洒泪,竟给李世伯的妃嫔中伤说他『在怨恨和妒忌建成和诸妃。假若让他当权,必把她们赶尽杀绝』,又道『建成太子心地善良慈爱,只有他才能照顾她们』,日子有功下,李世伯自然是远世民而亲建成。兼且世民世兄长期在外征战,哪有时间用工夫为自己解释,他天生就是那种不肯放弃原则和立场的人,谁都不卖账,本身就和李世伯是截然相反的两类人。”

  徐子陵开始明白为何李渊会纵容可达志去挫折李世民的威风,不过经他点醒之后,李渊怎都该有些醒悟吧。

  默然片刻,单婉晶轻轻道:“你们打算何时运走宝藏库内的东西?”

  徐子陵苦笑道:“我们对宝库只有模糊的线索,直到此刻仍未有任何头绪。”

  单婉晶愕然道:“你们竟不知宝库的藏处吗?”

  徐子陵解释道:“可以这么说,娘未及把所在处全部说出来便撒手了。”

  单婉晶一对美睁亮起来,欣然道:“那是说你们找到宝库的机会,只比完全不知宝库所在的人大上一些,对吗?”

  徐子陵微怔道:“可以这么说。”

  单婉晶精神焕发的道:“那我劝你们索性放弃寻找宝库吧!杨素为人奸诈多智,深沉而有城府。这样的人处心积虑建成宝库以备谋反之用,怎会那么容易被发现?”

  徐子陵苦笑道:“公主好像很高兴我们找不到宝库的样子。”

  单婉晶坦然承认道:“这个当然。你可知你们两人已成了天下群雄最顾忌的人物。杨公宝库一旦落入你们手里,将更如虎添翼,那时秦王也将被迫要立即发动攻袭,免得少帅军养成气候,成为他李家统一中原的大患。”

  徐子陵不解道:“区区一个宝库,能起这么大的作用吗?”

  单婉晶道:“你可知宝库存在的消息是怎样泄露出来的?”

  徐子陵茫然摇头。

  单婉晶道:“消息是从杨玄感传出来。当年他起兵作反,为振作士气。声称只要攻入关中,可起出他老爹杨素的宝库,并说库内有足够装配一支二万人军队的精良武器和足与国库相比的财物。到被灭前他仍慨叹空有宝库而不能用,又把藏宝图托付心腹手下突围带走,后来该图应是落在你娘手上。所有人还以为你们从罗刹女处得到秘图,原来并没有这回事。”

  徐子陵摇头道:“娘过世时身上并没有这张秘图,该是娘自己把它毁掉。”

  单婉晶叹道:“换了不是你们这两个无人可以奈何的天才高手,恐怕早被人擒拿起来严刑拷打,问出究竟,再不会有这种误会。”

  徐子陵望往水安渠,雪粉终于收止,两岸尽成纯白的世界。心中涌起微妙的感觉,这次重会单婉晶,大家就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般,无所不谈,且互相信任,感觉亲切温馨。

  单婉晶道:“我若依原定计划过年后才来长安,恐怕碰不上你们哩!”

  徐子陵顺口问道:“公主为何提早来长安呢?夫人有一道来吗?”

  单婉晶道:“娘没有来,我们是接到秦王的急信,才不得不提早把兵器运送,皆因李建成最近说服洛阳最大的兵器制造商沙天南投诚,而沙家一向在洛阳外屯积大量优质兵器,秦王推断建成得到沙家提供的兵器,说不定会对他不利,故必须作好防备。”

  徐子陵诧道:“李渊对这些事竟不知情吗?”

  单婉晶道:“知道又如何?除非李渊不准三个儿子各拥亲兵,否则改换装备乃最平常不过的事。关中的兵器厂均由李渊直接控制,所以他的儿子才要假诸外求。”

  徐子陵倒抽一口凉气道:“在这种火拼一触即发的形势下,随时会闹出乱子来。”

  单婉晶白他一眼道:“对寇仲来说,不是关中愈乱愈好吗?”

  徐子陵坦然道:“若没有突厥人或魔门巨奸插手其中,寇仲确会如此去想。可是大义当前,寇仲当然晓得事有缓急轻重之别。”

  单婉晶微一沉吟,道:“子陵肯否与秦王见一次面?”

  徐子陵道:“若给人晓得,秦王会多出条私通外敌的罪名,且寇仲也未必欢喜我这么做。”

  单婉晶黛眉轻蹙道:“你们似乎知道一些连秦王都不晓得的事,对吗?”

  徐子陵道:“这是当然的事。唉!我明白公主对我们的好意。而公主对我们尚有大恩,我们也不知如何报答。唉!小弟要走啦!临别前有几句话,希望公主听得入耳。”

  单婉晶秀阵一黯,轻柔垂首道:“说罢!希望不是太难入耳。”

  徐子陵道:“李世民乃雄材大略的人,一旦认定敌我,绝不容任何私人的感情影响他的决定或行动。公主看到是李世民的某一面,而我们领教过的却是李世民的另一面。细节我不想说出来,只望公主能尽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单婉晶玉容数变,道:“多谢子陵的忠告,婉晶明白自己的处境。你刚才不是提到报恩吗?我虽不当那是什么一回事,但如果你们肯为我做到一件事,婉晶会非常感激的。”

  徐子陵肯定的道:“公主请说。只要我们力所能及,必为公主办妥。”

  单婉晶狠狠道:“给我杀掉边不负,此人一天不死,我和娘都不会安心。”

  离开皇宫后,寇仲先赶去见高占道等人,商量好今晚行动配合的细则,趁尚有个把时辰才到与徐子陵约定会面的时间,遂先回沙府打个转,看看能否偷空休息片晌,好养足精神,以应付今晚大小事宜。

  踏入沙府,沙福大喜的迎上来道:“莫爷回来得正是时候,五小姐找你哩!”

  寇仲摸不着头脑道:“五小姐找我干吗?”

  沙福道:“入厅再说。”

  寇仲奇道:“五小姐竟在大厅等我?”

  沙福道:“独孤家的凤小姐来了,五小姐在陪她说话。”

  寇仲大吃一惊,道:“既然有客人,又是五小姐的闺中密友,小弟不宜闯进去吧!”

  沙福压低声音道:“凤小姐似是专诚来找莫爷的。还有老爷吩咐,今晚皇宫的年夜宴,他和三位少爷及莫爷于酉时头须从这里起程出发,老爷嘱我特别提醒莫爷。哈!莫爷可能是长安城最忙的人。”

  此时抵达大厅的外客间,寇仲别无选择下,只好硬着头皮跨过门槛,踏进大厅去。在一角隅隅细语的沙芷菁和独孤凤两对美目先后往他瞟至。

  寇仲隔远一揖道:“小人拜见五小姐和独孤小姐。”

  令他放心的是独孤凤似是对他毫不起疑,还俏立而起还礼道:“莫先生折煞凤儿哩!”

  沙芷菁含笑道:“大家坐下再说,奉茶。”

  坐好后,寇仲道:“听说独孤小姐要见小人,不知有什么吩咐?”

  沙芷菁道:“凤凤是芷菁的知己,大家是自己人,莫先生不用客气。”

  寇仲暗付芷菁也算交游广阔,竟有这么多好朋友,由此更可想见沙天南以前在洛阳的风光。

  独孤凤道:“那凤儿不再客套,今次凤儿来是想央先生为凤儿的一位尊长治病。”

  寇仲一时尚未会意,问道:“是为独孤小姐哪位贵亲治病呢?”

  独孤凤道:“就是风儿的嬷嬷,她患的是哮喘病。这年来发作得更频密,令人担心死哩!”

  寇仲这才醒觉,暗忖若真治好尤楚红的哮喘病那还得了,遇到她时不给打得落花流水才怪?何况自己根本没资格去治好她的远年旧患,只好来个拖字诀,道:“小人当然乐意效劳,不过哮喘病病原复杂手尾最长,且难根治。过年后待小人去看看,才决定如何着手。”

  独孤凤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央求的道:“凤儿晓得先生贵人事忙,不过嬷嬷这两天发作得特别厉害,先生可否抽空随凤儿到寒舍打个转?”

  寇仲心中叫苦,他已做惯“着手回春”的大夫,这么去怎都要露一手半手,才不致让人起疑。但如此为强敌治病,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该如何应付才好。

  沙芷菁在旁助口道:“莫先生怎都要帮这个忙,芷菁久未见过老夫人,就顺道一起去拜会她老人家吧!”

  寇仲欲拒无从,把心一横道:“两位小姐有命,小人当然遵从。”

  两女大喜,“押”着他驱车往独孤府去。

  徐子陵来到侯希白的多情窝,后者比他更早到一步,还伏案写画,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

  徐子陵定神一看,愕然道:“是她?”

  侯希白刚为画卷上栩栩如生、气韵生动的美人儿作最后几下补笔,讶道:“你认识纪倩吗?”

  徐子陵道:“我今天在六福赌场见过她,赌得又狠又辣。”

  侯希白悠然向往的道:“我可想像她在赌桌旁浪汤迷人的样子,纪倩是上林苑最红的姑娘,不知多少达官贵人、富商巨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想不到我换过另一副脸孔,仍可赢得她另眼相看。”

  徐子陵没好气的道:“这叫本性难移,你究竟惹上多少情债,快一一从实招来,否则我扮你时,要吃不完兜着走。”

  侯希白尴尬的道:“并不是我想去青楼鬼混,问题是二少爷和卜杰那小子每晚不到过青楼那晚便不能安睡,而他视我为最好的青楼夥伴,兼之小弟闲得发慌,只好舍命陪君子。坦白说小弟已非常收敛,否则子陵扮我时会遇上更多麻烦呢。”

  徐子陵道:“算了吧!幸好今晚我不会见到她哩!”

  侯希白俊脸微红,乾咳一声道:“子陵请见谅,听说以纪倩为首的一批上林苑红阿姑,会到宫内表演歌舞,希望她不会找你吧!”

  见到徐子陵的脸色,忙补充道:“子陵莫要担心,小弟与她发乎情止乎礼,尚未有任何越轨行为,最多只是说几句亲密话儿吧!嘿!不!我和她清清白白,只是较说得来的朋友而已!这美人儿一向孤芳自赏,像尚秀芳般是卖艺不卖身的。”

  徐子陵颓然坐下,苦笑道:“除此之外,侯兄还有什么要便宜小弟的?”

  侯希白掷下画笔,正容道:“我刚查探到一个消息,就是杨虚彦从不出席任何公开场合,此事令人头痛。凭小弟一人之力,恐怕拿不下他。”

  徐子陵听得眉头大皱,好半晌后,沉声道:“只惜我和寇仲今晚都不能分身,不过若有一人肯出手助阵,擒杀杨虚彦该不成问题。”

  侯希白动容道:“此人是谁?”

  徐子陵笑道:“侯兄会对能与她合作是求之不得,给你猜三次看看能否猜到。”

  侯希白好奇心大起,道:“子陵不要耍小弟哩!请快开尊口说出来吧!”

  徐子陵道:“除师妃暄外,谁有能力助侯兄去对付杨虚彦呢?”

  侯希白剧震拍台道:“早该猜到是她,想不到她也来了。”

  徐子陵道:“我立即去见她,侯兄可继续作画,看看还有哪些美女未及画出,好让小弟见到真人时不会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侯希白欣然道:“那小弟就破例画几个臭男人出来吧!”

  两人相对大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93楼 发表于: 2007-09-11
第十二章 有缘能会
  独孤阀的府第位于西市东光德里内,跃马桥就在里坊西南方,规模宏大,房舍重重,却不像沙府般是新建的府第。

  寇仲印象中也曾翻看过这府第的资料,因它占地远过里内其他华宅,不过因建成的年份在开皇六年之前,所以摆到一旁,没有太着意。

  从沙府到这里来只是一盏热茶多点的工夫,但寇仲故意逗独孤凤的开心,扮得傻里傻气的,在正院广场下车时大家已混熟了。

  寇仲习惯成自然的对主宅仔细端详,独孤风奇道:“莫先生对园林建筑定是很有心得哩!”

  沙芷菁为他吹嘘道:“莫先生正因和工部的刘政会大人志趣相投,所以认识两天,立成莫逆。”

  寇仲心付沙芷菁倒留意自己的事,照理常何是不会四处对人宣扬他与什么人交往这类事的,她的消息不知是从何而来,有机会定要查个清楚。

  独孤凤欣然道:“先生原来是这方面的专家,凤儿对建筑一无所知,不知先生对我们的『西寄园』有什么评价。”

  寇仲心叫问得好,乾咳一声道:“这是旧隋的建筑风格,且该是隋初建成,故在风格与手法材料仍上承魏晋南北朝的遗风。”

  独孤凤移到他旁,讶道:“先生看得真准,究竟在什么地方和现时的建筑有分别?”

  寇仲心答这恐怕要老天爷或刘政会才晓得,即随口答道:“每一代都有一代的建筑手法和精神脸貌,内行人一看就知。”

  沙芷菁本以为他除懂医病外,什么都不晓得,此刻顿然刮目相看,低声问独孤凤道:“你们的西寄园真有这么久的历史,我还以为是新建的。”

  独孤凤道:“在开皇八年曾翻新过,此宅是当年大臣陈拱的府第,陈拱是杨素的亲信,官职虽不很高,在当时却很有权势。”

  寇仲剧震道:“什么?”

  两女讶然看他。

  寇仲知道自己失态,幸好此时独孤峰亲自出迎,才不用费唇舌砌词解释。

  同时改变主意,怎都要在医治尤楚红的哮喘病弄点成绩出来。否则尤楚红这脾气古怪的老太婆不要他再来看病,他将没机会来踩场寻宝。

  徐子陵沿东大寺绕一个圈,仍找不到师妃暄的玉鹤庵,心中奇怪时,发现东大寺后方有道窄小的路径,两旁林木蔽天,予人直通幽微的隐蔽感觉。

  由于下过一场雪,小路铺满白雪,不留神下确很易错过。

  徐子陵走进小径,脚踏处发出“沙沙”的响声。

  倏地豁然开朗,一座规模只有东大寺四分之一大小的庙堂出现眼前,朴实无华,予人躲避俗尘的清幽感受。

  若非要找师妃喧,他绝不敢惊扰庵内出家人与世无争的宁洽平和。

  来到外院大门,正要扣环敲门,他感到有人正在内朝大门走来。

  徐子陵心付又会这么巧的,退后三步,避往一侧,以免对方启门时,见他立在门外,会因而吓个一跳。

  “衣丫”!

  大门敞开少许,一个男子闪身而出,头戴的风帽,压低至遮着眼睛,一时看不清楚他的样貌。

  两人同时吓得一跳。

  徐子陵想不到出来的不是尼姑而是个大汉,对方则想不到会有人立在门外。

  那人抬头在帽沿下朝他瞧来,徐子陵亦往他望去。

  打个照面,两人同时虎躯剧震。

  那人愕然呼道:“子陵!”

  徐子陵则心中叫苦,啼笑皆非的道:“竟会这么巧哩世民兄。”

  竟是李渊次子,秦王李世民。

  寇仲的“三指禅”,搭在尤楚红瘦骨外露的腕脉上,在独孤峰、独孤凤、沙芷菁、独孤策和另几位独孤家的儿孙媳妇的注视下,随即把目光深注在尤楚红的脸上。

  这老太婆非但再不复见当日在洛阳时的火气,两眼深陷,呼吸急促,一副给哮喘病折磨得非常辛苦的样子。

  尤楚红可不比张婕妃,寇仲一个不小心,就会给她识破虚实。

  独孤峰这个老奸巨猾对着母亲完全是副孝子的模样,关切问道:“莫先生,我娘的病是否很棘手呢?”

  寇仲问道:“老夫人这哮喘病起于何时?”

  尤楚红睁开老眼,有气无力的道:“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先生的真气很精纯正宗,不知是什么家派的内家真气”

  独孤策代答道:“莫先生是家传之学。他的亲叔是南方有名的神医。”

  寇仲心道:“小策真乖”,然后信心十足的道:“老夫人的哮喘病是否因练功而来的。”

  尤楚红点头道:“先生看得很准,老身此病,起于当年练披风杖法时,出了岔子,初时并不在意,还以为是暂时的现象,岂知终至不可收拾的地步,这几天更是辛苦。”

  寇仲的内家真气,大部份凭自己摸索探究出来,故对人体内的经脉了若指掌,道:“老夫人的披风杖法,以十二正经为主,奇经八脉为辅,与大多数以奇经八脉为主的内功,刚好相反,而问题正出在这里。”

  沙芷菁虚心请教道:“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有什么关系?”

  在座虽不乏内家气功的大行家,但包保没有人懂回答这问题,因为人人均是依法修练,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更何况关乎到两类不同性质经脉的关系。

  寇仲在这方面的知识,全是盲人骑瞎马的靠内视与自省体会出来的,微笑道:“所谓奇经,是任、督、冲、带、阳跷、阴跷、阳维、阴维这八脉。既不拘于常,又不系正经阴阳,故谓之奇。”

  独孤凤双目射出崇敬的神色,道:“先生医论高明,令人佩服。”

  寇仲乘机展示实力道:“人体气血,循环流注于十二正经,周而复始,维持正常。倘气血涌至,经脉满溢,流入此八经,别道而行,便成奇经。嘿!打个譬喻,正经就是江河,奇经就是湖潭,江河满溢则流于湖潭,江河枯涸则湖潭输出,互相起着调节的作用。老夫人的哮喘病,正由于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间协作失调,祸及肺经,经年累月下,才催此疾患。”

  尤楚红一震道:“这么多年了,还可治好吗?”

  在众人期待下,寇仲道:“老夫人放心,只要我分多次施针,摸出调节平衡的方法,老夫人再自行改变体内经脉运行的情况,包保立见成效。”

  众人大喜。

  独孤峰道:“幸有莫先生出而济世,实天下人的福气。”

  寇仲掏出九针铜盒,道:“小人用针后,包保老夫人今晚可睡得舒舒服服,明天我会续来为老夫人治病。不过小人待会因有急事,必须立即离开,请各位见谅。”心则暗喜,从尤楚红身上,他窥探出十二正经的奥秘,对他的刀法裨益之大,实难以估计。

  两人均想不到在这种意料不到的情况下狭路相逢,李世民首先拙劣的道:“你来找师姑娘?”

  徐子陵尴尬点头,苦笑道:“原来昨晚你真的已认出我来。”

  李世民点头,一沉吟后道:“我们进去再说吧!”

  反手推开院门,率先入内。

  徐子陵随他入内,两名尼姑正在清理院内的积雪,主庵门阶处立着一位手持珠串的老尼姑,慈眉善目的向两人合什问讯。

  李世民道:“常善师太勿怪世民去而复返,皆因遇上好友,想借贵庵静室说几句话。”

  常善尼丝毫不以为怪,更没有查根问底,道:“两位施主请随老尼这边走。”

  带着两人绕过庙堂,领他们到中院左侧的待客间坐下,悄然离开。

  两人坐下后徐子陵脱掉面具,道:“师小姐不在吗?”

  李世民双目射出复杂炽热的神色,摇头道:“她仙驾外出未返,没有人晓得她何时回来。”

  徐子陵心叫糟糕,二度苦笑道:“世民兄准备如何对付我们?”

  李世民叹道:“这该是建成太子和齐王元吉的问题,与李世民并没有关系。”

  徐子陵想起当日李世民在洛阳指示手下要将他围杀一事,感到很难再和李世民返回以前那种关系去,道:“世民兄因何事来找师小姐呢?唉!这是否个不大恰当的问题。”

  李世民摇头道:“子陵不须有任何避忌,我是因形势不妙,才来找师姑娘倾诉。

  她是唯一能令我心平气和的人,只是从未想过子陵和她有这么紧密的联系。”

  徐子陵沉吟片刻,断然道:“假若世民兄肯答应在长安放我们两人一马,说不定我们还可助世民兄应付迫在眉睫的大祸。”

  李世民动容道:“这是否包括对你们去起出宝库要坐视不理?”

  徐子陵回复冷静,微笑道:“以世民兄的不世之才何惧得宝库而归的寇仲?事有缓急轻重,比起来杨公宝库只是小事一件。”

  李世民豪情涌起,哈哈笑道:“听子陵的语气,似是寇仲得宝库后子陵将不会参与他的少帅军。若确是如此,则让寇仲取走宝库又何碍之有。不过小弟也要明言宣告,寇仲夺宝离长安之日,将是小弟开始全力对付他的一刻。”

  徐子陵道:“就此一言为定,世民兄可知自己成了众多势力联手布下一个阴谋下的主要目标?”

  李世民讶道:“子陵来长安顶多只有几天吧!为何似是比小弟更清楚长安的事。”

  徐子陵道:“此事说来话长,假设我所料无差,短期内长安必有大变,如世民兄应付不当,你们李家的天下,将四分五裂,永远都回复不了元气。”

  李世民色变道:“竟然这么严重。”

  徐子陵道:“在未来一段时间,世民兄会否离开长安,到别的地方去?”

  李世民摇头道:“在现今的情势下,我就算有心出征,父皇亦不会答应,皇兄亦会设法阻挠。”

  徐子陵道:“这就奇怪。照理就算令兄真个直接参与,也很难在城内发动。”

  李世民一震道:“我明白子陵的意思了,若要趁我离城对付我,眼前将有一个大好良机。”

  徐子陵精神大振。

  李世民道:“每年新春后第三天。父皇会在我和元吉陪伴下到终南山狩猎,太子则依惯例留守长安。抵终南山后我们会入住仁智宫,那处无险可守,只要敌人攻我无备,又有足够军力,成功的机会相当大。”

  徐子陵道:“敌人的阴谋肯定就是这么一回事。”

  李世民冷笑道:“既然被我晓得,他们便休想有成功的机会。”

  徐子陵道:“此事牵连极广,世民兄绝不可掉以轻心,不过若布置得宜,世民兄说不定能把整个形势逆转过来,甚至登上太子之位。”

  李世民双目闪闪生辉,道:“小弟正洗耳恭聆,请子陵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一道出,让小弟可详细考虑。”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94楼 发表于: 2007-09-11
第十三章 威迫要胁
  寇仲抵达侯希白的多情窝,徐子陵尚未回来,雷九指和侯希白在闲聊。

  寇仲脱掉面具,随手摔在椅旁几上,颓然坐下道:“这东西戴得我非常辛苦。”

  侯希白深有同感道:“未戴过面具的人,永不知道不用戴面具的幸福。不过鲁妙子不愧天下第一妙手,这面具直可乱真,不但可把脸肌的表情表达得巨细无遗,还有透气的作用,否则会更加难受。”

  寇仲笑道:“侯公子定有揽镜自照的习惯,否则怎知道得这么清楚。”

  侯希白俊脸一红,没好气道:“寇兄好像很欢喜与我抬扛似的,我确有对镜观察,但为的只是模仿子陵所扮『莫为』的神情姿态,非是有此习惯。”

  寇仲怡然失笑道:“我确想看看你能否永远保持尔雅风流,温文潇洒的样款,不过你生气时亦很好看,难怪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咦!陵少为何仍未回来?”

  雷九指道:“他去找师妃暄哩!”

  寇仲吓了一跳,失声道:“什么?”

  侯希白不客气道:“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呢?我们需要高手助阵,除了宁道奇外,有什么人比她更胜任。”

  寇仲奇道:“我们为何要找高手助阵?”

  雷九指怕两人顶撞,忙道:“希白得到消息,杨虚彦从不出席公开的宴会,而你和陵少今晚又分身乏术,所以才要找师小姐帮手。”

  寇仲眉头大皱道:“师妃暄是仙子,除了和妖女外,只曾因和氏壁与陵少过了几招,照我看她是不会直接卷入江湖间剑来刀往的斗争中。”

  雷九指道:“但对付的是魔门中人,又与天下万民有关,该是另一回事吧!”

  寇仲拍胸向侯希白保证道:“公子放心,今晚除非杨虚彦不来,否则小弟定会为你从他身上抢回另半截印卷,皇宫的宴会少我一个,谁会真的费神理会。”

  院外某处传来一阵爆竹的响声,嘈吵热闹,提醒他们佳节的接近。

  侯希白想不到寇仲这么关心他的半截印卷。登时对他大为改观,感激道:“刚才小弟言语冒犯处,请少帅见谅。”

  寇仲哈哈笑道:“我是故意逗逗你的。这或者是我表达友情的独特方式,对陵少我也总爱耍他,很快侯兄会习惯。我和陵少都是义气为先的人,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何况我对杨虚彦这小子的印象是差无可差。别人怕他杨虚彦,我才不当他是什么一回事呢!”

  侯希白道:“听子陵说,杨虚彦曾在你手上吃过大亏。”

  寇仲道:“那次只是杨虚彦运道太坏兼低估我寇仲,我却永不会轻敌大意,吃亏的当然是他。”

  雷九指讶道:“听你平常说话爱好夸大,很易予人浮夸自大的印象,事实上真正的你却全不是这样,这是否一种伪装?”

  寇仲摊手道:“若连这都可伪装,我就是大奸大恶的人。”

  侯希白反为他辩白道:“寇仲只是把话说得生动和有趣点,我遇上美女时,说话也会变得更挥洒自如,不但灵思泉涌。且出口成诗成文。”

  寇仲笑道:“希望小陵扮你时不要碰上尚秀芳。照我看她对你的印象很好哩!唉!闲时真要跟你学两手对付女孩子的招数。”

  此时徐子陵回来,劈头便道:“我刚见过李世民。”

  三人全吓得从椅上弹起来,齐失声道:“什么?”

  扮回莫为的徐子陵进入东市的西门。朝兴昌隆走去,心中在重温侯希白告诉他这几天内发生的事。

  离赴皇宫的晚宴仍有近一个时辰,他和卜杰、卜廷两人会由段志玄亲接往宫城去。

  快抵兴昌隆时,忽然有把女子的声音唤道:“弓辰春!”

  徐子陵大吃一惊。

  他已快忘记弓辰春这个名字,只记得自己叫莫为。

  愕然瞧去。

  一辆马车驶到身旁,窗帘掀起,露出“大仙”胡佛爱女胡小仙的如花玉容,只见她拉长脸孔冷冷道:“终于记得自己的名字吗?快给本姑娘上车。”

  徐子陵心叫好险,若刻下乔扮莫为的仍是侯希白,必会因开罪此女而把事情闹大。现下形势虽不妙,但仍有转圜的余地。

  听她的口气,她该与侯希白的莫为碰过头,侯希白当然不认识她,说不定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戴上面具仍魅力依然。

  胡小仙因曾被冷落而不服气,运用她明堂窝的势力起“他”的底,故能在这里恭候他的大驾。

  别无选择下,徐子陵拉开车门钻入车厢内。

  在这美女身旁坐下后,马车开出,沿街缓行。

  爆竹声此起彼继,充满过年的气氛,嗅着胡小仙娇躯传来的香气,确另有一番滋味。

  胡小仙绷着俏脸冷冷道:“你究竟叫莫为还是叫弓辰春。”

  徐子陵歉然道:“那天不敢招呼小姐,皆因弓某人别有苦衷,请小姐见谅。”

  胡小仙气愤难平的道:“你真会装蒜!我还以为你的眼睛长到额角上。更想不到你对色比赌更沉迷,晚晚都到上林苑去厮混。”

  徐子陵心叫冤枉,当然不会解释,尴尬的道:“只因敝东主欢喜到青楼风花雪月,我只是作个陪客吧!”

  胡小仙不悦道:“还说作陪客,若非你对上林苑的红阿姑纪倩大献殷勤,她怎会说起你时就喜翻心头的样子。”

  徐子陵吃了一惊,自己和她只曾有一脸之缘,为何她的口气却带着强烈妒忌的意昧,哪敢插口。

  胡小仙往他瞧来。冷笑道:“没话说了吧?”

  徐子陵苦笑道:“胡姑娘对我的事调查得很清楚。”

  胡小仙道:“我早知你定会到洛阳和长安来。还特别知会关防的朋友留意你的出入,岂知你竟懂用另一个身份混进来。告诉我,你如此苦心,究竟有何图谋?”

  徐子陵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何进入关中的边防有自己的画像。

  他能作什么解释呢,叹道:“弓某人因有几个厉害的仇家,才要由南方转来北方,还要改姓换名,以避仇人的耳目。”

  胡小仙毫不客气道:“你作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别人要这么和你过不去。”

  徐子陵想起“美姬”丝娜,道:“此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胡小仙道:“你私人的事,我没兴趣去管。只想知道你为何不再到赌场去,是否怕碰上我?”

  徐子陵乾咳道:“小姐误会啦!我来长安不过几天,未熟悉环境,过两天自然会到明堂窝拜候姑娘。”

  胡小仙压低声音道:“假若我去通知兴昌隆的卜家兄弟,揭破你的真正身份,会有什么后果呢?”

  徐子陵很想答“最多我费一番唇舌去解释吧”,却知激起她的性子和赌徒品性,真走去告密,连他都不知会引起什么后果。

  只好低声下气道:“胡大小姐请高抬贵手,放过小弟好吗?”

  胡小仙大为得意,“噗哧”娇笑道:“算你懂说话,难怪能哄得纪倩那丫头那么高兴。”

  徐子陵只希望能尽快脱身,赔笑道:“小弟尚有急事,可否改天到明堂窝拜会姑娘,再作详谈。”

  胡小仙秀眉轻蹙道:“男人的话,有多少个是靠得住的?”

  徐子陵苦笑道:“我的话当然与别的男人有异。否则若大小姐来个登门造访,大兴问罪之师,弓某可要吃不完兜着走。”

  胡小仙喜孜孜的道:“你明白就最好。弓爷哪!小女子有一事要请求你呢?”

  徐子陵心知不妥,偏在威胁下又无法拒绝,颓然道:“只要小弟力所能及,又不是去杀人放火,伤天害理,定会为大小姐效劳。”

  胡小仙忽然往他挨过来,香肩轻碰着他,吃吃笑道:“当然是你力所能及的事,我要你去把『神仙手』池生春的六福赌馆赌垮,教他以后都不能在长安混下去。”

  徐子陵愕然以对,这意外之变,教他该如何应付?

  寇仲回到沙府,离起程往皇宫的时间只余小半个时辰,沙福截着他道:“莫爷的新衣服,己放在房内,我叫两个婢子来侍候莫爷梳洗更衣好吗?”

  寇仲道:“你忘记我练的是混元一气童子功吗?”

  沙福一呆道:“不是混元童子功?”

  寇仲胡诌道:“全名是混元一气童子功,咦?新衣是你给我找人做的吗?”

  沙福陪他往卧房走去,低声道:“由选料至尺寸全由三夫人一手包办,她对莫爷最关心,不时问我莫爷你到了哪里去。”

  寇仲差点把她忘掉,心中涌起温暖的感觉,道:“明天定要向三夫人道谢。”

  沙福送他至房门,叮嘱道:“莫爷准备好后,请到大堂去。我会着人送热水来。”

  入房前,两名小婢在身旁经过,其中一婢是二少爷成功爱妾娥夫人的贴身艳婢玉荷,与他施礼时还横他一记媚眼,看得他心都痒起来,但又暗自警惕。

  他虽生得丑,但体魄轩昂,兼且有本事,故亦得女性垂青。

  像玉荷这种身份的下人,若能嫁他为妻,自可望飞上枝头作凤凰。

  不由怀念起翟娇的婢子楚楚,对她寇仲有着一份真挚的感情。

  翟娇近况如何呢?她当然会把素素的儿子视为己出,小陵仲该能用他那对小脚自己走路了吧!

  神思迷糊间,寇仲推门入房。

  绾绾柔美的声音从内间传来道:“欢迎少帅大驾回来!”

  寇仲暗叹一声,把门关上,直入内间。

  绝色美人绾绾拿着一袭新衣,道:“让绾绾侍候少帅更换衣服好吗?”

  寇仲没好气道:“你是否想欣赏小弟动人的身体?这么躲在我房内,传出去会影响本神医的清白。”

  绾绾仍是那副笃定自若神态,把衣服温柔地放回椅里,来到他身前,微笑道:“少帅息怒,你答应绾绾的事,办出成绩了吗?”

  寇仲道:“这么便宜的事,当然没有问题,邪帝舍利归你,宝藏归我,不用徐子陵亲口承诺,老子说过的话,从没试过不作数的。”

  绾绾微怔道:“邪帝舍利?你是知道了。”

  寇仲晒道:“早便知道,你也不用立什么魔门的鬼咒誓,不过邪帝舍利在离城后才可交给你,你最好负起保护我们的责任,若给石之轩抢走,可不能怪我们。”

  绾绾落在下风,皱眉道:“你们何时去起宝藏。”

  寇仲道:“你或者不会相信,到此一刻,我们仍未找到宝库的确切位置,否则小弟就会趁今晚人人到皇宫欢宴的时刻,去起宝溜走,明白吗?”

  绾绾皱眉道:“人家为何不信你呢?若寇大爷不是仍末肯定宝库的位置,今天就不用到工部去忙个昏天黑地哩!”

  寇仲愕道:“你倒是消息灵通。”

  绾绾娇笑道:“京城内发生的事,休想能瞒过我们的耳目,我还晓得子陵化身为雍秦,长安同兴社乃你们安排在这里做卧底的人,所以若你想挟带私逃。只是个笑话。”

  今趟轮到寇仲落在下风,气道:“还不给我宽衣侍浴,呆头鸟般站在那里只想着怎样算计害人,算他奶奶的什么一回事。”

  敲门声响,热水送到。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95楼 发表于: 2007-09-11
第三十三卷 第一章 死心不息
  徐子陵抵达兴昌隆,犹幸段志玄尚未至,但卜杰、卜廷早已等得不耐烦,底子里是怕他怯战爽约。

  匆匆梳洗更衣,来到厅堂,段志玄刚抵步,与卜杰和卜廷两人在说话,见徐子陵出厅,道:“计划有变!”

  徐子陵一头雾水的在他旁坐下,问道:“什么变了?”

  段志玄道:“秦王本定下若可达志再挑战我天策府,就由莫老师出手应付,现在取消这计划,莫老师今晚不用出手。”

  徐子陵微一发怔,卜廷解释道:“莫老师万勿误会,只因天策府刚有高手从外地及时赶回来,所以另有安排。”

  徐子陵立即想到该是李靖和红拂女回来,只不知谁受命去应付可达志的挑战,趁机道:“鄙人当然听从公子的吩咐,既然如此,鄙人可否不出席今晚宫廷的年夜宴?”

  段志玄歉然道:“但秦王特别吩咐,莫老师今晚必须出席,俾可在旁观察可达志的狂沙刀法。”

  徐子陵心中暗叹,只好答应。

  段志玄起立道:“时间差不多哩!我们先到天策府,与秦王一起赴宴。”

  ※※※

  热气腾升。

  寇仲一手按在热水半满的巨桶边,另一手探入桶内测试水温,微笑道:“小弟准备沐浴,美人儿你是否要在旁欣赏?”

  躲在房内的涫涫娇笑道:“不要那么吵嚷,人家要睡觉哩!”

  寇仲两眉上扬,哈哈笑道:“悉随尊便!”就那么脱个精光,坐入桶内来个热水浴,还哼着轻松的曲调。

  涫涫幽灵般从房内飘出来,忍俊不禁的道:“你的歌喉真难听,这是否扬州流行的小调,小心会在这些地方露出马脚。”

  寇仲心中一懔,这确是少时在扬州偷听妓女唱曲学回来的小调,却仍不忘涫涫的眼精在占他便宜,把身子缩入桶内,皱眉道:“非礼勿视,最怕你爱上我威武的雄躯,不能自拔,那小弟就要头痛了。”

  涫涫来到高及胸口的巨桶旁,朝他望去,“噗嗤”娇笑道:“那有男子汉大丈夫像你那么扭扭拧拧的,君子坦荡荡嘛!人家早就对你不能自拔,何须等到眼前此刻。”

  寇仲以浴刷遮着重要部位,苦笑道:“不要耍我啦!令你难以自拔的是陵少而非小弟,你再不挪开点,我就把你拖落桶里来个鸳鸯共浴,切勿怪我没预作警告。”

  涫涫淡淡一笑道:“人家想你的时间和思念子陵的时间都是那么多,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唉!不过你这人大事精明,小处却粗心糊涂,你可知人家怎能肯定莫神医就是你寇少帅呢?”

  寇仲愕然道:“我在什么地方露出破绽?”

  涫涫正要说话,忽然露出警惕的神色,低声道:“有人来哩!”

  说罢一溜烟般钻入卧间去。

  寇仲比她迟上刹那光景才听到接近的足音,心知自己在这方面尚差她一线。

  接着常何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小弟和梅兄一道来陪莫兄入宫。”

  寇仲尚未有机会囔自己正在洗澡,梅洵推门而入,笑道:“咦!莫先生原来正——哈!请恕我们打扰之罪。”竟就那么排门而入,毫不客气。

  寇仲就惊且怒,幸好因涫涫的关系,所以没有脱下面具,否则这下便要原形毕露。不过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梅洵肯定对他仍有怀疑,所以专诚寻上门来,找他的破绽。

  常何见寇仲壮男出浴,大感不好意思,怨梅洵道:“嘿!小弟都说在大厅等待莫兄的啦。”

  梅洵正以锐利的目光审查寇仲,假如他是匆匆戴上面具,又或脸孔是以易容术造出来的,不露出破绽才奇怪。

  寇仲心内虽恨不得跳出桶来把梅洵捏死,表面却不得不装出欣悦得神情,道:“没关系,梅兄这么给小人面子,是小人的荣幸。”心忖若给梅洵看到自己完美的体魄,他寇仲将无所遁形。

  梅洵目光在四处巡逡,随口说道:“小弟和莫先生一见如故,所以在街上碰到常将军,知他来与莫先生一道入宫,亦凑热闹随他来了。”

  最后目光落在寇仲挂在墙上的井中月,一对俊目立时以倍数亮起来,往挂刀处油然步去,道:“莫先生原来是用刀的高手,以莫先生的品味,此刀必非凡品,可否让小弟一开眼界。”

  寇仲在桶内的身体立时出了一身热汗,魂飞魄散。

  刀鞘和刀柄虽被油布重重包着,外表看似破旧,但内涵却是难以瞒人的,尤其这是因他而名震天下的绝世宝刀。

  常何眉头大皱,知道梅洵对寇仲怀疑未释,特来探究他的底细,偏又莫奈他何,梅洵如此胆大妄为,当然有齐王元吉在背后撑腰。

  寇仲像被判刑的死囚,头皮发麻的瞧着梅洵从墙上把井中月取下来,一时间完全失去方寸。

  “锵”!

  梅洵不待寇仲答应,把刀子从鞘子内拔出。

  ※※※

  徐子陵是第二次到掖庭宫,宫内其实并没有一座叫天策府的宫殿,只以李世民因功被封为天策上将,他治事的承乾殿便被称为天策府。

  天策府布置得像一般大富大家的厅堂,却实而不华,北端是主座,左右各排放十八套几椅。

  主座后交叉竖起两支大旗,分别为大唐的国旗和李世民天策上将的帅旗。另东西二墙挂满中外各类型的奇兵异器,营造出一种马骋沙场、威武慑人的气势,令徐子陵印象深刻。

  当徐子陵随段志玄等步入天策府,李世民正在北座和天策府诸将闲谈,神态雍容自若。

  李世民右方占首席的是杜如晦,接着是候君集、柴绍、罗士信、史万宝、刘德威、庞玉和几位徐子陵不认识的文武官员。

  左边首席赫然是李靖,然后是红拂女、被赐李姓的沈落雁夫婿李世绩、长孙无忌、尉迟敬德等人,却不见沈落雁。

  众人目光往他们投来时,李靖虎躯微颤,立时把徐子陵认出来。徐子陵这才记起在落阳时曾以这“疤面客”的面具见过李靖,此时后悔莫及。

  李世民显然对他这“莫为”非常看重,竟起立迎上来亲自招呼,卜家兄弟亦因他而沾得光采。

  一番客套场面话后,卜杰、卜廷和徐子陵坐于李靖那边末席的空位上,由于最后一席由段志玄争着坐下,所以心理上卜杰和卜廷亦感受到尊重。

  李世民向各人敬茶后,忽然摇头一叹,道:“今午父皇急召太子殿下、齐王和本王晋见,当着我们的面吩咐工部在春节后立即把贯通掖庭、东宫和太极宫的所有门道动工封闭,各位对此有什么看法?”

  整座天策府在他说毕这番话后,立时静至鸦雀无声,人人你眼望我眼,却没有人说半句话。

  此事关系到李渊,谁敢乱说话。

  在座只有徐子陵把握到李世民这番话背后的深意。

  适才在玉鹤庵,他曾把石之轩、赵德言两大邪人透过可达志和杨文干,利用建成、元吉对他的阴谋和盘托上,令李世民生出很大的感触。

  李世民是做大事的人,多年的征战生涯,使他明白成王败寇,生死决胜,是不容妇人之仁有容身之地的。

  他在洛阳要杀徐子陵和寇仲正代表他一旦认清目标,会狠下心肠,不达目的不肯罢休。

  这是每一个成功将帅的条件,否则就会被淘汰。

  寇仲亦有这种性格和特质。

  李世民现在对建成、元吉两人死了心,因这再非只限于宫廷内斗,而是牵涉到天下苍生,及与外族及魔门的争斗。

  但李世民对李渊仍有憧憬和幻想,尤其李渊忽然把东西两宫通往中宫太极宫的内通道封闭,燃起他的希望,所以忍不住说出这番话来,一方面想听听众人的意见,更重要是测试座上诸人的反应。

  一阵不自然的沉默后,由徐姓改为李姓的李世绩乾咳一声道:“这会否是皇上一个警告?”

  徐子陵心中大讶,想不到第一个发言会是刚加入天策府的李世绩,旋又明白过来。

  李世绩实是李世民对付李密和李建成一只厉害的棋子。

  李密投靠唐室后,依建成以抗李世民,当然是居心不良,希望分裂唐室,甚或取而代之。不过李世民亦不是没有应付的方法,就是把对李密再不寄厚望的李世绩收归己用,将李密余下的实力进一步分裂。

  自李密兵败,使李密不败的神话破灭,他的声望跌至最低点,到他投降唐室,各方霸主早不当他是一号人物。反而李世绩领导李密的残余兵将据守河北以抗王世充,声望腾升,不但令天下群雄刮目相看,更令他在瓦岗军中有取李密而代之的势头。即使在唐室诸将里,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无论刘武周想南下,又或窦建德要东来,首先得闯他把守的防线。

  正因他地位特殊,兼且旁观者清,故首先发言。

  柴绍沉声道:“皇上想警告什么呢?”

  只看寇仲这头号情敌的神情,便知他和李世积的关系不是太好。

  李世绩微微一笑,淡然自若的答道:“皇上是要警告任何有异心的人不得轻举妄动,因为皇上此举,正表示他非是没有防范之心。”

  座上诸人无不动容。

  李世民含笑点头道:“世绩与本王的看法不谋而合。谁可告诉本王为何父住早不下令、迟不下令,偏在春节即临的时刻,隆而重之的在今午颁发此令呢?”

  杜如晦乾咳一声道:“此事可否稍后再讨论?”

  众人纷纷附和。

  李世民虽似意犹未尽,却不再坚持,望向一直默然不语的李靖,道:“假若可达志出乎我们料外的并不挑战,我们是否该主动出击?”

  徐子陵听得心中赞许,李世民不愧是统兵司令的长才,不断提出问题,激励下面的人去动脑筋,好听取他们的意见,以比对修正自己的定见。

  李靖尚未答话,长孙无忌抢先道:“我以为若非具有十足把握,否则不宜轻启战端,若不幸败北,对我们天策府声威的损害更难弥补。”

  长孙无忌这分析很有见地,同时可知这位曾在可达志手底吃过亏、在天策府位列前三甲的特级高手,对可达志犹有余悸,顾忌甚深。

  事实上可达志这种“以武会友”的恶意挑战,对天策府的威望确造成沉重的打击,令李世民亦不得不善为筹谋应付。

  尉迟敬德接着道:“敬德支持长孙将军的话,更认为即使可达志今晚正面挑战,李将军或李夫人亦不须应战,否则如让可达志再次得逞,他便可四处宣扬尽败我天策府上下诸将。”

  红拂女冷哼道:“假设胜的是我们那又如何?岂非可大挫他长林军的威风。今晚就由红拂出手,看他可达志是否三头六臂。”

  李世民从容一笑,道:“谁人出手或不出手,容我们稍后再谈。”

  虎目朝徐子陵瞧来,亲切的道:“莫老师有什么意见?请随便随出来,不要有任何顾忌,就当是闲话家常。”

  徐子陵那敢长篇大论的去回应他,装作谦卑的道:“由于鄙人是外来的人,就算今晚出手输掉这一仗,对天策府的打击该没有那么严重。”

  李世民摇头道:“不!我们绝不可输。”

  霍地立起,步下台阶,负手缓步而行,仰天哈哈笑道:“想不到我李世民无惧外面千军万马的大战,却被这里一场区区单独斗的小战难倒。”

  众人均露出羞惭之色。

  来到殿心,李世民倏地立定,双目闪闪生辉,冷然道:“众卿切勿以为这种两人争斗的成败无关大局,事实上对我们天策府的声势、士气、信心均产生严重的影响。”

  徐子陵心底同意。

  天策府由于李世民的盖世军功,在大唐军民中建立起至高无上的完美形象,但可达志却凭着一手狂沙刀法,要在这本无瑕疵的形象攻破出一道缺口。此消彼长下,长林军的声望自因而提高。若李世民不设法补救,挽回声誉,在与建成元吉的斗争中,会被迫处于下风。

  李渊因被宠妃及小人唆摆,对李世民的印象日趋恶化,但仍不住策封李世民,亦是迫于形势,一旦这形势被逆转过来,确是后果难测。

  李靖从椅上弹起,扑跪地上,朗声道:“秦王请让李靖今晚出战可达志。”

  全场文臣武将,纷纷离椅下跪,使得徐子陵和卜廷两兄弟,亦只好依样葫芦的跪伏地上。

  李世民的一番话,激励得人人充满斗志,愿为他死。

  李世民回归王座,道:“诸卿请起。”

  众人坐好后,李世目光熠熠的巡视各人,露出丝充满自信的笑意,油然道:“可达志乃东突厥新一代最出类拔萃的高手,只有跋锋寒可堪比拟。不过就算他能尽败我天策府的人,仍不代表他无敌于中原。”

  众人包括徐子陵在内,无不大感愕然。照李世民先前的语调,今晚之战可胜不可败。但此刻口风一转,就像输掉也不打紧似的。

  红拂女道:“秦王请让李靖出战,他必不负秦王的期望。”

  庞玉道:“李将军的『血战十式』,在我天策府诸将中稳据首席,只有他能挽回我们的面子,请秦王允淮。”

  众人纷纷点头同意,气氛凝重,斗志激昂。

  李世民目光落到徐子陵脸上,沉声道:“莫老师曾和可达志交手,究竟有多少胜算?”

  徐子陵心答连半成都欠奉,皆因与可达志交手的是侯希白而非他,而侯希白因不敢以美人扇这独门兵器与他对仗,使得威力大减,也让可达志占得很大便宜。

  李世民的话他却不得不答,只好道:“胜败只是五五之数。”

  席上过半诸人均露出认为他过份自夸的神色。若徐子陵以本来的身分说这句话,将没有人敢怀疑,甚至会赞他谦虚;换过莫为的身分,当然是另一回事。尤其曾与可达志交过手的庞玉、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三人,更觉得他不自量力。

  只有李靖心知肚明:在座诸人中,他是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李世民长笑道:“好!莫老师既有此信心和胆色,本王就维持原议,由莫老师出战可达志,李将军明白本王的心意吗?”

  众人恍然大悟,李世民兜兜转转,只为说明一件事,就是天策府输不起另一仗。让莫为这外人出战,即使败北仍未至使天策府威名尽丧的地步。

  李世民最厉害处是平衡府内各人的意见,把不同的声音统一起来,鼓励士气。

  否则只接受其中一种意见,不被接受的人自然不会心服。

  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并不主战,更不能接受由外来人代表出战。可是经李世民的一番话后,反觉得由莫为这外人出战是理所当然的事,值得一试。

  李靖真心诚意的道:“李靖明白,这确是最隹的选择。”

  李世民长身而起,微笑道:“就这么决定,今晚要看莫老师的本领啦!”

  徐子陵跪伏地上,朗声道:“小人必不负秦王的期望。”

  众人轰然应好,士气昂扬至极点。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96楼 发表于: 2007-09-11
第二章 横贯广场
  寇仲闭上眼睛,同时暗中提聚功力,现在他恨不得食梅洵的肉,喝他的血,以宣泄被他破坏全盘大计的愤恨。

  出奇地没有任有声音说话。

  寇仲睁开眼睛,只见梅洵正把刀子送到常何眼底,道:“我敢肯定这是江南老刀亲手打制的精钢刀,不信可问莫先生。”

  寇仲差点要抓头,在梅洵手上的刀精芒闪烁,绝对不是井中月,难道婠婠这么关心自己,竟先来个顺手掉包。

  就像从一个噩梦中惊醒过来,立时浑身舒泰,往桶内滑坐下去,苦笑道:“两位大哥可否拿刀子到外面再仔细研究,小人要光着屁股出来穿衣哩!”

  ※※※

  徐子陵随李世民和天策府的文臣武将进入分隔宫城和王城的横贯广场,立时看呆了眼睛。

  罢才他是从后大门进入掖廷宫,故看不到这边的情景。

  除夕夜宴尚未开始,一切已准备就绪。首先令他眼前一亮的,是横贯广场正中的位置搭起一个高达十五丈的灯轮,缠着五颜六色的丝绸锦缎,悬挂着无数盏花灯,光耀广场庞大的空间,有如霞光万道的七彩光树,令排列两旁的彩灯亦要光华被夺。

  在进入宫城的承天门两旁,左右各搭起一座高达二十丈的鞭炮塔,可想像点燃起来火闪炮爆、绚灿热烈的气氛情景。

  在灯轮两边,搭起十多个平台,用来作各类型的娱乐表演,往广场东西两端延展开去。各歌舞乐伎、表演杂耍、马戏、幻术、胡舞的艺人,均在台旁准备就绪,只等吉时来临,便开始演艺的节目。

  最引人注意的表演者是一群百多人的小孩子,年纪在十岁许间,戴着大红头巾,穿皂青衣,手持大兆鼓,围着一个头戴饰有四只金黄色巨目面具、手提戈矛和盾牌的主舞者,另外尚有十二个戴着猛兽面具的人,在承天门前集合等候。

  卜杰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这群表演者,凑到他耳旁兴奋的道:“他们要表演的是驱除上一年厉鬼邪魔,以迎接新年的『大傩戏』,以小孩作『伥子』,主舞扮的是驱疫辟邪之神『方相民』,我在洛阳时见过一次,极为精采热闹哩!”

  徐子陵心忖看来卜杰虽驻长安多年,尚是首次有机会到宫内来过除夕。

  横贯广场此时聚集以千计的宾客,以唐室官员和家眷为主,亦有本地的大商贾和外地来的使节及胡商。

  无论是宫女官眷、又或歌舞伎,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衣罗绮,曳锦绣,耀珠翠,施香粉,衣香缤景,为除夕夜宴平添无限温柔姿采。

  布在天街与广场接口处的两队乐队早落力演奏,重复太平乐、除夕乐等著名喜庆的曲调,箫韶同响,钟鼓齐鸣,钟鼓齐鸣,充满除夕元旦间送旧迎新的气氛。

  李世民是第一位抵达的王级贵族,登时惹得正分组谈笑的人纷纷来贺,只看这等形势,便晓得李世民甚得拥戴,并不因建成、元吉的排挤而要故意疏远他。

  天策府的阵势亦因此给冲散,众人各自修行,找相熟的人叙话闲聊。

  不片刻徐子陵发觉卜廷和卜杰都不知转到哪里去,反落得耳根清净,李靖此时来到他旁,扯着他的衣袖,叹道:“到一旁说几句话吧!”

  ※※※

  长安城变成不夜之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平时躲在屋内的闺女小孩,都涌到大街上迎接佳节的来临,鞭炮响个不停。大户人家更开门禁,设宴,任由路过的人进来吃喝。

  寇仲与常何、梅洵和沙家大少成就三人同车,后者问道:“为什么会这么香?”

  常何奇道:“洛阳不就这样的吗?在长安每逢除夕夜,会在宫内以沉香、檀木架篝火,燃至天明,可香闻全城哩!”

  寇仲咋舌道:“那岂非要烧很多香木?”

  梅洵笑道:“当少不过百车香料。”

  只看梅洵刻下的神情,便知他对自己怀疑尽去。

  适才他从浴桶走出来回到内间更衣,涫涫己香踪杳杳,没有机会问她是否为他的井中月掉包。对寇仲来说,失去惯手的井中月,比起给人揭破身分,只是小事一件。

  两架马车加入开往朱雀正宫门的车流去,由于把门的卫士须逐车审查赴宴宾客的身分,所以欲速不能。

  寇仲问梅洵道:“今晚的宴会有什么安排和节目?”

  梅洵顺水推舟的道:“这点常大人可比小弟清楚。”

  常何道:“照往年的惯例,该是先宴后舞,宴就是太极宫的廷宴和在广场举行的游宴,太极宫终究座席有限,只有够资格的人才可参与,游宴则可招呼余下众多宾客。坦白说,游宴比廷宴可要有趣得多,不但轻松热闹,又有舞乐百戏助兴。”

  沙成就道:“舞是否指除鬼的大傩舞?”

  常何道:“正是大傩舞,此舞此戌时开始,直舞至子时,舞傩逐疫于宫禁之中,反覆三遍,最后持火炬送疫病凶鬼出宫门,把火炬投于永安渠跃马桥下,让疫鬼永不翻身。同时于踏入子时的一刻,燃起两座鞭炮塔,届时鞭炮声会传遍全城,光焰烟屑冲天而上,非常壮观。然后皇上乘车出宫、绕城一匝,迎接元旦的来临。”

  寇仲听得心中大喜,照常何说宴会该在戌时举行大傩舞前结束,那时宫内闹成一片,少了他这冒牌神医该不会惹起任何人的注意,只要常何不找他便成。

  低声道:“小人最爱趁热闹,可否免去参加宫内的廷宴?小人是认真的。”

  若换了审查寇仲佩刀前的梅洵,定会因而更添怀疑,此时只觉得他是直情真性,笑道:“莫先生若不参加廷宴,圣上和娘娘都会失望。”

  常何点头道:“此事小弟可担当不起,莫兄就当帮小弟一个忙,只要亮一会相,再让小弟设法为先生开脱。”

  寇仲目的已达,登时心花怒放,他和侯希白约定尽量把同兴社的年夜饭拖至戌时后举行,所以只要能早点从宴会脱身,会有充裕时间去对付杨虚彦。

  至于徐子陵对可达志那一场他是丝毫不担心,无论可达志如何厉害,总难以和“邪王”石之轩相比,徐子陵应付他该是游刃有余。

  ※※※

  四周人人兴高采烈,充满送旧迎新的佳节气氛,但李靖和徐子陵却像存在于另一层次的世界里。

  徐子陵苦笑道:“李大哥这么找我说话,不怕别人起疑?”

  李靖沉声道:“他们只会以为我和你研究对付可达志的方法,唉!子陵可知令我很为难?”

  徐子陵道:“大哥知否我另一个叫雍秦的身分?”

  李靖愕然道:“什么雍秦?”

  徐子陵心中大讶,知道李世民把见过自己的事,连最亲近的手下也瞒过,这或者代表他的谨慎,更有可能是不敢轻信任何人。

  徐子陵把整件事厄要解释一趟后,道:“大哥放心,我们和秦王是暗中有协议,一天我们未带走杨公宝藏,大家仍是友好合作的关系。”

  李靖脸容稍松,皱眉道:“小仲肯这样帮助秦王吗?”

  徐子陵道:“东突厥和魔门乃我们共同的大敌,况且谁想见到外族入侵、邪道横行的可怕情景?嘿!突利平安回家了吧?”

  李靖冷哼道:“当然平安回去了,否则我们怎抽身回来。我们直把他送至北疆,让他与族人会合,伏骞王子、程咬金和秦叔宝再多送他一程,而我们因心悬长安的形势,故先一步折返。你们两个逐一溜走,弄得你嫂子发了我几天脾气。”

  徐子陵歉然道:“事非得已,李大哥请体谅我们的苦衷。”

  李靖叹道:“我怎会不明白。事实上你们肯尽力保着突利的性命,秦王非常感激。秦王从来是个成大事不拘小节的人,做事更不会拖泥带水。但提起你两人,总感到犹豫难决,非常为难。唉!教我怎么说才好?”

  徐子陵坦白的道:“李大哥不用忧心,杨公宝藏只像镜花水月,我们能起出的机会愈来愈渺茫。只要寇仲寻宝失败,我会迫他放弃争天下的计划,大哥也不致左右为难。”

  李靖沉吟片晌,道:“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

  徐子陵心中一动,道:“池生春极可能是香贵的长子,香玉山现时销声匿迹,暗里仍从事伤天害理贩卖人口的勾当,我们正计划把他勾出来,彻底摧毁他们这个罪恶家族,李大哥或能帮上一把。”

  李靖一呆道:“池生春竟是姓香的人?真教人意想不到,不过池生春与李元吉关系密切。据天策府的情报,六福赌馆收益的一半是入元吉的袋子,想动他可不容易。”

  徐子陵待要说话,只见远处有位花枝招展的美人儿正向他招手,定睛一看,竟是好赌的上林苑名妓纪倩,不由心中叫苦。

  李靖瞥她一眼,奇道:“那是谁?”

  徐子陵苦笑道:“是侯希白那小子惹来的麻烦,李大哥可否帮我一个忙。”

  李靖叹道:“说吧!”

  徐子陵低声道:“待会若我要出战可达志,不论胜败,事后也会诈作受了内伤,大哥设法亲自送我离宫,好让我能抽空去对付杨虚彦。”

  李靖答应一声,掉头离开。

  说时迟那时快,纪倩像蝴蝶般飘过来,一把扯着他衣袖,硬拉他到一旁,绷着粉脸气鼓鼓的道:“你和胡小仙那丫头是什么关系?为何要坐上她的车子在东市兜圈。”

  徐子陵心叫糟糕,教他可怎么回答?

  候希白确是好朋友。

  ※※※

  寇仲一众人等在朱雀门后的广场下车,安步当车朝横贯广场走去。

  寇仲乘机问常何道:“待会的廷宴有什么礼节要遵守的?我会否坐在你身旁?”

  常何笑道:“放心吧!就算你老哥有什么违礼之处,亦绝不会有人敢怪你。郑公公早上特别奉命来找我,嘱我务要令你宾至如归,可见张娘娘多么着紧你。待会只要我向郑公公说一声你老兄爱到广场趁热闹,他自会作出安排,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寇仲心忖若常何跟在他身旁,他仍是难以脱身,试探道:“我自己一个人去凑热闹便成,常兄不用伴着我。”

  常何道:“这怎么成?今晚我们两兄弟定要狂欢达旦,不醉无归,共渡佳节。”

  寇仲暗呼不妙,偏又对常何过分的热情欲拒无从。

  梅洵此时撇下沙成就、沙成功两兄弟,来到寇仲另一边道:“莫先生既是高手,千万勿要错过今晚廷宴的一场精采武斗。”

  寇仲装作愕然道:“今晚的宴会不是为庆祝新春而设吗?且又在禁宫之内,怎会有人比拼动手?”

  常何道:“这是皇上本族李阀的传统,每逢佳节喜庆,都是比试较量的好日子,大家只是点到即止,不会出现重伤流血的场面。正因我大唐武风炽盛,大唐军方能无敌于天下。”

  寇仲装出恍然而悟的神色,道:“梅兄是否亲自下场玩两手?”

  梅洵此时己视他为太子建成一方的人,没有隐瞒的道:“今晚会由太子殿下遣人出战,挑战天策府那方面的人马。唉!若我是秦王,也要非常头痛,除李靖和红拂女外,其他全是人家的手下败将。”

  常何道:“我曾亲眼目睹李靖的血战十式,确是一等一的厉害刀法,不过比起可达志的狂沙刀法,恐怕要稍逊半筹。”

  寇仲装外行的道:“若只是相差少许,又不是真要分出生死,那不可以斗个平手了事吗?”

  梅洵笑道:“棋差一着,也要缚手缚脚,何况比武争雄,在座者高手如云,皇上更是武学的大行家,只看几招,立即可分出谁高谁低。咦!所以说白昼不要说人,夜晚勿要谈鬼,那个不是可兄?”

  两人循他目光瞧去,只见可达志正陪着位娇滴滴的美女在人群中穿插闲逛,一副志足意满的神态。

  寇仲再定睛细看,可达志身边的不是喜儿还有谁。

  可达志这时亦看他们,领着喜儿朝他们走来。

  寇仲回头偷瞥沙成功,只见他早气得脸露青筋,双目射出嫉恨神色。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97楼 发表于: 2007-09-11
第三章 证实内奸
  徐子陵非是侯希白,故不清楚纪倩的脾性,更怕说错话被她发觉是“冒牌”的,只道:“我和她在关外曾有一面之缘,就是这样而已!”

  纪倩冷哼道:“若只仅是一面之缘的关系,她为何四处派人查你,又费神在东市等你回兴昌隆。照我看你定是和她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还要隐瞒人家。”

  徐子陵开始发觉此女并不简单,同时给她问个措手不及,大为狼狈。只好洒然耸肩道:“纪倩姑娘不相信的话,小弟也没有办法,我和她的唯一关系,就是曾在赌桌上赢过她一铺半铺,真的就止于此。”

  纪倩一对明眸亮起来,盯着他道:“原来你是懂得赌术的,莫公子在什么地方挫过胡小仙那丫头的威风呢?”

  徐子陵暗叹一口气,知道已为侯希白惹上麻烦,来个两方扯平,低声道:“在九江。”

  纪倩欣然道:“那定是在由『赌鬼』查海主持的因如阁,对吗?可是天九大赛的得胜者是胡小仙而非你莫大爷啊。”

  徐子陵这才晓得天九大赛的胜出者,道:“我并没有参加天九大赛,只是赛前和她赌过两手。”

  此时几位公子哥儿模样的人朝他们走来,纪倩叹道:“那班冤鬼又来了!”接着探手到他的小臂狠狠捏了一记,低声道:“迟些再和你算账。”就那么飞快的溜掉。

  ※※※

  可达志挟美而至,哈哈笑道:“终于见到梅大掌门,听说梅兄曾与寇仲和徐子陵碰头交手,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喜儿则笑意盈盈的向众人施礼,对沙成功则态度冷淡,目光反落在寇仲的丑神医身上,似乎有话要说。

  梅洵被他惨揭疮疤,心中暗恨,又不能不答,只好道:“确有碰头,却没有真正交手,这两人乃无胆之徒,最出色的本领就是逃跑。”

  寇仲听得心中好笑,常何脸上露出不屑神色。

  沙天南、沙成就和沙成德三父子另给人截着在后面各套寒暄,未能参与他们这小圈子的谈话。

  横贯广场的宾客人数已达数千,仍是不觉挤迫。且天公作美,明月当空,兼之北面有宫墙挡住寒风,所以广场分外和暖。

  可达志微笑道:“有齐王和梅兄率队,他们自然要望风而逃。照梅兄的看法,这两人究竟哪个比较高明?”

  寇仲和常何对梅洵都没有好感,交换个眼神,心中暗笑。皆因听出可达志弦外之音,在嘲讽梅洵凭着人多势众,对方当然要突围逃走。

  梅洵是聪明人,怎会听不出他话里有话,不过可达志是长林军最当红的人,兼有东突厥在背后撑腰,他不得不忍下这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道:“这个颇为难说,他两人各有所长,但均是不拘一格,无论多么简单平凡的招式由他们使出来,均能有点石成金之妙。”

  寇仲从未这么听敌人评论他和徐子陵的武功,感觉非常新鲜。

  可达志神往的道:“听梅掌门的形容,这两人确已臻大家境界,始能化腐朽为神奇,寓巧于拙。若能和他们任何一人决胜争雄,必是人生快事。”

  沙成功终于找到机会,狠狠的道:“这两人在洛阳亦是威名甚盛,可兄若碰上他们,会有多少成胜算?”

  可达志耸道:“半成都没有。”

  包括寇仲在内,各人对可达志的谦虚都大感讶异。

  沙成功哈哈大笑道:“如此可兄得小心快事会变成恨事。”

  可达志露出一丝充满嘲弄的笑意,淡然自若的先朝喜儿深望一眼,才向沙成功道:“二公子对武事始终是外行人,不明白武学不但讲求招式与功底,更重心法。小弟狂沙刀法的心法是‘败中寻胜’,此道理颇为玄奥,非是三言两语可解释清楚。”

  寇仲首先动容,他虽未能完全把握可达志所说的心法,但能以力图化败为胜的精神去和敌人交手,已非常特别。不由有点为徐子陵担心起来。

  喜儿露出崇拜的神色,这比可达志的说话,对沙成功造成更大的伤害,登时作声不得。

  梅洵大讶道:“可兄竟有此独门心法,难怪狂沙刀法令人人防不胜防,变幻莫测。”

  可达志若无其事的道:“小弟这套刀法是从大漠领悟出来,任何到过大漠的人都该体会到那是个充满死亡味道、不测和绝望的地方,而从绝处寻生机,正是败中求胜的至理。”

  喜儿赞叹道:“可爷说得很动人哩!”

  可达志像故意要气沙成功似的低头柔声道:“喜儿姑娘不是爱看杂耍吗?那边的杂耍刚开锣表演呢。”

  ※※※

  喜儿喜孜孜的点头,又道:“可爷请稍待片刻,喜儿想和莫先生说两句话。”

  徐子陵往找卜家兄弟,瞥见寇仲正和喜儿在说话。

  他只依稀记得喜儿当年的样儿,故一时间认不出长得更漂亮的她,正嘀咕为何会有美女看上寇仲现时这副尊容,冷不防有人拦在前方,哈哈笑道:“想不到竟碰上莫兄。”

  徐子陵愕然止步,赫然是突厥高手可达志,一时间他仍未习惯“认识”他,不由有点慌了手脚。

  常何和梅洵来到可达志身旁,常何还在礼貌上和徐子陵打个招呼,梅洵则嘴角含着一丝冷笑,一副看热闹和落井下石的样子。

  寇仲舍下喜儿朝他们走来,沙成功则乘机去向喜儿纠缠。

  四周的宾客以为可达志和徐子陵是朋友打招呼,并不察觉两者间的敌意。

  可达志见徐子陵怔怔的瞧着自己,大讶道:“莫兄不是心怯吧!”

  徐子陵恢复过来,心中剧震。

  凭着过人的直觉,他几敢肯定可达志是因知道今晚出手的人是他“莫为”,才会误以为他在心怯。这资料极为管用,因可由此断定刚才天策府内的人里,有李建成的内奸在其中,否则可达志理该没可能猜到出手的是他而非李靖。

  此事非常重要,必须立刻通知李靖。

  乾咳一声道:“可兄何出此言?”

  可达志亦是才智高绝之辈,立即察觉到说的话有问题,脸不改容的微笑道:“本人精于观人于微之道,且只是随便一句话而已。奉劝莫兄一句良言,良禽择木而栖,莫兄若选择错误,恐有不测的后果。本人若非对莫兄的剑法非常欣赏,也不会白费这□唇舌。”

  此时寇仲来到,呵呵大笑道:“可爷的中原话修养真好,出口成章的,小人万万不及。嘿!这位是……”

  常何道:“这位兴昌隆的莫为老师。”

  寇仲道:“我们早见过面哩!莫兄和家叔同名同姓,比同姓一家亲更要亲近,又这么有缘,找个机会我们定要碰碰头摸摸酒杯底。”

  徐子陵装作不认识梅洵般目光落到他脸上,梅洵傲然望往夜空,寇仲故意讶道:“梅兄不是与莫兄有什么过节吧!”

  梅洵冷然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有机会定要领教一下莫兄连可兄都要赞赏的剑法。”

  这番话充满火药味,气氛登时紧张起来。

  寇仲乾咳一声,正要说话,可达志截入道:“莫兄请考虑一下,勿要悔之莫及。”

  徐子陵哈哈笑道:“我莫为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从不知什么叫后悔。”

  说罢拂袖而去。

  梅洵发出嘿嘿冷笑,充满不屑的意味。

  寇仲低声问常何道:“什么事?”

  可达志盯着徐子陵远去的背影,微笑道:“今晚我可达志会令他明白什么是后悔。”

  ※※※

  “当!当!当!”

  廷宴的钟声,终于敲响。

  在近臣妃嫔和建成、世民、元吉三子陪同下,鼓乐喧天声中,李渊头戴龙冠,身穿皇袍,登上承天门楼,接受群臣宾客的祝贺,并说了一番应节的话。

  便场的气氛立时沸腾起来,当李渊从门楼退回太极宫,各类表演随即开始。有资格的人则鱼贯往太极殿赴廷宴。

  进入承天门,就是嘉德门,位于承天和太极两门之间,明显是为宫禁的安全隔断承天和太极两门的一道屏障。

  步出太极门后,左右建有钟楼和鼓楼。前方雄伟壮观的太极殿,气象万千的坐落在广场正北处。在满铺灰砖地面的广场中,用大石板在大殿前铺出一条道作御路,直抵殿门。

  太极殿乃是皇宫内最宏伟的建筑物,开阔十二间,进深十五间。最使人叹为观止是殿顶采单檐四坡式,斗拱出啕四层,构造简单中见复杂,实是美感和力学的结合。

  便阔的殿堂在北端设六张圆桌主席,能坐入这六席者当然是王族的人。东西两边安排入座,一切井然有序。

  徐子陵随天策府的人往太极殿走去,觑空找个机会向李靖说出内奸的事,李靖听得眉头大皱,却因不便说话,只点头表示晓得。

  长孙无忌来到徐子陵另一边,淡淡道:“莫兄和李将军很谈得来啊!”

  徐子陵知他细心多智,不敢轻忽,苦笑道:“长孙兄是误会了,李兄只是不放心鄙人的功夫吧!”

  李靖装作尴尬的道:“莫兄勿要多心,因事情关系重大,李某才好奇的多问上两句。”

  长孙无忌道:“据闻可达志那晚在上林苑与莫兄交手后,事后曾对人说,莫兄的身法比剑法好。小弟和敬德曾仔细推研他对莫兄这古怪的评语,仍是百思不得其解。莫兄是当事人,当比我们更能把握可达志这句话的含义。”

  徐子陵心中大懔,不由要对可达志重新作出评价。他当然明白这句话,指的是侯希白的剑招不能完全配合他潇洒玄异的身法,却不知因他用以应战的非是惯使的美人摺扇。但他怎可揭破?

  李靖道:“我们到一旁去。”

  为免阻碍别人,三人移步到太极殿广场的一角,继续先前的话题。

  徐子陵瞧着寇仲扮的莫神医在常何和梅洵左右陪伴下,杂在宾客中登上大殿的白石台阶,道:“那晚因有建成太子在座,鄙人不敢把剑法使尽,所以可达志才有这样的批评。”

  庞玉和尉迟敬德隔远见到他们,走过来打招呼,前者笑道:“是否在商量今晚的征恶大计,我们都要倚仗莫老师呢。”

  尉迟敬德神色凝重的道:“可达志的狂沙刀,恐只有宋缺的天刀才可稳胜他,即管寇仲的井中月对他,胜负仍属未知之数。所以莫老师切勿犯上求胜心切之忌,因为可达志不但韧力惊人,且最擅以坚攻坚,乃打硬仗的高手。”

  徐子陵心忖尉迟敬德认识的寇仲,只是洛阳时的“旧”寇仲,经过洛阳至今的一番历练,又得“天刀”宋缺苦心栽培点化,更与四大圣僧对仗过,今时的寇仲已非洛阳时的寇仲了。

  他当然不会因而轻敌。

  李靖道:“敬德放心,莫老师绝不会犯上轻忽的毛病。”

  长孙无忌讶道:“小弟有种奇怪的感觉,莫老师似乎一点都不把可达志放在心上,这是否无忌看错?”

  此时鱼贯入殿的队伍忽然一阵哄动,原来是尚秀芳来了,陪着她的正是红拂女,男男女女竞相争看她的风采,足见其惊人的魅力。

  见到李靖,两女朝他们走过来,惹来不少艳羡妒忌的目光。

  徐子陵趁两女尚未抵达前,向长孙无忌道:“我这人对名利看得很淡泊,今晚又不是要分出生死,所以没有把这事怎么放在心上,抱着事到临头才去应付的念头,并不像长孙兄所想的不把可达志看在眼内。”

  长孙无忌似对他颇有猜疑,虽因尚秀芳驾到不再问话,一对剑眉仍紧蹙不放。

  众人齐向尚秀芳亲热周旋。

  尚秀芳确是天生丽质,有倾国倾城的艳色,最动人处是她行立坐卧,均是仪态万千;一颦一笑,无不能颠到众生。

  当她来到众人面前的时候,包括李靖在内,无不被她从淡妆秀出来异乎寻常的迷人美态慑服得屏住呼吸。

  她若似含情脉脉的大眼睛滴溜溜的在众人身上打个转,最后停在徐子陵脸上,话却是向各人说的,微笑道:“秀芳生性好奇,见诸位讨论得兴高采烈,忍不住央红拂姐姐带秀芳过来聆听聆听。”

  镑人当然知她在说笑,她肯过来和他们寒暄应酬,不但令他们大感有面子,更是受宠若惊。

  庞玉笑道:“我们正研究今晚秀芳大家会否开金口,在廷上为皇上献上一曲?”在天策府诸将中,庞玉乃著名风流的人物,像这种语带调侃的话,绝不会出自尉迟敬德、李靖等人之口。红拂女代答道:“秀芳今趟是应皇上邀请来赴会,而非表演歌艺。”

  假若尚秀芳是应李世民又或李建成之邀来出席除的廷宴,是顺理成章的事。若邀请来自李渊,那他们的关系便大不寻常。徐子陵直觉感到其中非是因男女关系,而是与尚秀芳的母亲明月有关。

  尚秀芳的美目从庞玉移回徐子陵处,柔声道:“莫老师不但剑术高明,原来还是琴棋书画,无有不精的风流人物,秀芳尚未有机会讨教。”

  徐子陵大感尴尬,暗骂侯希白“不知检点”,但惟有把这暗含讽刺的恭维硬咽下去,更知尚秀芳私下留心“他”在青楼的史迹,说不定连与纪倩“鬼混”的事亦了如指掌。

  硬着头皮道:“鄙人只是陪我家二少爷到上林苑去凑兴趁热闹吧!”

  尚秀芳大有深意的瞟他一眼,以徐子陵的心胸修养,心神仍不由悸动。

  李靖道:“时间差不多哩!秀芳请。”

  众人往殿门瞧去,大部分宾客均已入殿,再不起行,便要迟到。

  尚秀芳亦不谦让,在红拂女陪伴下,领先朝太极殿婀娜多姿的轻移玉步。

  徐子陵正要举步,长孙无忌溱近道:“秦王嘱我提醒莫兄,只要莫兄能挡可达志十五刀,他会中止比赛,我们天策府已可争回颜脸。”

  徐子陵微笑道:“最好由皇上来终止比赛,那不是更有说服力吗?”

  言罢再不理长孙无忌,追在李靖背后去了。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98楼 发表于: 2007-09-11
第四章 太极夜宴
  寇仲步入太极殿广阔壮丽的空间,才发觉自己在长安是多么受欢迎,无论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都争着来和他打招呼攀交情。

  他忙个不亦乐乎时,梅洵拍拍他肩头道:“小弟要失陪哩!迟些再找莫先生喝酒作乐,由小弟作小东道。”

  寇仲愕然道:“梅掌门要到那哪去?”

  常何笑道:“梅掌门不是要到什么地方去,只是各有席位,暂且分手吧!”

  梅洵哈哈一笑,自行去了。

  常何扯着寇仲,往贴近主席的宴席走去,解释道:“建成太子占八席,秦王六席,而齐王则只有四席的配额,席位矜贵,梅洵只能坐到齐王的配席去。”

  寇仲明白过来,道:“小弟当然和老爷公子等坐入太子殿下的配席,对吧?”

  常何笑道:“你老哥是特别嘉宾,坐的是皇上的配席,到哩!”

  寇仲随他停步在东席外档的第三席,两名大官长身而起,道:“莫先生请坐!”

  寇仲定神一看,竟是刘政会和今天在四方楼见过,外事省的温彦博,连忙回礼。

  刘政会亲自为他介绍席上诸人,都是各部省的头号官员。

  他坐到刘政会和常何间,还有两个席位是空着的。

  谈笑两句后,寇仲忍不他问道:“谁人尚未来呢?”

  刘政会笑道:“这要问老温才成。”

  温彦博道:“一位是重要的外宾,礼貌上当然该由我们等他,而非让他呆等!小弟暂且失陪。”

  寇仲没有放在心上,凑近常何道:“这种宴会可把人闷出鸟儿来,究竟什么时候才可到外面玩?”

  常何为难的道:“我本以为你坐的是太子殿下的配席,溜起来没有那么碍眼,现在嘛……”

  刘政会见他两人交头接耳,好奇问道:“什么事?”

  寇仲苦笑道:“没什么,只是我的外游大计完蛋了。”

  ※※※

  同坐者都是天策府的高手,包括长孙无忌、尉迟敬德、李靖夫妇、庞玉、罗士信、刘德威。

  尚有四个空席,却不知留给何人,徐子陵不像寇仲,虽心中嘀咕,却清楚不宜询问任何人。

  幸好长孙无忌没有坐在他身旁,否则还要招架他的问题。

  爆娥太监为他们的杯子添酒,左边的庞玉叹道:“今晚不知谁家的幸运儿,能坐在秀芳大家的身旁。”

  大殿虽坐满人,但因此乃宫廷宴会,人人庄重自持,不敢喧哗,气氛克制严肃。

  红拂女低声笑骂道:“照我看秀芳的心早另有所属,玉公子勿要痴心妄想。”

  在座诸人无不动容,且亦不无妒忌之意。

  “玉公子”乃庞玉在天策府的诨号,闻言一震道:“那人才是真正令人既羡且妒的幸运儿,究竟此子何人,只要本公子把此讯传出,包保有很多人会找他拚命。”

  红拂女道:“此君姓甚名谁,请恕红拂未能提供,因为我只是猜想出来的。”

  长孙无忌兴致盎然的道:“在下虽没有资格作秀芳大家裙下之臣,但仍关心尚才女的终身幸福,不知大姐是从什么蛛丝马迹猜出尚才女心有所属呢?”

  红拂女道:“昨天红拂到上林苑探访她,见到她在笺上把‘长相思、长相忆;珠泪纷纷湿绮罗,少年公子负恩多’这几句诗词反覆写下十多遍,见我来到,还把笺子扔掉,若非深受相思之苦,怎会如此?”

  庞玉颓然道:“多谢大姐提点,这笺子绝不会是为我写的。”

  李靖忽然低声道:“看是谁人来了。”

  众人跟他眼光瞧去,只见一群人昂然人殿,其中两人赫然是东突厥的康鞘利和京兆联的大龙头杨文干。后者显然在长安的权贵间很吃得开,不断和东西两席的达官贵人打招呼。

  随在他们身后的是大仙胡佛和他的女儿胡小仙,想不到这对赌界的名人父女也在被邀之列。

  胡小仙经过时美目朝徐子陵瞟来,还抿嘴浅笑,一副得意盈盈的可恨神态。

  坐在徐子陵旁的罗士信奇道:“莫老师认识胡小仙吗?”

  徐子陵大感尴尬,只好含糊道:“只是一面之缘吧!”

  红拂女此时经推李靖一把,道:“世绩偕夫人来哩!”

  徐子陵听得心神一震,往殿门瞧去,果然是沈落雁小鸟依人般傍着李世绩朝他们走来,不由心中叫苦。

  ※※※

  寇仲忍不住又向刘政会探问跃马桥一带建筑的来龙去脉,正说得入味时,忽然在座诸人纷纷起立,正不知发生什么事,却见美丽的尚秀芳在今晚负责打点廷宴的太监头儿陈公领路下,翩然直趋席前。附近各席的人无不露出羡慕的神色。

  寇仲醒觉过来,慌忙学其他人般起立迎迓,暗忖尚秀芳可比任何大官巨富,更具有魅力。

  陈公公亲自为尚秀芳亲开椅子,请她入座,岂知尚秀芳竟道:“秀芳有一不情之请,可否改坐莫先生身旁,俾能向莫先生请教一些医学上的问题。”

  若换过寇仲是庞玉又或侯希白那类长相风流的人物,众人必猜是神女有心,但若是寇仲这位丑神医,自然没有人怀疑到这方面去。

  当下刘政正会近然让位,另两名小太监到来为尚秀芳朝迁席位,等尚秀芳安然在寇仲旁坐下,众人才纷纷回座。

  常何凑到寇仲耳旁说笑道:“小心老兄你的童身不保。”

  寇仲惟有以苦笑回报。

  尚秀芳立时成众矢之的,包括常何在内,人人争着向她奉承,而她亦是口齿伶俐,口角生春,绝不得失任何人。

  寇仲则像变成一个哑巴,不时偷眼朝殿门瞧去,先后见到李密、王伯当、晁公错、可达志等人入场。

  当他瞧见入场的是东溟公主单婉晶和她指定的夫婿尚明时,尚秀芳终于“撇下”席上诸人,凑到他耳旁轻轻道:“莫先生知否秀芳为何会给安排到这席来呢?”

  寇仲心知不妥,硬着头皮低声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众人以为他们在讨论医学上的问题,不敢打扰,各自捉对说话谈笑。

  尚秀芳道:“因为这是秀芳特别要求的。唉!你这人呢!差点给你骗了。”

  寇仲心中剧震,愕然往她望去。

  尚秀芳报以迷人的笑容,若无其事的道:“莫神医什么时候可抽空来为秀芳治病?”

  寇仲仍未弄清楚她“差点被骗”的真正含意,苦笑道:“秀芳小姐有命,小人怎敢不从,小姐什么时候要人,小人就什么时候向小姐报到。”

  尚秀芳“噗哧”娇笑,那对能勾魂摄魄的翦水双瞳滴溜溜的在他丑脸上打了个转,凑近把声音压至低无可低,但仍字字清晰,呵气如兰的柔声道:“新春佳节,少帅来上林苑陪秀芳过年如何?今趟可不要失约哩!”

  寇仲立时头皮发麻,完全不晓得在哪里露出破绽,竟给她识破自己的假面目,颓然道:“小人怎敢违命?”

  此时温彦博回来,领着的外宾赫然是东突厥派来作贸易的使节莫贺儿。

  蹦乐声起。

  大唐皇帝驾到,大殿近千宾客肃立恭迎。

  ※※※

  徐子陵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四个空席分别给两对夫妻填上,一对是徐世绩和沈落雁,另一对是单琬晶和尚明。

  听到“驸马爷”的称呼,徐子陵始知东溟公主单琬晶依照东溟派本身的安排,“纳”尚明为婿。难怪先前再会伊人,她表现得那么庄重自持,言谈间尽量避免男女之私。

  沈落雁美目深注他两眼后,装出不再留意他的神情,但徐子陵敢肯定她已看穿自己是徐子陵。

  单琬晶却因有“雍秦”这前科,虽有怀疑,仍不能断定,故眼神不住住他扫射,弄得他更是坐不安宁。

  虽说他从没有与两女发生过什么关系,又或谈情说爱,更早知名花有主,但如此面对面的看着两女成双成对的同席对坐,那种不好受的古怪滋味只有自己才知道。

  幸好此时李渊率领妃嫔、三子和皇亲国戚进场,一行浩浩荡荡的近百人,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他的苦况和压力因而得以舒缓。

  李渊诸妃中徐子陵唯一认识的是董淑妮,她的艳色绝不逊于其他妃嫔之下,紧跟在德妃和怪病罢愈的张婕妤之后,可见甚得李渊爱宠。

  李建成等亦各自领着妃嫔,依尊卑之序入殿,建成后是世民,接着是元吉,最后是李神通、李南天等李阀成员。

  ※※※

  寇仲的目光从李秀宁入殿后便离不开她,最令他悲苦的是柴绍公然伴在她旁,显是名份已定,才能在席位作出如此安排。

  到李阀诸人在六围主席坐好,殿内群臣宾客,在李渊最亲近的两位大臣刘文静和裴寂领头下,向李渊祝酒三通,令人殿的气氛登时热烈起来。

  李渊再说一番请各人不用拘礼、佳节尽欢的话后,百多名歌舞伎在纪倩的领导下从主席两侧的后殿门彩蝶般飘出来,在悠扬的鼓乐声中,载歌载舞。

  拌舞中的纪倩份外迷人,在众多歌舞伎的衬托下,尤能显得她出众的曼妙姿态。众女和唱下,她轻歌曼舞,声音甜美,虽及不上尚秀芳独特出众的风格,亦另有一番动人的韵味,难怪能成为长安最红的名伎。

  只见裙裾翻滚,长袖飘荡,纪倩婉转动人的歌声,能一顾倾城、再顾倾国的艳色舞姿,连李渊亦难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寇仲尚是初见纪倩,不由也把因李秀宁而来的愁思怅绪暂且放下,看得如痴如醉,耳旁忽然响起尚秀芳娇柔的声音道:“莫先生是否心动哩?”

  寇仲惊醒过来,鼻内充盈着这美女的芳香,忍不住随口反击道:“只有对秀芳小姐,小弟才会动心。”

  尚秀芳微感愕然,俏脸一热,白他一眼低声道:“又在骗人!”

  这次轮到寇仲一怔,暗忖难道尚秀芳看上自己,否则怎会有此女儿娇痴神态,更用这种口气语调和他说话。

  其他人正全神欣赏歌舞,并没有留心在这对男女间发生的小插曲。

  只听纪倩领唱道:

  花萼楼前雨露新,长安城里太平人。

  龙衔火树千重焰,鸡踏莲花万岁春。

  帝宫三五戏春台,行雨流风莫妒来。

  西域灯轮千影树,东华金阙万重开。

  一曲既罢,灯火倏暗,忽然众女手上变戏法般多出一盏彩灯,霞光耀射中百灯齐舞,在大殿的空间变化出千万种由灯火舞动轨迹所编织出的图案,人人看得目不暇给,叹为观止。

  当殿内灯火重明时,众舞伎已从来路退出殿外。

  喝采声震殿响起。

  寇仲席内另一位大臣高士廉边鼓掌,边向尚秀芳道:“秀芳大家编的这场舞曲,确是精采绝伦,教人佩服。”

  寇仲这才明白为何尚秀芳会住进上林苑,原来是为了训练歌舞伎以作这场表演。

  尚秀芳连忙谦让。

  爆娥此时流水般把佳肴美馔奉上席来,又是另一番的热闹。

  轮到李渊向众人祝酒,又掀起一派宾主尽欢的融洽气氛。

  另一边的徐子陵心有所感,暗忖若非大唐声势如日中天,今晚年夜宴的气氛绝不会像刻下般高张炽热。如非宫廷派系斗争不绝,大唐确有谁能与争锋之势。

  酒过三巡后,三百名雄纠纠身披战甲的禁军卫士,从正殿门操入,排成各种阵势,分持刀抢剑盾,表演一场充力学美感的“兵阵”

  比对起刚才旖艳的舞伎,又是另一番满阳刚味道,同样扣人心弦。

  “兵舞”既罢,李建成领着李世民、李元吉和其他王亲贵谓向李渊祝酒,再掀起另一个高潮。

  到平静下来时,李建成长身而起,朗声道:“我大唐自起兵太原,一直战无不克,究其因皆因能以武立国,又广揽各方贤材。今晚际此盛会,依我大唐传统,武试当不可缺,本殿下就抛砖引玉,派出长林军都尉可达志将军,接受挑战,点到即止,不论胜败方,两方各赏十两黄金,以为助兴。”

  殿内立时爆起一阵采声。

  徐子陵心中叫好,想不到这么快就可上场比武。

  在众人注目下,可达志长身而起,昂然来到殿前,向李渊下跪叩首。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399楼 发表于: 2007-09-11
第五章 廷宴风云
  直至身处局内,分坐不同席位的寇仲和徐子陵始设身处地的体会到御前比试的关系重大。

  李世民凭的是盖世军功,李建成凭的却是正式皇位继承人的身份。兼之得李元吉靠拢相助,形成互有短长的实力争持。

  在两大派系的角力中,最重要一环是争取敌对或中立的人投向自己的一方,而先决条件就是显示自己的一方占在上风。

  可是有李渊瞧着.两方人马总不能来个公开火并,于是只有通过这种御前比武的方式,以表现实力。

  天策府一方连输多场,不过仍只在平日较小辨模的御宴上发生,事后虽被太子党一方渲染传播,损害虽然严重仍不是决定性的。

  但今夜一众大臣与外宾聚首一堂,假若天策府一方再度败北,后果实不堪想像。

  难怪李世民如此紧张,事前亲自点将。

  在李建成口中,似乎任何人都可挑战可达志,事实上只是天策府有资格和敢于出战。

  果然李世民哈哈一笑,长身而起,向李渊禀告道:“王儿天策府新聘得客卿莫为,剑术超群,请父皇允准与可都尉作对比试。”

  殿内泰半人根本不知莫为是何人,见应战的不是头号高手李靖,无不露出兴致索然的神色,更有人猜测是李世民输不起这一场。所以才不让李靖下场。

  大殿静至鸦雀无声。

  站在殿中的可达志容色平静,一派高深莫测的从容姿态。

  李渊显然没想到李世民会派个名不见经传的客卿出来应付如此重要的赛事,立时眉头大皱,此时只见他左旁的张婕妤凑到他耳旁,说了几句话。

  李世民、徐子陵和寇仲同叫不妙时,李渊开龙口道:“莫为若非天策府的最佳人选,王儿最好另择人出战,今晚可非寻常宫廷宴会。”

  徐子陵往李建成瞧去,只见他脸露得色,至此深切体会到太子党和妃嫔党联合起来左右李渊的威力。

  连寇仲也感到他如与李世民掉转位置,亦会同样进退两难。假若他承认徐子陵是最佳人选.其他天策府的高手当然不是滋味。徐子陵一旦败北,等若天策府再无一人是可达志的对手。

  岂知李世民哈哈一笑,道:“孩儿行事,一向讲求兵法。孙子虚实篇有云:‘故形兵之极,至于无形;无形,则深间不能窥,智者不能谋。因形而措胜于众,众不能知。人皆知吾所以胜之形,而莫知吾所以制胜之形,故其战胜不复,而应形于无穷。’请父皇钦准莫为应战。”

  这段孙武的兵法,大意是说作战方式不应拘于一格,必须灵活万变,让别人看不出半点形迹。既无形迹,对方自是无法看破自己的虚实,纵使智者亦想不出针对己军的办法,甚至不明白因何被击败。所以最高明的战略,就是对应形势变化无方。绝不让对方看破虚实。

  李世民虽没正面回答李渊的问题,却暗示莫为正是令人看不破的一着奇兵。深合兵法之旨。

  比对下,人人都猜到李建成会派可达志下场。便是有迹可寻。

  李建成立时脸色微变.隐泛怒容,李世民这番话正命中他最致命的弱点,就是欠缺军功。而李世民则是现身说教,提醒殿内诸人他乃天下无双的统帅。

  当然,假若徐子陵不堪一击的惨败,李世民的什么虚虚实实之言只会成为笑柄。可是在这刻.李世民不但避过把天策府其他高手贬低的危机,更争回主动。显示出泱泱大度的统帅风范。

  寇仲听得心悦诚服。心中暗赞,更感到李世民与乃兄的斗争,已达表面化的情况。

  徐子陵却有更深一层的想法,适才长孙无忌明的暗的示意要他拣取稳守的策略.很可能是李世民的授意。李世民正是要激得可达志求胜心切,反发挥不出狂沙刀法的最大威力。说到底这并非生死决战,只要他能硬顶一轮,李渊可下令停止比武。

  全殿之人屏息静气,等着李渊的决定。

  李渊沉吟片晌。终点头道:“好:就如王儿所请。”

  在尉迟敬德等示意下,徐子陵昴然起立,移到可达志旁,下跪叩首施礼。

  李渊这时方记起曾见过此人,向他询问岳山的事,登时怜意大生,慈颜悦色的道:“原来是莫卿,莫卿虽谨记这只是比武试招,有朕亲自监督,钟声一响,不论任何情况,均须立即停手退开。莫卿只要有出色表现,不论胜败,足可令你名扬关中,朕亦会酌材起用,莫卿平身。”

  经李渊这番特别“关照”的话,徐子陵身价立时不同。

  寇仲则暗叫厉害,若李世民决定要徐子陵出战时。连李渊与徐子陵这关系亦计算在内.那李世民心思的精巧细密。必须重新估计。

  徐子陵卓然起立。

  可达志朝他瞧来,从容微笑,没有丝毫剑拔弩张的味道。

  徐子陵大为懔然,知道可达忘年纪虽大不了自己多少,但修养却到达炉火纯清的境界,故临场时丝毫不受外界影响,李世民激将的说话显然对他不起任何作用。

  这确是个非凡的对手。

  可达志还抱拳为礼,道:“莫兄请不吝赐教。”

  徐子陵回礼。

  由于依例除值勤的卫士将领外,谁都不准携带兵器进来,故两人须等待侍卫送来兵器。大殿内众人窃窃私语.嗡嗡声四起,话题当然离不开猜测谁胜谁负。

  常何收回审视徐子陵的目光,同温彦博旁的莫贺儿道:“次切大人对可都尉该比我们熟悉,比之跋锋寒,谁的赢面较高。”次切是莫贺儿的官衔。

  假如常何问的是有关徐子陵与可达志的胜负问题.谁都不会生出兴趣,皆因早断定徐子陵必败无疑,当然寇仲是唯一的例外。因他抱的是完全相反的信念。

  但常何问的是与新一代最顶尖儿的两大年青高手寇仲和徐子陵齐名的突厥高手跋锋寒,则无人不生出好奇之心,希望能从刚由东突厥来的莫贺儿口中听得一点端倪。

  寇仲尤其关心老朋友的近况,竖起耳朵倾听。

  莫贺儿微一错愕,笑道:“常大人这问题确难倒小弟,跋锋寒自入中原避难后,一直销声匿迹.据传有商旅在回纥听到关于他的事情,就是连续击败当地最著名的三位高手,又斩杀数名肆虐当地的马贼首领。这消息传回突厥,轰动全国。”

  寇仲心中欣慰,知道跋锋寒正作挑战毕玄前的热身武道修行。

  温彦博道:“这么说,次切对可达志和跋锋寒谁高谁低,仍不愿遽下定论。”

  莫贺儿点头道:“跋锋寒能击败‘飞鹰’曲傲,当然非是等闲之辈,但本人始终未曾目睹他的惊天手段,不宜作出评论。但他在年青一辈中肯定是可达志的最大劲敌。”

  众人均感他说话中肯.点头同意。

  莫贺儿的眼光像其他人般不受控制的落在尚秀芳的绝世玉容处。在寇仲的丑脸相映下,更显娇艳欲滴,我见犹怜道:“这种宴会比武,在我们处是家常闲事,还动辄流血收场,秀芳姑娘会否不习惯呢?”

  尚秀芳浅叹道:“到长安后,不习惯也变成习惯哩!”接着向寇仲抿嘴娇笑道:“有莫神医在,有人受伤亦不怕,对吗?”

  寇仲心中一动,正要说话.刘政会笑道:“兵器到!”大殿再度肃静下来。

  两名卫士分别把刀剑送给可达志和徐子陵,万众期待下,李阀传统的“廷比”终于开始。

  徐子陵和可达志接过兵器,同时向李渊致敬。然后往左右分开。

  可达志左手握鞘平举前方,背着徐子陵把狂沙刀从鞘内拔出.发出一下先声夺人,震慑全场的鸣响。

  两足微分,配合他挺拔如松柏的雄伟身形,确有不动如山,渊亭岳峙的气势。登时惹起一阵喝声,更添其威风。

  狂沙刀在大殿通明的灯火映照下,寒芒烁动流转,仿似具有灵性生命的巽物神器。

  徐子陵也不由心叫好刀。缓缓把剑从鞘内抽出来。

  殿内懂得兵器的人都瞧得直摇头,因徐子陵这把只是普通的精钢剑,比起可达志的狂沙刀实是差远了。

  天策府一方的人也看得心中愕然,料不到他用的竟是这么平凡的剑刃,恐怕挡不了可达志多少刀,便会硬给劈崩劈断。

  徐子陵却丝毫不理别人对他长剑发出的叹息声,把剑鞘交给侍卫后,掉剑细看,又以指尖扫抹剑锋,当移至尖锋尽处,嘴角飘出一丝笑意,从容道:“可兄请赐教。”

  可达志仍背向徐子陵,仰天笑道:“莫兄随便出招,小弟从不怕人从背后进袭。”

  这番话不但豪气干云.且隐含羞辱徐子陵的意味,摆出不把对手看在眼内的傲慢。

  可是徐子陵却绝不作如此想,这东突厥的年青高手从拔刀的一刻开始,巳向自己发动攻势,他如若因此动气,会跌入他布下的陷阱中。

  殿内众人,由大唐皇帝李渊到侍卫宫娥,无不感到那种风雨即临,高手对仗千钧系于一发的紧迫形势。人人屏止呼吸,全神观看。

  “叮!”

  徐子陵以指尖弹在剑锋处,发出深渊龙吟般的鸣响,凝而不散。接着腰脊一挺,整个人像突然长高了般,变得轩昂潇洒,自有其睥睨天下的气概。

  绝不比可达志有丝毫逊色。

  变化来得既突然神奇,又出人料外.充满强烈的戏剧性。

  可达志首当其冲,生出感应,只觉对方强大无匹的气势压背而来,若再背向敌人。会立即被迫往下风。

  一声长啸,可达志左鞘右刀.龙卷风般往徐子陵旋转过去。

  全场只寇仲一人晓得徐子陵借弹剑之音暗施真言印法,破去可达志莫测高深的起手招数。

  座上高明者如李渊父子、晃公错、李神通之辈.只看出徐子陵催发剑气,迫得可达志“变招”应付,而不能真正把握其中玄妙处。但巳对徐子陵这莫为观感大。

  徐子陵从大金刚轮印,变为不动根本印,灵台空明清澈.双目神光内敛,心如井中明月,无有遗漏的瞧着可达志住自已攻来。

  每一个旋身,都带起一阵充满节奏感和劲力的呼啸声,左鞘右刀,交又织出锋芒雷射,攻守兼备的罩网。奇异的劲气,以可达志为中心像沙漠刮起的狂暴风沙般,随着可达志的迫近,以雷霆万钧之势往徐子陵袭去。

  不论是否懂得武功.无不感到可达志已化为一个可怕的风暴核心,大有挡者披靡的威力。

  曾与可达志交过手的天策府诸将,又或曾目睹可达志先前出手的人,尚是首次见到可达志刀鞘并用,以这么奇异的身法展开攻势。至此才知可达志一直隐藏起实力。而徐子陵能迫得可达志全力出手,实是非常了得。

  最厉害处是可达志的每个旋转速度都有微妙的差异,教人难以预先掌握他攻势袭体的精确时间。

  可达志的狂沙刀法,分为“旋、吹、滚、卷、破”五诀,刻下使出的正是“旋沙”诀,像沙漠里的旋风般变幻莫测,使敌手无法捉摸。

  面对可达志进攻的徐子陵立时生出乾旱渴热的骇人感觉.大殿似被对方转化成一望无际的风沙,如此功法,换过其他人.确会生出望风沙而溃败的气馁失落感。

  徐子陵嘴角再飘出另一丝笑意。忽然往横晃错,当人人以为他要躲避时,又电射往前,长剑疾挑。

  “叮”长剑像一道闪电般迅疾无伦的射进可达志的刀网去,在肉眼难看得清楚的高速下,刀剑交击。

  接着徐子陵一个旋身,撮掌为刀,狠狠劈在可达志扫过来的刀刃处。

  两人同时旋开,当距离拉远至两丈许时,像约好般倏地止旋稳立,正面对峙。

  全殿爆起轰天喝采声。

  两人目光交击。似是全听不到喝采声,更像根本没有人在观战,彼此的眼中只有对手。寇仲看得热血沸腾,恨不得下场把徐子陵替换,如此厉害的对手,到哪里才找得到。

  可达志随手抛开刀鞘,任它掉往一旁地上,接着往前虎扑,狂沙刀依循一道弯旋的弧线轨迹,往徐子陵斩去。

  徐子陵暗捏印法,漫不经意的一剑扫出,全无花巧变化。

  就在刀鞘触地鸣响的刹那,可达志的狂沙刀同时被徐子陵长剑扫个正着。其迅疾可想而知。

  刀剑交击,两人同时虎躯剧震。

  可达志一声长啸.刀法一变.幻出流沙滚动般的刀浪,重重往徐子陵攻去,正是狂沙五诀中的“滚沙诀”旁观诸人无不看得呼吸顿止,透不过气来。

  两人变为近身搏斗,双方均是全力出手,不但动辄分出胜负,且会判别生死。

  徐子陵到此刻方真正领技到可达志的惊天功力,有如置身在狂涛怒飕之中,刀浪滚滚而来,无有穷尽。

  不过他早预占到可达志本领非凡。否则怎能与跋锋寒齐名东突厥。

  反之可达志因先前在上林苑交手留下的印象,从没料到对手能丝毫不让的接住自已全力的出招。

  徐子陵的以攻对攻,以坚攻坚,强大得有如洛阳,长安那种具最严格军事布置的坚固大城,任对方如何摧动狂风沙般的滚沙刀法,亦不能动摇其分毫。

  最令可达志骇然的是徐子陵的剑法表面充满轻灵飘逸的味道,实则剑剑重逾千钧,外虚内实,且剑法幻变无方,有若天马行空,招招匠心独运,去留无迹。如此剑法,他仍是首次遇上。

  众人看得连喝采打气都忘掉。

  “叮”徐子陵挑中刀锋。

  可达志的刀再“滚”不下去.惟有避开,再度回复隔远对峙之局。

  喝采声震殿响起。

  李世民和天策府一方的人这才松一口气,庆幸徐子陵挡过可达志这轮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寇仲亦松一口气,因看出徐子陵实已稍落下风,非因技不如人。只因他不惯用剑。

  众人目光不由望往李渊,看他会否借此停战之机,中止比武。

  可达志捧刀而立,在李渊作出决定前,长笑道:“痛快痛快,想不到莫兄高明至此,请莫兄再接三刀,然后小弟向莫兄敬酒赔罪。”

  这么一说,连李渊也不好意思下令停赛。

  徐子陵翻腾的气血,到这刻平复下来,心知接着来的三刀必定非同小可,微微一笑道:“可兄请刀下留情,让小弟就算输也不至输得太难看。”

  谁都知道徐子陵这番只是谦虚之词,故不会当真,更为他的气度心折。

  可达志微感错愕,有点尴尬的道:“莫兄说笑啦:小弟刚才施展的分别是‘旋沙’和‘滚沙’两种刀诀,接着来的就是‘卷沙’刀法,请莫兄指点。”

  说毕双目奇光大盛,刀收往后,全身衣袂拂扬.气势狂猛至极点。

  最奇异的是周遭的空气像停止了流动,空寂得像没有半滴风的茫茫大漠,空气还灼热起来。

  徐子陵露出凝重神色,全神戒备。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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