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绣春囊的阴谋
乌思道坐在红木椅子上,跷着二郎腿,一颠一颠的,得意地说:“十四阿哥的人马已经过了临潼了,现在咱们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
赵姨娘给他斟上一杯茶,说:“别乐得太早了,你们那一肚子花花肠子,搞不成就是掉脑袋的事儿。”
“大丈夫处世,有机缘立功名,就是罗锅儿趴马路--死了也值了。”乌思道笑着说,“再说了,我就是个活诸葛,算无遗策,算无遗策呀!”
赵姨娘嘻嘻一笑道:“你就会吹牛。对了,你不是说一定要搞得这荣国府里鸡犬不宁么,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你憋出个屁来!”
“呵呵,你还记着哪。”乌思道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你看看这个。”
赵姨娘接过来一看,是个香袋儿,华丽精致,固是可爱,但上面绣的并非花鸟等物,一面却是一男一女两个人赤条条地盘踞相抱。
赵姨娘满面通红,“呸”地啐了一口道:“你这个老不正经的,是从哪个小娼妇那里拿来的!”
“什么呀,”乌思道忙分辩说,“这个叫绣春囊,凭着它,就可以把贾府闹个天翻地覆!”
“怎么会呢?”
“你听我说呀,”乌思道嘿嘿一笑,“那大观园里除了宝玉那小子,住的都是黄花闺女,如果和男人有了私情,她们的名声,贾府的名声,还不全都完蛋了?再说了,贾府现在主事儿的就是那凤辣子,如果出了娄子,还不得先怪罪她?”
“哦?”赵姨娘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们想办法让这绣春囊到老太太,或者王夫人手里,就说是在大观园里拣的,然后啊,你就尽等着看热闹吧!”乌思道得意地说。
“那,你是说,让我把这个绣春囊交给她们?”
“不行,她们会怀疑你,得找个她们信得过的。”乌思道说,“我们去园子里看看。”
盛夏的下午,大观园里静静的,只听得见蝉鸣的声音。乌思道和赵姨娘躲在大柳树后面,只见贾母房内的小丫头子名唤傻大姐的笑嘻嘻走来。赵姨娘心里一喜,说:“好,就是她了。”忙把绣春囊扔到小路中央。
原来这傻大姐年方十四五岁,是新挑上来的与贾母这边提水桶扫院子专做粗活的一个丫头。只因她生得体肥面阔,两只大脚做粗活简捷爽利且心性愚顽,一无知识,行事出言,常在规矩之外。贾母因喜欢她爽利便捷,又喜她出言可以发笑,便起名为”傻大姐”,闷来便常引她取笑一回,毫无避忌。因此又叫她作”痴丫头”。她纵有失礼之处,见贾母喜欢她,众人也就不去苛责。这丫头也得了这个力,若贾母不唤她时,便入园内来玩耍。今日正在园内掏蛐蛐儿,蛐蛐儿跳走了,她就随着赶了过来。
傻大姐看到路上有一个花红柳绿的东西,就拾了起来。这痴丫头原不认得是春意,便心下盘算:“敢情是两个妖精打架?不然必是两口子相打。”左右猜解不来,想想要去拿与贾母看看,就笑嘻嘻地一边看,一边走。
乌思道和赵姨娘看了相视一笑。
邢夫人在王夫人处坐了一回,也就往园内散散心来。刚至园门前,只见傻大姐笑嘻嘻走来,手内拿着个花花绿绿的东西。邢夫人说:“这痴丫头,又得了个什么狗不识儿这么欢喜?拿来我瞧瞧。”
傻大姐见邢夫人如此说,便笑道:“太太真个说得巧,真个是狗不识呢。太太请瞧一瞧。”说着,便送过去。邢夫人接来一看,吓得连忙死劲攥住,忙问:“你是哪里得的?”傻大姐道:“我掏蛐蛐儿在山石那边拣的。”邢夫人道:“快休告诉一人。这不是好东西,连你也要打死。皆因你素日是傻子,以后再别提起了。”这傻大姐听了,反吓得黄了脸,说:“再不敢了。”磕了个头,呆呆而去。
贾五坐在山石上练了一阵内功吐纳,看见傻大姐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就问:“喂,你跑什么呢?”傻大姐看看贾五,回答道:“我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就匆匆跑了过去。
贾五一怔,怎么傻大姐也变得这么奇怪起来了。唉,这贾府内疑点越来越多,妙玉怎么会和秦可卿是姐妹呢?她又会唱《红楼梦》的曲子,那是警幻仙姑给宝玉托的梦么。”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明月情浓。”谁为情种?说的可是清朝皇室的隐秘?都只为明月情浓。说的可是怀念明朝?
贾五正在琢磨,只见五儿扮的晴雯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说:“二爷,娘娘派人来找你,快去吧。”
贾五听得声音不对,就问:“你怎么了?伤风了么?”
五儿揉了揉鼻子,说:“还好,就是鼻子不通气儿,你快去吧。”
贾五摸摸五儿的头,滚烫的,忙说:“你赶快回去休息吧,多喝点热水,发发汗,叫袭人派人去请大夫。”
袭人此时正在王夫人房里,进行每五天一次的工作汇报。
袭人说:“我只想着讨太太一个示下,怎么变个法儿,以后竟还叫二爷搬出园外来住就好了。”
王夫人听了,吃一大惊,忙拉了袭人的手问道:“宝玉难道和谁作怪了不成?”
袭人连忙说:“太太别多心,并没有这话。这不过是我的小见识。如今二爷也大了,里头姑娘们也大了,况且林姑娘宝姑娘又是两姨姑表姊妹,虽说是姊妹们,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悬心。再说又有些轻浮的丫头,成天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正说着,邢夫人一掀帘子走了进来。袭人忙过去施礼,只见邢夫人把脸一沉说道:“袭人出去!”
袭人忙退了出去。王夫人奇怪地问:“嫂子,出什么事了吗?”
凤姐房内。
凤姐在炕上歪着,贾蓉在炕沿上半跪着。
贾蓉笑着说:“我父亲打发我来求婶子,说上回老舅太太给婶子的那架玻璃炕屏,明日请一个要紧的客,借了略摆一摆就送过来。”
凤姐笑道:“也没见你们,王家的东西都是好的不成?你们那里放着那些好东西,只是看不见,偏我的就是好的。”
贾蓉向凤姐挤挤眼,笑嘻嘻地说:“哪里有这个好呢,只求婶子再疼疼我吧。”
那凤姐只管慢慢地吃茶,出了半日的神,又笑道:“罢了,你且去吧。晚饭后你来再说,这会子有人,我也没精神了。”
贾蓉应了一声,方慢慢地退去。
贾蓉才走,就听有人报:“太太们来了。”凤姐听了诧异,不知为何事亲来,与平儿等忙迎出来。只见邢夫人洋洋得意,王夫人气色更变,凤姐心知不好,忙赔笑问道:“两位太太今日高兴,到这里逛逛。”
王夫人喝命:“平儿出去!”平儿见了这般,慌着不知怎么样了,忙应了一声,带着众小丫头一齐出去了。
凤姐也着了慌,不知有何等事。只见王夫人含着泪,从袖内掷出一个香袋子来,说:“你瞧。”凤姐忙拾起一看,见是绣春囊,也吓了一跳,忙问:“太太从哪里得来?”
王夫人见问,越发泪如雨下,颤声说道:“我从哪里得来!我拿你当个细心人,把合府上下都交给了你。谁知你也和我一样。这样的东西青天白日明摆在园里山石上,被老太太的丫头拾着,不亏你婆婆遇见,早已送到老太太跟前去了。”
邢夫人早就看王夫人和凤姐不顺眼,荣国府的世袭是贾赦的,当家的女主人就应该是自己,谁知道贾母偏心,把管家大权交给了王夫人。王夫人又交给了凤姐。
凤姐虽然是自己的儿媳妇,却仗着贾母宠爱,王夫人又护着,对自己敬而远之,阳奉阴违。自己当媳妇受了那么多气,好不容易熬到婆婆了,却没有一个可以出气的媳妇。今天总算找到机会了。
邢夫人想到这里嘿嘿一笑,摆出婆婆谱来说道:“我且问你,这个东西如何遗在那里来?”
凤姐听得,吓得变了颜色,忙问:“太太们怎知是我的?”
邢夫人又哭又叹说道:“你反问我!你想,一家子除了你们小夫小妻,余者老婆子们,要这个何用?自然是那琏儿不长进下流种子哪里弄来。你们又和气,当作一件玩意儿,你还和我赖!”
凤姐听说,又急又愧,登时紫涨了面皮,便依炕沿双膝跪下,也含泪诉道:“太太说的固然有理,我也不敢辩我并无这样的东西。但我纵有,也只好在家里,哪里肯带在身上各处去?还有那边太太常带过几个小姨娘来,皆系年轻侍妾,她们更该有这个了。还有那边珍大嫂子,她不算甚老,她也常带过佩凤等人来,焉知又不是她们的?再说园内丫头太多,保得住个个都是正经的不成?”
邢夫人早听说凤姐和宁国府的贾蓉来往甚密,便冷笑一声道:“那咱们和东府断绝来往如何?”
凤姐脸又是一红,说:“太太说的是。咱们且平心静气暗暗访察,才得确实。如今惟有趁着赌钱的因由革了许多的人这空儿,把周瑞媳妇旺儿媳妇等四五个贴近不能走话的人安插在园里,以查赌为由,趁此机会,凡年纪大些的,或有些咬牙难缠的,拿个错儿撵出去配了人。”
王夫人听了便叫人传了周瑞家的等人进来。邢夫人又是冷笑一声:“你的人手怕不大够吧?我把陪房王善保家的叫来陪你们一起搜查如何?”
一时,周瑞家的与吴兴家的、郑华家的、来旺家的、来喜家的五家陪房进来了。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也来了。
这王善保家的正因素日进园去,那些丫鬟们不大趋奉她,她心里大不自在,要寻她们的故事,恰好生出这事来,便对王夫人说:“不是奴才多话,论理这事该早严紧的。这些丫头们一个个倒像千金小姐了。别的都还罢了,太太不知道,一个宝玉屋里的晴雯,那丫头仗着她生的模样儿比别人标致些,又生了一张巧嘴,天天打扮得像个西施的样子,一句话不投机,她就立起两个骚眼睛来骂人。”
王夫人自己生得丑,最恨的就是漂亮女孩子。自从贾政娶了赵姨娘之后,自己守了二十几年的活寡,虎狼之年,日子实在难打发。现在到了更年期,她更是喜怒不定,听了这话,猛然触动往事,便问凤姐道:“上次我们跟了老太太进园逛去,有一个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正在那里骂小丫头,这丫头想必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