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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经典-《大唐双龙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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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12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二章 谁是奸邪
      师妃暄秀眸异采涟涟,轻轻声道:“美艳夫人刚才找你为的是甚么事?”
  徐子陵苦笑道:“她是为五采石而来,我已如她所愿将五采石还她。”

  师妃暄讶道:“她不是请你们把五采石送给拜紫亭?”

  徐子陵道:“她只是借我们为她押送五采石到龙泉来。当时她成为众矢之的,室韦、契丹、突厥各族均欲夺得此石。她随从众多,目标明显,不得己下惟有兵行险著,使我们接替她,转移目标。现在目的已达,当然须将五采石取回。”

  顿一顿续道:“美艳夫人正与大明尊教展开生死存亡的激烈斗争,不过看来她视此为教派中的家事。不愿外人插手其间,故不肯进一步透露个中内情。”

  师妃暄思索道:“颉利若要在山海关对付我,大可在你们离开后实行。”

  徐子陵道:“颉利只能在对付你或对付我们两者中拣选其一。且他已从历史深悉,无论他的军力如何强盛,由于人数与中原相比太过悬殊,纯靠武力绝不足征服和统治中土这么广阔的一片土地,所以定下以李建成为傀儡供其操控的策略,就如刘武周和梁师都。而凡阻碍他们这个目标的人或物均要除掉。”

  师妃暄点头同意。

  徐子陵的推断合乎情理。可以想像若师妃暄被害,中原以慈航静斋为精神领袖的白道势力将受到严重的打击,对李世民的损害更是无法估量。颉利更可嫁祸阴癸派,一石二鸟,使中原武林掀起轩然大波。

  至于寇仲,则成为颉利要入主中原李世民外的另一个最大障碍,皆因他有雄霸岭南的宋缺撑腰,本身又具号召力。即使成功铲除李世民,留下寇仲这心腹大患,仍有机会令颉利的雄图霸略功亏一篑。

  所以在两个选择中,权衡轻重下,颉利选择先除寇仲,才再看有没有机会收拾师妃暄。

  师妃暄柔声道:“子陵对此有甚么好的应付提议?”

  徐子陵长身而起,移到安坐石阶的师妃暄面前,从容道:“眼前由于颉利和突利息止干戈,颉利绝不会主动破坏与突利间的和平气氛,故改变策略,暂时不来对付我们三人,可是对妃暄却没有这样的顾忌。昨晚摆明是个对付妃暄的陷阱,只是妃暄没有中计而已。”

  要伏杀像师妃暄这种特级高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必须把她引到一个难以脱身的环境,始有可能办到。

  周老叹大有可能早一步制服周老方,从他口中迫问出大明尊教对付他和寇仲的计划,于是将计就计,希望他两人悲愤急怒下鲁莽的硬闯神秘庄园,与庄园的人来个大火并。

  至于留下暗记另行知会师妃暄,则可能是周老叹所为,这亦解释了周老方难以分身的疑惑。

  徐子陵续道:“周老方该是从许开山处晓得周老叹夫妇与妃暄的联络手法,所以周老方才可冒充乃兄而不露出破绽。”

  师妃暄盈盈起立,欣然道:“下一步该怎办?”

  徐子陵毕恭毕敬的打拱道:“小弟恳请仙子恩准,让我送仙子回到那刻有‘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门坊外。”

  师妃暄哑然失笑道:“这是我第二趟想揍你一顿。”

  徐子陵开怀哈哈笑道:“妃暄不用认真,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妃暄考虑一下也无妨,只当是个‘小习作’就成。”

  说罢大笑去了。

  徐子陵回到四合院,寇仲正失魂落魄的坐在温泉池旁,见徐子陵回来,勉强振起精神佯骂道:“好小子,滚到那里去啦!现在是甚么时候?宋老哥和我们约定午时正去跟小师姨请和,趁还有点时间,我们立即去找越克蓬。”

  徐子陵讶然审视他,奇道:“发生甚么事情,为何你的神色这么古怪的?”

  寇仲站起来搭著他肩膀朝街门步去,叹道:“刚才有三位贵客临门,其中之一当然是师道兄,另两位你猜是谁?”

  徐子陵剑眉蹙起,这:“这么多可能性,教我怎猜得到。”

  寇仲颓然道:“秀芳大家是也,今回你要设法打救我。”

  徐子陵一震道:“发生甚么事?”

  寇仲苦笑道:“你答应不骂我,我才敢告诉你。”

  徐子陵在街门前止步,日光灼灼的审视寇仲,好半晌叹道:“看你的样子这么徨然凄惨,做兄弟的怎再忍心骂你。情之为物最是难言,可以令人变蠢变傻,说吧!”

  寇仲垂头像个犯错的小孩子似的以微仅可闻的声音道:“我亲了她香喷喷的小嘴。”

  徐子陵失声道:“甚么?事情竟这么严重,我的娘!”

  寇仲苦笑道:“你的娘也是我的娘。我当时糊涂得不知自己在干甚么!最糟是直至此刻仍期待一错再错,唉!怎办才好,此事该如何了局?我总不能对她说我只是一时糊涂才亲她嘴儿,请她大人有大量不要记小人之过。”

  徐子陵沉吟道:“除吻她外你这小子再有没有动手动脚?”

  寇仲忙道:“当然没有。我是非常尊重她,吻她只因她当时挨到我胸前来,使小弟一时情不自禁而巳!”

  徐子陵叹道:“坦白说,这种事我虽是兄弟,也很难帮忙你,只知若你与尚秀芳发展下去,会很难向宋玉致交待。这因尚秀身份不同,反是宋玉致较易容忍楚楚,肯让你纳她作妾。”

  寇仲骇然道:“你不帮我谁来帮我?快运用你聪明的小脑袋给我寻出解决的办法。”

  徐子陵苦笑道:“不知是否因这处远离中土,所以做甚么事犯甚么错都像不用负担责任和后果似的。但男女间的手谁能插手帮忙?我只能劝你悬崖勒马。不要对尚秀芳有进一步的行动或发展。希望她因醉心锺情于塞外的音乐宝藏,将你这小子忘掉了事。”

  寇仲惨然道:“我很痛苦!”

  徐子陵道:“另一个是谁?”

  寇仲道:“是可达志那小子了,专诚来告诉我烈瑕昨晚在尚秀芳处逗留整夜。你不要误会,他们只是研究秘谱。”

  徐子陵皱眉道:“就只告欣你此事那么简单,这不像可达志的作风。”

  寇仲知道很难瞒他,只好把不想说出来的亦和盘奉上,苦笑道:“他和我商量如何修理烈瑕那混蛋,而事后秀芳大家又不会怪责我们。”

  出奇地徐子陵没有骂他,思索道:“要收拾烈瑕绝非易事,一个不好我们反要阴沟里翻船。且最大的问题是烈瑕并无明显恶迹,所谓怒拳难打笑脸人,难道我们能以他追求尚秀芳作罪名,捉他出来狼揍一顿?”

  寇仲得他附和,兴奋起来道:“不是揍一顿,而是干掉他一了百了,更可削弱大明尊教的实力。”

  徐子陵道:“差点忘记告诉你,玉成终留下暗记,著我们申时头在朱雀大街南门处一所饭店碰头。”

  寇仲喜道:“约的是公众埸所,肯定不会是陷阱。算他吧!你一早出门不是去见师妃暄吗?她答应委身下嫁?对吧!”

  徐子陵没好气道:“少说废话,走吧!”

  两人来到街上。朝外宾馆方向进发。

  徐子陵道:“我也是见过三人,除妃暄外尚有阴显鹤,真奇怪,我请阴显鹤寸步不离的在暗中监视许开山,他却整夜在一位叫慧深的龙泉名妓家中渡过,没有离开。这个人真令人难猜虚实。”

  寇仲道:“你似乎认定许开山是大奸大恶的人,我却对他感到糊里糊涂。”

  徐子陵把向师妃说过对许开山的分析无有遗漏的边行遍说出来,最后道:“说不定玉成可为我们证实此事。”

  一粒豆大约雨点打在寇仲额上,惹得他抬头望天,嚷道:“今天发生太多的事,令人一时忘记观天。这是他奶奶的乌云盖顶,快走。”

  不过十多步,骤雨哗啦啦的洒下来。两人无奈下避往一所专卖羊奶茶和烧酪饼的食店内,躲雨兼填饱尚未吃早点的肚子。

  寇仲边吃东西边叹道:“这是否好事多磨?每趟我们去找越克蓬,总有些事发生,使我们去不成的。”

  他对此只是说说就算,跟著压低声音道:“我对尚秀芳的行为,算否行差踏错,不过我真的有些不忍心拒绝她,辜负她的深情好意。唉!你没见过她新春日孤零零一个人悼念亡母的凄清样儿,教人更不忍心稍微伤害她。”

  徐子陵正凝望大雨滂沱下的街景,一辆马车冒雨驶过,他从寇仲的话想起因娘亲被亲父加害致心如死灰的石青璇,有感而发的道:“事实上我并没真的深责你,因为尚秀芳对任何男人来说均是难以抗拒的女子,我只是为你担心,怕你泥足深陷后难以取舍。现在只要你再踏前一步,肯定会身堕深崖,当前是悬崖勒马的唯一机会。办好事后,我们立即离开,否则你终会出事。”

  雨势渐歇,只有零落的雨点。

  寇仲苦笑道:“但打后这几天最难捱!想起她我就心儿卜卜跳。如此动人的美女。唉!我的娘!陵少你定要寸步不离的守著我,拉我拖我,不让我掉往深渊去。”

  徐子陵皱眉道:“这怎么成?难道她约你私下见面,我可以不识趣的坐在旁又听又看吗?这还是要靠你自己把持得住,别人如何帮忙?”

  寇仲道:“假如你是我,会怎么做?”

  徐子陵气道:“说到底你仍是对尚秀芳难以割舍!宋玉致可非一般女子,而是高门大阀的千金之躯,你就算想纳妾亦须得她同意点头。问题是尚秀芳乃天下景仰尊崇的才女,怎甘心在这种情况下做你的小妾。你有坦诚告知她关于你和宋玉致的婚约吗?没有的话就是欺骗的行为。”

  寇仲苦著脸道:“给你说得我像罪大恶极的情场骗子,不是这么严重吧?今天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哩!唉!我有机会便依你之言向她如实禀告,听任发落。却又怕她一怒之下改投烈瑕怀抱,那会使我以后不再想做人。”

  徐子陵探手抓著他肩头,叹道:“我的话说重了。坦白说,当我对著石青璇时,我真的没想过师妃暄,反之亦然,所以该没有资格怪你。我的不幸中的大幸是她们两个都不会嫁给我,你的问题刚好相反。你说得对,尚秀芳若被烈瑕这邪人得到,会是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我们要从详计议。”

  寇仲得到徐子陵在这方面罕有的谅解,登时精神大振,兴奋起来道:“我和可达志那家伙商量出一条叫赶狗入穷巷的妙计,就是对大明尊教展开全面的扫荡,先拿死剩的四个五类魔祭旗,见一个杀一个,何愁烈瑕等不反抗,那我们就出师有名将烈瑕顺手除去。”

  徐子陵道:“除非我们能证明狼盗是大明尊教的人,否则我们如何出师有名。”

  寇仲道:“单是上官龙杀害复志等三人的深仇大恨,我们已出师有名,上官龙是大明尊教的人,这可是祝玉妍亲囗证实的。不要想那么多,只要你陵少不反对我干掉烈瑕就成。他奶奶的熊,我们又不是官府查案,需甚证据?见到玉成后问上两句立即进行荡魔大计。还有半个时辰,我们横竖顺路,先向越克蓬打个招呼。”

  两人正要结账离开,一人跨槛进来喜道:“终找到两位哩!”

  两人愕然瞧去,竟是他们正在研究如何除去的烈瑕。

  这小子春风满脸的来到两人桌子坐下,欣然道:“昨晚是愚蒙一生人最快乐的时间,不但能得睹秀芳大家的仙颜,更得闻她妙手奏出来的仙韵,两位代我高兴吗?世间竟真有如此内外俱美、色艺双全的女子。若她肯与愚蒙共谱白首,我减寿十年也心甘情愿。”

  两人听得脸脸相觑。

  寇仲闷哼道:“烈兄此话颇为矛盾,若真减寿十年,岂非少去十年与她相处的机会?”

  烈瑕像醒觉过来的细审他的神情,讶道:“少帅不是为此妒忌吧?据闻宋缺之所以肯全力支持你,就是因为你肯作他的快婿。唉!大家兄弟,千万勿要因任何事伤和气。”

  寇仲给他命中要害,登时哑口无言。

  徐子陵淡淡道:“烈兄请先答我一个问题。”

  烈瑕欣然道:“子陵请指教。”

  徐子陵沉声道:“上官龙和荣姣姣是否你大明尊教的人?”

  烈瑕沉静下来,凝神瞧著徐子陵好半晌后,露出一丝落在两人眼中充满邪气的笑意,点头道:“可以这么说,也不可以这么说。严格而言,他们只属我们在中土的分支,并不用听我们的指示,他们只向中土道祖真传的辟尘道长负责。此可是我教的一个秘密,不过两位问到,我烈瑕岂敢隐瞒。”

  徐子陵为之诸塞,除非祝玉妍肯出来顶证他,否则凭甚么来戳破他的谎寇仲狠狠道:“你这小子倒推得一乾二净,希望你不是在说谎,否则我们会要你好看。”

  烈瑕一脸冤屈的嚷道:“我怎敢骗你们?还有甚么怀疑误会,大家一并说清楚,免得影响我们的交往。”

  徐子陵叹道:“这可是你的要求,五采石究竟对你有甚么意义?”

  他们愈和烈瑕接触,愈发觉难对付他。

  若许开山确是大明尊教的大尊或原子,那烈瑕跟他正是采取相同的战略,就是避免与他们正面为敌。

  烈瑕苦笑道:“子陵是否见过美艳那贱人,受到她唆摆。”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个眼色,均看出对方心中的惊懔。只凭徐子陵一句话,烈瑕立即推断出徐子陵见过美艳夫人,并猜出他问这句话以证实他是否说谎的背后用意。思考的敏捷,才智之高隽,令人刮目相看。

  徐子陵感到自已落在下风,心忖这般下去,如何还能出师有名的进行荡魔之举。

  只好点头表示见过。

  烈瑕压低声音道:“你们千万勿要信她说的任何话,因为她是伏难陀的女人,更千方百计助拜紫立国,偷蒙拐骗无所不为。唉!这女人其难缠,再来破坏我的事。”

  寇仲和徐子陵再次你眼望我眼,同时想起管平,心忖烈瑕的话不无一点道理。

  寇仲皱眉道:“她和你有甚么嫌隙?为何偏要针对你?”

  烈瑕挨往椅背,无奈地摇头苦笑道:“这叫因爱成恨,在跟伏难陀前,她曾是我的女人。唉!愚蒙的丑争都要抖出来哩!”

  寇仲和徐子陵同时失声道:“甚么?”

  烈瑕俯前低声道:“此女貌美如花,毒如蛇蝎,千万勿要碰她。她的武功或者比不上我们,可是骗人的本领,我们肯定望尘莫及。”

  寇仲和徐子陵惟有苦笑以报,因为他们再难抓著烈瑕的把柄。

  徐子陵很想向他质问周老方的事,终于忍住,以免暴露已方的秘密,道:“我们有个约会,迟些再和烈兄喝酒聊天。”

  烈瑕笑著站起来道:“如此再不打扰两位。今晚见!”说罢欣然去了。

  寇仲愕然向徐子陵道:“今晚见?那是甚么意思。”

  徐子陵拉他站起来苦笑道:“那代表我们今晚和拜紫亭、伏难陀同吃响水米时,他会是座上宾客之一。不用担心,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玉成或可助我们寻出对付大明尊教的方法。”

  寇仲叹道:“我多么希望自己是个横蛮无理的人,就不须听他这么多的废话。”

  午时已至,两人无暇往找越克蓬打招呼,匆匆应约而去。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513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三章 卑鄙刺杀
      两人转进朱雀大街,只见行人如鲫,车马争道,颇有寸步难移的拥挤盛况,关乎到靺鞨族以至整个人草原命运的渤海国立国大典,将在三天后太阳升离地平的古时举行,要来的人均该来了。
  寇仲搭着徐子陵的肩头享受肩摩踵击的繁华都会乐趣,四周闹哄哄的,占其门如市,盛况空前。不同种族的人说不同的话,构成民族大融浑的热闹常烘。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边道:“你说今早见过三个人,一是师妃暄。一个是阴显鹤,另一个是谁?”

  徐子陵道:“是美艳夫人,唉!”

  最后一声叹息,是因烈瑕的话,使他弄不清楚美艳夫人是正是邪,会否真如烈瑕所说的不但是个骗子头头,更是伏难陀的女人。

  寇仲明白他的心情,他自己也为烈瑕那番话感到心中忐忑难安,如此一位千娇百媚的女郎,竟是这样一个蛇蝎美人!实教人惋惜。当然此事仍有恃证实。

  皱眉道:“竟然是她,是凑巧碰上还是她来找你。”

  徐子陵边迈步往前,朝王城和外宾的方向行进,边答道:“我在回家途上给她截着登上马车,她向我讨回五采石,我只好还给她。“寇伸失声道:“甚么?”

  扼要的解释一遍,徐子陵苦笑道:“情和理当时均在她那一边,我能怎样做呢?”

  寇仲道:“这女人真不简单,没有五采石就没有五采石吧!只要古纳台兄弟成功夺得那批箭矢,那怕拜紫享不俯首低头。”

  又道:“老跋为何去这么久仍未回来?”

  徐子陵道:“他定有很多的理由。除非是遇上毕玄,谁能奈何他,打不过就逃,该不用担心他。”

  一阵小孩的欢叫声从左方传来,两人循声瞧去,原来是一群七、八个十二、三岁许的小孩子,到热闹的大街玩耍,在人群中左钻右穿,奔跑追逐,正嬉闹着的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徐子陵莞尔道:“以前我们在扬州也是这般在人堆中挤钻,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别人的钱袋,希望这群天真活泼的小孩,勿要是我们的徒子徒孙。”

  寇仲笑道:“他们似乎看上我们的钱袋哩!”

  话犹未已,小孩们来到两人旁,其中之一躲到寇仲身后,发出小孩天真响亮的笑声,抓着寇仲外袍的后摆,上气不接下气的笑道:“抓不着!抓不着!”

  其他小孩一拥而上,团团绕着两人你抓我逐,钻来钻去,情况混乱,更不断扯他们的衣衫。

  在小孩们欢乐的渲染下,两人停下步来,童心大起,相视而笑。

  就在此刻,两人忽感不妥。

  前后左右均有人迫近,杀气骤盛。

  他们均是身经百战,在一般的情况下,纵使误陷重围,亦可先一步发动攻守之势应付敌人。可是现在前后缠着七、八个无辜的小孩,将他们活动的空间完全封闭。甚至拔身而起亦会令孩子受伤,何况在时间上已来不及。

  刺杀者掣出隐藏在外袍内的兵器,丝毫不理孩子的安危,一时刀光四起,向两人攻至,配合得无懈可击。

  由于事情来行大快太突然,冲上的行人弄不清楚发生甚么事,看见刀光闪闪的都是本能地的往四外避开,令混乱的情况更混乱。

  在电光石火间,两人均想到这是敌人精心布置的陷阱,以卑劣的手段利诱小孩,教他们缠在两人身边嬉玩,然后从四方八面发动攻击。

  部份小孩感觉到危机骤生,自然而然挤进他们怀中或抱紧他们,以求保护,使他们更是有力难施,心中叫苦。

  刀光连闪。

  寇仲瞧着刀锋的一点精光,从正面循着一道弧线,照他面门刺来,刀气把他完全笼罩,若在没有任何牵绊的情况下,他可以往旁闪开,可是现在他们两条腿均给小孩抱着,除非他忍心把他们震伤,否则纵使能够脱身,时间上正会慢一慢。

  正面攻来者脸貌陌生,但刀法已达一流刀手的境界,不过这一刀仍难不倒他,问题是还有右侧划颈劈来的一刀和从后方朝他背心疾刺的长剑。最可怕是背后那看不到的剑手,才是他寇仲的劲敌,剑锋离他尚有尺许的距离,可是他整个背脊像浸在寒冻的冰水里,显示出此人的功力即使及不上他寇仲,然所差无几。

  寇仲由于在敌人进攻时来不及拔出井中月,暗叹一声。直挺挺的朝前倒下去,带得两个小孩和他一起往地面仆去。

  徐子陵的情况比寇仲更不堪,一个小孩惊惶失惜的挨在他怀中,两个在后面扯着他外袍下摆,余下二个小孩两人跌坐在他和寇仲之间,一个则滚倒在他左侧。

  眼前刀光像风卷狂云般翻腾而至,前方攻来者左右手各持一把锋尖泛红的淬毒匕首,其人身材不高,作男装打扮,但徐子陵却晓得是第二趟与对方交手。

  她虽把本该冶艳绝伦的玉容弄得黑而粗糙,徐子陵仍从她的手法一眼认出是深末桓的妻子木玲,既狠且辣,完全不顾及他怀内核子的安危。

  同时向他突袭的尚有三人,两人从后方攻来,其中一人肯定若非深末桓亦是与他同级的高手,用的是两把短柄斧,车轮般阵动着攻来,狂猛无俦,若给劈中,保证筋裂骨碎,甚么护体真气都捱受不住。

  另一人功力虽逊上几筹,亦属一流好手,用的是双钩,分取他颈侧和右腰眼。

  余下一个刀手则封死他左方,搠胁而至,在腹背受敌的形势下,对他威胁极大。

  刹那间,他两人被迫入进退不得的绝境,最令人难受是被卷入刺杀攻势中的无辜小孩肯定没有人能悻免,敌人的狠毒,令人发指。

  深末桓此次行动可说计划周长,因晓得他们午时必来赴会,故设下唆教小孩缠戏的毒招,当小孩在两人身边嬉玩,移至战略位置的敌人发动雷霆万钓的突袭猛攻,务求一举置他们于死地。

  徐子陵狂喝一声,神功发动。

  他心知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已是必伤无疑,只盼能够伤而不死,又能使小孩们悻免大难。

  羊皮外袍寸寸碎裂,往敌射去。

  “叮!叮!”

  寇仲在倒往地上时,忽然扭身变成脸孔朝天,两手挥击,同时命中前方和右侧攻来的刀锋,并争取得避开从后方刺来的长剑少许空隙。

  抱着他双腿的小孩滚坐地面,使他纵有千般绝技武功,一时亦无法派上用场。

  两名刀手闷哼一声,往后跌退,传入他们刀内的螺旋劲乃寇仲毕生功力所聚,岂是易捱。

  岂知后方攻来的剑手功力之强,变化之巧妙大大出乎寇仲意料之外,竟冲飞而起,来到寇仲上方,长剑原式不变的从上疾刺而下,笔直插往他心脏要害。

  对方虽改变脸容,又黏上胡子,但寇仲可从对方不能改变的眼神感到这凶狠的刺客十有九成是高丽的韩朝安。

  寇仲两手一时来不及收回来挡格,双脚又因受小孩的抱缠用武无地,只能勉强借腰力把上身硬往右扭。

  长剑朝胸直刺。

  徐子陵羊皮袍的上半截被他以劲气迫成碎片,朝敌弹去,每片均含蕴凌厉真劲,足可伤敌,若割中对方眼鼻等脆弱部份,更可做成永久的伤害,不怕敌人没有顾忌。

  最妙是下截袍摆脱离时,使两个小孩“咕咚”一声跌坐地上,也令他们避开后方攻来的双斧双钩。

  功力较次的刀手和钩手忙往旁闪移,避开碎片,再变招进攻;木玲和深末桓则仍原式不变的攻来,两人凭口吐劲气,吹掉袭面的布片,对其他袭体的布片纯以护体真气应付。

  微妙的变化,使徐子陵从绝境中寻到一线生机。

  徐子陵暗捏不动根本印,身子扭转,把迎着木玲淬毒匕首的小孩转往安全的位置,口吐真言沉喝一声“临”,有如在洪炉烈火般的战场投下冰寒的雪球,以木玲和深末桓的悍狠,仍在骤闻下心神大受影响,躯体一震,手上攻势缓上少许。

  徐子陵正是要争取这丁点的间隙。

  本玲左右两把淬毒匕首变成分往他耳门和肋下划来,招式精奇奥妙,即便在单对单和没有羁绊下他仍要小心应付,何况从后方变成左侧的深末桓双斧亦正像车轮滚般朝他攻至。

  徐子陵双手分弹,迎向两边攻势。然后凭右腿保持平衡,左腿曲提,再闪电向深末桓下阴处。

  双方乍合倏分。

  木玲左匕首成功刺向他右胁下要害去,深末桓则以斧柄下沉截着他可致他老命的一脚,另一斧给徐子陵封个结实。

  徐子陵真气激送,使木玲的淬毒匕首在做成更大伤害前弹离胁下,但再无法避过接踵攻来的单刀双钩。

  鲜血激溅,刀子刺入左臂,划颈的一钩落空,另一钩则在他左后肩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衣衫裂碎。

  这还是徐子陵上身迅速连晃,才能避过要害。

  木玲和深末桓二度攻至。

  一声惨嚎,刀手被徐子陵反攻的一掌扫在肩头,往横翻滚跌开,刀子未及深进便给拔出来,带起一股由徐子陵体内流出的鲜血。

  另一遍的寇仲亦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口,他背脊尚差尺许触地,敌剑搠胸直进,他两手合栊,堪堪夹着深进达两寸的敌剑,心知若给这该是韩朝安的剑手在体内吐劲,定可把自已心脉震断,忙两手传出真劲,猛朝对方攻去。敌人雄躯剧震,无法催迫内力,借势抽剑飞退。

  寇仲反手拍往地面,强忍胸口攒骨摧心的痛楚,另一手拔出井中月,带着两个小孩回弹立起时宝刀旋飞一匝,叮叮两声,把二度攻来的两刀荡开。

  井中月化作黄芒,疾射攻向徐子陵的木玲。

  “蓬”!

  徐子陵双掌先后拍在深末桓攻来的两斧,震得对方左右两斧都无法续攻,另一脚侧踢那钩手,迫得他仓惶急退,却无暇应付木玲的匕首。

  幸好寇仲井中月到,“呛”清响,木玲硬被迫退。

  寇仲妄动真劲,胸前伤口血如泉涌。

  混乱的战况似波浪般以他们为中心往四方蔓延,途人竞相走避,有些朝对街走去,横过车马道,弄致交通大乱,马嘶人嚷。

  一队巡兵呼喝着从王城方向驰至,更添紧张扰攘的气氛。

  鲜血从左臂涔涔流下,痛楚令徐子陵难以举臂,右拳击出,宝瓶气发,此招含怒出手,到钩手察觉有异,高度集中的宝瓶气已命中他胸口,钩手应拳喷血抛飞,跌往车马道。

  疑是韩朝安的剑手刺客立即掠往钩手,把他提将起来,发出尖啸。

  众敌应啸声分散遁逃,或掠上屋顶,或逃进横巷,转眼走个一乾二净。

  徐子陵感到一阵失血力竭后的晕眩,孩子此时才懂哭喊,这可使他放下心来,晓得他们没有受伤。

  途人团团围着他们指点观看,较勇敢的走过来把孩子扶起牵走。

  寇仲勉强站定,运功止血,移到徐子陵旁低声问道:“有没有伤及筋骨。”

  徐子陵回过神来,见寇仲胸膛伤口仍有鲜血渗出。只要伤口往左稍移寸许,肯定可要他的性命,摇头道:“还死不去。木玲的匕首淬有剧毒,换过别人必死无疑。”

  寇仲低声道:“我们绝不能示弱!”

  徐子陵点头同意,际此强敌环伺的当儿,若让任何一方的敌人晓得他们严重受创,肯定没命回中原去。

  只石之轩已不肯放过他们。

  围观者纷纷为他们说话,一致赞扬他们舍身维护众小孩的义行。

  巡兵驰至,领队的军官大喝道:“谁敢当街械斗?”

  寇仲还刀鞘内,强颜笑道:“我们寇仲徐子陵是也,就算有甚么违规的行为,今晚自会亲向大王解释。”

  巡兵被他们声名所慑,立即改变态度,反问他们有甚么要帮忙的地方。

  徐子陵见自己和寇仲均是满身血污,微笑拒绝对方的好意,扯着寇仲往一旁走去,凑在他耳边低声道:“你说小师姨有否参与这次突袭刺杀。”

  寇仲强忍胸口的痛楚,叹道:“很难说,先找间店铺买套新衣,这样去见敌人怎成样子。”

  他们浑身浴血的模样,看得迎面而来的人骇然避退,两人心中的窝囊感,不用说可想而知。

  自出道以来,他们从未试过这般失着狼狈。

  他们身上多处负伤,寇仲以胸膛的伤最严重,徐子陵则以胁下和左臂伤得最厉害。

  即使怀有极具疗伤神效的长生气亦休想能在短时间内完全复原。

  对方兵器均蓄满具杀伤力的劲气,侵及经脉,外伤内伤加上大量失血,若非他两人内功别走蹊径,早趴在地上不能起来。

  在这危机四伏的城市中,打后的日子绝不好过。

  徐子陵道:“敌人必派有人观察我们当前的情况,若露出底细,后果不堪设想。”

  寇仲哈哈一笑,故意提高声有道:“今趟算是阴沟里翻船,幸好只是皮肉受苦,我们定要讨回公道。”

  徐子陵在一间成衣店外停步,一个街口外就是傅君嫱下脚的外宾馆,然笑道:“换过新衣,我们就去寻他们晦气。”

  寇仲领头步进成衣店去,心知肚明若深末恒等倘敢于此刻来袭,会发觉他们均是不堪一击。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514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四章 虚虚实实
      两人离开成衣店,换上新衣,除脸色较平常稍为苍白点,表面实看不出他们身负重创。
  成衣店的老板及伙伙们晓得刚才街上发生的事,一方面佩服他们拚死维护小孩的义行,另一方面更因他们是对抗颉利大军的英雄,所以非常热情,不但分文不收的供应合身衣服,更让他们用后院的温泉井水洗涤血迹。

  寇仲因羊皮外袍是楚楚亲自用她的玉手缝制,故虽沾血破损,仍不肯舍弃,取回灭日弓和井中月,将外袍交由成衣店修补清洁。

  天空仍是灰檬檬的,就像两人此刻的心情。

  寇仲叹道:“离开山海关时,还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情到大草原来,以为可以轻轻松松过段日子,岂知有老跋差点掉命在前,我们更有今日的险况,事前那能想及。”

  徐子陵左臂报废,如与人动手,只得右手可用,但却会牵动胁下的伤口,只两条腿仍由他差使,闻言失笑道:“你看这条毒计会否又是香玉山在暗中筹划的?”

  两人此时横过车马道,来到外宾馆门外,寇仲听罢立定,沉吟道:“你这猜测大有可能,只有那天杀的小子才如此明白我们的禀性,想到利用小孩子缠身这辣招。深未桓一向是颉利的走狗,赵德言则对我们恨之入骨,他们易容改装后来狙击我们,正是不想突利晓得是他们干的。他奶奶的,此仇不报非君子。”

  徐子陵压低声音道:“假若韩朝安待会来试探我们的伤势,例如美其名曰较量试招,我们该怎么办?”

  寇仲下意识地按按胸膛阵阵牵痛的伤口,狠狠道:“我们可否直斥刚才的事乃他所为,那时他只能砌词狡辩,再拿我们没法。”

  徐子陵摇头道:“这不失为一个办法,却绝不明智。首先以我们的作风,定会跟他翻脸动手,变成自取其屏,其次更重要的是让韩朝安晓得我们知道他和深未桓夫妇狼狈为奸,以后更有所提防。”

  寇仲头痛道:“不知是否信心受到挫折,我的脑袋空白一片,想不出任何办法来,你有甚么好主意?”

  徐子陵微笑道:“来个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如何?说到将说话弄得失实夸大,小弟自愧弗如,当然由你老哥出马。”

  寇仲闻弦歌知雅意,哈哈一笑,扯着徐子陵进外宾馆去。

  傅君嫱在外宾馆的上厅会见两人,金正宗和韩朝安两人陪伴左右。

  宋师道是安排这“和谈”的中间人,见他们迟到近一刻,皱眉轻责。

  两人目光先后扫过正得不耐烦的傅君嫱,气度沉凝的金正宗,潇洒自如的韩朝安,三人神态各异。

  傅君嫱鼓起香腮,一副悻悻然不能释的样儿,却不知是在怪他们迟到还是因为宇文化及的旧恨。

  金正宗表面不露任何内心的感受,可是他们仍感到他深藏的敌意。

  反是刚对他们进行刺杀的韩朝安态度热诚,使人感到他是欲盖弥彰,猫哭鼠假慈悲,就这么看去,还分不清楚傅君嫱和金正宗是否晓得或同意韩朝安对他们刚才的作为。

  韩朝安显然不晓碍两人看破他是突施刺杀的罪魁祸首。

  寇仲苦笑道:“诸位请恕我们迟来之罪。刚才在朱雀大街遇伏,我们同被重创,差点来不成。”

  宋师道大吃一道:“你们受了伤?”目光灼灼的在他们身上巡视。

  傅君嫱冷笑道:“谁那么本事能令你们受伤,伤在那里呢?就这么看却看不出来。”

  徐子陵特别留意金正宗的反应,见他露出错愕的神色,似乎对刺杀的事并不知情,若他没有在此事上同流合污,傅君嫱理该没有牵涉其中。

  寇仲一扫身上新簇簇的衣服,笑道:“我们本来满身血污的见不得人,全赖这身新衣遮丑。哈!可以坐下吗?现在我两腿发软的,谁都可轻易收拾我们。”

  韩胡安双日闪过惊疑不定的神色,显然两人“示弱惑敌”的策略奏效。

  宋师道忙道:“坐下再说。”

  众人分宾主次序坐到设在厅心的大圆桌,傅君嫱在金正宗和韩朝安左右仲持下坐在面向大门的一边,两人背门坐一边,和事老的宋师道居中而坐,形势清楚分明。

  徐子陵见韩朝安不住留神打自已,心中好笑。晓得对方因自己中了木玲的毒剑,理该剧毒攻心而亡,偏偏他的长生气不惧任何剧毒,故像个没事人似的,更令韩朝安怀疑他们的“重伤”是装出来的,以引深末桓等再来对付他们,其实是个陷阱。

  此正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的上上之计。

  金正宗沉声道:“究竟是谁干的。少帅可否说得详细点?”

  傅君嫱嘟长嘴儿,带点不屑他们装神弄鬼的意味道:“你们真有本领,身受重伤还可谈笑自如。”

  寇仲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向傅君嫱道:“小师侄的心脏给刺了,里面仍在流血,哈!幸好我的长生气有起死回生之力,才勉强到这里来,让嫱姨见我可能是最后的一面。谈笑自如则是不得不装作样,以免给刺客看破我们伤得这么严重再来检便宜。至于小陵的伤势,由他自己报上吧。”

  徐子陵为之气结,寇仲的夸大实在过份。

  傅君嫱大嗔道:“胡言乱语,谁是你的嫱姨?”

  心知肚明那一剑没能命中寇仲心脏的韩朝安终忍不住,眉头大皱道:“少帅请恕在下多言,直到此刻,我们和两位仍是敌非友,少帅这么坦白,不怕我们乘两位之危吗?”

  寇仲愕然向宋师道道:“宋二哥不是说嫱姨肯原谅我们吗?大家既是自己人,更是同门一家亲,我们怎可隐瞒真相?”

  傅君嫱见他始终不肯放弃“师侄”的身份,生气道:“再说一句这种无聊话,我以后不和你们交谈哩!”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个眼色,均心中暗喜,因从傅君嫱口气听出双方问的嫌隙确有转圜余地。

  宋师道责道:“小仲不要惹怒君嫱,我已将你们放过宇文化及让他自行了断的为难处清楚解说。”

  金正宗不悦的道:“少帅仍未答在下先前的问题,当今龙泉城内,谁有能力伏击重创两位。”

  寇仲叹道:“他们不是够本领,而是够卑鄙。”

  当下把遇伏情况加油添醋,眉飞色舞的详说出来,少不了把伤势挎大至他们早该死去多时,命赴黄泉的地步。

  听者中以韩朝安的眉头皱得最厉害。

  说罢寇仲压得声音低无可低的道:“这批刺客最有可能是大明尊教的人,因为其中一个刺伤小陵的是个易容改装扮作男人的女子。”

  徐子陵补充道:“也有可能是深未桓的妻子木玲。”

  众人沉默下去,傅君嫱和金正宗都没有特别的反应,宋师道则虎躯轻震,模糊地掌握到两人的策略,因他晓得韩朝安与深未桓夫妇的关系。

  两人心中奇怪。

  徐子陵故意提出木玲,是在测探傅君嫱和金正宗的反应。若他们与刺杀的事无关,除非他们根本不知道韩朝安跟深末夫妇同流合污,否则想都该有点异常的反应,例如朝他瞧去诸如此类,应是自然不过的行为。

  寇仲正容道:“这都是题外话,我们今趟前来,是想听嫱姨有甚么吩咐。”

  众人目光集中到傅君嫱俏脸,这个高丽美女双目亮起来,盯着寇仲道:“若不想我追究你们,你们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寇仲恭敬的道:“嫱姨赐示,只要我们办得到,绝不会令嫱姨失望。”

  他这番话发自真心,因傅君绰的关系,他们最不愿与傅采林为敌。

  傅君嫱目光扫过徐子陵,然后回到寇仲处,沉声道:“第一个条件,就是你们以后再不能自称是我们奕剑门的弟子,我更不是你的师姨。”

  寇仲无奈地苦笑道:“师姨你不用请示师公就逐我们出门墙吗?唉,好吧!以后我再不敢唤你作嫱小师姨,只唤嫱姨箅了。”

  傅君嫱嗔怒道:“仍要耍赖皮?”

  金正宗为之莞尔,同韩朝安摇头失笑。

  宋师道打圆场道:“少帅正经点好吗?江湖有调不拘俗礼,长幼忘年也可以兄弟相交往,以后唤句傅姑娘这问题就可迎刃而解。”

  他不愧世家大族出身,说话两面讨好,使人听得舒服。

  寇仲从善如流地哈哈笑道:“下一个条件请傅姑娘赐示。”

  傅君嫱脸容稍霁,道:“第二个条件是若寇仲你异日一统中原,绝不能对高丽用兵。”

  寇仲欣然道:“这个即使姑娘没有吩咐,小弟亦不会对娘的祖国动祖,事实我根本不是个爱动干戈的人。哈,嫱…噢…姑娘看我的长相像有皇帝的运道吗?是否太抬举我呢?”

  金正宗叹道:“少帅可知你自已已成在大草原最具影响力的汉人,看好你的大有人在,颉利现在最顾忌的人再不是李世民,而是少帅你。”

  寇仲和徐子陵恍然大悟,之所以有今次和谈,宋师道的于中斡旋,只是促成的一个因素,更重要的是寇仲的声望和势力正不住膨胀。

  寇仲不但以铁般的事实诸明他是无敌的高手,更是助突利击败金狼军运筹帷幄的军师,现在寇仲在中土有名慑中外的“天刀”宋缺为靠山,大草原则有突利、菩萨和古纳台兄弟作盟友,谁再敢轻视他。

  所以高丽人不愿与他为敌,至少不敢与他有冲突,韩朝安亦只能在易容改装的情况下刺杀他,更很有可能把傅君嫱和金正宗都蒙在鼓里。

  宋师道喜道:“两个问题均已解决,君嫱请说出第三个条件。”

  傅君嫱淡淡道:“第三个条件更简单,我知五采石仍在你们手上,只要将五采石交出来,你们偷学九玄大法和奕剑术的事我可代师尊答应一笔勾销,以后谁都不欠谁。”

  寇仲和徐子陵同时心中叫苦,脸脸相觑,无言以应,谁想得到她第三个条件会是与她没有直接关系的五采石?

  宋师道讶道:“究竟有甚么问题,为何你两个脸有难色?”

  徐子陵颓然道:“若五采石仍在我们手上,我们会立即交给嫱姑娘,只恨今早美艳夫人来找过我,要我将五采石还她,现在五采石已经回到她手上去。”

  傅君嫱三人同时露出震惊神色,似乎五采石回到美艳夫人手上,乃最坏的情况。

  宋师道插入道:“竟会这么巧的?”

  转向傅君嫱劝道:“我明白他们的为人,既然五采石归还美艳大人,君嫱可否略去这条件。”

  傅君嫱摇头道:“这是三个条件中最重要的,何况他们一向谎话连篇,我怎知他们不是骗我?”

  韩朝安道:“解钤还须系钤人,两位只须向美艳要回五采石,可完成全都三个条件,以后大家即可和平共处。”

  这番话若由金正宗说出来,寇仲会觉得易接受点,可是换过出自韩朝安这以卑鄙手段务要置他们于死地,口是心非者之口,寇仲只听得心中火发。

  冷然道:“韩兄以为美艳是我们的甚么人,说要回五采石就可要回来?”

  傅君嫱闻言玉容立即沉下去。

  宋师道听到双方间的火药味,做好做歹的道:“这五采石对君嫱有甚么用处?是否非要回来不可呢?得到后是否送给拜紫亭,若是如此,何不让拜紫亭自己去处理。”

  金正宗叹道:“我们正是不想五采石落到拜紫手手上。”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恍然,高丽支持拜紫亭立国以作为他们和突厥、契丹两族间的缓冲,却不愿见到拜紫亭统一,变成威胁高丽的强邻。

  事情错综复杂的程度,想想也会教人头痛,寇仲乘机问道:“美艳和拜紫亭无亲无故,该不会白白将五采石送给拜紫亭吧?”

  傅君嫱冷哼道:“你们晓得什么呢?美艳一向和伏难陀关系密切,所以在花林才有托你们二个傻瓜送五采石给拜紫亭之举。现在见你们迟迟不肯将五采石交出来,所以出面向你们讨回五采石。气死人啦!”

  寇仲和徐子陵给骂得你眼望我眼,同时心中震动,因为烈瑕似乎在美艳与伏难陀的关系上没有说谎。

  宋师道道:“他们只是不明真相下致有无心之失,君嫱可否不把此事弄得过份认真?”

  傅君嫱气愤难平的道:“他们办不到就是办不到。看在宋公子份上,我可竟容他们几天,只要他们能于立国大典前把五采石送到我手上,我答应过的绝不反口。”

  寇仲苦笑道:“傅姑娘可知我们正身负重伤,别人不来找我们麻烦,我们额手称庆,那还有本事去找人家的麻烦。”

  傅君嫱大嗔道:“还要疯言乱语?信你们受伤的就是呆子,你们好自为之,条件我是绝不会更改的。”

  说罢气鼓鼓的拂袖走了。

  剩下五个男人你眼望我眼。

  宋师道无奈摊手,表示尽了人事。

  寇仲和徐子陵是有苦自已知,想不到这招对付韩朝安的实则虚之会有这样的反效果,会与傅君嫱误会加深。

  徐子陵见金正宗泛起无奈的神色,似在同情他们,又似惋惜他们与傅君嫱关系破裂恶化,生出希望,道:“两位可否帮我们劝劝嫱姑娘。让她明白纵使拜紫亭得到五石,亦难以统一,因为突利绝不容这情况出现。”

  金正宗叹道:“这是另一个我们不希望出现的情况。拜紫亭人虽精明,但对伏难陀却是盲目的崇信,事情起因在伏难陀以天竺神算占得他为统一大草原的真主,其中最重要的征兆就是已失去久矣的五采石会重回他手上。假如此事真的发生,后果实不堪想像。”

  寇仲和徐子陵至此才明白五采石的关键性。如若五采石落人拜紫亭手上,拜紫亭那还不以为自已是老天爷拣选的真主,因而不自量力的大兴干戈,对自顾不暇的高丽当然有害无利。

  韩朝安起立道:“君嫱本以为可因取得五采石立下大功,岂知两位竟把五采石交回美艳,失望之情可想而知。”

  寇仲叹一口气道:“好吧!让我们想想有甚么办法?”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515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五章 龙泉之主
      宋师道送两人到门外,低声问道:“你们的伤势是否如你们所说般严重?”
  寇仲苦笑道:“我只是夸大少许,边走边说如何?”

  宋师道与两人转入朱雀大街,朝南门方向举步,讶道:“为何这么坦白说出来?还要加油添醋。”

  寇仲叹道:“这就是‘空城计’,当别人以为我们故意夸张事实我们便能侥幸成功。”

  宋师道问道:“谁干的?”

  徐子陵答道:“是韩朝安伙同深末桓夫妇干的,若非晓得我们与嫱姨之约,那能安排得这么妥贴。”

  宋师道双目杀意大盛,精芒电闪,沉声道:“韩朝安这狗娘养的竟敢完全不把我放在眼内,你们看君嫱是否同意?”

  寇仲沉吟道:“到现在我们仍不明白韩朝安为何这样做?更不清楚嫱姨是否同意或参与。”

  徐子陵分析道:“韩朝安肯向深末桓提供一个安身之所,可说尽了对他们夫妇的道义,再无必要助他们来行刺我们,其中定有些我们不明白的道理。”

  宋师道冷哼道:“管他们那门子的道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们打算如何?”

  寇仲道:“目前当务之急是要迅速复原,否则在龙泉势将寸步难行。二哥可否助我们暗中摸清楚韩朝安那狗娘养的虚实,最好能弄清楚嫱姨是否与他同流合污。我们伤愈的一刻,韩朝安和深末桓将大难临头。”

  宋师道叹道:“我怎可以离开你们,你们疗伤时也需人护法。”

  寇仲哈哈一笑,探手搭着他肩头,笑道:“我们的疗伤法与别不同,在闹市亦可进行,二哥陪我们多走两步后必须回去,否则我们的‘空城计’就不灵光。小陵,疗伤开始。”

  徐子陵挽上宋师道的左臂,感觉到寇仲把其气送进宋师道的经脉内,忙收两人结合后澎湃的真气缓缓引进,在奇经百脉、二脉七轮分别运转一周,再以宋师道作桥梁输回寇仲体内,疗治他严重受创的经脉。

  宋师道乃天资卓越的人,兼之得宋缺真传,瞬那间掌握到其中的精微奥妙,大讶道:“你们的疗功法确是前所未闻。唉,你们怎能办到的?原来竟是伤得这么重,但表面可看不出来,只是脸色差些。”

  其气在二人体内来而复往,循环不休。借助得宋师道精纯深厚的贯气,当然比两个重伤的人自行疗伤优胜百倍。

  随着人流,三人谈笑自若的迈开步子畅游车水马龙的热闹长街。

  两人回到四合院,术文气急败坏的截着他们道:“别勒爷刚送来紧急消息,说他们无法寻到那运弓矢到龙泉来的船队。若在黄昏前仍没有收获,只好放弃回来。”

  寇仲苦笑道:“所以说祸不单行,我们今晚对着拜紫亭时将处于完全捱揍的下风,还要继续‘装伤’,好令他那美女卫士不好意思寻我们动手过招,否则我们会当场出丑。”

  术文道:“事情说不定会转机。”

  徐子陵摇头道:“我们定在某些地方犯错。所以他兄弟找不到那批弓矢。良机一去不返,我们在此事上只好认输。”

  寇仲皱眉道:“我们手上的筹码现在买少见少,若要马吉给我们赎回羊皮,我们的面子该放在那里。”

  术文听得一脸茫然,兼之另有要事,告退离开。

  两人来到温泉池坐下,寇仲迁解衣服,还笑道:“穷可风流,饿可快活。听说温泉均有活肩生肌的神奇疗效,不若我们浸他娘一会的温泉,先抛开一切烦恼。”

  徐子陵骇然瞧着他胸口的剑伤,道:“你这小子原来伤得这么厉害,亏你还不住打哈哈。”

  寇仲把外衣随手挥开,落往院内草地上,苦着脸道:“每个哈哈都是有代价的,那是蚀骨攒心的痛楚。但不死撑行吗?哈!哎唷!”

  片刻后两人浸在温热的池水里,只露出人头。

  热气腾升,寇仲运气行功,道:“假若玉成是另一个陷阱,我们必死无疑。我不是害怕,不过尚未让韩朝安和深末桓安息就一命呜呼,教人死难瞑目,你怎么说?”

  徐子陵苦笑道:“我最担心的并非这件事,而是怕今晚没法玉成祝玉妍与石之轩同归于尽的美事,我几敢确定在明天日出前,我们仍难和人动手,否则会伤上加伤。”

  寇仲道:“在浸进池水之前,我也像你那么悲观,但现在的感觉却是另一回事,每寸肌肤都像贯满生机,似为生命的成长和变化欢呼喝。哈!这叫关心则乱,因为你怕我们的仙子要独力去冒险。兄弟,抛开你的杂念吧,那才能发挥换日大法的奇效。”

  徐子陵愕然道:“你倒瞧得通透,哈,说得好!不过这可能证明你没我伤得那么厉害。”

  寇仲点头道:“袭击你的是敌人的主力,所以你伤得比我厉害才合道理。我的娘,今晚将会是我们出道以来最难应付的一夜。”

  徐子陵沉吟道:“马吉能否赎那八万张羊皮回来,尚是未知之数,但平遥商人那批我们曾拍胸口保证给他们取回来的货则肯定泡汤,唉,怎会找不到那批弓矢的?难道昨晚马吉晓得我们在旁偷听,故意胡乱说个地方?”

  他们原本的大计是取得那批弓矢后,既可与拜紫亭讲条件,更可威胁马吉供出狼盗的秘密,因为若弓矢落到拜紫亭手上,颉利将不会放过马吉,不怕马吉不乖乖的听话。

  寇仲摇头道:“马吉怎能晓得我们在旁偷听?唯一的可能性是他向赵德士再说谎。”

  徐子陵轻轻拨动温泉池内的水,增强热度,皱眉道:“马吉岂敢向颉利说能被揭破的谎话,我看事情另一个可能性是被人捷足先登,把弓矢劫走。”

  寇仲一震道:“你的猜测不无道理,谁人那么本事?”

  徐子陵分析道:“能劫去弓矢者,必须具备三个条件。首先是晓得有这么一批货在运来龙泉途上,其次是线眼广布,在龙泉四周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最后则是要有能力办到这仲事。”

  寇仲叮出一口气道:“拜紫亭!”

  徐子陵闭上虎目,连功吸取泉水的热气,激发三脉七轮生命的神秘力量,缓缓道:“这不是拜紫亭一向的作风吗?假若狼盗真是他的人,那下手的会是狼盗。”

  寇仲抓头道:“狼盗怎敢动马言的东西?”

  徐子陵道:“狼盗是没有特定的样子,他们甚至可扮作古纳台兄弟,嫁祸给我们。咦,有人来哩!”

  敲门声响。术文从东厢急步走出,前往应门。两人定睛瞧着,均猜不到谁人登门造访。

  门开,只见术文身体一震,退后三步,又避往一侧,恭敬施礼道:“小人拜见大王。”

  两人心中剧震,脸脸相觑,竟是拜紫亭龙驾光临。

  十多人大步进入院内,领头者宽额大耳,悬着两个大耳垂,狮子鼻,中等身材,仪态优雅得像中土高门大族的世家子弟,谦和中隐含高人一等的傲气,并拥有一对使人望而生畏精明而眸神深逢的眼睛,肩色玄董,满脸堆旧固不动的微笑:年纪看上去只在三十许间,只有气势亦给人有点霸道的感觉。最使人难忘的是他的装束打扮,头顶有垂旒的皂冕,身穿的龙袍用萁丝黑缎缝制而成,绣满云龙纹,就像统一战国的秦始皇嬴政从陵苌复活走出来,回到人间。

  陪他来是十多名龙泉武士,其中包括美女卫长宗湘花。

  拜紫亭利目一扫,看到寇仲和徐子陵浸泡在院心的温泉池内,打出手势,着其他人于原处候他,大步朝温池走去,呵呵笑道:“少帅和徐兄请恕本王保护不周之罪,竟容宵小奸邪在闹市中以卑劣手段对两位无礼,还误信谣言以为两位伤重垂危,幸好现在亲眼看到两位洛乐融融,压在心头的大石始能放下来。”

  寇仲点头施礼微笑道:“该是大王怪我们未能恭迎,无礼失敬才对。”

  接着压低声音道:“大王可否帮我们一个忙,勿要把此中情况宣扬出去,最后还捏造一下我们的伤势,说得愈严重愈好,希望可引得凶徒再来袭击我们。”

  拜紫亭负手傲立池旁,微笑道:“少帅胸口那一剑只要右移半寸,拜紫亭可能没有机缘像刻下般得睹少帅笑谈虚者实之实者虚之之道时的神态风。”

  寇仲漫不经意的搓揉伤口,苦笑道:“坦白说,这一剑确差点要我的命,现在仍令我痛楚难熬,但亦激起我的斗志。受伤有受伤的打法,更可以是修行中最精采的片段,日后将会回味无穷。”

  徐子陵心中赞叹,寇仲愈来愈有高手的风范,拜紫亭更是个不能轻视的敌手。两人刚碰面即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内中的凶险比真刀实枪的生死搏击有过之无不及,若给拜紫亭看破他和寇仲的虚实,他们极可能见不到明天升离大草原的朝日。

  拜紫卓拍手道:“说得好,在草原上,受伤的狼是最凶险的。”

  接着沉下脸去,冷哼道:“究竟是谁干的?究竟是何方神圣敢到我拜紫亭的地方来撒野?”

  当他说这番话时,神态睥睨,自有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其娼体似可畏往虚空,与天比高。

  寇仲双目精芒剧盛,淡淡道:“此等小事,怎需劳烦大王,这批匪类若能够活过今晚,我寇仲两个字以后任人倒转来为。”

  说着望向拜紫亭,刚好拜紫亭也正朝他望来,给寇仲把他眼神捕个正着,毫厘不差。

  拜紫亭龙躯微颤,一点不误的迎上寇仲电射而来的目光,点头道:“少帅的身体虽受伤,信心却是丝毫无损,以前无论什么人在我面前说得两位如何了得,人间少有,我只会觉得夸大其实,现在才知天下间真有如两位般的人物。拜紫亭令晚为两位特设的洗尘宴,两位不会因忙于杀人而缺席吧?”

  徐子陵心中翻起千重巨浪,暗为寇仲的招数欢呼喝采,只有完全抛开生死之念,才可纯以情神气势令拜紫亭处处受制,落在下风。两人打开始便较量高下,互寻对方的破绽空隙,表面双方虽是客气有礼,事实上笑里藏刀,毫不相让。

  拜紫亭一直步步进逼,待到寇仲以精确至分毫不差的时间速度捕捉到他下射的眼神,始令拜紫亭落在下风。那等若瞧破拜紫亭的招数,掌握到他遁去的一。

  不过拜紫亭亦非省油灯,把话题转到今晚的宴会,以守为攻,看寇仲的反应。

  徐子陵插入道:“我们怎可有负大王的雅意,今晚必准时赴会。”

  拜紫亭日光移到他身上,后退平步施礼道:“如此拜紫亭再不打扰两位清兴,今晚恭候两位大驾。”

  寇仲露出疲惫的神色,瞧着拜紫亭离开后关上的大门,颓然道:“他若再多片刻,我肯定支持不下去,他的气势一直紧锁着我,说不定二话不合就下手将我们干掉,幸好他始终摸不透我的虚实。真奇怪,为何他半句不提五采石,是否因晓得美艳那动人的娘子早把五采石要回去?”

  徐子陵伸出右手,与寇仲左手相握,两人同源而异的真气立即水乳交融地在体内经脉往还流通,思索道:“我始终感到美艳不像是烈瑕所说的那种人,所以不要对她这么快下决定。”

  接着叹道:“我明白你刚才是不得不装模作样,可是把话说得那么满,不怕以后难以交待吗?”

  寇仲双日闪闪生辉,回复精神,道:“我并非故意夸张,而是心内真的有那想法。正如我所说的受伤有受伤的战略和打法,假若我们能在这样的劣势下反击成功,宰掉深末桓,那种成功的感觉是多么动人。”

  徐子陵皱眉道:“事实上你只比我好一丁点儿,如若全力出手,正痊愈的伤口必迸裂开来,单是流血足令我们消受不起,何况我们再没有多少血可流。”

  寇仲道:“所以我才说受伤有受伤的打法。要知道如果我们沦为被动,在这人家的地方我们这两条外来龙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虚则虚之的策略只能支持一阵子,当敌人发现我们龟缩不出,只要略作试探,我们势将原形毕露。所以大头鬼定要撑到底,当足自己没有受伤似的,才能置诸于死地而后生。”

  又压低声音道:“说不定当祝玉妍晓得我们眼下那么易吃,又再无利用价值。她会顺手除去我们这两个阴癸派的心腹之患,横竖没有用,留下来斡甚么?”

  徐子陵点头道:“你的话很有道理,听你的口气,似乎已想到受伤的打法,何不说来听听。”

  寇仲道:“经过一轮疗伤,我们受创的经脉接近痊愈,问题只在身体的外伤和严重失血的后遗症。所以只要我们的外伤不再加重或再流血,施展借力打力的本领,并非没有应敌的把握。”

  徐子陵道:“你倒说得轻松,事实上任何剧烈的动作,我们亦消受不起。”

  寇仲道:“这叫穷则变,变则通,一个人不行,两个人加起来就是另一回事。”

  徐子陵道:“说清楚点。”

  寇仲凑到他耳旁道:“灵感来自温泉池,适才我运功抗衡拜紫亭时,泉水的灼热使我因运功而惹发的痛楚大为舒缓,更使我的身体保持活力,气血畅行,令拜紫亭窥不破我的虚实。你的长生气灼热比得上温泉池水,对我的助力更远胜百倍,只要在激战时你以长生气对我作出支援,由我这伤得较轻的人动手,肯定可使人大吃一惊。”

  徐子陵一震道:“这确是受伤后的高明打法,唯一的问题是在群战的情况下,我自顾不暇,恐无余力对你作出支援。”

  寇仲道:“所以必须配合上主动出击的战略,使敌人无法形成群攻的形势。哈,想想看,若深末桓给我们宰掉,谁还敢认为我们伤重不能动手。否则石之轩会是第一个不放过我们的人,他尽可失收拾我们两个小子,再从容对付祝玉妍。”

  徐子陵讶道:“原来你真的要去杀深末桓。”

  寇仲松开握着他的手,爬上池边,笑道:“我少帅寇仲何时说过的话不算数,你这小子因心念师妃暄念到神智不清,快醒过来动脑筋,看如何能干掉深末桓那小子,这是保命的唯一方法。来吧,见玉成的时候到了。”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516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六章 亦敌亦友
      两人跨出院门,来到街上。
  大雨后的天空灰蒙蒙的,街道湿滑,低处尚有未去的积水,显然这模仿长安的城市,在去水这项工程上仍未满师。

  徐子陵生出感应,脸上摆出个轻松的笑容。其实他身上大小伤口均隐隐作痛,并不好受,低声道:“有人在监视我们。其中一个是坐在对街讨钱的流浪乞丐,瞥我们一眼后立即垂下头去。另外还有两伙人,一伙就在斜对面食店靠门左方第一张桌子,一伙藏在这边左方那辆泊在行人道旁的马车内,不清楚有多少人。”

  寇仲讶道:“你愈来愈厉害哩!我只捕捉到店内那三个家伙的监视,这是送上门来的便宜,我们先拿那讨钱的开刀,来个杀鸡儆猴的下马威,否则恐怕没命去见玉成。”

  徐子陵探手搭上寇仲宽肩,随他横过车马道,往那戴着帽子把头垂得有那么低就那么低,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子走过去。

  寇仲微笑道:“怎找个方法将深末桓引出来,再以灭日弓一箭夺其狗命,他的飞云弓就是你的。”

  徐子陵哂道:“他的飞云弓染满无辜者的鲜血,乃不祥之物。还是让箭大帅拿它在亡妻墓前焚烧拜祭好哩!”

  两人来到坐地的流浪汉前,寇仲掏出一枚在龙泉流通的仿隋朝通宝铜元,抛往空中,铜元陀螺般旋转,再落到流浪汉身前地面,就在他的讨钱瓦之旁,仍转动好半晌才停下,发出轻微清越与地面的碰触声。

  流浪汉怕被看破伪装,不敢抬头,探手去拿铜元,沙哑着声音以汉语道:“多谢两位人爷!”

  他的指尖刚触及铜元,寇仲的脚似快似缓的伸出,往他的手背踏去。

  徐子陵搭在他肩头的手送出真气,牛刀小试的助他照胸口严重的创伤。否则如此妄动气劲,伤口不重新迸裂才怪。

  流浪汉心想缩手,却发觉寇仲真气下压,本是灵活自如的手掌有若被千斤巨石压着,竟动弹不得。

  魂飞魄散下,手掌给寇仲踩个结实。

  他另一手自然往寇仲的脚胫削去,寇仲真气攻至,沿脚脉攻侵其身,使那削至半途的手颓然软垂。

  那人抬起头来,双目射出既凶毒又惊惶的神色,运劲猛抻,岂知不挣犹可,这挣扎立惹来一阵锥心裂肺的痛楚,令他额角冷汗直冒,手骨欲折。

  寇仲不但对他的痛楚无动于衷,还似完全不晓得自己的脚正踩着人家的手般,若无其事的朝着他肩头的徐子陵笑道:“人家说十指痛连心,若把手掌毁去,岂非一次过彻底解决这痛连心的问题?顶多是五指痛连心而非十指那么惨。”

  徐子陵有点不忍的朝那人道:“我们问你几句话,倘乖乖的老实答了,我们立刻放人,保证你手脚齐全。”

  两人自小混混开始拍档多时,深懂心战之术,一唱一和,层层下压的去摧毁对方抵抗的意志。

  寇仲像此时才看到那人般,定神瞧他道:“昆直荒在那里?有机会定要和他坐下来喝水响米酒,畅谈近况。”

  那人浑身一震,显是因寇仲看出真相而大感惊骇。

  只有徐子陵知道寇仲最多只有五成制敌把握,但这小子就若他的井中月般,最爱出奇制胜,大胆博他娘的一下,说得似十成十的样子。

  首先他们从他不纯正的口音听出他是契丹人。其次,契丹诸族无不畏惧突利,只有阿保甲这契丹大酋,敢不卖突利的账,于花林外联同深末桓和铁弗由伏击他们。昆直荒是阿保甲手下负责办此事的将领,此人由他派来打探他们,该是顺理成章的事。

  寇仲把踏着那契丹人的脚完全放松,那人的手回复自由,却不敢抽回去,恐惧神色从他双眼直喷出来,显示他防卫的堤防几近崩溃。

  寇仲微笑道:“是汉子的就答是或不是,只要说出直话,请代我向昆直荒问好。”

  那人更不敢把从寇仲脚底下的手完璧归赵,颓然点头道:“是!”

  寇仲移开大脚,拍拍那人的肩头笑道:“早点说不是没事吗?”

  扯着徐子陵回到街上,朝坐在食店的那伙人走去,低笑道:“我感到有点似回到扬州那段令人难忘的岁月,本领不够,只好靠偷蒙拐骗过活。”

  徐子陵笑道:“蒙拐骗与我无关,我只是个小扒子。”

  寇仲哂道:“自命清高怕已变成你的一个老毛病。我是老实人,只懂说老实话,勿要见怪。”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自命清高的老毛病?说到底就是指我不肯助你去争霸天下。还说甚么兄弟!但人各有志,我不来怪你,是因为我懂得尊重别人的志向。”

  寇仲开笑道:“趁还有点时间,不若我们去圣光寺真仙,只有在真仙跟前,陵少你才会显露你的真脸目。”

  两人立定食店门外,朝内瞧去,占据门旁第一桌的三名外族壮汉,为他们的来势所慑,竟同时回避他们的目光。

  徐子陵日光落在其中一人手背上的刺青,心中一动道:“崔望身体好吗?”

  三汉同时轻震,虽微不可察,但怎瞒得过他两人。暗叫可惜,因为若能暗中跟踪,大有可能寻得崔望的巢穴,现在他们是心有余力不足。

  其中一人答道:“徐爷误会啦,我们是烈爷手下,那日在花林还隔远见过两位大爷。”

  两人更无怀疑,只有在中土长期逗留者,汉语才可能说得这般道地,且带上东北口音。

  另一回纥汉子道:“烈爷叫我们在这里听候他的吩咐。”

  寇仲微笑道:“少说废话,三位兄台请!”

  三人你眼望我眼,接着如获皇恩大赦般狼狈地溜掉。

  寇仲着徐子陵回到街上,那辆可疑的马车早去远,寇仲欣然道:“这可说是个意外收获,你怎么看?”

  徐子陵思索道:“崔望的手下,大有可能亦是烈瑕的手下?我们在兜兜转转后,总回到最初的起点处,许开山既是大明尊教的重要人物,更是狼盗的幕后策划者。”

  寇仲兴奋道:“只要证实烈瑕和狼盗有关,我们可公然找烈瑕祭旗。哈!这算否假公济私,不过老宁曾说过凡事均以后果为重,总言之是为世除害就成。”

  徐子陵笑道:“无论中外,都要讲理。一天你未找到确凿的罪证,只是凭空猜想,仍难入烈瑕以罪。”

  两人转入横街,切往前方的朱雀大街。

  寇仲低声追:“还有没有跟踪的傻瓜?”

  徐子陵摇头道:“没有感应。”

  寇仲沉吟道:“我想到个杀深末桓的方法,不知是否可行?”

  徐子陵淡淡道:“小弟洗耳恭听。”

  寇仲油然道:“但却要两个假设成立,我的杀奸大计才可施行。第一个假设是美艳夫人私下保留五石,并没有交给伏难陀或拜紫亭。第二个假设是深末桓想把五石抢到手。只要两个假设均属事实,我们可以美艳为饵,把深未桓这大鱼引出来,以灭日弓赐他一死。”

  徐子陵皱眉道:“美艳和我们非亲非故,怎肯听我们的摆布?且我们根本不知她藏身何处。跟踪管平不会有用,他绝不会直接去找她的。”

  尚差两个巷口将未雀大街,人车明显多起来,气氛热闹。

  寇仲推徐子陵转入横巷去,站定,此时若有跟踪者赶上来,肯定瞒不过他们,笑道:“其他事由我去花精神,你先说这两个假设可否成立?”

  徐子陵摇头道:“很难说,直的很难说。”

  寇仲微笑道:“有甚么好为难呢?找美艳问个明白不就成。假设五采石仍在她手上,那就代表她并非为拜紫亭或伏难陀讨回五采石,而是为她自已。若实情如此,我有七、八成把握可以说服她作钓大鱼的饵。”

  徐子陵道:“今晚尚有石之轩这令人头痛的问题,我们已是应付不暇,更自身难保,你仍要分身去做这近乎不可能的事,算否好大喜功,又或不自量力。”

  寇仲否认道:“我只是积极进取,谁敢伤我的好兄弟徐子陵,我寇仲绝不会放过他。且正因深末桓等想不到我们在这种劣势下仍会主动反扑,深合出奇制胜的要旨,你必须支持我。”

  徐子陵心中一阵感动,明白到他因自已伤得更严重而动真怒,不惜一切的进行反击,点头道:“好吧!我该怎样支持你。”

  急剧的蹄声从远而近。一名骑士旋风般在巷外掠过,迅即勒马回头,奔进巷内,甩蹬下马松一口气道:“终找到两位老兄。”

  赫然是与跋锋寒齐名的突厥高手可达志。

  寇仲笑道:“你不是闻得我们身受重伤,故赶着来杀我们吧!”

  可达志然牵马来到两人身前,先向徐子陵打个招呼,上下打量两人,讶道:“表面真看不出来,只是脸色苍白点。不过拜紫亭说少帅胸口那一剑,差点要掉少帅的命。究竟是谁干的?”

  寇仲压低声道:“是深未桓和韩朝安干的好事,他奶奶的熊,这口气我怎都咽不了。”

  可达志点头道:“我也有点从其行事的卑鄙无耻猜到是深未桓,少帅有甚么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尽避吩咐,韩朝安这小子我早看他不顺眼。”

  徐子陵讶道:“深末桓夫妇不是一直为你们大汗办事,可兄不怕大汗不高兴?”

  可达志冷哼道:“只看他既要争夺五采石,又与韩朝安暗里勾结,两位该晓得他是甚么货色。”接着微笑道:“不是早说好吗?在龙泉我们是并肩作战的伙伴。”

  寇仲和徐子陵对望一眼,均感意外,更有些敌友难分的奇怪感觉。

  寇仲待一伙三名市民走过后,目光投往巷口外人来人往的街道,沉声道:“我们要杀死深末桓,可兄是否感兴趣?”

  可达志欣然道:“不瞒两位,小弟刚接到指示,着我不要让深末桓活着回戈壁,你说我是否感兴趣?”

  两人心中同时一震,翻起惊涛骇浪。

  杀死深未桓,可能是突利和谈的一个条件,也大有可能是颉利的意思,而事实上这更是一石二鸟的上上策略。

  深末桓夫妇可被利用的价值,随着颉利和突利的修好,变得愈来愈低。

  狡免死,走狗烹,声名狼藉的深末桓夫妇肯定会带给颉利很大的负面影响,削弱他在大草原的威信。把他们处死,既可讨好突利以示诚意,更可在各族间重建正面的威望。

  更厉害处是不让逐渐接近成功的古纳台兄弟独得此殊荣。

  再深一层去看。颉利在奔狼原之败后,即全面改变策略,拣的是近交远攻之计,先团结大草原所有力量,然后组成联军,大举南下侵犯中原,更可美其名是要收抬李世民,还可对突利说是助他的兄弟寇仲得天下。

  能因应时势作出这种决断,难怪颉利能成为大草原的霸主。

  这些念头刹那间在两人脑海闪过,既无奈又为难。

  寇仲暗叹一口气,以杀深末桓的事势在必行,只好暂时抛开一切,办妥此事再说其他,点头道:“好!可兄是一言九鼎的人,我信任你。”

  可达志肃容道:“可达志绝不会辜负少帅的信任,此事该如何进行?”

  寇仲道:“拜紫亭一方是否晓得我们和可兄现在的关系?”

  可达志微笑道:“这么秘密和令人难以相信的事,小弟怎肯揭破。他刚才找我说话,故意使我知悉你们受到重剧,正是借刀杀人的阴谋。”

  寇仲心中暗骂,亦猜到拜紫亭对颉利突利两叔侄言和一事,仍是蒙在鼓里。

  缓缓问道:“他有否提到五采石。”

  可达志道:“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妄想,怎会略过不提。对少帅适才没有立刻将五采石送他,他显得耿耿于坏,但说到底他还是不希望我干掉你们后,把五采石私吞了。”

  寇仲和徐子陵均抹过一把冷汗,晓得早前在四合院时拜紫亭确有杀人夺石之心,只因看不破寇仲虚实,又对突利与他们的关系深存顾忌,才不敢轻举妄动。

  徐子陵插入道:“伏难陀有甚么反应?”

  可达志摇头道:“到龙泉后我从未见过他。”

  寇仲和徐子陵为之愕然。

  可达志压低声音道:“伏难陀行事一向诡秘莫测,他的天竺魔功据闻已臻登峰造极的化境,否则以拜紫亭的骜桀不驯,那肯尊他为师,对他言听计从。这条借我之刀杀两位的毒计,很可能就是他想出来的。”

  寇仲道:“可兄的情报非常管用,至少令我们晓得五采石仍未落在拜紫亭手上,我们杀深末桓的大计可依原定计划进行。”

  可达志一呆道:“五采石不是在你们手上吗?”

  寇仲解释一遍,道:“美艳将是我们对付深末桓至乎烈瑕那可恶小子的一关键人物,烈瑕暂且让他多苟延残喘几天,可兄能否先查清楚美艳在甚么地方落脚?我们办妥一些事后约个时间地点再碰头。”

  可达志昂然道:“这个包在我身上,事实上我对此女一直留心,故只是举手之劳。”

  徐子陵忽然道:“可兄与杜兴是否稔熟?”

  可达志愕然望向徐子陵,似要从他的神色看破他心内的想法,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唉!我有点不老实哩!我和他有很深的交情,未得意前他曾照拂过小弟,就是他把小弟举荐给大汗的。哈!不知如何,我竟不想瞒骗你们,看来我是有些爱和你们相交,这是否叫识英雄重英雄。”

  寇仲苦笑道:“希望我们能永远是好朋友,只不过大家都晓得只能在龙泉才有这种好日子。”

  可达志笑道:“将来谁也难逆料,明天的事明天想好啦。”

  转向徐子陵道:“徐兄为何忽然问起杜兴?”

  徐子陵道:“因为我们怀疑杜兴的拜把兄弟许开山是大明尊教的重要人物,如能瞒着许开山约杜兴出来大家开心见诚的谈一趟,说不定对事情会有帮助。”

  可达志虎躯微颤,沉吟片晌后:“我试看待会能否找他一道来见两位,不过两位最好有些较实在的证据,否则很难说动杜兴。”

  寇仲心中叫秒,徐子陵此着确是高明,道:“我们虽非凭空揣测,但却没有抓着许开山任何病脚。不过谈谈总对老杜有利无害,否则将来被许开山拖累,才不划算。”

  三人约好见面的时间地点,可达志上马离开。

  寇仲向徐子陵苦笑道:“我们又一趟猜错。深末桓并非颉利指示来行凶的。”

  徐子陵道:“深末桓一为私仇,次为韩朝安。他本身更为要统一室韦故要先剪除我们,再全力对付古纳台兄弟。正因他有这野心,颉利再容不下他这头走狗。”

  寇仲看看天色,道:“时间差不多哩,我们去见玉成吧!”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517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七章 迷途不返
      段玉成坐在馆内一角的桌子,脸色阴沉,到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分别在他左右坐下,双目仍凝视荡漾杯内的响水稻酒,依然是那么英俊和轮廓分明,只稍嫌瘦削的脸容像没有生命的石雕。
  两人见他神态异常,均感不妥。

  寇仲愕然瞧他好半晌后,见他全无动静,随意点了酒菜后,凑近他道:“玉成!你有心事吗?”

  因已过午膳的繁忙时刻,晚膳则尚有个把时辰,十七、八张桌子,只三桌坐有客人,包括他们在内。

  酒馆一片午后懒洋洋的宁静。

  段玉成举酒一饮而尽,似为某事狠下决心般,将空杯倒转覆在桌面上,沉声道:“两位帮主,我要脱离双龙帮,这是玉成最后一趟称你们为帮主。”

  两人听得脸脸相腼,无论他们事前如何猜测,仍想不到他开口就是决绝的话。

  寇仲双目精芒大盛,淡淡道:“合则留,不合则去,假若你是自己决定,而不是受大明尊教的妖女蛊惑蒙蔽,一切悉从尊便。我不会有第二句话。”

  段玉成眼睛电芒骤现,迎上寇仲锐利的眼神,一点不让的瞪着他,冷冷道:“我曾是你的手下,你要打要骂我绝无怨言,但却不可侮辱她们,她们更不是妖女,而是在这混浊黑暗的世界掌握光明的人。他们都死了吗?”

  寇仲苦笑道:“我也希望你说的是事实。你最后一句指的是志复他们吗?他们都不在啦!唉!你可知是陷害死他们的。”

  段玉成缓缓道:“是你害死他们。”

  寇仲失声道:“甚么?”

  徐子陵柔声道:“我们怎样害死他们呢?”

  段玉成一字一字的道:“若非你们和我们分开上路,他们就不用死。”

  两人听得你眼望我眼,乏言以应。他若要这样去想,已到不可理喻的田地。不过段玉成的话确令两人生出内疚,因为若非他们挑选他四人同行,包志复三人不会遇难。

  寇仲叹道:“但直接害死他们的不是贵教的上官龙吗?”

  段玉成冷哼道:“他只是个叛徒,如非辛娜娅救我,又悉心为我治疗,我今天恐怕再难坐在这和两位说话。我话至此已尽,念在昔日传艺之情,我只有一句话,就是你们立刻离开这里。”

  倏地立起,头也不回的匆匆决绝离去,剩下两人呆坐一角。

  美酒上桌。

  寇仲举杯大呷一口,苦笑道:“他奶奶的!我开始不敢再小觑大明尊教,玉成肯定不是傻瓜,在四人中资质称冠。我的娘!你看他现在改变得多么彻底,是我再也不认识的段玉成。”

  徐子陵低声道:“老兄!你好像忘记伤不宜酒这金科玉律。”

  寇仲放下酒杯,把声音压至低无可低的凑近他道:“这口酒一半是喝给敌人看的,一半是为自己喝的。唉!玉成怎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有留意他刚才看我们的眼神吗?这小子的功力大有长进,我们想收拾他并不容易。”

  又皱眉沉吟道:“辛娜娅!这名字有点耳熟。”

  徐子陵搜寻脑袋内的记忆,道:“祝玉妍曾提起过这名字,她是五类魔中的毒水,与烈瑕同为大明尊教中得大尊亲傅绝艺的超卓人物,武功不在善母莎芳之下。”

  寇仲一拍额头道:“记起呷!唉!宗教可以是比刀枪剑戟更难挡的另一种侵略形式,不过玉成仍能保持一点灵明,至少没有出卖占道他们先赴长安的秘密,刚才又劝我们立即离开。你有没有办法可使他回复正常,从这种邪教病痊愈过来。”

  徐子陵摇头道:“无论宗教和爱情,均对寂寞空虚的心灵有无比的威力,令人盲目的失去分辨是非的理智,两者加起来更足威力无俦。兄弟,我们并非神仙,对很多事均无能为力。”

  寇仲点头道:“你说得对,玉成因为新婚妻子被隋兵奸杀,一直活在极大的伤痛中,现在就似在苦海浮沉挣扎多年后,忽然泅上个美丽的海岛,其他事再不放在心上,唉,我很痛苦,好兄弟忽然成为敌人。”

  足音响起。

  一人昂然而入,竟是契丹大酋阿保甲手下得力战将昆直荒,其身着足掩人耳日的龙泉人渗有干千风格的改良汉服。

  两人心中大凛,只看昆直荒能这么快到这里寻他们,可知契丹人在这果颇有势力,耳目众多。

  昆直荒从容来到桌前,微笑以突厥话道:“我可以坐下吗?”

  寇仲暗叫不好,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装出笑容,道:“欢迎还来不及,伙计,取酒来。”

  昆直荒欣然坐下道:“还是泡一壶茶好点,两位绝不宜酒。”

  寇仲和徐子陵更是心叫不妙,知他来意不善,且晓得他们伤势非轻。他的消息大有可能来自深末桓,因为他们曾在花林外联手伏击两人,到现在仍有联系毫不出奇。昆直荒既在这儿,与他们结下深仇的呼延金亦该离此不远。

  不过他们尚未陷于无力反击的下风,刚才他们在四合院外露了一手,把监视他们的三伙人吓退。所以昆直荒虽从深未桓处证实他们确被重创负伤,仍摸不清楚他们目下痊愈的情况,故进来试采摸底。

  寇仲哈哈笑道:“你老哥真怪,我们若喝酒喝出祸来,不是正中你下怀吗?”

  昆直荒微一错愕,泛起笑容道:“我们和两位素无嫌隙,只因五采石才起争端,两位若肯将五采石交出,人家以后就是朋友。”

  今次轮到两人愕然,接着暗骂深末桓卑鄙,竟没告诉昆直荒五采石给美艳夫人收回去,同时更感进退两难,如实话实说,反会令昆直荒更深信他们因伤重不能动手,所以谎称五采石不在身上,如此则后果难测,倘正面冲突,他们就算能侥悻逃生,肯定伤上加伤,大幅延缓复原的时间。

  寇仲见昆直荒的目光扮作漫不经意地扫过给他喝掉大半的酒杯,晓得他在审查自己刚才的那口酒真来还是假作,登时信心大倍,从容道:“若我们肯在你老哥一句话下就把五采石交出,呼延金就不用被我们放人烧营,更不会有花林郊野一战,昆直荒你不觉得在说梦话吗?”

  徐子陵桌下的右脚朝寇仲伸去,到两脚相触,内力立即源源输送,让寇仲有随时动手的力量。现在他们最害怕的是昆直荒来个抢攻,那寇仲在得不到支援下,势将无所遁形。

  昆直荒冷哼道:“我昆直荒敢到这儿来和两位说话,当然有十足把握。我只是不想给人说是乘人之危,才好言相劝。两位不要敬酒不喝偏要喝罚酒。”

  他这番话改以汉语说出,充满威吓的意味,但两人均心知肚明对方仍未摸清他们的伤势,故以言语试探他们的反应。

  寇仲得徐子陵暗地支援,双目精芒大盛,倏地出手伸指,朝隔桌的昆直荒眉心点去,指风破空之声,嗤嗤作响。

  昆直荒那想得到负伤的寇仲敢主动出手,脸色一沉,喝道:“这是甚么意思?”

  说话时,右掌急削,指劲掌风交触,发出“砰”的一声清音。昆直荒上身微微一晃,显是吃了暗亏。

  寇仲没晃动分毫,却是心底凛然,想不到他在仓卒还招下,能将自己的指劲完全封挡,功力招数均非常高明。

  寇仲笑道:“甚么意思,当然是秤秤你老哥有否说这样狂话的斤两和资格。”

  知他精通汉语,遂改以汉语对答。指化为掌,往昆直荒的手抓过去。

  昆直荒知道退不得,否则寇仲会乘势追击,手即反抓过去。两手在桌子上方紧握。

  真气正面交锋。

  昆直荒虎躯剧震,色变道:“你的受伤是假的。”

  寇仲微笑道:“知得太迟啦!”

  只有徐子陵始知寇仲再支持不了多少时间,大量的失血和经脉的损伤,寇仲若妄动真气坚持下去,必然加重伤势,惟有充当和事老的道:“五采石根本不在我们千上,昆直荒兄肯否相信。”

  寇仲见好就收,趁占住虚假的上风,要收手就收手,淡淡道:“老兄你是否晓得突利己和颉利讲和,五采石即使让你夺回去,最后恐怕仍要被迫交出来,免得突厥有对你们用兵的藉口。”

  昆直荒虎躯再震。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全是攻心的厉害招数。

  寇仲此时捱至强弩之未,劲力转弱,昆直荒还以为对方是放过自己,慌忙松手,道:“此话是否当真?”

  寇仲暗舒一口气,心叫好险,正容道:“我们见你像个人的样子,不似呼延金那种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之徒,才坦诚以告。你曾否听人说过我寇仲会说谎呢?”

  昆直荒深吸一口气,转白的脸色回复正常,显示他功底深厚,沉声道:“美艳不是托你们将五采石送交拜紫亭,为何又要取回?”

  徐子陵道:“恐怕只有她能给你答案。”

  他们有十分把握昆直荒肯打退堂鼓,说到底阿保甲一族与他们并没有解不开的仇怨,就算有又如何?昆直荒只能抛开个人恩怨,以大局为重。突利既与颉利重修旧好,对东北诸族再无任何顾忌,看谁不顺眼均可挥军教训,在这种情况下,若杀掉他的兄弟寇仲和徐子陵,后果可想而知。

  昆直荒神色险晴不定片刻后,点头道:“两位均是英雄了得的人,我当然相信你们的说话。唉,若非五采石是关乎我们契丹人荣辱的象征,敝上岂愿与两位为敌。”

  接着压低声音道:“小心呼延金和深未桓,他们联合起来务要置你们于死地。今天偷袭你的正是他们。”

  两人心叫厉害,昆直荒脑筋转动的灵活度,快得出乎他两人意料之外。他不但掌握到突利颉利言和后的整个形势,还立即把握这唯一的机会,向他们示好,以化解花林伏击的恩怨。且更藏借刀杀人之计,因为呼延金对一向讨厌他的阿保甲而言,再无利用价疽,遂望寇仲和徐子陵能把他除去,以免威胁到阿保甲的地盘。

  寇仲毫不惊异的道:“呼延金躲在那儿?”

  昆直荒扫视另两台客人,最近一张距他们有六、七张臬子远,不虞听到他们蓄意压低的声音,爽脆的道:“呼延金藏在城外北面五里的密林带,不过他今晚会到城内来见深未桓,至于地点时间,就只他两人知道。”

  徐子陵道:“呼延金有多少人?”

  昆直荒答道:“只有十多人,但无不是真正的高手。”

  寇仲微笑道:“老兄的情报非常管用,请!”

  昆直荒亦知自己不宜久留,迅快道:“深未桓已离开高丽人住的外宾馆,改躲往别处,若我收到进一步消息,必通知两位。”

  长身而起,施礼,离开。

  寇仲苦笑道:“我现在才明白甚么叫一边是喜,另一边是忧。”

  徐子陵颓然同意。

  喜的是小师姨没有包庇深未桓,所以深未桓要迁离安全的外宾馆,忧的是不知深未桓躲到那儿去。

  寇仲捧头道:“今趟想不找美艳那娘子出来作诱饵亦不成啦。”

  徐子陵起立道:“找些事来头痛并非坏事,至少我们没空去想玉成。走吧,我们好去看看好朋友越克蓬,看他近况可好。打个招呼后,便赴可达志和杜兴之约。”

  寇仲仰摊椅背,张开手道:“我很累,可否小睡片刻?”

  徐子陵把酒钱放在桌上,微笑道:“坦白说,我亦是求之不得,我现在最想的是偷个空儿去见师妃暄,和她说几句心事话儿。”

  寇仲坐直身体,不能置信的瞧着徐子陵,讶道:“爱情的力量竟然他奶奶的这么巨大,我从未想过你说话能比我更坦白,但现在你做到啦!”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快滚起来停止说废话,时间无多,我们去见越克蓬吧!”

  寇仲跳将起来,搂善他膊头走出门外,来到人车川流不息的街道,古面就是南城门,仍不住涌进各地来趁热闹的人。

  寇仲道:“你即管去见你的仙子,小弟是这世上最通情达理的人。在爱情上,你比我更勇敢,我通常是一蹶不振,你老哥却是屡败屡战,佩服佩服。”

  徐子陵带着寇仲朝朱雀大街北端外宾馆的方向走去,哂道:“你好像忘记自己现在是如何不济,我们能分开吗?”

  寇仲一拍额角道:“说得对!我是乐极忘形哩!唉!玉成!我真的不明白。”

  他仍因玉成的突蛮耿耿于怀,郁郁不乐。

  为分他心神,徐子陵道:“你猜深未桓和呼延金的结盟,会否是颉利在背后一手撮合的呢?”

  阳光温柔地照在他们身上,睽违近半天的太阳,有点畏缩的在厚薄不匀的云层后时现时隐,长风从东北方朝龙泉吹来,但天边处仍有大片乌黑的雨云,使人感到好景不长。

  寇仲思索道:“很难说,看颉利的样子,他是枭雄人物,该不会为小失大,致损害与突利仍属脆弱的关系,且冒开罪毕玄之险。你怎么说?”

  事实上徐子陵只是故意找话来说,耸肩道:“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只因呼延金是不愿向突厥臣服的阿保甲的盟友,而深未桓则向为颉利的走狗,双方理应充满敌意,才想会否有人穿针引线,使他们能联手对付我们。”

  寇仲灵光一现,低声道:“会否是马吉那家伙?”

  徐子陵一震道:“可能性很大。”

  马吉是大草原势力最大的接赃手,与深未桓和呼延金均有密切联系。在目前的形势下,颉利一方无论如何痛恨寇仲、徐子陵和跋锋寒,都惟有硬咽下这口气。可是马吉却晓得寇仲等绝不会放过他,不但要交出羊皮,还要供出劫羊皮者,所以只好先下手为强,通过呼延金和深未桓来干掉他们。

  呼延金和深未桓亦没有选择的余地,跋锋寒是他们最大的威胁,加上寇爬仲和徐子陵,形势是更不得了。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在生死存亡,新仇旧恨的庞大推动力下,呼延金和保未桓以前就算有甚么嫌隙,也只好暂且抛开,好好合作以求生存。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下,两人豁然醒悟。

  寇仲凑到他耳旁道:“他们肯定会在今晚我们宴毕离宫时动手。”

  徐子陵点头同意,那就像他们今早赴会遇袭时的情况,敌人既能清楚掌握到他们的时间和路线,且敌人更不会放过趁跋锋寒不在,而两人又身负重伤的黄金机会。

  至于拜紫亭,他恨不得有人能除去他们这两个突利的兄弟,当然不会干涉。

  忽然有辆马车驶近两人,车内传出声音道:“两位大哥请上车。”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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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统一草原
      两人钻入车厢,马车开行。
  可达志笑道:“小弟不得不用此手段,皆因这里耳目众多,敌人的探子耳目若杂在街上行人里监视我们,神仙也难察觉。小弟将以种种方法,把跟踪者摆脱,认为绝对安全后,才去见杜大哥。”

  两人心叫邪门,又或是好事多磨,为何每趟想去见越克蓬,总是横生枝节去不成,连打个招呼的空间亦欠奉。

  马车转入横街。

  寇仲欣然道:“你老哥办事,我当然放心。你与杜霸王说过我们见他的原因吗?他有甚么反应?”

  可达志苦笑道:“他先骂了我一轮像狂风扫落叶不堪入耳的粗话,说我误信你们离间他们拜把兄弟的谎言。幸好接着沉吟起来,自言自语的说你们该不会是这类卑鄙小人。他说他奶奶的熊,敢以三个人力抗颉利的数万金狼军,应不会下作至此。寇仲那类小子我见得多,最爱无风起浪,惟恐天下不乱。你把他找来,让我面对面痛斥他一顿。”

  寇仲愕然道:“这样还算好,我的娘!”

  当可达志复述杜兴的说话时,徐子陵可清晰容易的在脑海中勾划和构想出杜兴说话的语气和神态。

  可达志的谈吐,确是精采生动。

  马车驶进一所宅院,又毫不停留的从后门离开。

  可达志笑道:“他肯私下见你们,显示他并非不重视你们的话。他这人虽是脾气不好,强横霸道,却最尊重有胆色的好汉子,人也挺有情义,只因你们没发现到他那一面而已!”

  寇仲心忖杜兴的情义只用于颉利一方,所以差点害死他们,道:“有否查到美艳的下落。”

  可达志道:“我将此事交由杜大哥去办,凭他在龙泉的人缘势力,肯定很易获得消息。”

  徐子陵问道:“可兄与呼延金是否有交情?”

  可达志双目寒光一闪,冷哼道:“我从未见过他,只知他愈来愈嚣张狂妄,恐怕他是活得不耐烦。”

  寇仲讶道:“杜兴不是和他颇有交情吗?他说过为查出谁抢去我们的八万张羊皮,曾请呼延金去斡旋。”

  杜兴同时拥有突厥和契丹族的血缘,故两边均视他为同族人。

  可达志哂道:“谁真会与呼延金这种臭名远播的马贼请交情?说到底不过是利害关系,希望他不要来抢自己的货或动受自己保护的人。呼延金最错的一着是与阿保甲结盟,在大草原上,谁人势力骤增,谁就要承受那随之而来的后果。拜紫亭正是眼前活生生的好例子。”

  马车加速,左转右折,但两人仍清楚掌握到正朝城的西北方向驶去。

  寇仲微笑道:“那他与深未桓结盟,算否另一失着?”

  可达志愕然道:“消息从何而来?”

  寇仲轻描淡写的答道:“昆直荒,呼延金的前度战友。”

  可达志露出个原来是他的恍然表情,叹道:“阿保甲果然是聪明人,明白甚么时候该搅风搅雨,甚么时候该安份守己。要在变幻无常的大草原生存,必须能变化万千的去寻机会,在被淘汰前迅快适应。咦!又下雨哩!”

  骤雨突来,打得车顶僻卜脆响,由疏渐密,比今早两人遇刺前那阵雨来势更凶。忽然间马车像转到一个水的世界去。

  徐子陵生出异样的感觉。谁能想到会和这劲敌共乘一车,大家还并肩作战。因颉利的野心和突厥游牧民族的侵略特性,他们与可达志注定是宿命的敌人,终有一天要生死相拚。而现在双方的确是惺惺相惜,且尽量避说谎话,表示出对另一方的信任,不怕对方会利用来打击自己。

  唉!这是否叫造化弄人?战争残酷无情的本质,令朋友要以刀锋相向。

  寇仲咕哝道:“我今早起身曾仰观天上风云,却看不到会有场大雨,登时信心被挫,懒再看天。回想起来,刚才天上飘的该是棉絮云。他奶奶的!两个一起干掉,如何?”

  可达志双目变成刀锋般锐利,由嘴角挂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扩展至灿烂的笑容,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笑道:“成交!”

  寇仲呆看着他好半晌后,向徐子陵道:“我发觉无论在战场上或情场上,均遇上同一劲敌。”

  徐子陵也不得不承认可达志是个很有性格和魅力的人,当然明白寇仲的意思。

  可达志没好气的道:“我们的劲敌是烈瑕,收拾他后才轮到你和我。”

  寇仲先瞥徐子陵一眼,压低声音凑近可达志道:“我们以暴力去对付我们的共同情敌,算否以众凌寡,不讲风度?”

  可达志哑然失笑道:“这正是我们突厥人胜过你们汉人的一个原因。我们的一切,均从大草原而来,在这里只有一条真理,可用‘弱肉强食’一句话尽道其详。我们合享时比你们更合群,无情时更无情。只有强者才能生存,弱者只能被淘汰或沦为奴仆。”

  寇仲不由想起狼群猎杀驯鹿的残忍情景,叹道:“既然你们突厥人胜过我们,为何从强大的匈奴至乎你们突厥,到今天仍没有一个大草原民族能令我们臣服于你们的铁蹄之下。”

  可达志从容道:“问得好!我们也不住问自已同一的问题。答案则颇有分歧,有人认为是中原疆域地广人多,且地势复杂,又有长江黄河的天险,故易守难攻。亦有人认为是你们文化渊源深厚,凝聚力强。但我却认为这全不是关键所在。”

  徐子陵忍不住问道:“真正的问题在那里?”

  可达志双目爆起精芒,一字一字的缓缓道:“真正的问题是尚未有一个塞外民族能统一大草原,将所有种族联结起来,那情况出现时,在无后顾之忧下,我们会势如摧枯拉朽的席卷中原。不过我们这梦想只能在一个情况下发生,否则鹿死谁手,尚未可料。”

  寇仲皱眉道:“甚么情况?”

  可达志微笑道:“就是我们的对手中没有像少帅你这种军事上的天纵之才,奔狼原一役,令少帅成为我们最畏敬的人,否则我不会坐在这里和你称兄道弟。在突厥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被尊重。”

  寇仲苦笑道:“你倒坦白,这是否暗示贵大汗绝不容我活着回中原呢?我该欢喜还是担忧?”

  马车驶进一个庄园,停下。

  足音响起,两名打伞大汉甫把车门拉开,可达志以突厥话喝道:“你们退开,我们还有话要说。”

  众汉依言退往远处,御者亦离座下车。

  宁静的车厢里,三人六目交投,气氛沉重。

  可达志先望徐子陵,然后把目光移往寇仲处,叹道:“在这一刻,我真的当你们是朋友,才实话实说。在毕玄亲自出手无功而还后,大汗改变想法,故与突利修好请和,任你们返回中原与李世民争天下,我们亦趁此机会统一草原大漠,然后等待最好的时机。”

  徐子陵道:“我们为何不可以和平共处?”

  可达志冷笑道:“你们可以吗?仇恨并不是一天间建立起来的。你们自秦皇嬴政开始,每逢国势强大时,对我大草原各族均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杨广是最现成的例子,弱肉强食这大草原规条,置诸四海皆准,惟强者称雄。所以对付烈瑕这种奸佞小人,何须和他讲甚么仁义道德。他肯同样的来和你们讲和平道理吗?少帅千万不可有妇人之仁,否则肯定会败于李世民之手。李世民就像我们般,对朋友虽有义,但对敌人却绝对无情。”

  寇仲道:“我不是姑息烈瑕,只是想到何不把战场转移到情场去,来个公平决战。我现在已有点欢喜你这小子,就算给你成为最后的大羸家,以后仍可安安稳稳的睡大觉。”

  可达志苦笑道:“有些事我真不想说出来,因为想想都足以令人心中淌血。今早秀芳大家规送烈瑕到宫门外时,眉梢眼角含孕的风情,令我生出很大的危机感,否则怎会去找你商量应付之计。烈瑕肯定不是甚么善男信女,他对付你时更不会讲风度。少帅快下决心,否则我们的合作就此拉倒。”

  寇仲探手轻拍他肩头,笑道:“那会拉倒这般儿戏。大家是历尽沧桑的成年人嘛!我们抽丝剥茧的将烈瑕这个坏蛋的真面目暴露出来,先由老许开始。哈!是听杜霸王爆粗话的时候哩!”

  大雨下个不休,使人份外感到室内安全舒适的窝心滋味。

  四人在厅角的大圆桌坐下,侍从奉上香茗,退出厅外。

  杜兴铜铃般的巨目在寇仲和徐子陵脸上巡视数遍后,沉声道:“听说你们怀疑我的兄弟许开山是大明尊教的人,更是狼盗的幕后指使者,最好你们能拿出真凭实据来,否则莫要怪我杜兴不客气。”

  寇仲微笑道:“若我有真凭实据,早就去找许开山对质,把他的卵蛋割下来,何苦要偷偷摸摸的和你见面说话。”

  杜兴脸上变色,正要发作。

  徐子陵淡淡道:“若我们能开心见诚的交换双方所知,说不定真的有证据可凭。”

  可达志帮腔道:“他们肯找杜大哥你商谈,显示他们对大哥的情任和尊重。”

  杜兴面容稍弛,语气仍是冰冷,哼道:“有甚么是我不知道的?”

  雨声淅沥,打在屋顶、檐顶和窗桶上,声音多变而层次丰富。

  寇仲淡淡道:“你知否大明尊教五类魔之一的周老方,李代桃僵乔扮他的孪生亲兄弟周老叹,引我们的师仙子到龙泉来力图加害?”

  杜兴面容不变的道:“这和我的拜把兄弟许开山有甚么关系?”

  寇仲微笑道:“霸王老兄你是记忆力不好,还是故意善忘?竟记不起周老叹夫妇那两条假尸是由他带回山海关的。”

  杜兴挥手哂道:“我的记忆力尚未衰退,有劳少帅操心。我不是记不起,而是觉得这没有问题,你道有甚么问题?”

  可达志放下心来,晓得杜兴有听个清楚明白的诚意,因为直至此刻,仍未爆半句粗话。他自己是信足八、九成,因他深悉两人的厉害,在长安他已领教过。

  寇仲悠闲的挨到椅背处,轻描淡写的道:“他当时做的两件事,一是带回周老叹夫妇的假遗骸,一是马吉那手下的尸体,三条尸说出两个不同的故事,但都是在杜霸王的指示下干的,小弟有否说错?”

  杜兴双目电芒大盛,显示出深不可测的气功,嘴角逸出一丝笑意,平静的道:“我开始有点明白徐兄早前因何会有开心见诚之语。好吧!马吉手下一事确是我杜兴布的局,想把两位引往燕原集找马吉,是不怀好意的。”

  可达志拍桌喝采道:“敢作敢认,杜大哥确是了得。”

  寇仲亦鼓掌道:“事情愈来愈有趣哩!你可知若非狼盗诱我们朝燕原集的方向走去,我们绝不会跌进燕原集的陷阱去。这是否巧了他娘的一点儿?”

  杜兴哑然笑道:“我杜兴既做初一,当然不管他十五。你奶奶的熊,你们三个呆子追踪的是由我和开山扮的假狼盗,何巧之有,根本是蓄意的安排。”

  寇仲拍桌赞叹,失笑道:“竟给你耍了那么他奶奶的一着。”

  徐子陵把从聆听屋外风雨的注意力收回来,轻描淡写的道:“最关键之处,是周老叹夫妇属赵德言的人,又只有周老叹夫妇才晓得与师妃暄保持联紧的手法和暗记。请问杜霸王,你的拜把兄弟是否有机会直接或间接获得这秘密的情报?”

  杜兴终于色变,沉声道:“周老方既是周老叹亲兄弟,他很有可能是为周老叹办事。”

  他的神色显示出许开山确是知情者。

  寇仲笑道:“周老叹昨晚刚把亲弟干掉,你说他们两兄弟关系如何?”

  杜兴摇头道:“这推理并不足够。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复杂迷离,前几天我还在动脑筋看如何能除掉两位,现在却是情同兄弟般说话,说不定过几天大家又动刀弄斧,以性命相拚?照我看周老叹兄弟狼狈为奸的可能性仍是极大。”

  可达志道:“这方面我会比杜大哥更清楚。周老叹和周老方两兄弟二十多年前则因争夺金环真交恶,势成水火,周老方更曾率众伏击周老叹,将他重创,若非言帅施以援手,他早性命不保。”

  杜兴沉声道:“达志你坦白告诉我,是否连你也在怀疑我的拜把兄弟许开山?”

  可达志苦笑道:“我只是照事论事吧!”

  杜兴厉声道:“爽脆点答我,你何时变成扭扭捏捏的娘儿。”

  可达志双目精芒大盛,迎上杜兴的目光,断然道:“是的!我怀疑你的兄弟许开山,因为我肯定寇仲和徐子陵都不是会诬陷他人的卑鄙之徒。大哥你对许开山的了解比我们任何一人更深入,最后的判断当然该由你作出。”

  杜兴急促的喘几口气,透露出心内激动的情绪,好半晌平复下来,转向寇仲道:“你们怎晓得周老叹夫妇正和我们合作?”

  寇仲道:“这是误打误撞下得来的消息,所谓百密一疏,周老叹想骗我们去做傻事,反因此露出马脚。”

  杜兴摇头道:“开山不是这种人,唉!我要进一步查证。”

  徐子陵道:“究竟是谁劫去那八万张羊皮?杜霸王现应没有为呼延金隐瞒的必要吧?”

  两人目光全集中到杜兴身上,看他如何回答。心中均有点紧张,若杜兴坦然承认是他干的,那他们不得不反目动手,为大小姐讨回丧生兄弟的血债。于目前的情况下,这是最坏的发展,因可达志绝不容他们伤害杜兴的。而问题是朝这方向发展的可能性非常大。

  杜兴微笑道:“你们是否在怀疑我?”

  可达志道:“我可以保证不是杜大哥干的,否则我不会安排今趟会面。”

  寇仲道:“究竟是谁干的?若非为这批羊皮,我和陵少今天绝不会坐在这一桌。”

  杜兴道:“乍看似是我们布的一个局。事实上我是当大小姐负伤回到山海关才晓得此事,并加以利用。若是我杜兴做的,怕甚么当面承认。”

  寇仲仍是那一句话,道:“谁干的?”

  杜兴望向可达志,后者点头道:“比起许开山的问题,这只是件小事。杜大哥和许开山关系太深,不宜自己调查,少帅和子陵兄正是最理想的人选。当然,一切仍由杜大哥作最后决定。”

  杜兴微一点头,沉吟片刻,道:“好吧!说出来没甚么大不了,劫羊皮的是个不清楚大小姐和你们关系的人,到晓得闯祸时,羊皮已落入马吉手上,事情再不由他控制,而是由我们操纵。”

  顿了顿哈哈笑道:“就是韩朝安那小子,想不到吧?”

  两人失声道:“甚么?”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519楼 发表于: 2007-09-12
第九章 人心险诈
      寇仲不解道:“怎会是韩朝安?他不是专劫海路商旅的吗?何时变成在陆路上拦途截劫的强徒?”
  杜兴微笑道:“这并非呼延金那小子透露我知道,而是马吉泄漏出来的,故千真万确。你们早先猜的除我外还有谁?”

  徐子陵道:“当然是拜紫亭,他是中间人,只有他清楚大小姐收货的地点时间,从而掌握她把货运去山海关的路线。”

  杜兴欣然的竖起拇指赞道:“了得!差些儿给你猜个正着。”

  可达志不解道:“大哥不是说是韩朝安下手的吗?为何现在像拜紫亭亦脱不掉关系,又却仍是差了些儿。”

  杜兴淡淡道:“你们能猜到是拜紫亭,是虽不中不远矣,韩朝安已成伏难陀的信徒,此事乃开山告诉我的。”

  可达志一呆道:“此事当真?我尚是首次与闻,像韩朝安那种人,怎肯信一个从天竺来的妖僧说的话。”

  杜兴道:“男人谁个不好色,伏难陀有本《爱经》,专讲男女欢好之道,韩朝安想跟他学《爱经》,当然要做走狗。哈!我只是在说笑,真正的原因是韩朝安向五刀霸盖苏文靠拢,而伏难陀则早和盖苏文勾结,所以韩朝安有时会为伏难陀作鹰犬。”

  寇仲愕然道:“竟是那个身挂五把刀不嫌累赘的家伙?”

  杜兴岔开去感触叹道:“若非颉利和突利讲和,我们今天怎会毫无芥蒂的聊天。”

  徐子陵道:“伏难陀为何要劫大小姐的八万张羊皮?关于这方面的消息,是否全出自许开山之口?”

  杜兴没有答他,沉声道:“颉利肯和你们化敌为友还有另一个原因。”

  寇仲与徐子陵交换个眼色,同声道:“请指点。”

  杜兴道:“三天前中土有消息传来,宋金刚先大败李元吉,迫得他仓皇窜回关中。接着宋金刚挥军南下,李世民率兵从龙门渡过黄河,迎击宋金刚,唐军数度接战,均为金刚所败,最后李世民采取坚壁清野的策略,闭营筑垒以拒金刚精骑,看准金刚军粮不足,不能作持久战的弱点。”

  寇仲心中剧震,久违了的中土争霸军情,终经杜兴之口,传进他耳内。

  宋金刚乃精明的统帅,当明白迅速南下之不利,问题是他军中有部份是突厥人,可以想像他很难拂逆突厥将须的意见,不得不依从突厥人惯用速战速胜,以战养战的消耗战术。故一旦遇上善守的李世民,立吃大亏。

  杜兴续道:“宋金刚终于粮尽,往北撤返,李世民全面出击,先在吕州挫败金刚,接着乘胜追击,一昼夜行军二百多里,先后十次交锋,直追至雀鼠谷,八战八捷,大破金刚,俘斩数万人,金刚退至介州,在城西背城列阵,南北长七里。李世民派李世绩与之作战,诈败佯退,金刚追击时,世民亲率精兵绕到后方强攻,两面夹击,金刚不敌溃败,被李世民收复晋阳。”

  寇仲和徐子陵恍然大悟,掌握到杜兴说话背后的含意。

  假若败的是李世民一方,宋金刚攻入关中,那颉利定会不顾一切,挥军进击,甚至请出毕玄,把寇仲和徐子陵除掉,好使中原再无强劲对手。可惜事与愿违,胜的是李世民,只好改变策略,不但与突利修好,更放寇仲和徐子陵返回中土牵制李世民,最好来个两败俱伤。否则若让李世民势如破竹的席卷中原,下一个他要对付的肯定是颉利。而颉利现在手上拥有的只是个烂摊子,奔狼原与宋金刚两场败仗,使东突厥元气大伤。更头痛的是因与突利交恶,令大草原各族蠢蠢欲动,形势混乱。所以他颉利目前当务之急,是尽量争取时间,先统一大草原,再图谋中原,在这种形势下,他当然不肯冒开罪突利之险,来对付寇仲和徐子陵。

  晋阳是李阀的老家根据地,更是关中的屏障,如若失守,突厥大军随时可以南下关中。更重要是这个区域属关中的资粮来源地,其存亡关乎李阀的命脉。平遥正是区内的经济重镇,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寇仲沉声道:“李世民目下是否在晋阳?”

  可达志摇头道:“李世民派手下李仲文圉守,自己则率兵速速赶回长安去。”

  寇仲叹道:“洛阳危矣!”

  杜兴沉声道:“少帅有甚么打算?”

  寇仲瞥徐子陵一眼,叹道:“还可以有甚么打算?谁想得到英明神武的宋金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眼前只能见步行步。”

  可达志微笑道:“只要少帅同意,小弟可安排少帅与大汁坐下来好好商谈。”

  寇仲愕然道:“甚么?”

  望向徐子陵,旋又摇头道:“这不是我寇仲的作风,要胜就要凭自己的力量,才胜得有意思,多谢可兄的好意。”

  杜兴哈哈笑道:“好汉子!事实上颉利早晓得少帅是甚么人,不过若大家能坐下来以酒漱日谈笑,并非坏事,对吗?”

  寇仲苦笑道:“迟些再说吧!眼前最重要的是看今晚如何干掉深未桓和呼延金两个小子,其他一切留待明天再说。老杜你仍未答陵少刚才的问题呢。”

  徐子陵心中暗叹,寇仲洛阳势危的判断,绝非无的放矢。李世民不派如李世绩又或李靖等够份量的大将镇守太原,只让名位不彰的李仲文留守,正是要集中全部力量攻打天下三大著名坚城之一的洛阳,更看准颉利暂时无力亲征或支持其他傀儡南下。他匆匆赶返长安,正为攻打洛阳安排备战。而胜败的关键,在于寇仲能否助王世充守稳洛阳,令战无不胜的李世民吃败仗。

  徐子陵最不愿见到的事情,迫在眉睫之前。

  洛阳若破,寇仲纵能不死,李世民必对他穷追猛打,直至将这劲敌除去。

  寇仲能在此等险劣情况下,仍一口拒绝颉利不安好心的所谓援助,可见他是能坚持民族大义的人。

  杜兴又喝一声:“好汉子!”

  始悠然往徐子陵瞧来,道:“消息主要是从开山处听回来的。至于伏难陀因何这么做,照我猜是此人野心极大,故不断以卑鄙手段囤积财富,从而扩展势力。”

  可达志讶道:“在大草原上金子作用不大,就算伏难陀富可敌国,始终是个外人,没有同血缘的族人支持,能有甚么作为?”

  杜兴耸肩道:“这个很难说,或者他把金子带回天竺,建立他的妖僧国也说不定。”

  寇仲点头道:“杜霸王言之成理,言归正传,你老哥可有美艳的消息?”

  杜兴摇头道:“我早告诉达志,美艳行踪诡秘,我虽发散人手查探,恐怕今天内仍难有结果。”

  寇仲断然道:“既是如此,我们索性不去想她。目前只剩下一个杀深未桓和呼延金的机会。”

  杜兴兴致盎然的道:“愿闻其详!”

  寇仲道:“我们两人受伤的事,已街知巷闻,深未桓更比任何人更清楚我们确被他们成功重创。所以必会尽快再来一击,而最佳的机会,就是我两人今晚赴宴离宫的一刻,既有伏难陀在他们的一方,我们离开的路线和时间,又全在他们的掌握中。若你是他们,肯放过这机会吗?”

  杜兴摇头表示:“换作是他绝不肯放过这千载一时的良机。”

  接着微笑道:“你们是否真的身负重伤?表面我丝毫看不出来,只是脸色没以前般好看。”

  寇仲淡淡道:“我们真的伤得根厉害。若你老哥和达志兄立即全力出手,大有机会干掉我们,要不要试试看。”

  杜兴哑然失笑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是出名打不死的寇仲和徐子陵?不要说笑啦!”

  可达志皱眉道:“少帅把事情说得似乎过份轻松容易。假若今晚大草原三股最厉害的马贼,精心设下一个刺杀布局,你们能保不失已非常难得。倘武功深浅难测的伏难陀亲自出手,就算加上我可达志和杜大哥,顶多来个平分春色,那还要两位的伤势不致影响武功才行。跋锋寒能否及时赶回来?”

  徐子陵道:“老跋能赶回来的机会很微。”

  寇仲笑道:“事情的趣味性正在这里,所谓出奇制胜,我们的奇兵正是两位,你们有多少人可用,我要的是真正的高手。”

  杜兴道:“大约可动用的人手在一百至一百二十人间,都是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精锐。问题是马贼作战的方式,均是一击不中,立即远扬。龙泉街巷纵横,人车众多,他们若见势色不对,分散窜逃,我们再多一倍人手恐仍截不到多少人。”

  寇仲胸有成竹的道:“所以我们必须收窄打击面,集中对付深未桓一个人,他们如分散逃走,就正中老子的下尘。”

  可达志双目亮起来,道:“与少帅并肩作战,确是人生快事。只是我有点担心,在那种战况纷乱的情形下,如何把深未桓辨认出来,他定会乔装改变外相的。”

  寇仲道:“在情在理,拜紫亭会用马车将我们两个贵宾送回住处,也使我们成为箭矢的明显目标。深未桓肯舍得不用他的‘飞云弓’吗?可兄放心。”

  杜兴拍桌叹道:“我操他十八代的祖宗,现在连我都觉得非是没有作为。”

  寇仲微笑道:“在那种情况下,要杀深未桓和木玲这等高手,其实仍难比登天。但假若可兄能钉紧他,看他避到那个洞窟去,我们可尽起人手,将他重重围困,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可达志欣然道:“此等小事,包在小弟身上。”

  杜兴皱眉道:“若深未桓夫妇逃进皇宫,躲到宫里伏难陀的天竺庙去,我们岂非望洋兴叹?”

  寇仲道:“这虽是一个可能性,但机会不大。除非拜紫亭有份三与此事,又通告所有守卫宫禁的侍卫任从他两人自出自入,否则他们绝不会避进皇宫去,无论事成事败,他们均应逃出城外,以免遭到报复,又或牵累拜紫亭。”

  杜兴点头表示有道理,道:“别勒古纳台兄弟若能来助拳,我们杀深未桓一事,将更十拿九稳。”

  寇仲先看徐子陵一眼,摇头道:“我们不会有任何帮手,古纳台兄弟因事远行,怕明天仍未能回来。”

  徐子陵听得心中一震,接着涌起寒意。寇仲为何说谎?他们根本不晓得古纳台兄弟是否在回程途中,说不定能于黄昏前赶返龙泉,偏他说得如此肯定。寇仲是不会向战友撒谎的,除非是他在怀疑杜兴或可达志,究竟他们在甚么地方露出马脚,让寇仲起疑防范。

  他心念电转,立即配合寇仲道:“可惜师姑娘向不卷入人世间的斗争仇杀,且说给她听亦怕污这她的仙耳,否则她会是很大的助力。”

  杜兴哈哈笑道:“我们四人联手,难道还收拾不了区区一个深未桓?两位只须安心做鱼饵,达志负责跟蹑深未桓,我和手下则做你们间的联系,保证深未桓活不过明天。”

  可达志欣然道:“大哥肯在此事上仗义出手,我们当然胜算大增。”

  杜兴冷哼道:“只懂奸淫掳掠的歹徒,人人得而诛之,我早对他们看不顺眼,以前是苦无机会,今趟怎肯放过。”

  四人商量妥所有细节后,为掩人耳目,匆匆分手。

  寇仲和徐子陵在附近一处挢底避雨商议。

  寇仲神色凝重的道:“幸好有你配合,杜兴令趟肯定中计。”

  徐子陵一脸茫然道:“我只是顺着你口气说话,到这刻仍不晓得有甚么地方出问题。”

  寇仲道:“首先杜兴不该对诛杀深未桓一事表现得如此热心,我们去找他主要是弄清楚许开山的身份,他却有意无意的一变而为我们的战友。”

  顿了顿续道:“其次是他善意的解释他因颉利和突利的修好而和我们化敌为友,又深入分析因李世民击败宋金刚,所以颉利对我们改变态度。种种作为,并不似他一向强横霸道,老子爱怎么做就怎么做的作风。适足显示他自己心虚和使诈。”

  徐子陵点头道:“你的感觉不无道理,不过若凭此两点断定杜兴口不对心,仍有点武断。”

  寇仲沉吟道:“还记得在山海关小桃源晚宴时,我们提及狼盗正逃往大草原一事时,感觉到杜兴和许开山心内的惊栗,那是绝无花假的。他们正是怕我们真的追上没有防范的狼盗,才要自己假扮狼盗,将我们引到燕原集,来个一举两得。”

  徐子陵一震道:“我开始给你说服。回想刚才的情况,他确在设法摸我们的底子。”

  寇仲道:“今时不同往日,我们两个都没有甚么筹码和敌人周旋,倘不慎陷入重围中必死无疑,所以不能出错。”

  徐子陵皱眉道:“你看可达志会否有问题。”

  寇仲道:“照我看可达志并非这种人,问题全出在杜兴身上。他根本晓得许开山的真正身份,更与他狼狈为奸。”

  徐子陵不由想起阴显鹤说的话,指杜兴是个双面人,表面疏财仗义,主持公道,暗里则无恶不作,纵容许开山的北马帮,寇仲愈来愈厉害,想骗他再不容易。道:“那应否对可达志说清楚我们对杜兴的疑心。如若杜兴真的与许开山合作做坏事,他也大可和深未桓、呼延金及韩朝安等勾结。可达志在不知就里下,根易着道儿。”

  寇仲摇头道:“杜兴于可达志有恩有义,这关系非是凭我们几句话可改变过来的,可能反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放心吧!先不说可达志有足够自保的能力,凭他身为颉利爱将的身份,给个天杜兴作胆,他也不敢拿可达志如何。且能有个像可达志这样的人在颉利身边为他说好话,对他有利无害。”

  徐子陵忍不住叹道:“你这小子变得愈来愈精明厉害。”

  寇仲伸手搂着他肩头,笑道:“这全是迫出来的,其实自杜兴肯说出谁劫去羊皮,我已心中生疑,到说出来竟是韩朝安,实教人难以置信。杜兴为何要这样?一言以蔽之,羊皮该是狼盗下手截劫的。而马吉则和杜兴关系密切,一个负责在塞外接赃,一个在关内散货,大做本少利厚的买卖。”

  徐子陵道:“杜兴会否并不晓得许开山在大明尊教的身份,当我们说出证据时,他的震骇并非装出来的。”

  寇仲点头道:“大有可能。”

  接着精神一振道:“今晚的二度刺杀必然凶险异常,我们须另觅帮手,你去寻师仙子和阴显鹤那古怪家伙,我去找越克篷和宋师道,然后再往皇宫赴宴,看看伏难陀如何舌灿莲花,辩才无碍。哈!真的愈来愈有趣哩!”

  徐子陵探头看看天色,道:“这场大雨是对我们行踪最好的掩护,趁雨停前,我们赶快把事情办妥。”

  两人各自打起杜兴赠与的伞子,分头行事去也。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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