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似穹庐敕勒川
翻来覆去好几宿没睡好,舒展还是拿不定主意。一边是无上厨艺巅峰的诱惑,一边是三四年心血结晶的成果,无论放弃哪一样,都觉得割舍不下。没办法,舒展还是觉得,跟澡哥商量商量。
“澡哥,我……我想请你喝一杯去。”舒展拍拍正窝在大班椅后面看小电影的澡哥,说道,“有些事情,想跟你商量商量。”
澡哥一愣,哈哈大笑道:“你这个正人君子也要跟着我去超了?不怕你们家黄脸婆弄死你啊?”
“别扯了!真的问你点事情!”舒展有些恼怒。
“好好,说吧,你打算请哪里阿?”澡哥忍俊不禁道。
“原来绝对浩室我是去过的,那儿人真多,气氛也很不错,要不然我们去那边?”舒展试探着问道。
“爬开!啥子年代了哦,神六都上天了!你娃憋憋是个弯脚杆!”澡哥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不耐烦地挥挥手道,“现在切babyface耍的人都少球得很了,还且啥子浩室,简直太瓜了!……喂,宝贝儿小如阿,是我!澡哥!定个1280的卡座……安?定完了?……不管,今天老子弟兄一起来,无论如何弄一个出来!记到起!倒酒的dj给我弄个巴士点的哈!”说完啪嗒一下用力合上电话。
“到底去哪里啊?”舒展看澡哥恶狠狠样子,有点心虚。
“Let’s go!风暴SOS!”澡哥热络的搂住舒展肩膀,说,“现在要泡mm,只有切sos。我给你说,简直不摆了!放心,哥哥给你安排好,保你舒服得板!”
黄龙路上的SOS ENTERTAINMENT,没到九点,就已经人满为患了。形形色色的时尚男女,还在不断的涌入这个电音酒吧。迷离的绿色激光四处溢射,将高耸的空间划分开来;巨大的电子屏幕和正面的酒柜,环绕着努力扭动身体的男女们,在迷幻的音乐之中,high到极点。澡哥大马金刀的坐在卡座沙发上,左搂又抱,淫笑得脸都歪了;舒展到底是很少来这种地方,别扭的要死,身边的小姑娘靠过来一点,他就往外逃一点,最后剩了半个屁股挂在沙发边,看得倒酒的dj吃吃偷笑。
无论是轩尼斯还是黑方,舒展都不太喜欢,皱着眉头苦着脸,音乐震天,却没有半分high的感觉。澡哥是老熟客了,来来往往的美女们十有六七都认识,常有人进来往他大腿上一坐,喝杯酒又走,就这么一直玩到了半夜。等舒展第二十七次要求说个事儿的时候,澡哥终于有了反应,含混道:“对哦,好像你是约我出来谈事情的哦,我还以为是来冲壳子逮猫儿的,搞忘了,搞忘了!”
舒展有些欲言又止,捏起轩尼斯又喝了一口,喏喏道:“我打算……我打算面馆不做了,出去一段时间……”
澡哥不以为意,在胖妞脸上香了一口,随口道:”去就去好了,我又不是容胖子,男人嘛,该玩就玩。我没意见……”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不打算再做这个……面馆老板了,结束了……“
“嗯?”澡哥稀松的醉眼忽然射出摄人的光芒,一把把身上伏着的大波妹推开,骂道,“滚,老子要清静一点,都滚!”
“你再说一遍?”澡哥看着陆陆续续出去的姑娘们,提高调门朝舒展喊道。
“我有点犹豫,最近很长时间了,我的厨艺进步相当缓慢,好像到了一个瓶颈……我在想,可能精力放在这边太多了,应该出去走走,看看。不过这个面馆,投了好多精力,觉得很可惜……”舒展把话都说了出来,心情忽然轻松了许多,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澡哥沉吟了片刻,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想清楚三,你如果真的想要成为第一流、乃至你师傅那样的顶尖高手,就必须放弃很多东西……”
舒展定了定神,低声道:“嗯,我觉得自己抓住很多东西,又什么都抓不住……你说的对,我还是应该出去,我想,就这么定了。茅老爷子走的时候,曾经给我过一个单子,说在我难以突破自己的时候,就去寻访一下这些人,会有帮助的。”
澡哥笑了笑:“老东西虽然流里流气的,老不正经,不过待你还是可以,应该不得骗你三。也好,这边的的事情,你放心,我和容胖弄得好的,不虚。”
舒展见澡哥首肯,心下更是确定无疑:“你也这么觉得,那我就没什么问题了。我想这个礼拜就走,先去广东。”
“那莹莹呢?你怎么跟她说?”
“再说吧……我想,她是属于这个城市的……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舒展眼睛里忽然充满了矛盾,深深把头埋进了膝盖之间。
“算求了,喝酒。兄弟么,说锤子,醉了就好。”澡哥苦笑着拧开马爹尼的盖子,满满放了整杯。音乐喧天,绿色的激光点点蔓延,没有人听得见,两个半醉的男人,勾肩搭背说些什么。
****************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陈巴尔虎旗草原,鲜碧如画。天碧蓝如洗,纯白变幻的云朵压得很低,浓重而又恬静。
一个肤色微黑年轻人,骑了匹矮脚的枣色蒙古马,慢慢悠悠的在草坡里面上下,好像不是牧人家孩子,龇牙咧嘴的,大概已经叫马鞍子磨得够呛。
一直顺着坡儿跑了老远,终于看见了一大群悠闲吃草的牧马,还有冒着炊烟的蒙古包。年轻人一脸兴奋,夹了夹马腹,猛地冲了过去。马快行到蒙古包前,已经是忍耐不住了,忙跳了下来,一瘸一拐的朝蒙古包走去,向门口倒马奶的大婶大声招呼着。
大约听不懂汉话,大婶对这小伙子笑了笑,伸头进去招呼老伴儿。大叔会几句汉话,年轻人耐着性子慢慢解释,说是找个人。
“小果子,找人的不要着急,奶茶喝几杯!你大婶的奶皮子,好味道!”老头子一把拉住马缰绳,便不让走。
“呵呵,大叔,真谢谢你啊!正口渴了呢!”小伙子笑得挺灿烂的,大叔大婶都喜欢。小伙子浓香的奶茶喝了好几杯,才逮着机会朝乐呵呵的大叔问道,“大叔,请问这附近是不是有个叫布日格德的大叔阿?我都找他好几天了,您能给我指个路吗?”
大叔哈哈大笑,摸着胡子说:“小果子,你满幸运的。阿布这几天刚好在我们草甸这里,你看。”说着,大叔牵着小伙子手,撩开蒙古包,指着西北的方向说,“看见远远的那条银线没有?顺着银线一直向西,看见个子最高最魁梧的,就是我们的阿布了!”
小伙子一听大喜,谢了又谢,告辞出来,上马撒开了便往大叔手指的方向跑了下去。马跑不了多久,银线便慢慢放大了出来,原来是盘旋于碧草之中的一条大河。放眼望去,河床如刀砍斧凿,曲曲折折地镌刻在平坦的草原上,铿锵的节奏和跌宕的旋律击破了草原的空旷和静谧,颇为壮观。
一直沿着河向西,走了半个多小时,总算看见一个骑在马上放牧的大哥,满魁梧的。小伙子高兴极了,忙夹马上前大声问道:“大叔!布日格德大叔!总算找到你啦!茅轩之先生的地址老早过了时,可害死我了。”
那人愣了半天,才哈哈大笑起来:“你找阿布的阿?那可找错人了,哈哈!”他扬起马鞭,朝着北面指过去,“阿布往湖边去了,你一直朝那边骑,看见喝酒最猛的汉子,就是我们的阿布了。”
小伙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谢过了放牧大哥,又朝着北面一直跑一直跑,直跑到马儿都不高兴了,喷着鼻烟抗议,总算见着了个悠闲靠在栏杆上,大口喝酒的蒙古汉子。
“大叔!布日格德大叔!总算找到你啦!茅轩之先生的地址老早过了时,可害死我了。”小伙子心想这次准错不了,一打滚儿下了马,就朝喝酒的汉子问好。
“咯~~”喝酒的汉子一脸胡茬子,笑眯眯的说,“错啦错啦!你瞧瞧,阿布那臭小子,哪有我英俊阿?喏,你往北继续走,一直看见树林和芦苇,走到海子边上,阿布这会儿准在那块儿。你听见唱歌唱得最好的、长得有我一半……不不,三分之一英俊的大个儿,就是我们的阿布了。”
小伙子尴尬的笑了笑,告辞了“英俊”的胡子大叔,策马继续向北而行。这次走没有多远,便瞧见了一片湖泊,如蓝宝石一般,镶在草原正中。敞亮清澈的湖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波澜荡漾,湖边黄榆妙曼的树冠和映衬着蓝天的湖水相映成趣,芦苇在风里轻慢的沙沙声与湖边悠闲的牛羊之声和谐同奏。间或,水鸟扑簌簌地飞起,不知是不是被淘气的小马驹所惊扰。
一瞬间,仿佛跨入了梦境一般,小伙子混忘记了来此目的,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美景,一路奔波的酸楚,都不见了踪影。
看了不知道多久,耳边忽然有一阵悠远清亮的乐声飘起,音调古朴自然,仿佛天籁。小伙子扭头看去,身旁黄榆树下,一个极高大的蒙古汉子敞开了衣襟,正盘腿而坐,用手里一支不知名的草管吹奏着。这汉子大约四十来岁,身材相当魁梧结实,莫约将近一米九的个子,国字脸孔黑黝黝的,一看就是个蒙古男儿,英气勃勃。这会儿正闭着眼睛,几根粗大的手指在不知道什么草根削制的管身上飞舞,真难以相信,这样细腻的曲子,竟然是这么粗大的手掌中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