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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经典-《大唐双龙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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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88楼 发表于: 2007-09-11
第四章 舍身救友
        前方战士一声此喝,车队应声止步,挨坐在骡车内的寇仲和徐子陵你眼望我眼,均知发生了不寻常的事。
  今早天刚亮起程,到现在只赶得个把时辰的路,若非遇上特别的事,不该停下来。他们不敢下车看个究竟,怕拦路的是墩欲谷—方的人。跋锋寒行功正在最关键的阶段,任何惊扰可能令他难竞全功,所以两人份外小心。

  不片刻越克蓬来到车尾,寇仲揭开蓬布,问道:“什么事?”

  越克蓬脸色凝重的道:“前方以三根长木杆分别挂着三个刚斩下来的血淋淋的狼头,那是契丹呼延金威慑大草原的标记‘血狼印’,见狼头者若不立刻把所有财货留在狼杆旁,他们会把对方杀得一个不留。”

  寇仲皱眉道:“通常他们会在何时下手?”

  越克蓬道:“很难说。有时他们会立即动手,又或待你担惊受怕多天后,忽然杀来。”

  徐子陵道:“蓬兄有何打算?”

  越克蓬道:“想不到甫进燕原,就给呼延金缀上,现有只好提高警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寇仲和徐子陵均心叫不妙,在草原上无险可守,又要照顾跋锋寒和大批贺礼,只要对方来个千来二干人,四方八面的攻来,他们该怎办才好?

  寇仲把心一横,道:“我们到外面去驾御骡车,发现时好方便反击。”

  车队继续上路,寇仲和徐子陵以三匹宝贝马儿换掉骡子,坐到马车御者的位置,驾车随队前进,经过三个高挂杆上狰狞可怖又可怜的狼头,以两人胆色仍有怵目惊心的不安感觉。

  徐子陵取了送予跋锋寒的亡月弓,把所有箭矢随身携带,作好战斗的准备。

  燕原仍是那么嫩绿迷人,但车队的气氛已变成另一个样子,这批从车师不远千里到龙泉复仇的死士,人在高度戒备的状态下,再无先前轻松写意的神气。

  燕河出现前方,蜿蜒而去,越克蓬命令车队靠河而行,减去敌人从北方攻来的可能性。漫漫原野,除野生动物外,不见人踪。这并不能稍安众人之心,契丹的呼延金,室韦的深末桓和高丽的韩朝安,分别为大草原上恶名最着的三股马贼,向以来去如风、神出鬼没令人闻之丧胆,谁都不晓得他们会在何时何地突然出现。

  寇仲苦笑道:“想我两兄弟会有这么一天,竟像待屠的羔羊般提心吊胆的在等侯大限的来临。若可跟呼延金来场单打独斗,小弟折寿十年也心甘情愿。”

  徐子陵遥望前方,沉声道:“我们只能见步行步,这会是赫连堡后最艰难的—场硬仗,若真个抵挡不住,只有放弃财物,夺路逃走,待老跋醒来再找呼延金算帐。”

  经过无惊无险、但每人内心都是波涛汹涌的两个时辰后,车队再次停下。

  领先的越克蓬策骑奔到踞坐马车上的两人旁,道:“前方有密林阻道,我们是该提早扎营,还是趁尚有两时辰的阳光继续赶路?”

  前方一片密林沿河生长,地势开始起伏不平,在这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情况下,越克蓬对这片敌人能藏身的密林望而生畏,是可以理解的。

  寇仲断然道:“敌人迟早要来,且早来好过迟来,若我是呼延金,必不会在今晚我们背河可倚、严阵以待的时候来袭。而我们则要枕戈待旦,没觉好睡硬提一晚,到明早仍要面对现时进退两难的困境。”

  越克蓬道:“说得有道理,我们索性避开这个林区,连夜通过丘陵地带,说不定可把敌人摆脱。”

  徐子陵摇头道:“呼延金应在密林内。”

  越克蓬一呆道:“徐兄怎能这么肯定。”

  寇仲不想费舌解释徐子陵有过人的灵觉,道:“因为那是最佳伏击我们的地方,深悉此区的呼延金当然不会错过。”

  越克蓬豪气忽起,哈哈笑道:“来就来吧!我要教呼金晓得,我们车师人绝非好欺负的。”

  策马沿队而驰,以车师话下达命令,激励手下士卒,当他回到队首,车队偏离燕河,绕道往前。

  寇仲向徐子陵道:“蓬兄确是个人才,心地又好,我们怎都要设法保住他的命。”

  徐子陵叹道:“你保住他的命亦没用,假若人货两失,他怎样回去向国王交待,还不如殉职战死得光光荣荣。”

  寇仲皱眉道:“有什么两全其美之法,既可保住人,可不用损失财物?”

  徐子陵苦笑道:“希望来的只有数百人,我们就先来一个反扑,斩下呼延金的狗头。”

  太阳降至西边地平上,铺红缀绿的大草原蒙上一层淡红的霞彩,和风吹拂,像一幅刺绣风景的帛卷,内中却是危机四伏。

  一片无涯无际的寂静弥漫眼前广阔的天地,左方绿林连天,前路丘陵波纹般起伏延长,零星的树木点缀其间。

  两人苦思不得善法时,蹄声骤起,左方密林中冲出数之不尽、头扎黑巾、身披战甲的契丹马贼,漫山遍野地从半里外杀来,喊杀震天。幸而这边厢早有准备,立即结车为环形阵,战士躲在车后,弯弓搭箭,护着另一边的骆驼。

  忽然前方亦杀声喧天,一队马贼从丘陵后现身,分作两股,一股直攻队头,另一股绕击右侧,众人立陷三面受敌的劣局。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我的娘!他们最少有三千人。”

  这一仗如何能打?

  即使寇仲和徐子陵能杀出重围,跋锋寒、越克蓬所有人都要完蛋。

  看敌人惊天动地的骇人攻势,越克蓬等人人脸上血色退尽,他们面对的再不只是一股凶残的马贼,而是可倾国灭族的大军。凭他们区区百数人的势力,只能是螳臂挡车。

  契丹马贼不住迫近。

  寇仲忽然大喝道:“蓬兄!立即撤退,龙泉再见。”

  一鞭击出,三匹马吃痛冲出车阵,斜斜冲往敌人兵力最薄弱的东北角去,正是从密林和丘陵冲来的敌人中间位置。

  当连徐子陵亦像越克蓬般以为寇仲不讲义气、自行落荒逃走时,寇仲大喝道:“陵少!五采石!”

  徐子陵醒悟过来,腾身而起翻上车顶,叫道:“你去把货物扔掉!”

  寇仲道:“来不及啦!”两手各抓起一筒箭,背在背上,朝前扑去,落在带头拉车的千里梦上,一手张弓另一手取箭,连珠般朝两边的敌人射去。

  徐子陵立在颠簸疾行的马车上,稳如泰山的以两指捏着五采石,高举头上,暗守不动根本印,以真言的方法大喝突厥话道:“寇仲、徐子陵在此,谁敢来夺我们的五采石!”

  寇仲此人急智生的妙计确是不愁呼延金不来。

  首先寇仲在中原曾大败契丹另一大酋摩会的儿子窟哥,斩杀以百计的契丹人,与契丹族结下深仇。其次五采石乃契丹人从靺鞨人手上抢来保管多年,成为胜利荣辱的象征,意义重大,绝不容重落靺鞨人手上。更何拜紫亭得石后将更能名正言顺成为靺鞨诸族的君主。

  相比之下,吐鲁番诸国的贺礼只是一件小事。

  所谓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呼延金并不晓得马车有个不能移动的跋锋寒,只知若让两人杀出重围,落荒而去,再把他们截着将是难比登天。且白昼时间无多,黑夜即临。

  果然敌阵中大喝之声传来,发出命令。两人虽听不懂契丹话,但只看敌骑全体掉转马头往他们追来,便知已成功了一半,余下的一半就是如何杀出重围,再摆脱敌人。

  这是近乎不可能的事。

  无论干里梦三匹良马如何神骏,在急赶一天路后,兼拖着装满半车的布帛,怎都快不过在马背上长大的契丹马贼。

  可是两人再无别的选择。

  徐子陵一个翻滚,灵如猿猴般从车尾翻进车内,跋锋寒正安然酣睡,茫不知两人正面对生死关头。

  徐子陵抓起一匹布,待要掷出车外以减轻马儿负担,忽然心中一动,两手抖开长达两丈的野麻布。

  马车正逆风而行,两丈长的麻布在车尾飘出,仿如马车忽然长出一条大尾巴,被风拂得狂飞乱摆,“拂拂”作响。

  此时左方的敌骑潮水般涌来,徐子陵运劲放送,长布像一堵墙般横扫草原,刚好把冲来的五骑连人带马罩个正着,立时人仰马翻,累得后面的来骑纷纷失蹄,撞到一块了。

  徐子陵生出希望,心忖这战术岂非一举两得,既可却敌又可减重,忙依法施马,麻布战术迅速开展。

  一边控制马车一边杀敌的寇仲在前方也忙个不亦乎。

  双方都在与时间竞赛,看究竟是契丹马赋能先一步合拢,截断马车的去路,还是马车能在敌人合拢堵截前从缺口逃出去。

  假若寇伸手上的不是灭日弓,威力强劲,敌人肯定可以冲近,射杀三匹良马,达到目的。

  寇仲哈哈一笑,马车偏离左方的敌人,控着千里梦靠近本从丘陵区冲来,现变为由右前方斜斜杀至的队尾兵力薄弱处冲去,劲箭不断射出,狠下心不射人而射马。战马纷纷倾翻倒跌,后面收势不及的来骑纷纷被绊倒,连锁反应下敌骑立时阵势大乱,难以全速拦阻击!

  转眼间马车突围而出,所有敌人变成从后方追来。

  徐子陵大喝过来道:“你负责控车,只要车子不翻倒,我们便成功啦!”

  又一幅长麻布送出,热能生巧,麻布缠上整排近十骑的敌人马足,马儿失蹄,鞍上人立往前抛跌,无一幸免。

  马车冲上陵坡去,当越过丘顶,往下狂冲时,太阳终没及地平下。

  马车藏在丘陵山区深处一座密林内,总算暂时躲过追兵,却未脱离险境。

  三匹马儿口吐白沫,若再硬撑下去,必虚脱倒毙。

  部份敌人赶越他们,变得四面八方全是敌人,若非丘陵区森林广阔,且在深夜,他们又故意采迂回曲折的础线,恐怕早被敌人跟着车轮的痕迹迫到这处来了。

  但到天亮时,他们将优势尽失。

  火把的光影和马嘶人声在山丘另一边远去,两人稍松一口气,同时心知肚明,下一刻可能不会再有此好运。

  寇仲道:“假设你是呼延金,来到这里只找到一辆空马车和三匹马儿,会怎么想呢?”

  徐子陵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使的是疑兵惑敌之计,令呼延金以为他们弃下车马逃去。摇头道:“就算战死,我绝不会舍下马儿的。”

  寇仲道:“它们是三匹第一流的骏骥,呼延金会将它们据为已有,那我们就可待老跋醒来后,再把马儿要回来,顺便斩下呼延金的狗头向大小姐交差。”

  人声火光由远而近,直冲他们所在的密林缓缓走来,今次看来应是避无可避。

  徐子陵叹道:“若呼延金老羞成怒,杀掉三匹马儿泄愤,我们岂非后悔莫及。”

  寇仲搂他肩头道:“陵少先答我一个问题,假如我们出手硬拼,有多少成胜算?”

  徐子陵没好气道:“当然是力战身死的结果。”

  寇仲道:“这就是啦,我以寇仲之名作担保,如呼延金手下毒手杀害我们的宝贝马儿,我们就立即反击,直至干掉那呼延金为马儿报仇后才逃走。无论成功失败,总算对老跋有个交待,即使不幸战死,由于呼延金并不晓得老跋的存在,他老哥说不定可逃过此劫,日后为我们雪此仇辱。”

  敌人已来到密林边缘处。徐子陵终被打动,道:“好!就依你之言。”

  两人付诸行动,拣得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以野麻布在近树顶处匆匆扎起摇篮般的吊床,再以麻布作担架,将跋锋寒送上吊床,刚藏好身子,敌人叫嚷声起,发现马车。

  片刻后树下周围火光处处,数也数不清有多少个人。

  两个瞧得头皮发麻,若没有跋锋寒,他们突围逃走是游刃有余,力拼则必死无疑,顶多只能望找得呼延金陪葬。不过此人既能横行大草原,做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仍未伏诛,本身当然是武技强横,手下亦当有能人高手。

  叫嚷声忽然收敛。

  十多骑急驰而至,至马车停处而止。

  一阵尖锐难听的声音说了一番他们听不懂的契丹话后,完全出乎两人料外以汉语道:“梁公子!你说此事是奇怪,这三匹均为上等战马,这两个小子为何舍下马儿走呢?照我看有这三匹马儿至少可多跑百来里路。”

  另两人有点耳熟的年青男子声音回答道:“他两人中原多次被人围攻,都是凭轻功逸走,我猜他们是怕留下蹄痕,故弃马不用?呼延大帅以为如何?”

  呼延金咬牙切齿的道:“我操他们的十八代祖宗,任他们逃到天脚底亦要上去将他们碎尸万段。”

  寇仲握上井中月刀柄,只要呼延金下令杀马,立即扑下去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那梁公子冷笑道:“在塞外他们人生路不熟,能逃到哪里去?就算大帅肯放过他们,深末桓夫妇和别勒古纳台亦绝不容他们把五采石送去给拜紫亭。更何况窟哥亦在广征勇士,务令他们不能活着回中原去。我们只须全速赶到草原区,任他们的腿如何快,在长途拼力下必要输给马腿。”

  寇仲虎躯微震,凑到徐子陵耳旁道:“是梁师都的犬子梁舜明。”

  徐子陵为之愕然。

  他们与梁舜明只有一面之缘,却闹得很不愉快。当时他们只是两个初窥武道的无名小卒,在被杜伏威胁持的情况下,遇上梁舜明与卢陵沉家的人结伴同行。

  照道理梁师都是颉利的走狗,契丹则希望扩展势力,梁舜明和呼延金没道理会走在一道,然事实如此,其中该有他们不明白的因由。

  呼延金枭笑起来,充满冷酷残忍的意味,道:“好!我们就看这两个狡猾胆怯的小子能逃多远。”

  又道:“这三匹战利品,就送公子一匹如何。”

  梁舜明连忙道谢。

  两人松一口气,晓得呼延金不会杀害马儿泄愤。

  呼延金以契丹话发下连串命令,号角声闪起,敌人迅速离开。

  两人不约而同的朝躺在身旁吊床上的跋锋寒关心的瞧去,同时狂喜。

  跋锋寒两眼张开,射出前所未见的异芒,嘴角逸出一丝冷酷而充满杀机的笑意。

  换日大法,终能偷天换日般从死神手上把他抢救回来,且功力尤胜从前。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489楼 发表于: 2007-09-11
第五章 火烧长蛇
      三人伏在丘陵区东端边缘的树林内,遥观呼延金的营地,在阳光反照下,营帐向阳的—方被染上红霞,另一面在草原上拖出一道道长长的影子,有种难以说出来的凄迷之美,也格外显得温柔,只可惜这些营帐的主人却是视打杀抢掠为家常便饭,泯灭人性的马贼。
  寇仲的心情因跋锋寒死而复生,功力尽复转为欢畅。更回夏自信,微笑道:“营地只有四、五百人,其它人该是劳师动众地遍踏草原搜索我们,真的可笑至极。”

  跋锋寒答非所问的淡淡道:“我败啦!哈!我终尝过真正的败仗。”

  徐子陵微笑道:“没有此败,你将永远胜不过毕玄,此人武功之高,已达夺天地造化的登峰造极境界,我们三人虽各有一拼之力,但最终亦必败无疑,可作定论。记得那趟你差点给曲傲夺命,而那正是你能击败曲傲的契机。曲傲错在没能把你杀死,毕玄亦犯下同一错误。”

  跋锋寒叹道:“死而复生的滋味确令人深刻难忘,现在我可置生死于道外,因为我已看过死亡的真面目。现在我旧有的武功底子因换日大法而演化成新功法,就名之为‘偷天大法’,斩玄剑亦易名作‘偷天剑’,代表一个全新的我。”

  寇仲喜道:“偷天当然比斩玄好得多,把马儿抢回后,我们过两招瞧瞧,看你的剑法如何偷天换日。”

  跋锋寒冷哼道:“何用待至取回骏马后,待会我跋锋寒斩下呼延金的臭头时,你将可亲眼目睹小弟的新变化。”

  寇仲一把搂紧跋锋寒肩头激动的道:“只看你惨败后信心竟比以前有过之无不及,便知老哥的偷天剑法非同小可。不过信心归信心,你若要强攻入营,仍须三思。”

  跋锋寒微笑道:“陵少怎么说?”

  徐子陵耸肩道:“不能力胜,就要智取。把没可能的变成可能,都是脑袋想出来的。”

  寇仲欣然道:“既然陵少也赞成来场屠营,小弟怎不奉陪。今仗就由老跋发号施令,我们两个当他的马前卒。”

  跋锋寒忽然岔开道:“毕玄晓得我竟死不去,对他的信心会造成怎样的打击呢?”

  他们正守待黑夜的来临,以便更成功避过放哨的守卫,潜至敌营近处。故心情极佳,且有闲暇,不由谈兴大发。

  徐子陵道:“他将无法把握和明白为何你不但死不去,且功力倍进,势将在他圆通的心灵种下失败的种子,就像石之轩的不死印法,再非没有破绽。”

  寇仲赞赏道:“说得透澈,所以我们必须把老跋练成偷天大法一事绝对保密,不可让第四个人晓得。”

  跋锋寒道:“给我一年时间,我必可雪此恨。”

  接着目光扫过营地,道:“呼延金再非—般马贼,而是因抢掠不断壮大,成为能在大草原上举足轻重的武装部落。趁此良机,我们顺手把他们歼灭,正可除—大患。只要杀死呼延金,下面的人将谁也不服谁,必闹至四分五裂,—蹶不振。其它受尽欺凌的民族,会群起攻之。”

  寇仲虎目精芒电闪,道:“如何下手?”

  跋锋寒道:“只要找到三匹马儿,就是呼延金的帅帐所在,呼廷金生性狡猾多疑,不会像颉利般让人一眼就察知他的营帐在哪个位置。”

  徐子陵头痛道:“这里有二百多个营帐,约二十个一组,每组间有过千步的距离,摆成长蛇形的阵势,深合兵法,我们如何能沙中淘金般找得三匹马儿,探出呼延金主帐所在?”

  跋锋寒微笑道:“看我的!”嘬气发出夜枭般的呜叫,远传过去,吓得两人一跳。

  马嘶传来,三人循声瞧去,只见左端第三组营帐中跋锋寒的爱马塔克拉玛干昂首而起,狂嘶回应。由于它被缚在营地旁的大群战马中间,不是昂首嘶叫,很难发现所在。

  两人提心吊胆地瞧着,见敌人并不在意后,寇仲道:“这一招真历害,呼延金恐怕到阴曹地府后,仍不知我们为何能找到他。”

  徐子陵点头同意,若摸不清帅帐所在,凭他们三人之力,确是无从入手,现在整个形势登时变成另一个局面。

  寇仲忽又皱眉道:“呼延金对我们恨之入骨,会否按不下,亲身离营去搜索我们?”

  跋锋寒道:“正因深恨我们,他才要留在此处养精蓄锐,让马和人有机会好好休息。待手下发现我们踪影,以烟火或信鸽传回消息,他立刻可全速赶去。假若我们靠两条腿不停留地越过山区,逃到这边来,此时该累得走不动啦!”

  寇仲沉声道:“就让我三兄弟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保证他毕生难忘。”

  太阳终沉下去,黑夜笼罩大地,营地簧火处处,烤羊肉的香气飘送到这边来。

  跋锋寒道:“趁敌人忙于吃喝的当儿,我们先用箭除去外围放哨的几个小贼,但必须一箭致命,不让他发出声音,然后来个火烧长蛇营,把篝火烧红的柴枝火种投往营帐,尽量制造混乱,我们再混水摸鱼把呼延金干掉。”

  寇仲笑道:“你是否想重施故技?”

  跋锋寒欣然道:“以凿穿击分散,以快制慢,才能以少胜寡。记着不要贪心,只要抢回马儿,斩杀呼延金,便完成今战的目标。”

  寇仲笑道:“这还不算贪心吗?走吧!”

  “嗤”!

  弓弦轻响,两校劲箭分别从灭日亡月两弓射出,横过草原,贯穿两敌咽喉,两人一声不响往后翻跌,倒在营地灯火外的暗黑中。

  三人扑将出来,展开身法,魅影般迅速往呼延金所在那组营帐潜去。

  呼延金的马贼把注意力全集中往平原一方去,这方的戒备只是虚应故事,且哪想得到被三人摸清虚实!又胆大包天至以三个人硬撼他们近千的军力。

  倏地跋锋寒加速前掠,二十多名在营旁烧烤进食马贼发觉有异时,偷天剑已至,近半人未及取得兵器,惨给跋锋寒斩杀,其它的亦给尾随而来的寇仲和徐子陵杀个气断身亡。

  营地内的马贼始惊觉被袭。仓促迎战。

  寇仲和跋锋寒毫不停留的杀进营地,徐子陵则取簧火烧成火炭的柴枝,以漫天花雨的手法投掷敌营。

  不论跋锋寒或寇仲,因被呼延金把马儿抢去,都是一肚子怒气,见马贼蜂拥迎战,怎会留情,疾扑上去,见人就杀。

  寇仲厉喝道:“呼延金何在?滚出来受死!”

  一刀劈出,凌厉无匹不在话下,最要命是贯注上十成螺旋劲,领头的小头目连人带刀给他劈得离地往后抛掷,命陨当场。

  跋锋寒比以前更是势不可挡,偷天剑硬是挑开敌盾,顺势溯胸而入,再飞起一脚,踢得敌尸撞在后方拥上的敌人处,来援的敌人东倒西歪,阵脚大乱。

  但突然间前后左右全是凶悍的马贼,喊杀震天,剑斧纷往他们招呼侍候。人人双目血红,务要置两人死地。

  寇仲和跋锋寒却是夷然不惧,一刀一剑,所到之处伏尸遍地、染红嫩绿的春草。

  不断有营帐起火焚烧,徐子陵展开另一套战术,凭着提纵之术,一时跃上营帐顶借力,下一刻则来到另一篝火处,以脚挑起炭火投袭营帐,接又腾空而去,趁乱成一片的当儿,随处放火捣乱。务令敌人摸不清他所攻,故亦无所守。

  早前几个被放火的营帐熊熊燃烧,冒出大量浓烟随风飘散,弥漫营地所在的大片草原,予徐子陵极大行事的方便。他的破坏从一端蔓延往长蛇营阵的另一端,一时人喊马嘶,离帅帐较远的马贼还以为有大批敌人来施夜袭,竞相奔走,狼狈不堪。

  虽有另一批人追杀徐子陵,却全无截停他的办法。“蓬蓬”两声,两敌即应拳喷血倒地,徐子陵横闪至另—簧火处,火炭又像烟花般溅弹上夜空,往四周营地投去。

  烟屑时浓时薄,敌我难分下,寇仲和跋锋寒浑身浴血杀至帅帐所在处,模样虽骇人,但身染的鲜血大多来自敌人,本人只是些许皮肉之伤,他们功力高绝,又懂避重就轻,即使敌刃临身,亦不能造成严重的伤害。

  前方一声暴喝,呼延金的声音厉喝道:“你们敢情是活得不耐烦哩!”

  跋锋寒和寇仲立时大喜,前者喝道:“少帅取马!”

  他则人剑合一朝前疾冲,全不理会攻来的敌兵,所到处马贼东倒西跌,倏地一群人正面迎来,其中一人长发披肩,身披枣红色战袍,内穿战甲,腰束钢索,面容狰狞,正是契丹恶名最着的马贼头子呼延金,却不见梁师都之子梁舜明。

  “咣”!

  挡路的贼将施出硬架手法,砍中跋锋寒的长剑,却只挫退两步,显示出不凡的身手。

  杀到此处,尚是第一次有人能在硬碰硬挡下不受伤。

  两斧一枪,从左右侧杀至,令他无法对前面的顽强敌人施展杀手。

  身后更不知有多少件兵器朝他招呼。

  跋锋寒厉啸一声,腾身而起,顺势环视形势,整个营地全陷进火焰浓烟内,处处人奔马走。忙收摄心神,一落而下,向被拥在各贼将间的呼延金扑去。

  寇仲此时落在千里梦的无鞍马背上,爱马认得主人,跳蹄喜嘶。万里斑和塔克拉玛干分别被缚在两旁,井中月划出,割断三条系索,更不停留劈在一名攻过来的敌人长刀处,敌刀立断,胸口血光乍现,颓然倒地。

  寇仲趁此敌人主力被跋锋寒牵制住的良机、嘬唇吹哨,命万里斑和塔克拉玛干跟在千里梦后,一马当先地向另一边杀去,挡者披靡。

  此际浓烟掩眼之时,马贼发觉到他是敌非友,但井中月早迎头劈下。

  “锵”!

  呼延金的长枪绞击而上,堪堪架住跋锋寒的偷天剑,跋锋寒借力弹起,呼延金两旁立即腾起三名贼将,两刀一斧猛攻而至,使跋锋寒难再施杀着。

  呼延金双脚竟陷进草地内近三寸之深,面色转白,受了内伤。

  此一剑乃跋锋寒全身功力所聚,意图取他狗命,当然是疾劲凌厉至极点。

  跋锋寒眼见呼延金仍屹立不倒,不由暗叫可惜,想不到呼延金武功如此高明,已知错过唯一能杀死呼延金的难逢机会。

  “哇”!

  呼延金终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差点坐跌地上,用契丹话狂喝道:“快给我杀死他!”

  跋锋寒亦给他在硬架时的反击之力震得气血翻腾,不过三脉七轮之气运转,立时恢复过来,偷天剑命中最先攻上来的大斧,借力横空而去,同时发出尖啸,通知徐子陵立即撤退。

  跟着足点在未着火的营帐上,一个翻腾,无惊无险落在紧随寇仲身后的爱驹秃背上,大喝道:“呼延金听着,我跋锋寒必亲手取你狗命,就此立誓。”

  喝声传遍变成火场的营地。

  两人三马,势如破竹的眨眼间离开放营,朝东北黝黑的草原驰去,身后是遮天蔽月的火光浓烟。

  徐子陵流星赶月的追来,飞身上马,三人纵声大笑,畅快非常。

  以百计的敌骑从后追来,却只能是虚张声势。

  跋锋寒迎风大叫道:“希望呼延金窝囊得会被火活活生烧死。”

  两人当然晓得他在说笑。

  寇仲大笑道:“到什么地方去配马鞍呢?”

  他们施展人马如一之术,将追兵远远抛在后方,只能见到被马蹄踢起的飞扬尘土。

  跋锋寒道:“在契丹和室韦交界处有道大河名黑水,那是两族聚居的处所,我们就到那里碰运气。”

  大笑声中,三人没进草原的暗黑里。

  在长着长草和树丛的疏林区,一道小河像和人捉迷藏似的在大地蜿蜒而过,流往一个梦一般静静躺在草树间的小湖泊去,随着日光从沉睡中苏醒过来,鸟儿在飞翔歌唱、充满清晨的生气。

  跋锋寒、寇仲和徐子陵三人在湖内畅泳,洗涤衣物,失而复得的三匹马儿则在湖旁喝水吃草。

  折腾整夜后,份外感到此刻的畅快珍贵。

  寇仲道:“深末桓不是颉利的人吗?而颉利则支持拜紫亭立国以打击突利,为何呼延金说深末恒会来抢五采石呢?”

  跋锋寒正努力洗去身上染上的血渍,闻言耸肩道:“这个很难说,深末桓终非颉利的直属手下,不听话亦不出奇。五采石就像和氏壁般成为君王的象征,谁不想据为已有?”

  徐子陵道:“有什么方法可把深末恒诱往某一处去,再加斩杀,那就可为箭大师了却心头之恨。”

  跋锋寒道:“深末桓凶名尤在呼延金之上,且非常狡猾,恐不易中计。”

  寇仲笑道:“只要他心切得到五采石,哪怕他不中计,我们就来个横行大草原,去到那里打到那里,故意张扬,他和木珍这对夫妇档自然要来寻我们夺宝。”

  又晒道:“他们的来去如风,怎及得我们的来去如电。”

  跋锋寒欣然道:“既然少帅有此打算,我们不如到花林,那是黑水南岸最有规模的墟镇,由突利、窟哥的爹摩会和南室韦的大酋清木瓜分管治权,远近各族的人到那里作交易,等若另一个燕原集。由于这微妙的形势,谁都不敢带大批人马到那里搞事,正是诱敌的最好所在。”

  寇仲道:“花林离龙泉有多远。”

  跋锋寒道:“只是十来天的马程,那处的鱼儿特鲜美,保证少帅可大快朵颐。”

  徐子陵道:“不知会否能在那处遇上越克蓬?”

  跋锋寒点头道:“机会很大。”

  三人忽有所觉,朝西望去,草原边际隐见尘头。

  寇仲嘀咕道:“真扫兴,想睡一觉也不成。”

  跋锋寒悠然道:“你该感谢他们才对,这么多活靶子送上门来,给你练箭。”

  三人同声大叫,扑上湖岸,迅速穿上湿衣,既难看,感觉更不好受。

  寇仲道:“到花林定要买几套新衣服。”

  跋锋寒晒道:“你当是洛阳长安吗?哪来现成的衣服,只能重金找人度身定做。”

  来骑已清晰可见,约有百余骑,正是呼延金的马贼。

  徐子陵道:“杀退敌人后,少帅不是就可以大睡一觉吗?”

  跋锋寒张开亡月,道:“今次是射人不射马,他们抢人财物夺人性命,我们好该以牙还牙,把他们夺来的健马去换新衣鲜鱼,并补充箭囊。”

  劲箭横空而去,命中领头的一名马贼。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490楼 发表于: 2007-09-11
第六章 松花江畔
      经过五天的旅程,三人赶着四十多匹从契丹马贼抢回来的优良战马,离开大草原,进入变化较大的山区,沿途尽是疏密有致的原始森林,覆盖着高低起伏的山野,林荫深处清流汨汨,偶尔更可见到平坦的草野,春风吹拂下树声应和,令人神舒意杨。
  寇仲笑道:“我现在才明白大草原的民族为何这么有侵略性。”

  跋锋寒皱眉道:“不要一竹篙打掉一船人。大草原上有很多爱好和平的民族,与世无争。”

  寇仲正容道:“这并非恶意的批评,请你老哥告诉我,只想与世界无争,乖乖放牧的,是否较弱小的草原民族?”

  跋锋寒无言以对,苦笑道:“大概是这样吧。”

  徐子陵道:“少帅你究竟明白了什么?”

  寇仲道:“初抵大草原时,人人都会被大草原的壮丽景色震撼,但习惯后会有点单调乏味,且有种策马狂驰,直奔至天地尽头,看看会有什么不同变化的感觉。像现在我们来到东北的山区,感觉上便很新鲜,且燃起继续追求的欲望。我所谓的侵略性,就是从这种倾向发展出来的。特别是像颉利般,手上有超过十万的劲旅,自然会想看到这像潮水般的大军,横扫天下的痛快感受。所以自古以来,草原的霸主都会向草原外的天地扩展,南是我们中土,往西是波斯、吐火罗、大食等国。天竺因有马儿不能逾越的高山所阻,故保得平安,往北则是终年冰封的不毛之地,不宜用兵。”

  跋锋寒道:“你这分析颇为透彻,我要稍作补充,游牧民族自古养成逐水草而居的特性,毕生就在寻找富饶和令生活更丰足的地方。或者是基于这种特性,所以他们变得不住进犯别族的土地。我们善攻,你们善守,长城就是这么来的。”

  山势变化,穿出两山夹峙的一座幽谷后,眼前豁阔,长斜坡下草地无垠,林海莽莽,草浪中隐见营帐土屋,既有种青棵、春麦、胡麻的田野,也有大群放牧的牛,展现大草原外另一种半农半牧的生活景像。那些土屋就像土制的帐蓬。

  他们生出重回人间的曼妙感觉。

  徐子陵欣然道:“花林在哪个方向?”

  跋锋寒勒马停下,居高望远,指着北面远处悠然躺卧山林间的大湖,道:“那是松花湖,过湖后再走十多里是松花江,据说水流从长白山直流到这里来,与嫩江汇流后形成松花江。”

  两人用足眼力瞧去,松花湖沿山势伸展,曲折多变,渔鹰忙碌地盘飞其上,碧波盈盈,映照十多个搭在湖岸色彩缤纷的帐篷,风光旖旎,看得人心旷神恰。

  虽是春末之际,天气仍是清寒袭人。这区域的树木种类繁多,樟子松、红松、落叶松和榆树等互争高低,色彩斑驳,绚丽灿烂,几疑是人间仙境。

  寇仲和徐子陵看得叹为观止。

  跋锋寒续道:“沿松花江再走四、五里,就是花林,每个交通方便和特别富庶的区域,都会有这么一个人和货物集散的中心,一切依大草原规矩办事。”

  寇仲道:“什么是大草原的规矩?”

  跋锋寒呵呵笑道:“大草原的规矩就是各师各法,不论驯鹿猛虎、野牛饿狼,各有一套生存的办法。说到底是强者为王,不是人家对手就得学晓跑快点,又或像狼般联群结队,抗吓外敌,少帅明白吗?”

  寇仲大笑应道:“完全明白啦!”

  跋锋寒策骑驰下山坡,领头而去。

  花林集位于松花江南岸,江面宽阔平静,集区丘陵起伏,像统万那种形式的土屋零散广布数十里的范围,营帐处处可见,土屋灰黄,以靠近江流处最为密集,形成花林集的唯一大街。

  江面浮着十多个木筏,渔人撒网捕鱼。

  岸上人马往来,热闹处不比燕原集逊色。三人进入市集的范围,由于他们赶着四十多匹有鞍的战马,惹得各族人侧目谈论,更何况寇仲和徐子陵是罕见的汉人衣着。

  寇仲叹道:“确是个别有景致的地方,待会要找什么鲜美的鱼儿来吃呢?”

  跋锋寒欣然道:“鲢、鲫、鲤、青鳞等任君选来,小弟只嗜青鳞,肉质鲜美至极,故定要重温旧梦。”

  徐子陵对饮食一向随便,关心的是别的事,问道:“我们带这么多匹马儿,行动不便,是否可立刻卖掉?”

  前方大批牛羊,由十多个牧人赶往集东的墟市,塞挡道路,迫得他们只能尾随缓行。

  跋锋寒苦笑道:“坦白说,小弟从未做过这类买卖,只是想当然地以为在墟市贱价出售,该可轻易脱手。”

  寇仲兴致勃勃地道:“我们之所以干此买卖,为的是要张扬其事,索性以一钱碎金卖一匹,包保可立即轰动整个花林集。”

  又问道:“做衣服的在什么地方?”

  跋锋寒道:“到大街后,你要铁铺有铁铺,做衣店有做衣店,只是没有住的地方,来这里的人全都自备营帐。”一拍马头,避过牛群,转入主街。

  左右两旁各有几排不规整的房子,果然是供人购物的各式店铺,非常热闹,似是只要肯打开门口,生意就拥进门来。

  大街宽敞开扬,本是嫩绿的草地在马蹄车轮的摧残下变成黄土,马蹄踢起灰尘,整条街黄蒙蒙的如雾如烟。

  在这可容三十匹马并行,勉强算是大街的两旁榆树处处,伞子般遮日成荫,土铺外均搭有木棚,棚内放置桌椅,累了的人可坐在其内歇息,马儿则绑在棚外的木拦干处。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新鲜,瞧得目不暇给,在旁棚忽然冲出十多个长发披肩的武装室韦大汉,脸色不善的截着去路。

  三人为之愕然,难道敌人消息灵通至此,竟懂得在这里恭候他们。

  其中一汉以突厥语戟指喝道:“看你这两个盗马贼逃到那里去?”

  十多人同时掣出马刀,动作整齐划一,绝非乌合之众。

  街上行人对这类街头争斗早司空见惯,只避开少许,聚在远处指指点点的瞧热闹。

  寇仲和徐子陵感到说话的室韦汉很面熟,一时又记不起曾在哪里见过他,隐觉众汉拦路之举别有内情。

  跋锋寒还以为对方是为契丹人出头,心中奇怪,朗笑道:“这批马是呼延金的,何时才轮到你们室韦人替他出头,若再不滚开,休怪我跋锋寒剑下无情。”

  寇仲猝地记起说话的室韦汉,正是在遇上颉利前劈他一刀者,当时双方言语不通,到现在仍不知为怎么一回事。因没有放在心上,所以几乎忘掉了。

  一阵娇笑从左方棚内传出,以突厥话道:“名震草原的跋锋寒,竟和两个盗马的汉狗混在一起,不怕有愧吗?”

  三人愕然望去,只见棚内深处另坐有—桌人,五男一女,都是室韦人,此刻全体离座起立,朝他们走来。

  此姝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秀发披肩,天蓝色的劲装很称身的里着她的娇躯,外加无袖坎肩,腰挂马刀,一双长腿在皮革制的长裤和长马靴配衬下丰腴匀称,自然活泼,整个人有种健康婀娜,又柔若无骨的动人姿致,就像天上飘来的朵云。左臂处套有十多个色彩缤纷的金属镯子,耳垂下两串长长的耳坠,秀脖围着彩珠缀成的项串,贴在丰满的胸脯上。

  蛋形的脸庞圆圆的,在乌黑光洁的秀发掩映下更显冰肌玉骨,活泼清丽,泉水般纯净的大眼睛秋水盈盈,该是期盼能匹配她的男士,此时却是内藏杀机,俏脸凝霜。

  三人哪想过室韦族中有此肌肤析白,容貌出众的美女,一时看得呆起来。

  五名随她走到街上的男子显然唯她马首是瞻,紧随她左右来到街上。

  跋锋寒回过神来,讶道:“姑娘这番话意何所指?”

  室韦美女不看寇仲和徐子陵半眼,盯着跋锋寒道:“什么意思?两个小汉狗偷去我的马儿,是人人鄙视的马贼,跋锋寒你是否仍要护着他们。”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呆然相觑,楞然相对。

  跋锋寒甩蹬下马,众室韦人立即露出戒备神色,不敢轻视。

  室韦美女显为跋锋寒丰彩所慑,眼中露出赞赏神色,旋又被煞气取代,指着寇仲和徐子陵跨着的千里梦和万里斑道:“这两匹都是我们的马儿,还可以狡辩吗?”

  三人更为之愕然。

  跋锋寒皱眉道:“这两匹马是我两位汉人兄弟从山海关骑到这里来的,姑娘没看错吧?”

  室韦美女大嗔道:“我诗丽从不说谎,不信可看看它们内腿侧是否有我大室韦的烙印,那是没法去掉的。”

  寇仲和徐子陵心叫不妙,跳下马来,同时探头往马腿检查。

  徐子陵在万里斑的右后腿侧处果然发现烙印,心中叫苦,寇仲的头探进来道:“今次糟糕极矣,原来大小姐买贼赃。”

  徐子陵长叹一声,站直虎躯,向跋锋寒耸肩无奈点头,苦笑道:“我们的马竟是贼赃!”

  跋锋寒大感头痛,干咳一声向诗丽道:“嘿,这定是一场误会,我两位兄弟并非盗马贼,只是误买贼赃。姑娘可看在我跋锋寒脸上,把马儿转让他们,由姑娘开价。”

  诗丽显对汉人成见甚深,现出个鬼才相信他们的俏表情,正眼不看寇徐两人的冷哼道:“我大室韦的马不卖给汉狗,看在你跋锋寒份上,他们立即把马儿归还我可答应再不追究,否则一切后果由他们自负。”

  街上众人一齐起哄,甚至有人吆喝鼓掌,显示出对汉人的不满和仇恨。

  这番话斩钉截铁,再无转寰余地。

  寇仲见她左一句汉狗,右一句汉狗,心中大怒,沉声道:“姑娘能令在下有什么后果呢?请划下道来。”

  他以现在大草原最通行的流利突厥语说出来,大部份人都听得懂,不懂的亦可问明白的人,闹哄哄的大街很快静下来,都想看大室韦的诗丽会怎样对付两个汉人。众人虽不晓得寇仲和徐子陵是何方神圣,但他们既有资格做跋锋寒的伙伴,本身又气宇轩昂,—派高手风范,当然不会是平凡之辈。

  徐子陵忙扯寇仲衣袖,嗔怪的低声道:“虽然错不在我们,总是我们较理亏。”

  寇仲余怒未消的道:“但她不应汉狗汉狗的横骂竖骂,老子生出来是给她骂的吗?”

  诗丽听不懂他们的汉语,交叉织手,令套臂的彩镯衬得她更是人比花娇,嘴角含着冷笑的道:“我的未来夫婿别勒古纳台今晚即到,是汉子的就不要离开。”

  众人一阵哗然,在松花江流域,蒙兀室韦的别勒古纳台和不大纳台的威名,比跋锋寒更要响亮,难怪诗丽不把跋锋寒看在眼内。

  诗丽说罢转身率族人离去。

  徐子陵朗声道:“姑娘请留步。”

  诗丽停下来,却不屑转身,娇嗔道:“有话快说,本姑娘没那么多时间和嫌命长的人说废话。”

  徐子陵毫不因她不留情脸的辱骂动气,微笑对着她的粉背道:“此马是姑娘之物,便物归原主吧。”

  街上全体爆起一阵哄笑,充满嘲弄和看不起徐子陵的意味,他们误以为徐子陵闻得别勒古纳台兄弟之名丧胆,立即退让,连带对跋锋寒亦评价大降。

  跋锋寒神态悠闲的袖手旁观、不为满街的喝倒采所动。

  寇仲在徐子陵耳旁低声道:“这刁蛮女令我想起董淑妮,美则美矣,但却是不可理喻,省点舌吧!”

  诗丽仍不回过身来,冷笑道:“汉狗坐过的马、我才不会碰,就留它们给你们陪葬。我们走!”

  “诗丽公主且慢!”

  诗丽娇躯微颤,缓缓转过身来,往声音传来处瞧去,事实上所有人的目光此时亦均被发言者吸引过去,那人正从另一边棚内站起来,嘴角挂着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

  此人只二十来岁,可是他的眼神却像曾历尽沧桑,看透世情,这种矛盾对比令他散发某种妖异的味道。面孔狭长,皮肤白嫩得像女人,说不上英俊,但总令人觉他拥有异乎寻常的魅力,如此人物,以跋锋寒三人的见多识广,仍是首次遇上。

  只一眼他们就看出,此人武功绝不在他们之下。

  诗丽—怔道:“又是你!”

  那人微笑施礼道:“就是我烈瑕。不过公主万勿误会!你不是碰巧在这里遇上我,而是我烈瑕跟公主来到这里。”

  诗丽拿他没法的嗔道:“谁要你跟来!”

  众人都弄不清楚两人的关系。

  烈瑕耸肩苦笑,神态潇洒风流,转向跋锋寒三人走来,施礼道:“我烈瑕敢以任何东西作担保,这几个汉人朋友绝不是盗马喊。公主的消息太不灵通啦!竟不晓得在中土正如日中天的少帅寇仲和徐子陵已亲临草原,还在统万城南的赫连堡联同跋兄、菩萨和七十名壮士,力抵颉利和他的金狼军狂攻至天明,其后与突利大破颉利于怯绿连河之畔的奔狼原。如此人物,怎会是马贼。”

  大街忽然静至落针可闻,可见这番话如何震撼。事实上颉利兵败的消息早像瘟疫般迅速传遍大草原每一个角落,只是没人知道得像烈瑕那般详尽。

  诗丽双目射出难以接受和相信的神情,首次用神打量两人。

  跋锋寒等则愈发感到这人深浅难测,摸不清他的底子。

  烈瑕负手走出棚架,来到街上双方人马中间侧处,向诗丽柔声道:“若不是他们,颉利的大军说不定已饮马于松花江。”

  寇仲苦笑道:“烈兄夸奖哩,我们只是侥幸没死罢了!”

  诗丽娇嗔道:“谁要你烈瑕来插手我的事,再缠我的话,今晚我就唤人打断你的狗腿。”

  烈瑕大笑道:“你不是多次尝试要打断我的狗腿。今晚又有何分别?啊!我明白哩!今晚是你的心上人到啦!”

  这么一说,无人不晓得诗丽一方的人曾和烈瑕动手,只是奈何不了他。

  室韦战士齐声叱喝,马刀出鞘,却没有人敢带头扑出,进一步肯定众人的想法。

  诗丽气得俏脸煞白,跺足怒道:“我们走!”

  不看跋锋寒等半眼,气冲冲地领手下离开了。

  烈瑕摇头苦叹,接着换上一脸笑容,朝三人道:“这里的鱼很著名,不若让小弟作个小东道,为三位洗尘如何?”

  竟是字正腔圆的汉语。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491楼 发表于: 2007-09-11
第七章 明子之首
      跋锋寒道:“烈兄的汉语说得比我还要好,不知是否曾在中土长居过一段日子?”
  四人处在花林大街一间专做羊皮买卖的店铺临江一边的土台上,围桌而坐,对江喝酒。

  依烈瑕所说,这铺是回纥人开的,以此关系自是特别得到族人关照。可是三人感到那叫客勒达明的回纥店主对他神态恭顺,不似一般同族的关系。

  三人都感到烈瑕高深莫测,虽然说话冠冕堂皇,对他们客气尊重,却总觉得他是别有用心,非只是表面看来么简单。

  所以跋锋寒打开话匣立即巧妙地向他盘问。烈瑕正为三人添酒,闻言笑道:“愚蒙从未到过中土,但对中土的文化非常仰慕,故尽力学懂汉语,乃是将来到中土去时,不致有言语上的隔阂和障碍。”

  徐子陵纵目松花江对岸沃野千里的美景,林木莽莽间,远处几个戴艳丽小帽的牧民,赶着大群牛羊缓缓远去;向西北流去的江水上,木筏上的渔夫撤网起网,—切一切都充满生活的气息,心中更不由有点担心,塞外诸族间愈趋险恶的斗争,会否有一天把眼前的太平宁洽摧毁。

  烈瑕又道:“客勒达明会使人把几款不同的泥烧鲜鱼弄好上桌,让三位品尝。”

  大街那边仍是喧哗噪吵,马羊嘶叫,平台处却像远离尘嚣,让人体会到松花江宁静的一面。他们的马儿被安置到连接土台的后院去,在他们视线之内,正安详地歇息吃草料。

  碰杯对饮,寇仲道:“我们在这里碰上烈兄,不知是否又属一场误会。”

  早前烈瑕向大室韦公主诗丽戏言,勿要误会是凑巧碰上,故寇仲有此一语。

  烈瑕哈哈笑道:“当然并非误会,因为愚蒙是闻声而至,特于此地恭候三位大驾。”

  三人想不到他如此坦白,为之愕然。

  跋锋寒皱眉道:“烈兄消息的灵通,教人讶异。不知为什么猜到我们会到花林来?”

  烈瑕淡淡道:“从燕原到龙泉,花林是必经之路。诸位大哥一向的作风,当然不会闪闪缩缩的避道绕道,对吗?”

  徐子陵收回凝望岸原的目光,投在烈瑕身上,此人似是与生俱来地带种邪门妖异的气质,而这又偏偏构成他别具一格的魅力。

  寇仲双目射出锐利的光芒,用神打量他道:“烈兄不肯坦白说出到这里找我们的目的,我们会立即拂袖离去。”

  烈瑕长笑道:“少帅言重哩!愚蒙之所以会和三位大哥在这里喝酒品鱼,为的是要警告三位,契丹、靺鞨和室韦三方面最厉害的几个人物,决定不理你们和突利的密切关系,不但要阻止你们把五采石送往龙泉,还要不惜一切杀死你们。最毒妇人心,你们中了美艳那贱人的毒计。”

  跋锋寒冷哼道:“我们和烈兄非亲非故,烈兄为何不怕冒得罪三方面势力之险来警告我们?”

  烈瑕轻描淡写的道:“因为我根本不怕他们,而对三位却是衷心景仰。”

  寇仲笑道:“烈兄确是豪爽过人,只不知是哪些人物,可否说来听听?”

  烈瑕欣然道:“契丹当然是以阿保甲为首的众族大酋,靺鞨则是与拜紫亭势如水火的黑水靺鞨候斤铁弗由,至于室韦,则是深末桓和木玲这夫妻恶盗。为了不太冒犯突利,他们将各自派出最顶级的高手,务要干净俐落地除去你们。所以若三位中伏,必会遇上雷霞万均的攻击;三位如若掉以轻心,说不定会吃上大亏。”

  跋锋寒沉声道:“蒙兀室韦的别勒古纳台兄弟,竟不在其中吗?”

  烈瑕摇头道:“别勒古纳台和不古纳台两兄弟武功盖世,单打独斗所向无故,怎屑与其它人联手以众欺寡,故此不用担心他们会参与这类诡计。”

  徐子陵淡淡道:“烈兄消息的灵通,超乎常理,怎么可以证实烈兄非是三方联军派出来的高手?”

  跋锋寒和寇仲生出同样的怀疑。两对眼睛厉芒大盛,准备一言不合,立即全力击杀此人,免去无穷后患,因此人的武功才智,均能令人生出戒惧顾忌。

  烈瑕忽然探手拉开衣襟,露出宽阔壮实的胸膛,一个以红黄为主纹样古怪的图形刺青,赫然出现,乍看像个异兽的头,又似一个青脸獠牙的人像。

  跋锋寒微愕道:“大明尊教?”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个眼色,烈瑕胸膛上的大明尊教刺青,与狼盗身上刺青明显不同,难道狼盗与大明尊教没有关系?

  烈瑕正容道:“愚蒙正是大尊者和善母座下五明子之首的妙空明子,诸位现在该明白愚蒙为何如此消息灵通,更不怕任何人了吧?”

  寇仲抓头道:“烈兄难道不是和我们是敌非友?”

  烈瑕讶道:“我们间何时结下仇怨?”

  徐子陵盯着他道:“山海关的骚娘子不是你们的人吗?”

  烈瑕哑然失笑道:“原来中间有此误会。骚娘子曾是我教的人,后来叛教逃往中原,善母念在她曾侍候多年,决定不予追究,饶她—命。”

  寇仲笑道:“她死前仍在念你们大明尊教的经文,似乎叛教叛得并不彻底。”

  烈思欣然道:“明尊保佑,她竟能在临终前凭一点灵光迷途知返,死后当可离暗入明,进入永远光明的福地。”

  他推得一十二净,三人拿他没法。

  跋锋寒沉声道:“菩萨之所以被逐出回纥,难道与贵教没半点关系?”

  烈瑕苦笑道:“这更是一场误会。愚蒙本身是回纥人,当然希望能有个像菩萨那样的英雄豪杰振兴回纥,好让我们能随国势水涨船高,传扬教义。菩萨真正被远逐是颉利对时健的压力,时健却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确是冤枉。”

  徐子陵道:“烈兄说了这么多话,仍未说出贵教为何要帮助我们。”

  烈瑕微笑道:“我们希望三位能把五采石送到拜紫亭手上。”

  跋锋寒恍然道:“原来烈兄是站在拜紫亭的一方。”

  烈瑕仰天笑道:“非也非也。事实上我们和美艳同样是不安好心,因为当五采石送到拜紫亭手上的一刻,他将成为精神上统一靺鞨的君主,即使铁弗由亦要忌他,甚至要在靺鞨其它六族的压力下向拜紫亭臣服。不过福兮祸所寄,这五采石对外族完全不起作用,只会引致外人和突利联手,不惜干戈的将五采石抢走。拜紫亭亦是深明这道理,绝不会感激你们把五采石送给他,可怜他对这大礼接又不是,不受更不是。对吗?”

  三人听得脸脸相觑,哪想得到一颗五采石,会牵连如此错综复杂的情况。

  难怪突利晓得他们要将五采石送去给拜紫亭后,立即放弃追击颉利。

  烈瑕续道:“我们要针对的人,不是拜紫亭而是那‘狂僧’伏难陀,自拜紫亭拜此人为国师后,立即禁绝宗教,更无情杀害我教的人,独尊天竺邪教。所以大明尊将渤海国定为黑暗之国,只有除魔杀妖,始能让光明战胜黑暗。”

  跋锋寒叹道:“多谢烈兄坦然相告,现在我们必须是否把五采石送给拜紫亭一事,再作思量。”

  烈瑕道:“这个当然由三位决定,五采石落在拜紫亭或其它人手上,对拜紫亭都没有任何好处。不过愚蒙却要提醒三位,崔望其实是拜紫亭的人,与三位是敌非友。”

  三人黯然以对。

  烈瑕打自出现开始,一直领先,完全掌控主动。

  寇仲深吸一口气道:“你倒清楚我们的事。”

  烈瑕道:“谁不在山海关布有自己的眼线?若非通过抢掠诈骗,四周强邻压境的拜紫亭凭何国势日增,大兴土木,把龙泉建成小长安?三位如肯与我合作,愚蒙包各位不但可得回八万张羊皮,更可杀掉崔望为世除害。”

  顿了顿续道:“小小一颗五采石,忽然把大草原各方整个形势扭转过来,颉利虽支持拜紫亭立国以牵阿保甲和突利,但亦不愿见拜紫亭统一靺鞨,成为日后的劲敌,所以暗许深末桓参与夺石行动。最好笑是颉利千辛万苦请得中原第一才女尚秀芳,为沉迷中土文化的拜紫亭在立国大典表演,现在演变为只能唱其亡国之曲,白便宜愚蒙这个尚才女的仰慕者。”

  寇仲失声道:“什么?”

  不由记起在长安往尚秀芳处道别,因可达志与尚秀芳闭门密斟,累他白等整个时辰,最后不耐烦走了,原来就为此事。

  徐子陵见烈瑕提到尚秀芳时,双目立即射出渴望迷醉的神色,遂代寇仲问道:“尚才女怎肯长途跋涉的远道而来?”

  烈瑕摇头晃脑的道:“尚才女一向醉心塞外诸族技艺,颉利既担保为她完成这心愿,她当然不肯错过这机会。我恨不得能背生双翼,立即飞到她旁,一睹她仙容,并听仙音,如能一亲香泽,更是虽死何憾。”

  三人呆看着他,无言以应。心忖这可能是塞外版一个多情公子,只是妖异可怕多了。

  寇仲面对这位不知是否该认作“情敌”并莫测高深的回纥高手,知他所言非虚。皆因记起昔日在洛阳与尚秀芳同台共宴时,她确曾对塞外创新活泼的舞乐赞不绝口时,亦因忆起玲珑娇而想到以乐舞称着塞外的龟兹国,有机会定要到那里见识。此刻则连龟兹在哪个方向仍一无所知。

  烈瑕忽又回复过来,冷静的道:“突利和颉利分裂,使东北形势剧变,除靺鞨外,阿保甲和别勒古纳台兄弟都有统一契丹和室韦的心。谁能趁这时机冒起,就可往向外扩张,安内攘外,故而没有人愿见邻国转强。这岂非一场斗谁快统一的竞赛,很久未曾有过这么热闹哩。”

  跋锋寒道:“拜紫亭变成众矢之的,形势可相当不妙。”

  烈瑕摇头道:“拜紫亭实为东北最有远见和雄材的领袖,他摆出因仰慕中原文化而建设小长安的姿态,实质上却是针对邻国的骑战,以守城代替平原野战。契丹乒曾三次攻打龙泉,均无功而回,能守然后能攻。何况拜紫亭背后有高丽王鼎力支持,否则邻国何用联手来攻他。”

  寇仲压下心内因尚秀芳而引起的烦乱苦恼,道:“烈兄合作的提议,我们要考虑一下。”

  烈瑕微笑道:“这个当然。三位就请在这处歇脚,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客勒达明。不过却不宜考虑大久,必须掌握主动,先下手为强,趁敌人未成联手之势前逐个击破。愚蒙最大的作用是眼线广布,对敌势了若指掌。”

  寇仲忍不住问道:“尚才女刻下是否已抵小长安?”

  烈瑕的眼睛又亮起来道:“该仍在途中,她在可达志亲率高手护驾下,先往访西域吐鲁番诸国,其中尤以龟兹集汉文化、大草原文化、波斯和天竺文化荟萃而成。其乐舞堪称举世无双,乃尚才女必访之地。”

  虽是随口道来,已看出烈瑕识见高明,非同流俗。

  寇仲和徐子陵从没想过在塞外会遇上如此人物,且是大明尊教五明子之首。

  跋锋寒道:“美艳夫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五采石如何会落入她手上?”

  烈瑕苦恼的道:“我们到现在仍摸不清楚她是怎么一个人,有什么目的。五采石本存在阿保甲的牙帐内,五年前忽然失窃,不知所踪,到最近才盛传在美艳手上。到她在统万当众交给三位大哥,才惹得人人触目,掀起轩然大波。”

  徐子陵打定主意不和此人合作,趁机问道:“烈兄弄不清楚她,为何说起她来就咬牙切齿?”

  烈瑕苦笑道:“实不相瞒,愚蒙对女人一向别有兴趣,虽不能说无往而不胜,总能多少有点收获,惟独遇上她,遭到连番戏弄,教我气愤难平。三位切勿误会,我从不对女人用强,勉强得来的岂有情趣可言。哈!愈岔愈远啦!”

  跋锋寒举杯道:“坦白说,到此刻跋某仍未弄清烈兄是敌是友,但无论如何,先敬烈兄一杯,因为如是敌人,亦将是个难得的好放手。”

  烈瑕哈哈举杯,大笑道:“跋兄快人快语,今愚蒙有痛快的感觉,大家喝一杯,今晚绝不会是平凡的一夜,就此预祝三位大哥旗开得胜,威震大草原。”

  寇仲和徐子陵豪情涌起,齐齐举杯。

  杯尚未碰,忽然足音骤起,大批战士现身后院,往土台拥来。

  四人看也不看,迳自碰杯对饮。

  数十契丹战士潮水般从后院门涌出来,各占有利位置,形成半环形的阵势,人人拉弓搭箭,在离他们两丈外瞄准三人。

  跋锋寒随手把酒杯摔往地上,发出破碎的声音,另一手拭去嘴角酒渍,哑然笑道:“何须待至今晚,这个黄昏已非常有趣。”

  徐子陵无视这五十把强弓劲箭的威胁,油然朝降往地平的红日瞧去,心神却落在内袋的五采石去。

  这宝物究竟送还是不送?

  拜紫亭若与狼盗有关,当然死不足惜。只是若害苦平民,却于心何忍。

  寇仲目现杀机,朝敌阵瞧去,缓缓放下酒杯,大喝道:“来者何人?”

  契丹战士往旁移开,窟哥在十多名高手簇拥下步至阵前,双目射出深刻的仇恨,狠狠道:“寇仲你可想过有今天?”

  寇仲大笑道:“这正是小弟想对你讲的话。”

  烈瑕转身朝窟哥笑道:“王子在动手之前,请先看身后。”

  窟哥色变往后礁去,后院屋顶出现十多名回纥人,领头的正是客勒达明,手持强弯,全以窟哥为目标。

  他们刚才闯进铺来时,铺内的人全作鸟兽散,怎想到忽然变成对他们居高临下的严重威胁。

  烈瑕好整以瑕的道:“王子比之颉利的四万金狼军如何?不若坐下—起吃烧鱼,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窟哥的脸色变得有那么难看就那么难看。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492楼 发表于: 2007-09-11
第八章 不战屈敌
      窟哥的脸色忽晴忽暗,显是委决难下。他并非一时冲动下,前来寻仇算账,而是在深思熟虑后,晓得只有利用这前铺面街、后院土台临江的独特环境,才能采取忽然拥出,以劲箭近距离杀敌的战略,杀伤或杀死像寇仲、跋锋寒,徐子陵这种级数的高手。
  至于烈瑕,他则从未听说过,故并不放在心上。算漏此点,现在才要陷进腹背受放的局面。更觉烈瑕和他的手下均非寻常之辈。

  跋锋寒朝他瞧来,对以自己为目标的晶闪闪的箭锋似是视而不见,露出一个冷酷之极的笑容,淡淡道:“有个提议,窟哥你若是个人物,就和少帅来场单打,还让我们在吃烧鱼前,多点消遣。若你王子殿下有本事宰掉少帅,小弟和子陵兄立即当场自绝,作为附礼。”

  寇仲哈哈笑道:“锋寒兄好主意。这等于每边派出一人,以决定双方生死胜败,多么刺激有趣。”

  窟哥反唇相讥道:“在中原你即便是地头虫,在这里则只是落难狗。给毕玄打得夹着尾巴逃到这里来,还敢逞强。我这六十名箭手无一不是神射手,更精群战,是我们的精锐,你们今次是太过轻敌大意啦。”

  跋锋寒摊手摇头叹道:“小弟与毕玄的第一仗的确败北收场,现正盼望第二仗的来临。跋某人连毕玄也不怕,你窟哥算什么东西?你老兄该晓得跋某人一向不怕开杀戒的作风吧。”

  烈瑕动容道:“那跋兄与毕玄库尔贝伦一战就非讹传。”

  徐子陵把目光从晚霞掩空的黄昏美景收回来,扫过拉满弓弦的契丹战士,每对手都是那么稳定,不晃半下的。不由微笑道:“烈兄为何会认为是谣传?是否因之老跋仍是生蹦活跳?”

  烈瑕脸上震骇神色一闪即逝,显是因被徐子陵知悉心事,生出对徐子陵才智的戒惧,点头道:“徐兄猜对了,假若跋兄真曾与毕玄决战,那跋兄就是第一个毕玄杀而杀不死的对手。”

  今回轮到窟哥心神俱颤,他虽听到风声,只隐约晓得三人曾被毕玄追杀,却知而不详。现在亲耳听当事人道来,暗忖若毕玄也没法杀死跋锋寒,自己能办到吗?在这里,斗志立时大幅减弱,后背被十多把弩弓居高临下威胁的感觉,则大幅趋烈。只恨进退两难。

  跋锋寒向寇仲和徐子陵苦笑道:“你看毕玄这架势多么凌厉威风,连败在他手下幸而不死,竟亦变成一种荣耀。他娘的,第一个老毕杀不死的人!”

  接着双目爆起深邃莫测的电芒,别头望往悠悠流过的江水,一宇一字的缓缓道:“毕玄!你将会为你的这个错失,付出你负不起的代价。我终于知道你是什么料了。”

  这番话比什么恐吓威迫更厉害。重重打击了窟哥的精神和意志。跋锋寒再非毕玄的手下败将,而是最有资格挑战毕玄的可怕剑手。

  窟哥终萌退念。

  四人面对六十枝箭锋仍是谈笑自若的神采丰姿!窟哥也不由心折。他两旁十多名亲卫高手,全是族内最强悍的战士,此时却人人噤若寒蝉,摆明是为四人的气势所慑,大气不敢吭一口。这一场仗如何打得过?

  徐子陵陪跋锋寒同观对岸夕阳斜照的美丽原野景色,心想大草原确是个使人颠倒迷醉的地方,广袤至可令人的想象力有如四条马腿般纵情驰骋。想到这里,他忽然感到从战场抽离开去,享受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安静,出奇地四周的情况反更清晰,他似乎能掌握到每一人内外的变化。

  就在那刹那,徐子陵明白自己终真正晋入他和寇仲一直在追求的境界,井中月的境界。往窟哥瞧过去道:“假若王子肯答应以后再不动干戈,就着人先收起弓箭,我会礼送王子离开,其它都是废话。”

  他们全用突厥话对答,三方面的人马听个清楚明白,眼光不由集中往窟哥身上,看他是战是和。

  窟哥铁青着脸,忽然一颗豆大的汗珠,从额角现形凝聚,再滚下脸颊,滴往地上。

  谁都知窟哥在互拼气势上,败个一场糊涂,阵脚大乱。

  窟哥猛地一跺脚,暴喝道:“我们走。”

  转身便去,众契丹战士连忙收箭,狼狈的追在他后,转眼跑个一干二净。

  烈瑕举杯道:“还不快拿鱼来!来!我敬三位大哥一杯,到今天我才明白什么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上等战马,以半张羊皮的价钱卖出,想买的趁快,以免走宝,还附送马鞍!”

  三人将那批从呼延金手下抢来的战马,在花林东端的墟集迅速散货,讲明马儿原属马贼,但买者仍是那么踊跃。

  跋锋寒领路而行,两人左右相随,三匹爱马就那么乖跟在身后走。

  此时他们是何方神圣,战绩如何彪炳,如何骇走窟哥的数十战士,早经人以各种层层夸大的渲染方式传递。花林的人更因他们赶走颉利、视他们为英雄,所到处喝采声起,礼敬有加。寇徐两人虽喜不再被视为汉狗,亦不胜其烦。

  跋锋寒笑道:“肯定是烈瑕那小子弄的鬼,务要我们变得万众瞩目,最好与各方人马拼个几败俱伤。”

  寇仲道:“看来我们这添购新衣的大计只好暂旁,速速离开是为上着。”

  入黑后的花林,是另一番情景,主街的十多所土屋乌灯黑火,白天尘土飞扬的大街人马绝迹,反是各处山地篝火处处,吵闹喧天,更有人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充满异域的风情,加上羊叫牛鸣,驼啼马嘶,有一番说不出的滋味。

  三人转入路黑的主街,朝东北离开花林的方向走去,轻松悠闲。

  跋锋寒道:“陵少对烈瑕此人如何评价?”

  徐子陵道:“此人有点像石之轩,浑身妖邪之气,对我们则居心叵测。所以老跋你断然拒绝与他合作,肯定是明智之举。”

  寇仲道:“假若祝妖妇肯说话,必可告诉我们大明尊教是什么一回事,现在我却给烈瑕这小子弄得糊涂起来,究竟狼盗是否如他所言,是拜紫亭抓银两的工具?”

  跋锋寒道:“此事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若烈瑕之言属实,我们那八万张羊皮便有着落。”

  江水拍岸声从左方阵阵传至,星宿满空的美景下,前方出现一高一矮两道黑影,昂然立在街心处,拦着离开花林的路。

  寇仲凝神瞧去,哈哈笑道:“可是蒙兀室韦的别勒古纳台和不古纳台兄弟?”

  高上半个头的那人背插双斧,粗壮而体型均匀完美,长发披肩,年纪不过三十,满脸须髯,轮廓清晰突出,英伟古朴,浑身散发迫人的霸气。仿似一株能永远屹立不倒的大树,不惧任何风雨的吹袭。

  矮的一个壮如铁塔,宽阔厚实的肩膀把他整体变成方方形,腰挂马刀,眼神凌厉,头发却修得只寸许长短,硬如铁针,似个猪鬃刷子,容貌不算好看,却有一股强悍豪雄惹人好感的味儿。

  高的一个以突厥话回应,长笑道:“正是我们兄弟,本人别勒古纳台,特来向三位问好。”

  三人来至两人前五步许外停下,跋锋寒淡淡道:“跋锋寒闻两位之名久矣,今天终能相见,果然没有令本人失望。”

  不古纳台竖起拇指,肃容道:“好汉子,能以三人之力,于赫连堡抵挡颉利的金狼军,不是好汉是什么,不古纳台佩服。”

  别勒古纳台接道:“我们以前虽曾听过寇仲和徐子陵扬威中土的事,总以为传言夸大,想不到两位刚到草原,立即把大草原整个形势扭转过来,威盖塞北,如此英雄豪杰,我两兄弟衷心佩服。”

  三人大感愕然,想不到他们如此推祟备至,客气有礼。

  不古纳台道:“我们特来相迎,接三位回营地一聚,大家喝个通宵达旦,至于明天是敌是友,将是明天的事。”

  跋锋寒豪情涌起,代表两人答应道:“请引路。”

  别勒古纳台兄弟的营地远离花林,设于半里外山头,七十多个营帐,近五百骁骑,无不是勇武善战。以这样的实力,配上别勒古纳台兄弟,若正面交锋,吃亏定是徐子陵三人。

  他们却是毫不畏惧,随别勒古纳台兄弟直抵营地核心处的主帐。

  主帐四周腾出大片空地、架起四堆篝火,营地火光处处,人马往来,充盈大草原强悍原始的气息。

  三人随别勒古纳台兄弟下马,散发披肩的战士拥来,争看三人的风来。

  别勒古纳台振臂以室韦语说出一番话,众室韦战士立即欢呼喝采,又把头盔帽子往上抛掷,场面炽烈,令人热血沸腾。

  不古纳台兴奋的解释道:“他们为三位英雄驱走金狼军喝采欢呼。”

  到帐内坐下,外面的室韦战士仍在围着篝火唱歌跳舞,情绪高涨。

  别勒古纳台取来羊皮袋的奶酪,自己先唱一口,递给寇仲,笑道:“刚才诗丽因误会开罪少帅,本人在此为她致抱歉,那两匹马儿本是我赠她之物,现在就拿它们作赔礼。”

  寇仲反不好意思起来,道:“那两匹马儿……嘿!”

  不古纳台断然道:“少帅不用介怀,若要算帐,自应找盗马的去算账。”

  徐子陵道:“诗丽公主她……”

  别勒古纳台打断他道:“走啦!女人就像野马,总不愿驯服。”

  这么一说,二人猜到诗丽定因他们的事和未来夫婿闹得不愉快,负气离开。

  不古纳台道:“那回纥人究竞和三位是什么关系?”

  跋锋寒接过奶酪,大喝一口,先赞一声“好香”,才道:“此人我们只是初识,居心叵测,我们并不当他是朋友接着正容道:“听说两位今趟来是要阻止我们将五采石送往龙泉,是否确有此事?”

  此时有人送来一条烧好的羊腿,别勒古纳台取出锋利的巴首,亲自割下腿肉,分给三人,微笑道:“这只是我们掩人耳目的口号,事实上我们今趟东来是别有所图,对付的非是三位而是另有其人。哼!拜紫亭得到五采石又如何?突利第一个不肯放过他。”

  三人听得脸脸相觑,心忖又怎会如此,更觉这两兄弟大不简单,非是纯仗武力好勇斗狠之辈。

  寇仲大奇道:“两位要对付的是什么人?”

  别勒古纳台向不古纳台微一额首,不古纳台双目立时杀机大盛,沉声道:“我们要杀的是有‘夫妻恶盗’之称的深末桓和木玲。”

  寇仲抓头道:“又会这么巧的?我们也想取深末桓狗命,两位何不多说点他们的恶行,好更坚定我们杀他的心。”

  不古纳台还以为寇仲所以要杀深末桓,是因为他意图强抢五采石,不以为意的道:“我们杀他非因私人恩怨,而是为子孙和后世着想。”

  跋锋寒愕然道:“竟有这么严重?”

  别勒古纳台朴拙雄奇的脸容变得像岩石般坚定,双目亮起异芒,闪闪生辉,平静的道:“三位可有兴趣往营外散步?”

  五人来到离营地千多步外一座小山丘上,别勒古纳台仰望壮丽的星空,似能直望至苍穹的尽极,缓缓道:“现在大草原之争,已演变成东西突厥、铁勒诸部、靺鞨八支、吐谷浑、契丹大酋们和我们室韦各族之争,识时务者均晓得若不想丧家亡族,首要是先团结内部。所以拜紫亭不得不在条件尚未完全成熟下行险一博,阿保甲亦要与他一向鄙视的呼廷金结盟。”

  跋锋寒、寇仲和徐子陵均被他动人的神情和充分表现出胸怀识见的言语所吸引,感到此人绝非平庸之辈。

  不古纳台淡淡道:“铁勒诸部本以薛延陀最强,可是只要菩萨能登上时健的俟斤之位,回纥在这个雄材大略,声誉绝佳的人领导下,必能统一铁勒诸部。”

  别勒古纳台忽然问道:“李世民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为何颉利如此忌惮他?”

  寇仲来到他旁,遥望花林那边的营火,苦笑道:“坦白说,到大草原后,我早巳把他忘记。再多加一句,李世民就像菩萨于铁勒般是最有希望统一中原的人。”

  跋锋寒叹道:“少帅的用辞遣字,确是精采绝伦,—句话道尽个中微妙处。”

  别勒古纳台望往寇仲,道:“任何一个民族由衰转荣之际,必是英雄辈出的时候,看寇兄和徐兄,如此旷世奇才,正是盛世即临的兆象。只要中土一旦统一,必是个中央集权的统一大帝国,而首当其冲的肯定是大草原上最强大的一族。”

  跋锋寒点头道:“不论得天下的是寇仲还是李世民,第一个就会找颉利开刀。”

  徐子陵开始明白他们“为子孙和后世着想”的含意。这对兄弟确是高瞻远瞩,对茫不可测的将来作出预测和准备,以免贪图眼前一时的安逸,种下未来亡族大祸。令他想起伏骞像两人般亦为识时务者。

  不古纳台微笑道:“谁都可以投降归顺,独颉利不能降、一降他就要完蛋,大草原将没有人肯听他的话,所以中土统一之时,就是他要不顾—切全面进犯中原之日。”

  别勒古纳台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叹道:“我们本以为中土无人能制颉利的金狼军,岂知赫连堡和奔狼原两战,少帅以铁般的事实向整个大草原公告,颉利再非无敌的霸主。所以若少帅统一中原,此长彼消下,突厥再难称雄。”

  寇仲点头道:“我明白哩!所以你们要趁中土出现一个强大的帝国前、准备充足的应付颉利的汗国崩溃后大草原的新形势。真厉害!很少人可看得这么长远的。我最远的也只想到有小长安之称的龙泉上京。”

  别勒古纳台开怀地搭上寇仲宽肩,失笑道:“和少帅说话确是人生乐事,深末桓勾搭颉利,是我们室韦人的叛徒,人人恨之入骨,只要我两兄弟斩杀此人,会立时声威大振,顺其自然的统一室韦,那时就向少帅归降,年年进贡,少帅该不会薄待我们吧!”

  寇仲哈哈笑道:“好家伙,果然计划周详,用兵伐谋,终有—天蒙人会在两位老兄打下的根基上崛起大草原,横扫六合。”

  跋锋寒道:“那我们岂非帮了两位一个大忙,深末桓的沙盗一向藏身大漠,来去如风,神出鬼没,今趟却给我们引离大漠,那就像恶鱼离水,只有任由宰割的份儿。”

  别勒古纳台微笑道:“这实千载—时的良机,所以我们希望能与二位合作,斩下他的首级。”

  徐子陵皱眉道:“老兄此举,极可能会惹怒欲灭我们才甘心的铁弗由和阿保甲。”

  不古纳台冷笑道:“在大草原上,我们兄弟只顾忌毕玄、颉利、突利三个人。我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不会介意其它人的反应。”

  这番话透出强烈的自信和冲天豪气,来自肺腑,不会令人觉得刺耳。

  别勒古纳台淡谈道:“勿要小觑这五百个随我来的族中兄弟,他们无不是百中挑—的精选,像菩萨身旁的死士般,任他干军万马,绝不害怕。”

  寇仲以汉语道:“陵少和老跋怎么说?”

  跋锋寒耸肩道:“游戏有很多种,此为其个之一,任君选择。”

  徐子陵没有说话。

  寇仲反手搂着别勒古纳台,大笑道:“你就算不是最厉害的统帅,也定是最出色的说客,由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兄弟和战友。若我将来能统一中原,我们就联手击垮颉利,为大草原带来全面的和平。”

  一颗流星从天际一闪即逝,既像一个梦想的幻灭,更像一个梦想的开始。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493楼 发表于: 2007-09-11
第九章 死里求生
      曙光之下,三人策马飞驰,登上高处,纵目前路形势,波浪般起伏的丘陵延展无限,疏密有致的广布在大地上。
  跋锋寒哈哈笑道:“不用三天时间,我们可穿越丘陵林野,要在这种地势下追截我们,只是痴人作梦。”

  寇仲别头后望,用神探索延往花林的平野,奇道:“敌人为何不在花林动手对付我们?”

  徐子陵道:“照我猜是对突利的顾忌,来对付我们的三支人马,依别勒古纳台兄弟的分析,只有深末桓有胆量杀死我们,其它人都怕与突利结下深仇致后患无穷。”

  深末桓因有颉利在背后撑腰,且有大漠藏身,并不害怕突利。

  跋锋寒微笑道:“我们进入这片丘陵区后,可选择在任何一点突围与离开,任何人都追无可追,截无可截。所以敌人若要抢夺五采石又或杀死我们,只能在入林前迎头截击,对吗?”

  寇仲深吸一口气道:“你是认为前方其中一座密林内正暗藏伏兵,恭候我们的大驾。”

  跋锋寒道:“肯定如此。这—关我们必须凭实力硬闯,然后再掉过头来,追杀深末桓。”

  徐子陵皱眉道:“敌人是严阵以待,且实力难测,我们硬闯进去,岂非很吃亏?”

  跋锋寒双目精光灼灼,审视远近,道:“你们看,在远方的树林上,可见鸟儿飞翔嬉玩,惟独面对我们的这数座密林飞鸟绝迹,由此可推加这数座山林均藏有伏兵,吓走了鸟儿,伏兵分布的形势清楚分明。最坏的打算是三方敌人阿保甲、铁弗由和深末恒结成联盟,那他们的总兵力该接近千人之数。”

  从别勒古纳台兄弟处,他们得到有关敌人的精确情报。

  阿保甲的鹞军由曾有—面之缘的昆直荒率领,只有二十余人,但全是契丹族各部中出类拔萃的高于,单是这批人,若作生死之战,已够他们应付。

  铁弗由—方则由他亲率五十名手下精锐战士东来,当然全是身经百战的勇士。而铁弗由智勇双全,本人乃草原上威名显赫的高手,实力不容置疑。

  这两方人马均贵精不贵多,为的是不愿张扬,尽免触怒突利。如若在迫不得已下杀死三人,他们也可迅速潜踪,推个一干二净,又或将责任推到深末桓的沙盗去。

  深末桓却是尽倾精锐而来,手下沙盗多达八百之众。沙盗向以凶狠残忍恶名远播,纵横大漠草原从未吃过败仗,就算偶然撤退,卷土重来又能狠创敌人,当然更非好对付之辈。

  任何一方的力量,均足可令三人头痛。如联手伏击,三人一旦陷身重围,被迫苦战,恐怕不能活着离开。

  寇仲苦笑道:“用兵伐谋,今趟最好的谋略,似乎该是掉头返回花林。买条木筏子,顺道欣赏松花江沿岸美景。”

  徐子陵没好气道:“亏你这小子在这等时刻仍能说笑。昨晚你既豪气干云地答应别勒古纳台兄弟联手诛除深末桓,现在还可临阵退缩、打乱整个诛敌大计吗?”

  寇仲一双虎目亮起来,沉声道:“我确在说笑,老跋你来发号施令吧!这种野林丘陵战你该比我们在行。”

  跋锋寒道:“我只懂选取最有利于我们的地势闯阵突围,不过敌人都是作战经验丰富得不能再丰富的高手,看似最弱的一点。说不定反是实力最强之处。”

  徐子陵道:“假若现在我们下马休息,敌人会怎么办?”

  跋锋寒道:“他们将被迫在入黑前来犯。不过照我看陵少此计未必行得通,他们定有人藏在花林,断我们后路。没有林木掩护,我们更难突围。”

  寇仲仰天笑道:“既是进退不得,我们再来个凿穿之战,看谁有资格拦我去路。”

  徐子陵哑然笑道:“这不是什么凿穿之战,而是自寻死路!只要敌人在林内作几重分布,我们将变成自投罗网。我有一个较好的提议、就是先寻出深末桓所在处,再发射别勒古纳台给我们的烟花火器,说不定可反败为胜!出猎物变成猎人。”

  跋锋寒道:“这虽非我们与别勒古纳兄弟商议好的计划,也不失为应变之法,问题是怎样找到深末桓的位置?”

  他们原本拟定以己身作饵。只要引得深末桓在后追赶,别勒古纳台兄弟则衔尾追来,前后夹击对付沙盗。

  徐子陵淡淡道:“随我来吧!”领先拍马下坡,朝敌阵闯去。

  两人哈哈一笑,随他冲下山坡。

  三人施展人马如一之术,座下爱马与己身成为血肉相连的整体,先朝右方最接近的密林驰去。

  自然而然他们形成一个三角阵,徐子陵在前,寇仲,跋锋寒押后。后两者灭日、亡月两弓来到手上,上弦张弓。

  “飕!飕!”两声,劲箭在两股真气贯注的钢弦激送下,化作两道闪电,横过近千步的距离,没进林内,林内应箭响起两声惨叫。跟着箭矢如雨的射回来,可惜最远的一枝,亦要差三百步才能对他们构成威胁。

  徐子陵哈哈一笑,猛拉马头,改直冲往野林为横驰开去。

  战号声起,刚才双箭杀敌处蹄声纷起,数十骑从林中杀奔出来,战士弯弓搭箭,咬着他们的尾巴斜斜追来。

  跋锋寒和寇仲杀得性起,不住回身作连珠劲射,敌人带头者不断有人中箭堕马。

  猝地前方左面密林中战鼓敲击,以百计的敌人潮水般从丘顶冲下,往横越丘陵间平野的三人策骑追至,摆明是要封锁他们的去路。

  若换过是才智稍低的人,见到敌人如此声势阵仗,必往原路退走。但三人早看破敌人后有伏兵之看,当然不会中计。

  徐子陵调教方向,稍偏向左,变成斜斜地奔离打横杀来的敌人,免致前路被截,陷进苦战之局。

  三人马快,早把后方追来的敌骑抛远,寇仲和跋锋寒两把神弓改为对付右方的敌人,箭到处人仰马翻,惨烈之极。

  喊杀震天的敌人从后方和右侧杀至,换了胆子较小的,早吓得屁滚尿流的落荒鼠窜,然而三人何等样人,连大草原最厉害的劲旅金狼军亦在赫连堡顶足—晚,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反觉豪情奋涌,战意轩昂,尽量利用丘陵起伏的地理形势,避免陷身重围之祸。又以快马神弓,希望能把敌人后方的伏兵引出,那时他们将可战可逃,再无顾虑。

  徐子陵首先奔上一处丘顶,环目急扫,果然花林那方向尘土扬天,二百多骑扇形朝他们奔来,完全封死后路。

  若他们不晓得敌人的真正文力、不惊惶失措才怪。可是他们从蒙人处得到精确的情报,晓得敌人联军总兵力在九百许间,当然是另—回事。这正是孙子兵法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花林来的敌人占去敌人兵力两成以上,这边的兵力当不出六百之众,现身的敌人约三百人,那仍在林内的伏兵只余三百许人,形势对他们变得非常有利。

  徐子陵的心境晋入昨晚在契丹战士箭锋下立地成佛体悟回来的井中月境界,忽然间恍若从血肉横飞的战场抽离开去,但又一丝不漏的在心田处把外在的环境反出来,完全把握到整个形势任何微妙的变化。就若奕手交锋,对棋盘的现状和可能的变化应智珠在握,只要他下子正确,敌人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徐子陵—声长啸,竟掉转马头,朗花林来的敌骑冲去,迅下丘坡。

  寇仲和跋锋寒完全信任徐子陵的决定,紧追在他左右后侧,从密林杀出的敌人,变得汇成—群,在后方追来。

  蹄声震得丘陵晃动,草野摇撼,尘土卷天,蔽空盖日。

  离来敌尚有千五步远近,徐干陵再发尖啸通知两人改向,勒马往右横移冲上另—山丘。

  密林区那方不见任何敌人形迹,五百敌骑分从左右后侧漫山遍野的杀来。

  三人全速飞驰,不住拉远与敌人的距离,寇仲和跋锋寒不再放箭杀敌,全心策马,与敌人来个赛马比赛。

  徐子陵大喝道:“准备凿穿!”

  寇仲大乐道:“痛快痛快,这群傻子只有吃尘受箭的份儿,哪像什么娘的精兵。”

  徐子陵领头拐弯,变得朝左方的密林区斜刺而去,这肯定是场豪赌,假若蒙人情报有误,林内杀出以计的敌人,他们必死无疑。

  密林不住扩大接近,照跋锋寒刚才的观鸟测敌之术,他们硬闯处该是敌阵北端伏兵所在,如若他们不入林往左方逃窜,将可逸进丘陵区,那敌人除了在后苦苦追踪搜寻,再无别法。在这种情况下,敌人只有抢先出林,封死左方去路,再设法把他们重重围困攻击一法。

  果然号角声起,五十多骑从阵端杀出,领头者矮壮强横,头顶弱冠,七彩缤纷,色彩夺目,大喝道,“逃到哪里去!”

  跋锋寒以突厥话回应道:“原来是黑水铁弗由,谁要逃呢?”

  徐子陵纵声长笑,舍左边的北方,反向右边与密林区平行的方向疾驰,沿林而走。

  此着大出铁弗由料外,捉错用神,只好改向追在三人马后食尘。

  寇仲大笑道:“这不是凿穿而是阵前捉迷藏,连孙子他老人家亦不曾在兵书上写过,哈!”

  全速驱马下,三人沿林不入,把所有敌人全抛在后方。

  “飕!”

  一枝劲箭横过千多步距离,从密林射出,直取徐子陵,又准又狠,真个令人叹为观止。

  徐子陵临危不乱,在电光石火间完全把握到箭矢角度与来势,猝地探手,竟把来箭抓个正着。

  掌心一阵火辣激震,显示出射箭者绝非寻常高手。

  寇仲大叫道:“深末恒!”

  两人终明白徐子陵如何能在众多敌人中确辨出深末桓的位置,凭的是引深末桓以他偷自箭大师飞云神弓射出的箭,只有飞云弓发射的箭,才可远达千步之外。

  今仗最难之处,非是突围逃走,而是要助别勒古纳台杀死深末桓。只要击溃这支联军,他们将可游山玩水地优哉悠哉前往龙泉去趁热闹。

  寇仲抖手送出火箭,在天上“砰”的一声化成一朵红云,厉喝道:“凿穿战开始。”

  不用他提醒,徐子陵早掉转马头,—无所惧朝飞云弓发箭处驰去。

  劲箭像飞蝗般从林内射来,徐子陵柘木弓左劈右砍,尽挡来箭,另一手以隔空气劲硬将箭矢打得失去准头,射往别处。

  寇仲和跋锋寒因而得以专责射敌,劲箭连珠发射。

  右方敌阵尽端此时杀出二十多骑,不用说正是契丹大酋阿保甲的死士。

  另有百多骑则从密林处迎头杀出,力图把他们阻截于林外平野处。

  远程的攻守,演变为近身的短兵相接。

  沙盗的武器非刀即枪,有些把身体弯至马腹旁,刀照着马脚斩来;一些则往前倾至头贴马颈,矛尖探前刺敌,尽量发挥长兵器的优点。

  当相方互相冲锋的距离拉近至七百步远近时,本杂乱无章的沙盗忽然组织起来,表演似的列成阵势,变成十多排一波又一波朝他们攻来的劲旅,令人叹为观止。

  后方全是敌人,漫山遍野般杀至,只要前方沙盗能阻截他们少许时间,他们势将陷身致死方休的血战中。在真气与体力迅速消耗和受伤流血下,他们能熬过一盏热茶的功夫已非常本事。

  即使三大宗师亲临,亦没法在千军万马重重包围下突围逃走。

  沙盗无论战术和马上功夫,均厉害得出乎他们意料之外,其阵势更摆明能克制他们的凿穿战,正是以凿穿对凿穿,当然是他们人数少得可怜的一方吃大亏。

  双方迅速接近。

  跋锋寒和寇仲分别射出最后一枝箭,立掣出兵器,携来的四筒箭全部射完。

  当离沙盗前锋战骑百多步的当儿,徐子陵—抽马头,改向斜斜刺往沙盗凿穿阵头左方的空档。

  沙盗亦稍改方向,全力拦截,希望能赶在三人前头拦截。

  眼看双方交锋在即,徐子陵倏地以汉语大喝道:“停”!

  没有可能的事。在人马如—的奇术下发生了。三匹马在全速奔驰下,忽然停立而起,后脚却像钉子般牢立不移,使得敌人似一条攻错目标的长蛇般抢过了头。

  在那种全速策骑的情况下,沙盗眼睁睁看着敌人就停在左方十来步处,硬是无法可施地留不住奔势,错过而过。

  三人纵声大笑中,掉转马头,朝另一方向奔去,仍弯往林内飞云弓射出的位置,沙盗又变成在后方追赶。

  寇仲大快道:“陵少真厉害,将敌人的千军万马玩弄于股掌之上。”

  跋锋寒逆风叫道:“少帅太夸大哩!干军勉强凑数,何为万马?”

  箭矢迎头洒至,其中包括飞云弓射出的超强劲箭。三人轻松挡着,仍有余暇谈笑。

  林内的敌人,从其箭矢的多寡,肯定不足百数,所以三人心情大佳。

  只要能闯进密林,他们三个人的机动性和灵活性将可尽情发挥,怎都可捱至蒙人援兵来救,最不济时亦可突围逃走。

  喊杀声起,八十多骑从林内杀出,领头两骑为一男一女,男的穿上六重的铁罗圈甲,内层以牛皮精制,外层挂满铁片,甲片相连如鱼鳞,一般箭矢休想能穿透。

  女子身披的是翎根铠,用蹄筋、翎根相缀而串连甲片,看上去亦威风凛凛,不让男儿。

  这对名震塞外的夫妻恶盗,头戴铁盔,把大部分面容遮盖,只露出眉眼和口的部分,护鼻器特别巨大,令他们看来形状古怪。

  深末桓手持蛇形的长枪,枪体全以精钢锻打而成,远看去已知其锋锐难挡。

  木玲左盾右刀,身形高硕丰满,虽不能睹其颜容,体态撩人处足可惹起任何男性性的遐思。

  看他们夫妻马上英姿,肯定是能与徐寇跋三人相比试的高手无疑,配上手下精锐的沙盗,难怪能纵横草原大漠,更令英雄了得的别勒古纳台兄弟顾忌。

  寇仲以突厥话暴喝道:“深末桓,你的末日到啦!”

  深末桓反以汉语狂笑道:“大言不惭,看你们哪里去。”

  徐子陵的柘木弓背,重重挡击在深末桓斜刺来的蛇形钢矛锋尖处。

  激战由此拉开序幕。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494楼 发表于: 2007-09-11
第十章 千里追敌
      木玲在同一时间与乃夫深末桓策骑冲至,当徐子陵忙于档格深末桓的蛇形长矛之际,她从左方错身而至,上端宽下端尖状如树叶的尖叶盾忽然打横平扫,像一片云般疾割万里斑的脖子,招数狠辣阴毒,使人防不胜防。
  最凌厉处是利用马速大大加强其攻击力,使对手不但要掌握其招数的变化,更要计算四条马腿的走势。两夫妻配合得天衣无缝,狠狠于徐子陵迎头痛击。

  以徐子陵的武功和测敌的本领,亦自知难挡这对恶夫妻马上联手的一击。

  深末桓的矛术已臻成家立派的宗师境界,看似简单的一矛,事实上变化万千。徐子陵施尽浑身解数,始可用弓背命中矛尖,只觉对方真气千丝万缕的攻来、教他不得不全力应付,大喝道:“锋寒护马!少帅杀人!”

  此正是徐子陵高明处,并不中计分神去挡木玲的盾击,反全力应付深末桓,好让右后侧的寇仲能有一举诛敌的良机。

  前后四方虽尽是敌人,但三人与这夫妻恶盗却是短兵相接,正面交锋,其它人暂时都没份儿参与。

  若不能趁此时刻击杀深末桓,刹那后变成群战时,他们再没有可能有这么好的机会。

  在徐子陵左侧的跋锋寒,哈哈一笑将真力贯进马体;催马疾行,丝毫不理木玲横割徐子陵坐骑的盾,易名为“偷天”威慑大草原的长剑随着俯身前刺,化作芒虹般疾取木玲咽喉,剑气随剑体的推进倏地增强至颠峰,凌厉至极点。

  寇仲则策骑紧贴徐子陵马侧冲向深末桓,井中月高举上方,直线劈下,斩往深末桓的蛇形矛中段处。

  双方动作快如电闪,把马战的精采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没有丝毫缓冲侥幸可言。

  木玲一声娇叱,右手马刀斜削偷天剑,左手盾放弃攻击万里斑,回护己身。跋锋寒此剑乃他毕生功力所聚,逼得她不得不全力应付。

  “笃”!

  柘木弓背和蛇形矛锋相触,深末桓骇然发觉徐子陵看似雷霆万钧的一击,事实上却是轻如羽毛,虚飘空荡,如此功夫,他尚是首次遇上,攻出的气劲,竟如石沉大海,不能影响对方分毫。

  正要拍枪斜移,收回真气,对方柘木弓背忽然生出无可抗御的粘吸力量,带得他连人带马往寇仲冲去。

  井中月硬劈在蛇形矛身,以精钢打制的长矛“锵”一声中分而断,接着井中月沿矛身削往深末桓胸口,刀法之精妙,已臻出神入化的至境。

  “当”!

  木玲马刀砍中偷天剑,只能把偷天剑荡开少许,仍重刺在尖叶盾上,这铁盔蒙头的美女娇躯剧震,连人带马给剑劲硬撞开去,她亦是了得,两脚控马,以斜冲开去拖盾化解跋锋寒的剑劲,瞬那间和跋锋寒错马而过。

  深末桓在徐子陵和寇仲两大宗师级年青高手浑然天成,且其默契不作第三人想的夹击下,张口喷出鲜血,当机立断,就在寇仲井中月作夺命一击之前,身离马背向后弹起,手中剩下的半截蛇形矛脱手射向寇仲,再一个空翻落往远方。

  寇仲暗叹可惜。

  深末桓夫妇武功的高明,实大大出乎三人料外,他们拼尽全力,亦只能令深末桓矛折吐血。

  井中月扫开断矛,敌骑成群而至。

  徐子陵心知肚明只要被前方敌人阻截片刻,这一生休想再有入林的机会,此时后方最近的敌骑离他们不足五百步,—旦前后敌人合拢,会像车轮压螳螂般把他们辗成肉酱。

  大喝一声,柘木弓挑开迎面刺来的长枪,左手一记宝瓶印,正中来敌胸口,沙盗离马背往后抛飞时,他已催马破进敌阵中。

  对凿穿战术他们已有深刻丰富的经验,徐子陵成三角阵的锥尖,利用柘木弓的长度挡格敌人兵器,再用左手以宝瓶印高度凝聚的真劲隔空挫敌,这样做虽使真气损耗非常快速,幸好前方反是敌人兵力最薄弱处,所以可说是另一种形式的损耗战,纯看谁能捱至最后一刻。

  跋锋寒和寇仲一剑一刀,左右翼护徐子陵,使他能心无旁顾的专注前方,破敌突围。

  后方不住迫近的蹄响与喊杀声,他们都置若罔闻,更是无暇理会。

  生死就决定在这瞬那之间。

  跋锋寒偷天剑全力展开,自凭“换日大法”死里逃生,他的剑法因真气的转变,脱胎换骨的演化成另—种剑法,即能保持一贯的狠辣刁钻,又变得更天马行空,去留无迹,寓慢于快,举重若轻,隐有君临天下的气度。

  每与敌人兵器交击后,他的偷天剑仍能留有余裕,再生变化,取敌于不可能的情况下,其变化似是永无穷尽,超越常限,确有几分偷天换日的味儿。

  表面看去他似是一剑克敌,事实上其中招数,却是精微玄奥至难以形容。

  寇仲仍是大开大阖,霸气迫人,似拙实巧,每刀劈出,不论砍中敌人的兵器或盾牌,融集长生诀、和氏壁、邪帝舍利三大奇功的真气如洪峰破堤般螺旋爆发,总把敌人劈得不死即伤,堕跌下马。

  三人同心,均知不能稍停下来,故招招全力出手,毫无保留。

  一时所到处人仰马翻,挡者披靡。

  忽然压力一轻,前方密林在望,敌人全变成位在后方,遍野死伤。

  他们再没余力施展人马如一之术,全仗马儿脚力,朝二百多步外的密林逸去。

  如狼似虎被激起凶性的敌人潮水般卷来,箭矢横空射至。

  三人已是血染衣衫,只能拼命挡箭拔箭。

  假若前方仍是一望无际的平野,他们肯定捱不到半里路就会死于敌人乱箭之下。

  徐子陵首先入林,寇仲一声闷哼,肩头中箭,幸好他体内立生抗劲,箭矢入肉半寸便无法深进,但亦痛得面容扭曲。

  不远处号角声起,蹄声轰鸣,摇撼战场。

  别勒古纳台兄弟的援军终于杀至,三人精神大振,惜无余力回头反噬,把敌人迫出林外,否则深末桓这对夫妻恶盗凶多吉少。

  几下呼吸间三人策马深进密林,敌箭再不能构成威胁。

  林外喊杀连天,别勒古纳台兄弟果然没有吹牛,五百之众足抵敌人千军,一下于就将深末桓的联军冲得四分五裂,溃不成军。

  跋锋寒、寇仲和徐子陵缓过气来,回头冲杀,斩瓜切菜的逢人杀人,遇敌砍敌,敌军溃散四逃,教他们不知该追谁才好,在这兵荒马乱的当儿,要把深末桓夫妻找出来,就如大海捞针那么困难。

  但他们终粉碎了阻止他们前往龙泉的最大三股力量。平坦的道路展现眼前。

  寇仲、徐子陵、跋锋寒、别勒古纳台、不古纳台在马背上凭高丘之势俯览远近,后方是丘陵区尽处的林野,前面东方是茵茵牧野,湖泊河流点缀交织,夕阳斜照,草野荒茫,景象慑人。

  在经过多天日夜不休的迫蹑,深末桓夫妇和追随他们左右的十多名手下,空气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蹄印踪迹。

  别勒古纳台的两名手下分捧着两包东西,驰上坡来,打开一看,竟是深末桓和木玲的头盔战甲。

  寇仲皱眉道:“他们在弄什么把戏?”

  别勒古纳台沉声道:“沙盗最著名的两种本领是追踪和隐迹,我并不奇怪会忽然失去他们的踪影,只是奇怪为何他们要把我们引到丘陵区外,更要留下物证表明他们已变换作另一种身分,朝龙泉的方向逃走。“不古纳台冷哼道:“摆明是对我们的挑战。”

  跋锋寒微笑道:“这可能只是疑兵之汁,事实上他们并没有到龙泉,而是逃回戈壁去。陵少怎么看?”

  徐子陵仔细审视头盔战甲,道:“深末桓的眼神很特别,我感到他不但狡猾,心中更充满对我的仇恨,而我还是和他首次碰头,这仇恨会因今趟惨败大幅加剧,足可使他不顾一切地进行报复,说不定在龙泉他可找到帮手反噬我们。”

  寇仲耸肩道:“十有九成是拜紫亭,哈!不信的话,小弟可和你赌一头羊。”

  众人为之莞尔。

  那天花林外的晨战,别勒古纳台兄弟和其蒙族战士展开一场对沙盗的屠杀,听任契丹和靺鞨人逃走,连续三天三夜穷迫深末桓的败走沙盗。最后能随深末桓逃出陵区的沙盗只剩十多人,这场追逐战的惨烈情况,可以想见。

  跋锋寒笑道:“陵少的猜测,很少会错,我们现在怎么办?”

  别勒古纳台道:“我们当然不能数百人踏进龙泉城去。三位不是有一颗叫五采石的东西,可让拜紫亭用来装饰他加冕的王冠吗?不若你们送货,我们则用自己的方法混进城去,到城内会合,再设法把他们挖出来。”

  寇仲哈哈笑道:“这个游戏愈来愈精采有趣,深末桓、狂僧、拜紫亭、五采石、八万张羊皮,全与这只有十多天就立国的渤海国拉上关系。他奶奶的!”

  最后那句当然是以汉语说的。

  别勒古纳台欣然道:“能和三位并肩作战、实是平生快事。坦白说、我们两兄弟一向目中无人,可是相处下来,不得不承认三位确是超凡之辈。”

  不古纳台苦笑道:“将来若少帅得天下,我们兄弟绝不进犯中原,不但因为大家已是兄弟,更因毫无胜算。”

  寇仲愕然道:“你们本打算入侵中原吗?”

  跋锋寒大喝道:“少帅说的肯定是废话,大草原哪个民族不想入主中原?问题是要进犯中原,先决条件是统一大漠,无后顾之忧后,始可倾力南下。”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头皮发麻,塞外诸族不仅英雄辈出,且支支劲旅,精锐如李阀的唐军,相比之下亦大为失色。他们等着一群凶猛的恶狼饿狮,正在庄稼外徘徊,等候扑进来择肥而噬,而庄稼内的人仍在拼个你死我活,内斗分裂。

  别勒古纳台接着道:“只要颉利和突利继续分裂互斗,突厥狼军势将无力南犯,终有一天另一个草原部族会崛兴取代他们。就像季节的转移替换。”

  跋锋寒摇头道:“只要有毕玄在,颉利和突利只能以和气收场,两人纷争之起,是因颉利不愿见突利坐大,更因突利站在李世民—方。可是奔狼原之败,颉利终惊醒过来,晓得再难收拾突利,纵使办得到东突厥亦势将大伤元气,不能压服其它部落种族。在这情况下,毕玄出来收拾残局,谁敢不看他面子。”

  在东突厥,毕玄像神般受千万战士的景仰和崇拜,包括突利手下众将和战士。

  毕玄之所以出手追杀三人,正是藉此立威。

  别勒古纳台忍不住道:“你们是否真如传言所说的曾和毕玄交手?”

  跋锋寒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往晚霞满天的平原尽处,点头道:“我确曾和毕玄首次交战,且以惨败收场。”

  别勒古纳台兄弟同时动容,后者道:“毕玄该不会对跋兄手下留情,这更非一般的比武较量,跋兄为何却没丝毫受创?”

  寇仲代答道:“他是给我们及时从毕玄手上抢救回来的。”

  他此句是实话实说,却颇为巧妙,会使人误以为毕玄杀死跋锋寒之前,被他们迫退毕玄,而跋锋寒根本没有受伤。

  不古纳台叹道:“连颉利和毕玄亦奈何不了三位,草原还有谁能奈何你们。”

  徐子陵道:“有什么方法可令我们神不知鬼不觉潜入龙泉。”

  别勒古纳台道:“我们有族人在龙泉做买卖,可安排三位进城,龙泉是大草原上汉语最流通的地方。不过三位形相独特,只要露脸,肯定会给识破身分。”

  寇仲仔细打量别勒古纳台,看得这硬汉也不好意,才笑道:“只要有适当材料,我们可扮作你们室韦人,当然须供应衣服和装备。”

  不古纳台欣然道:“只要你们从这里往龙泉去的五天不刮胡子,披散头发,把脸弄得黝黑点儿,可扮作我们的马贩子,赶着十来头室韦马到龙泉作交易,包保没有人怀疑。”

  别勒古纳台道:“我们仍要四处搜索深末桓,看他会否偷偷溜返西方夫。但在渤海国立国大典前,定赶往龙泉与三位会合。”

  徐子陵苦笑道:“我们还有个大破绽,就是不懂你们的室韦语,若遇上室韦人,岂非立时露出马脚。”

  不古纳台道:“我们室韦每族均有不同的语言,故惯以突厥话作交流,所以这并非问题。我们会先遣快马知会我们城里的兄弟,让他们出城恭迎大驾,三位请放心。”

  跋锋寒长笑道:“就此一言为定,休息一晚后,我们就分头行事,再在龙泉会合。”

  众人齐声应喏。

  在大草原这个充满血性汉子、英雄豪杰的地方,既易树立死敌,亦很易交到一见如故、肝胆相照的朋友。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495楼 发表于: 2007-09-11
第十一章 龙泉上京
      龙泉上京是大草原东北最具规模的城市,南傍镜泊湖,城环长白山余脉,三面临水,建于一块开阔的冲积平原上,土地肥沃,以农业为主,畜牧为副,所产响水稻,名闻大草原,被视为米中极品。
  另一特色是城内流的全是温泉水,故遍布石砌水渠,水清量大,无论洗灌戏水,均温热怡人,情趣盎然。

  龙泉只有长安四分之一大小,亦分外城、内城和宫城三重,四面开十门,南北各三、东西各二,中央大街把城市分作左右两半,当然亦唤作朱雀大街,直通内外城的正南门。

  另外尚有四条主街,纵横交错,配上其它次要道路,像长安般把城内民房划分作大小坊里。

  内城位于北部正中处,周围九里,宫城处内重。城东是禁苑所在,内设池塘、小桥、假山、亭榭,景致极美。

  龙泉城的城防虽远及不上长安的规模,城高亦达五丈,以玄武岩筑成,非常坚固,配合宏伟的箭楼,对付以骑兵为主的各族敌人,已是有坚可守。

  宫城有五重殿阁,主宫亦称太极,各殿间有游廊相通,为拜紫亭治事所在。

  在南门外有座石灯塔,以十二节经过雕凿的玄武岩迭筑,古朴浑重。每到晚上,有专人点燃塔顶的火炬,光耀高丈,成为龙泉的标志和象征。

  龙泉城的平民从服装、习俗、文字、文化、制度均与长安如出一辄,置身其中,几疑是回到中土关中的长安。

  由于七天后就是举行立国大典的时刻,各方使节来贺,靺鞨族中支持拜紫亭的更是络绎于途,所以盛况空前,朱雀大街比长安的更为热闹。

  城防大大加强,一队队披甲带盔的渤海军,四处巡逻,以防有人扰乱安宁。

  在别勒古纳台一个叫术文的族人照应下,三人扮作室韦来的马贩子,缴税入城,住入城西一座四合院内,院中有个温泉池,三人当然不会客气,安顿好马儿,又遣术文去为他们打探消息,就那么脱得赤条条的去浸温泉水。

  热气腾升,星光满空下,寇仲叹道:“塞外竟有如此好处所,待会定要一尝响水稻的滋味。”

  接着好奇问道:“稻米就是稻米,为何会被称为响水,难道掉进水里会发响?”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所谓响水,是因为稻田下为玄武岩凝成的石板,板上是腐植质的肥沃泥土,石板间隙间泉水作响,水温较高,自然灌溉,得尽地利,故米质特别,并以响水为名,少帅清楚了吗?”

  寇仲露出个原来如此的表情,笑道:“你们说拜紫亭会否穿得像李渊一模一样呢?想想不是很有趣吗?”

  跋锋寒道:“拜紫亭要学的并非李渊而是曾统一中原的隋文帝杨坚,据说他在杨坚死前数年在长安逗留过一段颇长的日子,那时他年纪尚幼,故深受大隋全盛期气象的影响。要知大隋那年代乃你们中土罕有的盛世,上承汉魏以来优秀的文化传统,又集魏晋南北朝民族大融合的成果,为中外经济文化的中心。试想经过南北朝三百多年的分裂割据,然后重归一统,但这统一后的国家再非以前秦汉般的国家,而是融和入侵各族后的新国度。除非像宋缺般僻处南方,又坚持汉统,否则谁不多少受到影响。”

  徐子陵道:“锋寒兄对我们中土确非常了解,我心中有个问题,很想向你请教,希望不会冒犯你。”

  寇仲晒道:“不要说得那么客气严重好吗?大家兄弟有什么不可说的?”

  跋锋寒叹道:“我猜到子陵想问什么,是否要问我身为突厥人,却不大把突厥放在心上,对吗?”

  徐子陵点头道:“锋寒兄猜得真准。”

  跋锋寒双目闪闪生辉,道:“大草原的民族,自古以来即缺乏你们中土文化的向心力和凝聚力,即使出现霸主,以武力征服大片土地,旋又趋于分裂,这是地广人稀和逐水草而居的大草原文化的必然结果。就算入侵中原,终没有能力去统治那么广大和地理形势复杂的土地,最后只能被同化融和。我很多年前已看通此点,所以从没有想过要成什么春秋大业,只想追求个人的自由,探求武道的极峰,国家的观念根本不存在我脑海内。”

  寇仲恍然道:“这么说拜紫亭正是大草原上最高瞻远瞩的人,龙泉的建立,是要制造一种凝聚力,先统一靺鞨,后统一草原,而学习中土文化是为将来入侵统治中土铺路。这家伙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跋锋寒道:“拜紫亭的路是走对了,不过时机仍未成熟,因突厥仍是极盛之时,卧榻之侧怎容他人酣睡。”

  徐子陵想起身处的这繁华热闹的奇异城市,即将受到战火的洗礼,偏又晓得无法改变,心中不由涌起伤感的情绪。

  寇仲兴奋的道:“我们趁这时间好好商量,待会当然是先到假朱雀大街趁热闹,明天则该干什么才好呢?是否该将五采石送给拜紫亭,顺道看那狂僧伏难陀是否长得三头六臂,辩才无碍。”

  徐子陵道:“五采石一事不宜轻举妄动,否则我们便不用扮作室韦马贩子,我认为应先打听越克蓬他们是否安全抵达,再配合他们进行刺杀狂僧的大计。”

  跋锋寒道:“只要伏难陀横死,拜紫亭的立国大计必然完蛋。”

  徐子陵暗忖这正是他能为小长安的无辜百姓稍尽棉力的地方,突利现在是分身不暇,只要拜紫亭立国不成,他哪还有空来管这边的事。可是如果拜紫亭成功立国,加上毕玄的压力,他说不定真会和颉利讲和,那不但拜紫亭大祸临头,中土亦不会有好日子过。

  寇仲道:“那就留到明天才去想干什么事,希望术文回来后,集齐所有情报,我们看看如何大干一场,闹他拜紫亭一个天翻地覆,取回他骗大小姐的八万张羊皮。”

  此时术文回来,到池旁向他们报告。这室韦汉是真正的马贩,四十来岁,没有别勒古纳台等蒙人的强悍,长得文文秀秀的,穿汉服,精通汉语,在东北滚打多年,对城内的事了如指掌。

  术文欣然道:“打听到车师国使节团的下落啦!他们比三位大爷早两个时辰进城,落脚在朱雀大街近内城的外宾馆。”

  三人知越克蓬安然无恙,立即放下心头大石,无比轻松。

  术文续道:“没有美艳夫人的任何消息,她一向行踪隐秘,又神通广大,即使身在城内,亦不会有人晓得。”

  跋锋寒道:“深末桓又如何?”

  术文双目闪起仇恨的火焰,狠狠道:“尚未有任何发现,只要他们真的敢来,我们必教他们难以活着离开。这对狗男女在颉利撑腰下,近年不住抢掠我们室韦各族的牲畜,奸淫掳劫无所不为,幸好有三位大爷出手义助,今次绝不能放过他们。”

  徐子陵道:“他们的相貌有没有特征?”

  术文颓然道:“我所认识的人中,从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

  跋锋寒叹道:“这是另一批狼盗。”

  凭他们的实力,要杀深末桓不难,难就难在如何把他辨认出来。

  寇仲问道:“有没有马吉的消息?”

  术文道:“马吉住在城外南边镜泊湖旁一组营帐内,有大批武士随身,更得拜紫亭礼待。三位大爷若要对付他,须小心一点。”

  徐子陵道:“突利有什么动静?”

  术文对答如流的道:“近日城内盛传突利、阿保甲和铁弗由结成联盟,随时兵临城下。不过大多数人都不认为突利真敢来犯,因为颉利在奔狼原之败后,力图反扑,突利理该无暇分身。”

  接着又道:“至于中原来的商队共有三支,内情不详,他们均被安排住进外宾馆去。”

  眼睛露出兴奋神色,续道:“秀芳大家将会在这两天抵达,因为今早拜紫亭派出礼仪司率队往迎,显是收到秀芳大家凤驾的消息。”

  寇仲颓然滑进温泉水里,心内翻起滔天巨浪,情关难过,尚秀芳是他最想见又最不想见的人,那种矛盾把他的心撕开成血淋淋的两半。

  术文讶然望向没顶池水内的寇仲。

  徐子陵道:“不用理他,这里什么地方可吃到最地道的响水稻?”

  术文道:“我在朱雀大街最著名的稻香馆订下一张台子,为三位大爷洗尘。”

  跋锋寒道:“术文兄勿要和我们混在一起,因我们树敌极众,随时会与人动手拼命。”

  术文为难的道:“这个……”

  徐子陵道:“大家兄弟,何用客气,正事要紧。”

  术文只好同意。

  寇仲从温池水中冒出头来,嚷道:“稻香馆这么好的名字,听得我的肚子叭叭作响,嗅完稻香,才再想其它的事吧!”

  就那么爬上池边去。

  稻香馆坐无虚席,两层近五十张桌子全是客人。喧闹震天,聚满各族豪士美女,充满异国风情,击桌高歌,猜拳对酒,大有中土之风,却又截然有异。

  三人坐的是上层临街的桌子,透窗下望,朱雀大街人马往来。要在这么一个城市找寻不知长相如何的深末桓和木玲,确是难若登天。

  点下菜色,最重要当然是一桶响水稻米饭。

  寇仲悠然道:“坐在这里,等若坐在长安,如若中土为外族所侵,真正的长安极可能就是现在这情况。”

  他们仍是室韦人的打扮,披散长发,弄得面容黝黑,满脸须髯,身穿革服,袒臂露胸,腰配蒙兀族的马刀。这种装扮在中土必然惹人注目,在这里却如水乳交融,配合无间。

  跋锋寒道:“吃饱饭后,我们先去找越克蓬,我要亲自向他道谢。”

  伙计送上响稻米酒,寇仲急不可待的斟满三杯酒,举杯笑道:“这里用的杯碗盘筷,肯定是从中土运来的,干杯!”

  三人情兴盎然的碰杯对饮,果然入口清醇香隽,甜不腻口,教他们赞叹不绝。

  寇仲哈哈笑道:“老跋说得对,大草原果然是个多姿多采的地方,要什么有什么,糟哩!忘记问术文龙泉城最著名的青楼是哪一所,怎能不好好见识一番。”

  跋锋寒失笑道:“你要见识的不是塞外的青楼,而是各族的战术,这是兵法的修行,回中原后,谁还可作你的对手?”

  寇仲苦笑道:“我现在才明白为何突厥狼军能以一挡十,那种悍勇和马术我们汉人再学一百世也学不来。我们仗的是人多,你们则是兵精,但若在平野之地开战,就算我们有压倒性的兵力,肯定必败无疑。”

  跋锋寒晒道:“大家兄弟仍要骗我,照我看你已充分掌握到我们的缺点,更重要是你寇少帅在大草原建立了声威,中土一天有你座镇,包保没有外族敢进犯中原。”

  寇仲抗议道:“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何况我能否统一中原,仍是茫不可测的事。哈!再来一杯!”

  徐子陵忽然低声道:“看!是谁来哩!”

  寇仲朝登楼处瞧去,虎躯一震,愕然道:“我的娘!他们竟真的来到这里。”

  一老一少两个汉人,正站在那里为没有座位而烦恼,显然是来自平遥日升行的二老板罗意和存义公老板之子欧良材,却不见大道社的人。

  寇仲忘情地长身而起嚷道:“这边来!有位子!”

  两人愕然瞧来,认不出是寇仲,只见这室韦大汉“口吐人言”,又神态亲热友善,遂朝他们走过去。

  三人起身施礼,寇仲凑过去道:“罗老板和欧公子,认得我们吗?”

  罗意和欧良材用神一看,同时色变。

  徐子陵诚恳的道:“那只是一场误会,我们绝无恶意。”

  罗意颓然坐下道:“有恶意没有恶意还有什么分别,我们不但丢失货物,更欠下一身钱债,有什么好怕的。”

  欧良材苦着脸随他坐下,叹一口气,一副穷途末路的样子。

  三人当然猜到是什么一回事,坐好后,寇仲皱眉道:“你们没有经过山海关吗?我已着人在那里警告你们,千万不要中那骗子管平的奸计。”

  罗意愕然道:“骗子管平?”

  欧良材沉声道:“两位究竟是什么人?”

  跋锋寒代答道:“他们一个是寇仲,另一位则是徐子陵,两位该曾耳闻吧!”

  罗意和欧良材立时剧震,在中土,一般平民百姓也知寇仲和徐子陵是谁,何况他们这些在江湖行走的商人。

  跋锋寒续道:“本人是跋锋寒,我这两位兄弟确是对两位一片好意,只要你们把事情经过说出来,我们定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罗意长长吁出一口气,点头道:“在路上我们断断续续收到三位在赫连堡和奔狼原大败金狼军的消息,令我们大有面子,各族对我们汉人观感更大为改善,只想不到竟是你们。”

  欧良材疑惑的打量三人,道:“你们!嘿!为什么……”

  徐子陵道:“我们敌人太多,所以要扮成室韦人。究竟你们有否经山海关出塞?”

  欧良材点头道:“当然经过山海关,还由塞漠帮的大龙头接待,只是没有人来警告我们。”

  三人听得面面相觑。塞漠帮的大龙头不就是荆抗吗?难道他才是坏蛋。

  罗意叹道:“我们在大道社的护送下,一路平安的来到龙泉南的小花河,正松一口气时,忽然营地被数百马贼重重包围,贼首更邀大道社二当家冯跋单打独斗,不到二十招冯跋就受伤落败,我们只好献出财货。”

  欧良材苦笑道:“祸不单行,我们向这里的外贸司说出经过,希望他们能派兵追回货物,岂知他们不单不理,还迫我们赔双倍订金,把我们几个主事人扣留在这里,太蛮不讲理啦!”

  “砰”!

  寇仲一掌拍在桌上,惹得附近几桌的人骇然望来。大怒道:“根本是拜紫亭派人劫的,他怎会理会。”

  罗意和欧良材膛目以对。

  徐子陵道:“幸好他们还要苛索订金,否则你们肯定性命难保。”

  跋锋寒耐心的向两人把事情解释一遍,道:“管平现在哪里?”

  罗意道:“他仍和我们在一起,哼!我还以为他是受害者哩。”

  徐子陵问道:“他和蔚盛长李公是什么关系?”

  欧良材皱眉道:“他是蔚盛长新聘的伙计,专责塞外的生意,极得李家宠信,原来是个骗子。若非有他大力为此事奔走,我们绝不会如此轻易与拜紫亭作这么大宗的买卖。”

  此时饭菜上桌。

  寇仲着伙计多拿来两副碗筷,笑道:“两位不用心烦,此事包在我们三兄弟身上,吃饱后先去找管平算账,再寻拜紫亭的晦气。”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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