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第一三九章 熟悉,陌生
桌子的一角,放着他去年生日时我送给他的礼物:一个进口剃须刀。沙发上,扔着他从洗浴中心带回来的毛巾什么的,毛巾还是湿的。
他说过,那毛巾晾干了擦皮鞋特别好使。他不爱去擦鞋店,说坐得高高的让小姑娘们弯脚擦着挺别扭的。
我就是这么熟悉他!他在整装等待游戏的结局了,他就是这么自信,这么骄傲……
在他失踪这么久后,我却一点儿自信也没有了,连自己的老公都不要我了,我还有什么可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只有涂孝军不嫌弃我,他那么肯定我,希望我生活得积极起来,乐观起来……他用他的爱,让我感到自己还是被需要的……
明天很快就来了,到时,就让我们各走各的路吧。
把纸包交给琳琳,让她尽快拼出来,既然曙光想要自由,我就及时给他好了,这是我仅有的可以维持的自尊……
自尊,在某种程度上也指人的脸面。杨丽华对我的控诉,也是为这么久以来人们不在乎她的脸面,她把这些迁怒到我身上来了。
她临坐车走的时候对我说,“对不起袁清,我今天喝得太多了,说话有些没把门,要是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伤了你,那绝对不是有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说这话的时候,她没有看我。我想她是不敢看我。
她说的纯属废话。我没有那样的胸怀原谅这样一个小人。
我体会到了王主任的那句:小人不可得罪。与小人相处,是不是得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才能够生存?可是,我能容忍自己也象一个小人吗?
人要活着,要开心地活着,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真的是:幸福的人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张主任又打来了电话,说杨丽华原任的副主任职务空缺,让各大办主任继续推举。
我推举小姚,这没有什么可斟酌的,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张主任一听就笑了起来。他说他早知道我会那么说。
我没有笑,我说我也知道他的推举名单应该和我一致。
听我说得严肃,张主任也严肃起来,他说在这类事情上是不能含糊的,小姚在业务能力等方面的确胜任。
自从听了杨丽华下午说的一通话,我觉得自己以后都没有办法面对张主任或王主任笑出来。一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暗中观察和主观臆断之下,并被强加上一些龌龊的猜想,会连路也不会走的。
想起那句话:人是有社会性的,不可能脱离社会独立存在。我刚发现自己所处的社会小环境是那么恶劣……
在三院门口下车,涂孝军正好从前面的出租车里出来。我今天一天都没有看到他了。
我没有叫他,慢慢地走在他身后。他还是那么瘦,可我不觉得他单薄了。
记得我以前奚落过他的身材,他知道我没好话,可不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
那时我想说的是,他的身材是标准的“填缝身材”。那种身材在乘车的时候,无法挤下别人,可是,总能挤下他的,因为他的身材特别适合填充缝隙。
他的身材如此,可他在我的生活中不是充当着这样角色的,我不是因为曙光的失踪才让他来当替补的。三个多月来的磨合,他的善良和真情已经深深地打动了我。
第二十二卷 第一四○章 决定
莲姨的病房到了,涂孝军停了下来,好像在想着要不要进去。
“小军。”我远远地叫了他一声。
他转过身走近我,一脸的疲惫,“一大早我就回城关去了,刚回来。”
“见到你姐姐了吧?”我问他。他们是该见面了。
他示意我到步梯那儿说话,“嗯。我们一直说到我上车,把这些年的事都说了。”
“你没说让她难过的话吧?”我怕他说出葛永亮托老黑耗住他不让他回城关,让他们姐弟俩分开这么多年的事。
“没有。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姐的婚事我是反对,可是现在她和不和他继续过,我得尊重她的意见。既然他们过得好,在一起都习惯了,我不能难为她……这么些年,他对我姐的确很好,冬天的衣服就都是他洗的,夏天的饭全是他做的……他从来没到幼儿园去过,他不想让小朋友们因为他嘲笑浩然,他对我姐说,那比别人打他的脸更让他难受……。”
也许这也是当初葛永亮要借种的原因之一吧……可是,正因为他的这些想法,让涂孝丽可怜起他来。
她自己也不能容忍和一面之交的男人为怀孕而怀孕,尤其,那男人是她好朋友的爱人。涂孝军说,在她姐姐心里,其实我是她最好的,也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说不管借种的事葛永亮事后计不计较,她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的。
听说曙光最后拒绝了,涂孝丽是很为我高兴的,她说我嫁对人了,她愿意替我守住这个秘密。
我们后来见的两次面,她的确从来没向我提起过,怕影响我的心情,也怕我从此不再和她联系。尽管,我们本来也就没怎么联系过。可是有我这么个朋友,她心里是存着一些念想的。
她只和我说过,葛永亮几乎是以感恩戴德的心和她在一起的,那晚他哭得跟孩子似的,他说涂孝丽总算把他当自己的男人看了。他说他会一辈子对她好,不让她受任何委屈。
也许由此,他不愿意让涂孝军回来打扰他刚刚开始的幸福生活吧。
“……我姐家最多的就是幼儿营养方面的书,他们都盼着浩然以后能长成个高个子,别因为身高问题受歧视,被人看不起……。”涂孝军说。
我能想像得到。身高问题,一直是他们的心结……
涂孝丽在涂孝军出走后来过市里一次,独自一人去陆军医院妇产科做保健检查,她说她相信解放军,那里的人不会骗她。我们就是那次见的第二面。
我陪她专门去咨询了一下,医生说就遗传学观点看,夫妇两人的身高如果悬殊,孩子的身高最有可能的就是两个人身高的中间值。但如果营养合理得当,对提高孩子的身高有一定帮助。
医生的话让涂孝丽的心里有些稍微的安慰,那天就那时候,她的脸上是带着些希望的。
“只你姐一个人在家吗?”涂孝军虽然能够接受姐姐现在的生活,可是,不会立即接受葛永亮的,我感觉。
“哦,浩然中午在幼儿园不回来……他看到我就出去了,我走的时候他还没有回去……本来我就不是找他的,我回城关主要是亲口告诉我姐我要马上结婚,和你。”涂孝军把手放在我的胳膊上,“你得赶紧好起来。”
第二十二卷 第一四二章 拼好的照片
“你电话有毛病啊,怎么说着说着就断了?”是老黑又把电话打了过来,“她在这儿呢……是啊,在我身边……明天?一定得我去吗?你让别人帮忙得了,又不是太复杂的事儿,有什么难的?……好吧好吧,我去……什么?让她听电话吗?哦,你等一下……袁清,给你。”涂孝军把手机递给我。
老黑和我说话?他和我说什么啊?有没有搞错,他和我有什么好说的?莲姨的情况涂孝军不是刚和他说过吗?
“喂”。我等着老黑说话,可他又不说话了。
“喂?”怎么回事啊这是,不是他手机真有毛病吧,“你是找我吗?”我只好提高了声音。
“……你和他联系一下吧,告诉他,游戏提前一天结束,我承认我输了,我会按时兑现承诺。”手机没毛病,老黑的声音听起来很清晰。
他?曙光!真是一百天的游戏期限吗?他们定的什么输赢标准?可是,“我联系不上他!”
接到林菲的电话我就打了曙光手机的,还打了那个他曾用来打给我的另一个手机号,可是,全部关机!我托林菲和她认识的那个曙光公司的员工联系,最后得知曙光根本没到饭店去,是秘书小姐按老板的交待招待的大家。
“……对不起……”。老黑说完把电话挂了,他最后说的几句话让我觉得莫名其妙,“记住,你和轴子没有过多的特殊关系,你们是在建安巷遇上的,只是普通朋友。”
“老黑怎么了?”我问涂孝军。
“谁知道啊,他家有什么可整理的,他能搬回家多少东西啊,十万火急的,非让我明天过去帮忙,别人去还不行”,涂孝军让我回病房休息,“别站着了,回去歇着,我给你们买晚饭去。”
我进到病房,莲姨已经醒了。正和她说着话,琳琳的电话来了,“清姑,照片对好了。”
“这么快啊?”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照片的反面都是白色的,只用对正面,比较好对些。”琳琳的口气很怪。
“好,我让人过去拿。”涂孝军不是出去了吗,让他去拿吧。我得有些思想准备时间,得让自己的情绪缓冲一下。
“……别!还是你自己来吧!”琳琳急急地说。
她的话让我紧张起来,“怎么了?”
“你自己来看吧……。”她把电话挂了。
“莲姨我还得出去。”我害怕看到那些对好的照片,可是我又不能不面对!
“吃了饭再去吧”,莲姨说,“不是买去了吗?”
不!不能等了!既然早晚都是要知道,那就早些知道好了。
花店的门掩上了,挂出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我推开门,琳琳正有些发楞地坐在桌子后面。桌子有三张照片,反面朝上放着,她用宽透明胶带粘好了。
“谢谢你琳琳,我拿走了啊。”我说着,可她没动,也没说话,眼神怪怪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把其中一张照片拿起来,闭上眼睛,慢慢翻过来,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第二十二卷 第一四三章 不敢相信
是我自己!是我自己的照片!我半裸着的照片!虽然不是特别清晰,可我认得自己的!
我的天!我真要晕了!又翻开一张,还是我,半裸着!
最后一张是我和一个男人,他压在我的身上,我们两个都是半裸着,只穿着很少的内衣,他好像在吻我的脖子,我眼神迷离地笑着,偏着头,所以照了个正面,那个男人虽然只被拍到脸的侧面,可我看出来那是曙光!我熟悉自己,更熟悉他……
琳琳的脸红着,毕竟她还是个小姑娘,“……刚拼好的时候我以为是你们玩的自拍,还说你们也太那啥了。后来细想想,觉得你应该也不清楚,要不然你不会拿给我……”
我的脑子好像停止思考了,怎么会有这样的照片?!……
“……你们被偷拍了吧?!”琳琳的话提醒了我!
仔细看了一下,那三张照片应该是连续拍的,背景就是我们卧室的那张大床,压在我们身体下的,是我喜欢的那个淡黄色的床罩……
看了看拍摄的角度,是从我们卧室对面的方向拍的……
老黑的家!他们的望远镜!……我真想杀了他现在!
“要是被偷拍的话,你们得小心被敲诈了……现在媒体上披露过很多这样的事。”琳琳看我的脸色特别难看,小心地对我说。
敲诈?游戏?我有些知道怎么回事了,可我又不愿自己真的知道!……
我不能再胡乱猜想了!我太相信自己的感觉,可它有时只是我的主观臆断……
我都干了些什么?我那样怀疑着曙光!我猜想的那个让他疏远我伤害我的女人,却是我自己!
照片从手上陆续滑落下去,我捏不住,它们那么沉重,重得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抓不牢……
手机响了,是涂孝军,我想挂断,却按下了接听键。
免提不知怎么也开了,他焦急的声音传了出来,“袁清,你在哪儿?有什么急事吗?是不是遇上麻烦了?”
我怎么回答他?!谁来告诉我?!
花店的花香熏得我要晕了,我讨厌那样浓郁的芬芳,我得出去透透气。
琳琳追着我,“清姑你去哪儿?”
“去找人问个明白。”我得找到老黑!他知道怎么回事!
关掉了手机,关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我一步步地走回小区,丈量着我背离曙光走远的距离……
不!我已经走得太远了!远到我都没有勇气走完归程……
泪在不知不觉间流下,前赴后继地打湿着我苍白的脸颊。风吹着我的头发,零乱地粘在脸上,象我乱极了的生活。
我看起来一定象个夜间出没的幽灵,对面走来的人们都慌乱地躲闪着我,使我走得异常霸道和畅通无阻,一路顺风地来到老黑的家门外。
那个混蛋竟然门都没关!我踢门进去,他站着没动。他还站在客厅的窗前向外看着,他那样的姿势保持了多久?
“你这个下三烂变态狂!”我咬牙切齿地扑过去。
第二十二卷 第一四一章 万事俱备
“……。”我不知道涂孝丽会是什么反应。
“她的事我都能够接受,我们两个的事她也应该接受的。我告诉她你要离婚了,而且离婚不是你的错,你很快就是个自由人了。我和你结婚不是因为想报复她,而是想报答她,因为我过得好,才是对她最大的报答。而只有你,能让我过得最好……。”
“你姐怎么说?”我想知道涂孝丽什么意见。
“……她只是感叹现在人的感情太善变了,说你们两个以前看起来关系很好的……好在你没孩子,没什么牵绊……再说我们俩年龄相差不是太大……她还说,她其实知道你心地善良,和我一样都是好人……总之,她说只要我愿意,她也不再说什么了……”
这么说来,涂孝丽已经接受了?!万事俱备,只差明天一到,就东风徐来了吗?我有些不敢相信……
“想什么呢?”涂孝军晃了晃我的胳膊。
“老黑应该来医院看看莲姨的,老让我们呆在这儿也不是事儿。真是的,说不想看到他,他真就不来了!”
“是啊”,涂孝军叹着气,“你在这儿一直也没时间去看房子,也不知道那样的布置你满不满意。”
“我不是那意思,这些年他那样对莲姨,到她出事了他才来,她心里难免会有气。可她嘴上说不愿意他来,他要是真能多来几次,她会高兴些的。”好歹那也是他表了个态度啊。
“也是。我一会儿打电话给他说一下。早上他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他让人退掉了在外面租的房子,把东西搬到家里了,他还说建安巷以后不管了,专门在家伺候老娘等莲姨出院呢。听他那意思,以后要金盆洗手不当坏人了吧。”
奇了怪了,狗真改得了吃屎吗?总觉得铁石心肠一样的老黑,骨子里有一些邪恶的东西!
算了,我不必怀疑的,坏人转变成好人,应该是一件好事,我们应该予以鼓励和肯定的。
再说了,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就象我,曾经以为会和曙光白头偕老,总被彼此的爱感动着,以为那种爱那种情会永恒,现在不也是各找归宿了吗?……
“我在医院”,涂孝军接起电话,“你等等……袁清,你到病房看看莲姨现在怎么样”。应该是老黑打来的吧。
莲姨睡着了,睡得很熟,大花篮放在床头柜上,花朵上还有水珠,是她淋上去的吧,她那么怜爱这些花。可惜,在她还算花的年纪,却得不到爱的一点儿滋润,只有自己一天天地枯萎,老去……
涂孝军又去护士站问了问,然后给老黑回电话过去:“她中午的药吃过了,这会儿睡着了……你该来看看她的……我们在是我们在,我们又不能替你……她也在,这几天一直是她在这儿陪着,给莲姨买饭,还给她买一个大花篮呢……谢什么啊,你自己能来赶紧来吧……你把你妈推来吧,又不是晚上不让你们回去……不是不让她在这儿,她的手受伤了,伤得还很严重……她没和你说过吗?……象她这样的人是不多,她不记仇……是啊,我也不记仇。你记仇吗?……喂,喂,说话啊,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