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勿与我为敌,勿与我为友(三)
龙镔微笑着看看满脸苍白的焦思溦,转身就走到那两个已经出让了集团股权的董事面前,伸出粗厚有力的大手和他们分别握了握,他脸上保持笑容不变,语声诚稳而恳切的道:“*总、*总,我们集团的情况你们都清楚,我也非常理解你们,各人都有自己的考虑,这是绝对无可厚非的,正如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世之常理就是如此。我相信将来我们之间在利益一致的情况下,一定会有很多合作机会的,衷心希望我们到时合作愉快!”
这两位董事知道焦思溦加入利衡集团就是抱着必杀的复仇之心而来,在他们眼里,这个焦思溦尽管有点嫩,做事过于操之过急,可从手法上来看并不是一个好惹的货色。况且现在钱老和金总死了,薛总也废了,他们实在对十八岁的打工仔龙镔操控在险流暗礁汪洋大海中艰难求存的集团没有信心,他们还在暗暗庆幸卖了个好价钱,甚至还准备等着看利衡集团和龙镔将来的好戏。但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个龙镔三下五除二就把焦思溦料理得服服帖帖,居然城府这么深沉,心术这么老辣,就连那最后几句话都是在向自己示威!
他们五味交陈,客套的说着场面话,龙镔轻而易举的就听出了他们在这些场面话里的涩意,也看出了他们多多少少掩饰不住的不自然的神态。
龙镔不想再和他们说这些无谓的话,便推说集团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礼貌的向大家挥挥手告辞而去。
周擎开着车子载着龙镔和康定庄、康铁从这间酒店开出来,均速驶向集团总部。
龙镔这些日子来都是住在集团总部那间保密会议室的里间,这是花了大价钱秘密请外国公司改装的,应用了最新科技,可以防潜入、防窃听、防火、防毒气,防弹,整个集团目前只有龙镔和康定庄可以开启外面的钢门。康定庄把它叫做“作战指挥部”,周擎则开玩笑的把它称作“龙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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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擎一边开车一边兴高采烈的说着:“龙主席,康主任,刚才真是痛快!看那个焦思溦骚货吓得要死的模样?!就这样的胆识还敢来报仇?这不是自寻死路不是?!”
龙镔和康定庄都坐在后面,没有答话一声不吭。
周擎有些兴奋的过头了,大脑依旧还沉浸在那一幕场景里,喋喋不休的道:“龙主席,我敢担保,你只要再多骂一会儿保证她焦思溦也和她老子一个下场!简直不自量力!也不想想自己惹的是谁?!”
龙镔闻言突然说话了:“周擎,那你说她惹的是谁?”
周擎浑然不知呵责即将来临,毫不思索的回答道:“哦,我是说这个女人也不想清楚就来惹你,真他妈的是个s h#it!”
龙镔语气开始发冷,道:“那你说说焦思溦是谁?”
周擎很奇怪龙镔问他如此的问题,信口答道:“她能是谁?还不就是焦嵘森的女儿?”
龙镔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又道:“还有呢?”
周擎觉察到龙镔的不对劲,省悟到自己失言了,不敢答话,低着头开车。
康定庄瞥眼看龙镔,发现龙镔的脸色十分难看,再想想周擎的话的确有些触犯龙镔的忌讳,便出声呵斥周擎道:“周擎,你怎么染上这么些三八习气?集团领导的事是你议论的吗?”
周擎暗吐一下舌头,更加不敢答话。
龙镔巍坐不动,默默在思忖,他知道周擎、康定庄、康铁还有其他一些公司同事早就在心里把自己当成了朋友,说实在的,如果他不是身上背负着这个可恶的诅咒,那他真是希望可以把集团建设成为一个洋溢着亲情、友情的家园,打破员工和管理阶层之间地位的悬殊差异,让所有员工都可以互相成为朋友,并希望所有的员工都把自己当作他们的朋友,彼此共同融入其中感受温暖的情感。可是受诅咒的现实令他不能有这种奢望,他只能和所有人远离,尽量保护可以保护到的人,他必须彻底斩绝别人想来亲近自己的念头,他只能让接触到的一切人与自己没有任何情感关联。
龙镔摁下车窗开关,呼啸的风立即扑进飞驰的轿车里,迎面而来焦躁的热浪。龙镔点燃烟,眼睛却盯着司机驾座前的反光镜观察着周擎的神色,然后冷冰冰的说道:“周擎,你以前和我交道打得比较多,我从一进集团就认识了你和康铁还有其他一些保安,我知道你在心里把我当成了你的朋友,所以你就以朋友的身份说了刚才那番话。现在我再次告诉你,焦思溦是集团大股东,马上就要成为集团董事局副主席,我是集团董事局主席、集团总裁,怎么处理集团人际关系事务是我的事,你是集团的员工,是跟在我身边的集团特殊员工,你要记住,你身份特殊,有可能不经意的言行就会泄露机密,导致严重的后果!”
周擎难堪极了,僵直的抓着方向盘,好容易才低声应道:“是。”
龙镔看着周擎,心里涌动着无奈的难受,他知道周擎的确是个赤胆忠心而且还很机敏的人,毛病就是有点饶舌,要是自己自己是个正常人的话一定会和他成为很好的兄弟,可是这后果呢?龙镔依旧冷冰冰的语气说道:“你只是集团的员工,你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今天我给你一次改正的机会,同样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二次。”
车子里气氛骤然变得无比压抑!
龙镔阴着个脸,透过车窗看窗外急速变化着远近的街景,眼见利衡工业园区就在前面,再转一个路口就到了,他便出声叫停车子,打开车门走了出去,他突然想出去走走,走走这条路,走走这条以前经常走的路。
康定装和康铁连忙下车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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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三五成群的人在闲逛,一边走一边说笑着,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背井离乡在长安这片土地上出卖自己脑力和体力的打工仔,简单而繁重的打工生活并没有剥夺走他们快乐欢笑的权利。
龙镔的高大帅气和从容潇洒的步伐引来他们中一些人的注意,特别是其中一些女孩子将或灼热或羞涩的目光在龙镔身上脸上流转,悄悄的指点私语着。
心绪不佳的龙镔视而不见,眼睛在巡视着四周,康定庄和康铁就在龙镔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紧跟着,周擎驾驶着空车顺着路面控制着车速。
已经走到利衡工业园区的地界了,龙镔突然停住脚步,用手指着园区外墙上五花八门的涂鸦和广告纸片,回头对康定庄说道:“康主任,你马上通知办公室安排员工把园区外墙清理干净,明天上午九点之后我不希望再看到有这些东西。”
康定庄忙哎了一声,立刻拿出手机拨打了总裁办公室主任安仪的电话。
龙镔照样这样从容的走着,越是走近园区大门在外闲逛聊天的打工仔就越多,有几个和他擦肩而过的打工仔眼尖,借着路灯光认出了龙镔,忍不住低声惊呼:“这不是龙镔吗?”顿时响应出嘈杂的细语。
“啊?!你说这个人就是我们刚才在说的龙镔?就是利衡集团的传奇人物龙镔?他不是已经是利衡集团董事局主席和总裁吗?”
“不可能吧?他会走路?你开什么玩笑!他要是龙镔那早就坐上劳斯来斯坐上奔驰了!还会走路?”
“你他妈的你晓得个屁!我见过他!”
“你见过?你都是在莫氏服装了,以前的利衡服饰早就不存在了,你还记得你见过?吹什么牛皮!”
······龙镔心里陡然一动!
······认识龙镔的打工仔越来越多,这些人都是利衡集团的员工,他们中不少刚好都是几个相好的聚在一起议论集团的事务,其中谈论得最多的就是钱老和龙镔,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们心目中上苍的宠儿——龙镔,不知是哪个最先起哄,一时间几十人一窝蜂似的围拢上来,纷纷前来一睹龙镔的风采,七嘴八舌的发表自己的看法。
康定庄和康铁大惊失色,立即将龙镔左右紧夹,用臂膀分开大家,康铁嘴里喝道:“让开!让开!不要挡道!”
还有些人以为有什么热闹把戏发生,纷涌奔来围聚在外层,很快就里三层外三层聚集了上百人,没有人把康铁的呵斥放在眼里。
康定庄眼见情形紧急,立即运起中气全力一喝:“走开!”随即他铁臂几个扒弄,和康铁夹着龙镔从人群中冲开一道缝隙,迅速钻入被同样见状不妙的周擎停在路边的车子里,关上车门疾驰而去。
龙镔坐在车里,看着出了一身冷汗的他们不禁觉得好笑,就道:“用得着这样吗?我又不是高官显贵,又不是大腕明星,他们又不是阶级敌人,又不是追星族,大家一起聊天说笑有什么要紧?康主任?”
康定庄知道龙镔不了解自己在集团员工心目中的实情,有些上脾气犯糊涂了,便带着责怪的口吻说道:“龙主席,你知不知道最近这段时间集团员工议论得最多的就是你?你在这一年时间里发生的事能不把你神话?你以为他们围着你是要和你聊天说笑?你错了!他们是要看清楚你这个神话人物!”
龙镔心里又是一震。
康定庄觉得龙镔还对自己的位置认识不够,甚至多少还有些孩子性格,他有责任提醒他,又道:“你不是影视明星,可你是利衡集团打工仔们眼中的明星!你作到了他们每一个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你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远远比那些影视明星崇高!还有你要清楚,你身上挑着集团上百亿的资产,手里把握着几万员工的饭碗,你要是有什么闪失,谁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龙镔敲敲自己的脑门,听明白了康定庄的意思,呵呵笑了起来,道:“好好,正确意见!我一定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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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开进园区大门前,两个保安站得笔直对车子敬着标准的军礼,车子一直开到总部大门才停下,在总部大厅的保安疾步上前行礼,龙镔自个儿打开车门,拎着公文包走了出来,对这个保安抱了一个微笑。
保安迅速转身奔向电梯,待龙镔他们走进电梯后恭敬的说道:“龙主席,在三楼会客室里有您几个老同学等您接见,安主任正在招呼他们,您慢走!”
老同学?难道是石伟、海涛他们?他们不是已经被薛总、周擎说服不来这里了的吗?难道是其他想来这里找工作的校友?那为什么安仪不向自己汇报这个情况?难道,难道秋雅也在其中?自己给她发的邮件她根本置之不理,非得要不计后果跟自己天荒地老?
龙镔的脑子里不断浮想着万千纷乱的情景,心情霎时掉进冰窟,他嘴里低声喃语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树欲静而风不止,树欲静而风不止······”
龙镔坐着电梯直上五楼,五楼中部是他居住的保密会议室,他不管这些老同学是谁,反正就是现在不想和这些老同学见面。
龙镔坐在保密会议室的沙发上,脸上露出焦躁的神色,康定庄察觉到了龙镔的心事,便走到桌子前用内线拨通了安仪的电话,摁下免提键道:“安主任,我是康定庄,听说龙主席有几个同学来了,是不是?”
安仪很是恭谨的声音:“是是是,现在他们就在我身边!康主任,主席回来了吗?”
康定庄抬头看了龙镔一眼,又问道:“你说一下龙主席这些同学的名字吧!”
“好好,您稍等一下,我再问他们一下!”
电话里隐约传来安仪询问的声音,过一会儿她说道:“这样啊,康主任,这位先生说认识您,他要来和您亲自说,您看行不行?”
康定庄向龙镔投去咨询的眼光,龙镔已经猜到是谁了,暗叹一口气,点点头。康定庄便答道:“好吧。”
果不其然,电话里就是石伟夸张的声音:“康大哥!你好哇!好久不见,哈哈哈!今天终于又能听到你刚劲有力的声音,真是,真是喜出望外,喜出望外啊!”
康定庄苦笑一下,答道:“你也好,石伟,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和我说一声,也好安排去接你们啊!”
石伟嘎嘎笑着,应声道:“我又不是你们的商业客户,不用接,不用接,悄悄的来就是要给你们龙主席龙总裁一个惊喜,哎,康大哥,他在不在?”
康定庄真不知如何答石伟的话,只得向龙镔望去,龙镔此刻心里正是郁闷烦躁之极,便本能的摇摇头。康定庄只好回道:“石伟,真不巧,龙主席有应酬,不在。”
石伟的声音顿时充满疑惑:“不在?你没和他在一起?不可能吧!不可能!你一定在蒙我!嘎嘎,这家伙没良心,居然不和我说话!你把电话交给他,我要和他说话!”
康定庄哭笑不得,还是推说龙镔不在。
石伟不依不饶,鸭公嗓子格外的大:“我知道他一定就在你身边!你给我告诉他,不但我来了,还有海涛、秋雅、杜慈、邬庆芬都来了!既然来了就非要见到他不可!躲是躲不掉的!”康定庄开始领略到了石伟胡搅蛮缠的功夫,没等他继续推搪,石伟又道:“妈的!我就知道这家伙荣华富贵了就不准备要我们这些穷兄弟了!看不起我们也就罢了,难道他还想当陈世美?你给我告诉他,是男人就想想人家秋雅的痛苦!想一句话一封信就蹬了,没门!”
龙镔的心里揪痛不堪,石伟的误解原本就是他预料中的事情,可是他没想到这误解的话语会令他如此难受,难受得几乎有些承受不住!
是啊,一个简单的玄幻的理由就能宣告这真挚情感的结束吗?一个粗糙的安排、想当然的逻辑就能终止情感的延续吗?因为这种情感不同于其他,而且石伟、海涛也不同于其他人,秋雅更是不同于静儿,所以注定龙镔得选择其他作为方式才能彻底逃离。
他是谁?他是龙镔,身上承受着比常人更多的东西,面对着比常人更为艰难的处境,谁也不能完全开解他,他只能按照自己的选择的方式过着他的生活,走着他的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