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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说《食遍天下》作者:翔翔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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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8楼 发表于: 2007-09-19
第十九章 叫你们老板出来

  “你知道南京最有名的小吃是什么吗?”萧瑟叼了一支和露雪,含混的问道。
  “不知道,你知道阿?”舒展和骨头都不清楚。

  “当然了!书到用时方恨少,你们两个懒人,平时书都不看。求我吧,求我就带你们去吃,哈哈!”萧瑟这下可得意了,笑得“花枝乱颤”。

  舒展同骨头打了个眼色,一把捏住萧瑟的膀子说:“锤他!锤到他说!哈哈!”……

  湖南路上的狮子桥是条美食街,好像弄好了也不过三五年工夫。被“严刑逼供“了之后,萧瑟招供说这里的鸭血粉丝和尹氏汤包很是不错,三个人就打车到那块儿溜达。

  一直到走进路边那家叫“回味”的连锁小铺子,萧瑟还在摆弄着被骨头捏得通红的腮帮子,埋怨道:“小子你手可真狠阿!都给你捏肿了。等你落了单,看我收拾你!”

  骨头哈哈笑着说:“嘿嘿,不要来找我,我可是照着老大的意思办,要找,你找他去!”

  舒展笑着找了座头坐下,大声招呼伙计:“小妹儿,三碗鸭血粉丝,加肝加肠!”

  不多一会儿,三碗热气腾腾的鸭血粉丝就摆在了桌子上,诺大的一只碗,满满的美味当前,萧瑟也顾不得腮帮子痛了,夺过一碗就开吃。舒展也捧过一碗,舀了一勺品尝。新鲜粉嫩的鸭血,加上一卷粉丝,鸭肝,鸭肠,几点姜丝小蒜,香菜和榨菜末,用鸭汤煮出来,又香又嫩。舒展现在嘴巴已是很刁,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碗很普通的南京街头小吃非常滋味:老底子的鸭汤非常鲜,很好的吊着味道;粉丝是那种煮不烂的,很劲道,吃口很好。同粉丝形成反差的是,鸭血很嫩,在勺子上颤颤悠悠,入口即化;鸭肝和鸭肠很入味,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不是很酥烂,有些脆脆的吃起来有咬头,但是又一点不费力。

  四块钱一碗的价钱真是很便宜,加上鸭肠鸭肝也不过6块。不过舒展现在也不单纯是个吃客,心里寻思着这碗东西,觉得要是加入鸭胗,味道恐怕会更好些。舒展吃得浑身舒坦,大呼过瘾。那边萧瑟也还在慢慢品味,骨头却早就喝了个底朝天,巴巴的望着两人品味,很有些猪八戒吃人参果的样子。舒展微笑着摇摇头,把自己面前小半碗推给了骨头。

  吃了粉丝,好像给勾起了馋虫,越发让人觉得饿了,还好旁边不远就是尹氏汤包。

  “要吃,就吃他们的鸡汁汤包!”萧瑟很肯定的说。

  舒展很好奇的问:“你怎么这么清楚阿?你来过南京?”

  萧瑟笑着说:“非也非也,俺大哥以前在南京干过一段时间,他常常给我讲起这些。”萧瑟平时从来不提家里事情,今天走嘴说了句,立刻就紧闭了口,任凭骨头百般打探,死也不说。

  看来萧瑟大哥介绍的东西果然名不虚传,这一屉汤包上来,貌不出众,一口下去,就直叫人鲜得眉毛跳。舒展同师傅在一起时,曾经听他说起过吃汤包,现下刚好卖弄,得意的说:“吃这种汤包有个窍门,需要在刚出笼的时候先都夹起来一遍,这样一会儿才不会破。瞧好了,看我示范一个!汤包的皮极薄,只能用筷子拎住上面的褶,轻轻一提,包子就坠成水滴样了,看到没有?现在可不能马上吃,现要吹一口仙气,然后迅速在醋碟里面一滚;接着用嘴轻轻咬破一个小口子,这叫开天窗,知道不?最后把汤汁吸进嘴里,就大功告成了。可千万不要囫囵一个丢到嘴里,烫死了本人概不负责!哎呀!好烫!”

  舒展说的头头是道,到自己嘴里,还是给烫了个正着,惹得大伙儿哄堂大笑。不过这包子真的非常不错,虽然样子很丑,褶子都没有,但是鸡汁鲜美,再咬一口,肉馅饱满有嚼劲,一点儿也不肥腻。舒展在早餐摊上吃过上海小笼包,这鸡汁汤包比上海小笼还要甜,让舒展有些不适应,骨头和萧瑟两个北方人就更加不习惯了。但是就这样,他三人还是啃了整三笼,可见这鸡汁汤包的魅力了。

  吃了汤包,舒展想一个人去肖十一老头子的店里看看。下午天气非常好,萧瑟便拉骨头去游玩夫子庙,舒展交待了他们几句,独自去了。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洲”,这座千年古城、十朝古都,早没有了往日非凡的气度,但骨子还是带出骄傲的味道来。城市很大高楼林立,却总给人古旧的感觉,如果舒展是骚客,难免要感慨“虎踞龙盘今何在,只有兴亡满目”了。好在肖十一所说的那处小店,很是好找,转过审计学院的小巷子,远远的就看见一个仿古的蓝布店招,随风招摇。

  舒展从上衣口袋里摸出肖十一写的纸片,核对了一下地址确实没错。那地址他都记得熟了,不过纸背后有肖十一写的几句话:“死亡与哀伤是我的武器,痛苦和忧郁是我的朋友,孤独常伴我左右。欢乐是我的梦想,希望是我的渺茫,生命的不在燃放出绚丽的火花。带着死亡的哀伤与绯红的祈祷,生命将离你远去。”舒展很难理解是什么意义,但是能从文字里觉出些哀伤的味道来。

  这次并不是打算单纯来看看就罢了,他很想为这个有些冷漠有些怪异的朋友做些什么。舒展性子纯和,想要装出高手的样子,一时也找不到感觉,只能对着路边一家服饰店大玻璃橱窗作些练习。舒展绷紧了脸,努力想使自己看上去凶一些,摆出了自己认为最有杀气的动作,恶狠狠的说:“叫你们老板出来!”

  练了一遍,怎么也不象高手,反倒象个上门收保护费的小混混,舒展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来一次。直到第三边的光景,里面的店主人大概再也按耐不住了,冲出门来破口大骂:“代笔!你神经病啊?在我门口发什么疯!!??快给我滚!”那店主形迹凶恶,吓得舒展抱头鼠窜。

  在心里默默念了好几遍,可走进店门的时候,舒展依旧紧张得满手是汗。他摸出了一张白色棉布手巾擦了擦汗,顺手就把这汗巾结在了左手小臂上。完全下意识的一个动作,想不到日后竟成了他的招牌。舒展好不容易等自己呼吸平静下来,却忘了要说什么了,对着伙计张开口,最后冒出一句:“菜谱我看看,点菜……”

  菜谱上看,这家店是道地的淮扬馆子,舒展就胡乱的点了几个招牌菜。一来小店位置比较偏,二来舒展来得很早,店里就他一个,菜上得很快。

  羊一是淮扬菜系几代来的第一高手,不仅在传统的菜系上手段炉火纯青,而且还创出自己独特的风格自成一家。舒展跟着羊一时间不长,羊一也不太教他东西,不过平日耳濡目染淮扬菜系的架势也有几分,听羊一吹牛的时候也学了一鳞半爪,略知一二。看着面前几道菜,略略尝了几口,舒展就乐了,这下心也不慌手也不抖了,气定神闲的招呼伙计说:“伙计!叫你们老板出来!”

  不一会儿,一个胖胖的中年人急匆匆的从厨房跑了出来,肥脸上带着笑,用围裙擦了擦手问道:“先生,我们老板今天刚好出去了。我是这里的厨子,有什么事情您跟我说。嘿嘿。”

  一听老板不在,对不上自己默记的台词了,舒展又有些着慌。用手臂上的汗巾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定住了神,才斜睨着那胖厨师,逼着喉咙说:“你们这家是淮扬菜馆吗?烧的都是什么菜阿?”

  那厨师猛然一凛,小心的说:“如假包换!如假包换!我们这里当然是淮扬菜馆了!”

  舒展用筷子敲着盘子,做出阴险的声音说:“你说你们是淮扬菜馆?那可就有问题了。”他不善作伪,那声音听起来十分阴险,酷似电视里那些个太监,连忙清了清喉咙继续说,“扬州富春茶社的水晶肴蹄,胶汁晶莹透明,才能得名水晶。你瞧瞧你这片?灰白无光,淡红色的肉质杂色斑驳,看着就不象!为什么连镇江香醋和姜丝都没有?你不知道这水晶肴蹄一定要配镇江香醋的吗?对了,你知道这肴肉怎么做的吗?别告诉我你们是超市买来的哦!”说完夹起一片肴肉,在胖厨师面前晃阿晃的。

  胖厨师听得满脸冷汗,顺着腮帮子就往下淌。不知道来的这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什么来头,回话更是小心谨慎:“您说的是!肴肉是要透明才好,不过我们的肴肉不是买的,确实自己做的。这个猪蹄对半剖开,腌制三天……然后……然后再煮过……等那个汤卤烧开了加入明矾,最后凉成冻就成了。您看,没错吧。”

  胖厨师口气一软,舒展更是放心了,把肴肉放进口中品尝。他眉头紧锁,看得胖厨师心一阵猛跳。过了一会儿,舒展才开口说:“水晶肴蹄,讲究的是肉色鲜红,皮白明亮,味香酥烂。你们这个一条也不沾边,亏得菜单上还堂而皇之写出来呢!做这个水晶肴蹄,猪蹄要剖正,猪毛要镊净,不能采用刀刮,否则象你这盘,猪毛根部都还留在肉皮中,满嘴猪毛味!猪蹄腌制的时候,要反复揉擦,而且要不停换水,最好是流水,象你们这个吃起来肉死死的,一定是偷懒!要做出水晶的样子来,煮蹄子的时候一定要肉皮向上逐层相叠,文火煮个半小时再反面才行。哎,这样的水晶肴蹄,叫我怎么吃得进口?拿走拿走!”

  胖厨师被说得一愣一楞的,听他吩咐,屁都不敢放一个,立刻把这盘菜捧了下去。舒展趁他离开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小笔记本,翻到羊一论及淮扬名菜的那几页,又匆匆看了遍,这才放心。舒展这人,不管什么东西,喜欢那本子记下来,留着消化,是故虽然羊一教的时候少,吹牛时间多,舒展学的也不算少。

  看到胖厨师又恭敬的站在身边,舒展故意模仿羊一的张狂劲头,拈起大煮干丝略略一尝,抛去了筷子,悲叹道:“可悲阿可悲!相当年,扬州金桂、天凤二园的大煮干丝是何等的精妙!落到此处,竟是如此下场,可悲阿可叹!”

  舒展的疯样没有半点高手张狂气质,胖厨师一开始被他唬住了,不然定然觉得是疯子出街了。胖厨师不停的擦汗,小心的问:“先生,还请您……您指教指教……”

  舒展感叹的说:“ ‘扬州好,茶社客堪邀。……’诶,叫你们伙计不要围过来!”趁胖厨师回头,舒展又偷偷在怀里看了眼笔记本,继续投入感情“背诵”着,“‘扬州好,茶社客堪邀。加料千丝堆细缕,熟铜烟袋卧长苗,烧酒水晶肴。’说的就是这名菜大煮干丝。大煮干丝需先将豆腐干丝入沸水中烫数次,沥去卤水,再入鸡汤中煮。你这个菜吃起来隐隐的黄泔味,非常不舒服!大煮干丝刀工要求极为精细,高手一块白干应该能切成18份,虽说不用都如此,可你这个……你看看,也不能比火柴杆还粗个两倍吧?干丝煮时要透,不可缺虾子、猪油、高汤。我瞧瞧,诺!虾仁都没有!整了两个虾米干糊弄客人阿!”

  一番话说得胖厨师汗如雨下,张目结舌。舒展犹自不满足,继续道:“大煮干丝,豆腐干本身滋味很薄,要想入味,必需借用滋味鲜醇的鸡汁,多种佐料的鲜香味经过烹调,复合到豆腐干丝里,吃起来才能爽口开胃异常鲜美。你这菜明显火候不够,味道都还在鸡汤里,没有吃进……罢罢罢!同你说也是浪费口水,明天这个时候我还来,叫你们老板在这里等着!”

  说完舒展摸出张钱来拍在桌上,拂袖而去。离开时动作倒颇为潇洒,可惜出门时被门槛绊了一绊,一跤跌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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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49楼 发表于: 2007-09-19
第二十章 切磋

  舒展志得意满的打电话给两个兄弟,电话过了老半天才有人接:“老大,我们在中山北路的奥杰酒吧,很爽的,快来吧!”电话的背景里满是男女欢笑和震耳欲聋音乐声。对酒吧舒展还是心有余悸,犹豫了半天,才招手拦了个车去。
  想不到这个酒吧还挺有名气的,那司机唾沫横飞的渲染了一番:这个酒吧,在南京声蜚一方,从95年开业到今天,一直生意火暴,在南京江湖上有多桩经典事件流传,其中北京摇滚歌手罗绮毒瘾发作去奥杰买毒被抓,南京摇头丸大卖场,赵薇出道前曾在奥杰作台等……可谓是引领南京夜生活潮流。他越是说得天花乱坠,舒展越是害怕。

  到了门口,舒展不打算进去了,蹲在那个仓库一般的门口打电话给骨头,死活没人接,萧瑟的手机更是直接没信号了,舒展只有硬着头皮走了进去。这个酒吧是个混合体,迪吧爵士吧都在一块儿,舒展一进门就觉得扑面而来的火热味道。一大群穿着暴露的男女们挤在小小的池子里,跟着两边铁架子上基本没穿衣服的领舞女郎晃着脑袋。音乐打得舒展脑袋发昏,想起号子里住的那几天,一哆嗦,赶紧就又逃了出去。比起喧嚣混浊的迪吧,南京的夜舒服多了,舒展在台阶上坐下,很舒服。还是这样悠然自得的生活他来得习惯,混杂在声色人群里,总是感觉不自在。

  大概等了半个多小时,骨头和萧瑟才跑出来,看见舒展就埋怨:“老大!等了你半天,你蹲这儿?哎,害得我都没时间泡那个ppmm!太可惜了,南京mm身材可真不错!”

  舒展乐呵呵的说:“嘿嘿,你们俩个色货,我才不进来呢。就气死你咋的了?哈哈。明天我要去踢人家馆,心里有点不踏实,是兄弟的……”

  舒展话没讲完,骨头就拍着胸口说:“你这话说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没商量,我们肯定跟去!是不是,小色狼?”萧瑟想了一想,也肯定得点了点头。

  舒展心里觉得暖洋洋的,也不多说,紧紧搂着两个兄弟的肩膀,一起朝外走去。

  小巷子还是一样的清静,蓝布店招也一样的随风轻摇,可是店门却关得紧紧的,贴了个白纸片儿:“今日休息”。舒展与萧瑟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是好,骨头已经上前一步,把那扇卷帘门擂得山响。

  不一会儿从小门上便探出一个头,舒展一眼瞧见正是昨天那胖胖的厨师。胖厨师怒气冲冲的瞪了一眼骨头,忽然瞄见了舒展,干笑着说:“正等你呢,进来吧!”说完便缩了进去,骨头高兴的比了一个“V”字的手势,鼻孔又朝天了。

  等舒展踏入店门,立时就觉得气氛不同寻常,桌椅都收拾了起来,只是厅堂中间搁了一张条案,锅灶刀台一应俱全,条案旁边的小几上排了36个调料盏。一个四十来岁的清瘦中年人坐在旁边,胖厨师一路小跑过去,在他耳朵边上嘀咕了几句。

  中年人留了两撇漂亮的小胡子,对胖子摆摆手说:“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说罢,站起身来对着萧瑟说:“这位兄台,鄙人就是这里的老板。不知道你有何指教?”

  骨头年纪最轻,没有大人样;舒展老实巴交的毫不起眼;反倒是老二气度颇好,不知道的人难免错认。萧瑟脸微微一红,把舒展推到前面说:“是我们大哥他来指教你,不是我。”

  他这话说得颇为不敬,中年人虽然涵养好,也禁不住微微色变,沉声说:“不知道小店哪里碍了各位的眼,要来指教林某?本来我还以为是来切磋的……哎,罢罢!”

  这位林先生气度颇好,舒展一见便觉得亲切,身上流露出那种自信的神色,更是震慑住他。舒展有些结巴得说:“这个……我……我也不敢说指教您……只是,只是这个小店原先是我朋友的……我,我只是来看看。”

  林先生哈哈大笑了几声,右手一摆,有些激愤得说:“不错,这家店是我从人家手上赢下来的!看来你是给人家来讨个公道了?好啊,有本事的话尽管使出来!我倒是要看看,你一个毛头小伙子有什么大不了的本事??!!”

  舒展被他吓得退了一步,骨头马上跳出来,张狂的说:“声音那么大吓唬谁啊?来阿,划出道儿来!我们老大的厨艺……嘿嘿,说不上天下无双,那也不远了!”舒展被说得脸孔一红,急忙扯住骨头袖子,示意他闭嘴。

  林先生越发觉得看不透面前这老实人,语气有些收敛,坐了下来,挥手示意先坐下说话。等舒展三个都坐下了,林先生招呼伙计端上茶来。舒展一闻那茶,觉得香气浓郁,拿起来便喝了一口,也说不出什么道道来。骨头更是过分,把茶杯一顿,说要喝可乐,惹得林先生轻蔑的一笑。

  萧瑟也略微品了一品,微笑着说:“这个碧螺春大概是林先生你的珍藏茶叶吧?呵呵,瞧你那样,一付肉痛神色,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好东西。上品的吴县西洞庭山碧螺春,应该是条索紧结,蛾曲似螺,边沿上一层均匀的细白绒毛。茶汤碧绿清澈,叶底嫩绿明亮。不管用滚水或温水冲泡,皆能迅速沉底,即使杯中先冲了水后再放茶叶,茶叶也照样会全部下沉,展叶吐翠。瞧你这杯……”

  萧瑟侃侃而谈,说得林先生很没面子,愠道:“好了好了!算你厉害!我们小店小本生意,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喂,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别人要喝可乐阿?去拿一罐来!”萧瑟给大伙儿挣回面子,自觉先占了个上风,都相视而笑。

  一时间大家都莫不作声,气氛很是压抑。过了好一会儿,林先生才摸了摸小胡子,咳嗽一声说:“我听人转述你昨天对于鄙菜馆的一些话,觉得你对于淮扬菜系还是颇有研究的。不瞒你说,我这个人以前也是淮扬菜系的厨师出身,很想听听你对于淮扬菜系的看法。”

  舒展昨晚用足功夫,把笔记记了个烂熟,待人问起,不慌不忙的侃侃而谈:“整个淮扬菜系是淮安、扬州、镇江三地风味菜的总称;‘淮’是以淮安为代表,‘扬’就是扬州了,淮扬菜系中又以扬州菜最为驰名。淮扬菜是从江苏菜系发展而来,中间经过盐商整理发掘改良,慢慢才形成了今日规模。扬州是吃得好的地方,菜系自然也是精致美味。寻常提到江苏菜,总想着是甜甜的腻腻的。现在有了淮扬菜,才知道江苏菜也有不甜的;还有些人以为淮扬菜油重,和杭帮菜的清淡不同。其实真正油重的是镇江菜,上桌子常教你腻得无可奈何。扬州菜若是让高手厨子做起来,应该是略有清淡,滋润,利落,决不腻嘴腻舌。不但味道鲜美,颜色也清丽悦目。功夫嘛,就重在选料、刀工、火工三个方面。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

  舒展这一番话说得很是老到,那林先生微微一怔,点头说:“说得不错,看来是很有研究的。我们淮扬菜系,讲究的是选料严格、刀工精细;火工考究、擅于炖焖;主料突出、注重本味;原汁原汤、清则见底、浓则浮白;浓而不腻、淡而味鲜;咸淡适中、南北咸宜;带骨者酥烂脱骨而不失其形、煎炒遛炸者滑嫩爽脆而不失其味。如果有不确之处,还望指正。”舒展讲得笼统些,他讲得入微一些。殊不知舒展对于这些个细节的东西半点也不晓得,白白让人学了去。

  舒展由衷的赞叹道:“真好啊!先生说得很透彻,真是让我大长见识了!”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林先生倒觉得是客气话,不过听得舒坦,说话也客气多了。这第一回合,大家是初作试探,彼此都知道了些底细。

  林先生起身走到台案前面,拿起一块豆腐干,在手中掂量着说:“扬州好,茶社客堪邀。加料千丝堆细缕,熟铜烟袋卧长苗,烧酒水晶肴。听人转述小兄弟你当时的一番话,我就知道是食中高手,一句清人惺庵居土的《望江南》,写尽了这淮扬名菜大煮干丝的风情。我这个人,平生最爱同人切磋,年轻时,从不放过任何机会,想不到到底是折在这切磋上。哎……”话语间,充满了说不出的酸楚滋味。

  舒展不明白他话里意思,骨头更是不耐烦了,嚷嚷道:“死老头,直接认输不就得了?罗里巴嗦的!”萧瑟见状一把把他拉了过去,按在了椅子上。

  林先生好象没听见骨头的挑衅,目光依旧注视在手中的豆腐干上,冷冷的说:“大煮干丝,这是一道极普通又极不普通的菜,听你说起来头头是道。不晓得你究竟有多少斤两?我来问你,你可知道现在这季节,大煮干丝该用何样节令配菜食材?”

  这东西从未听师傅说过,一句话问得舒展张口结舌,支支吾吾半天,憋了一脑门子汗,才说:“秋季……秋季天气很爽,秋天要口味平衡,要……”他一时想不起来,林先生冷笑连连。

  “舒展,饮食之道,在于物性。只有了解所为之物,所置之法皆有其性。只有明其性,才能得其神不会浮之于形。”舒展死命的动着脑筋,忽然间好象风哥的身影浮现在眼前,微笑着对自己说话。一下子,舒展就冷静了下来,将脑海里总总片断连缀起来,慢慢理出了个头绪。

  林先生见他犹豫,不耐烦的冷笑道:“不知道了吧?哼哼,小孩子你还嫩着呢!等毛长齐了再出来混吧!哈哈!”

  舒展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踱着步说:“饮食之道,在于物性。只有了解所为之物,所置之法皆有其性。只有明其性,才能得其神不会浮之于形。这大煮干丝,食材是最过普通的豆腐干。所有的配料,都是为了发挥本身特性,将自己融入主材之中。知道了这道理,我想这秋季配菜也并不难了……”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一顿,让林先生和萧瑟他们都不由得一阵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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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0楼 发表于: 2007-09-19
第二十一章 意在刀先

  舒展故意打了个顿,惹得大家都心急不已。林先生喃喃自语道:“饮食之道,在于物性。只有了解所为之物,所置之法皆有其性。只有明其性,才能得其神不会浮之于形。……饮食之道,在于物性……真是至理阿!为什么我早年不能有人如此点拨呢?哎……哦,对了,你快说阿!”他沉浸在舒展营造的境界中,末了才回过神来。
  舒展微微一笑,敲着台案说:“淮扬菜中,讲究浓纯兼备,这秋季入鲜,应该没错吧?”他瞧林先生不做声默认了,心里更是有底,继续说道,“有人说春有刀鲚夏有鮰鲥,秋有蟹鸭冬有野蔬。我猜……不不,我告诉你,这秋季配料是蟹黄!”

  林先生吞了下口水,点头涩声道:“你说的一点没错。春季,用竹蛏入味,以海鲜增味;夏季宜脆,用脆膳丝与干丝同煮,使菜肴干香味爽;秋季用蟹黄,汤汁金黄,鲜味浓重;冬季宜用野蔬,娇嫩翠绿,色彩和谐,增色添香。看来嘴上说说难不倒你,不知道阁下手上是否也一样厉害?”他有些服气,嘴巴上更是尊称舒展作阁下了。

  舒展在这第一回合上不落下风,很是得意。心想自己刀法最是擅长,要先发制人,于是说道:“这些个淮扬菜,刀工可以算得上天下第一。咱们说了半天这大煮干丝,我先来一下,嘿嘿。”说完也不等林先生答话,伸手就去抓那块方干。

  林先生轻呼一声,叱道:“天啊!你小子到底会不会烧菜啊?怎么什么规矩都没有啊?你自打进门,都没洗过手,现在就去摸豆腐干?你……你未免也太……太那个不讲职业道德了吧?”

  舒展一下子臊得面红耳赤,连忙解释道:“忘记了,忘记了!不是故意的……我……我马上就去洗。”话音未落就习惯性的抱头而去。

  如果是羊一,早就一巴掌搂在他头上了,舒展一被骂,养成了立马抱头的良好习惯。在马老板的小店干得久了,怎么脏怎么来,这会儿果然出了丑,舒展一边洗手,一边给自己来了几下,暗骂了几句。

  舒展连洗了三遍,直到觉得脸不再发烫了,才走了出来,但是刚才积累的一丁点儿高手风度又全没有了。林先生笑着搬了个凳子坐下,等着看他笑话。一边萧瑟还冷静,骨头早就急得坐不住了,在椅子上不安的扭动着。

  舒展深深吸了口气,定下神来,在一盘方干里略略选了选,挑了个还算大个儿的,在手里感受一下说:“这方干很不错,质地细腻,压制紧密,摸在手里弹性很好,一定很就刀!”

  旁边刀架上各色刀具一应俱全,舒展挑了把趁手,挽了个花。再次摸着刀,感觉很是亲切。舒展并没有急着动手,先是摸出那条白色汗巾,结在了左手胳膊上。在心里默默回顾了一下师傅所说的——力通指腕、气贯刀尖、专心致志这三条用刀诀窍,将那方一公分厚薄的豆腐方干置在板上,用左手掌轻轻覆住,屏气凝神,不急不徐的开始片刀。只见舒展手臂带动,手腕刀尖分毫不晃,轻巧的在左手掌下穿行,每穿过一次,就带出一片极薄的雪白豆腐干片来,看得骨头大声叫好,萧瑟也轻轻鼓起掌来。

  不过一会儿工夫,舒展就在一公分左右的方干上下了整整十五刀,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将十六片厚薄均匀的豆腐干片码成一垛,细细的切成长宽一般无二的细丝。这切丝远比片刀轻松,不多时,就切成了雪白的一堆,很是美观。

  舒展用手指拈起了几根细细看了看,自己切的这豆腐丝火柴梗似的,基本上都一般儿粗细,百十刀下来,竟然没有一根断的。他的性子,压力之下,发挥更是好些,刀工连舒展自己分外满意。骨头更是嚷嚷起来了:“哎哟,老大就是老大,帅毙了!切的这萝卜丝真太细了!喂,老板,你好直接认输了,不要负隅顽抗了,我们是优待俘虏的!”他自小娇生惯养,连萝卜与豆腐干也分不清,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林老板微微一笑,端起自己那杯茶啜了一口,好整以暇得说:“是么?我怎么不觉得有多细阿?”

  舒展一听怔了怔,手上一紧,把那几根豆腐丝也捏断了。

  林老板继续说道:“你的刀工看来是有名师指点的,下刀从容不迫,气度非凡。可惜阿可惜,最简单的道理反而不怎么知道了。”他冷笑着摇了摇头。

  骨头一听,不屑得说:“别胡扯了,摇头晃脑的,这还不细,难道要穿进针眼儿里才行阿?”

  舒展立刻挥手让骨头住嘴,诚恳得说:“林先生,我自己觉得下刀已经很紧了,难道还能切得细么?”

  林老板冷笑着问:“我记得你片刀的时候,一共下了十五刀,没错吧?”

  舒展想了一下说:“嗯,对!没错,是十五刀,您记得很清楚,十五刀。”

  林老板站起身来,走近舒展问道:“你事先想过你下几刀么?十五刀?十二刀?还是根本就估摸着切?”

  舒展皱着眉说:“是啊,好像是没想过……我估摸着能切那么多,就下去了……有什么不对么?”

  林老板轻蔑得说:“以你的刀法,腕力,我看切十七刀一定是没有问题的。你知不知道,扬州大煮干丝道地的刀工,一定是要将这一公分厚的方干片成十八片!你下刀之前,并无估计,凭感觉下手,哎,可惜了。正所谓意在刀先,你浑浑噩噩的,就算是刀法再好,也切不出花来!”

  舒展被他说得一呆,继而面孔一红,喃喃道:“意在刀先……意在刀先……”念叨了两遍,忽然一拍大腿懊悔得说,“唉呀!师傅不是跟我说过的嘛!我一直以来都没搞懂,原来是这个意思啊!!简单的道理我都想不明白,怪不得师傅总说猪头……”想起羊一的拳头,舒展又不禁抱住了脑袋。

  舒展蹲着懊恼了一会儿,忽然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台前,选了一块方干,又拿起刀来。林先生和萧瑟他们见他刚刚还十分沮丧,忽然又拿起刀,都十分惊讶。

  舒展用胳膊上的汗巾抹了抹汗水,深深吸了口气,双眼瞪着那方干,良久才用左手覆了上去。心里一想定,端的是下刀如飞,嚓嚓嚓直片了十八刀,比林先生所说还多了一刀。舒展瞧着眼前的薄片,也有些呆了。林先生更是张口结舌,指着舒展说不出话来:“你……你……这么快你就……”

  林先生的话,舒展一点也没听见,自己喃喃道:“我明白了,原来就是这么简单的。真的是这样,意在刀先……意在刀先!”说着说着,脸上竟露出了笑,转过身来对林老板鞠了一躬说,“谢谢您,林先生,这刀法的道理虽然是我师傅教的,可今天我才在您这里真正学会,这刀法,我是比不上您啊!”

  林先生虽然惊异舒展对于刀法的体会,可是听舒展认输,还是很爽,笑着说:“呵呵,我随口说说,你能领会那是因为你根子打得好,悟性也不错。对了,看来你师傅也是个不错的厨师阿,我认不认识阿?要知道,我林风在淮扬菜系里也算得上交游广阔的了。”说完他放松的坐了下来,翘起了二郎腿喝茶。

  舒展有些汗颜,不好意思得说:“我水平不好,不是因为师傅缘故,我比较苯……”

  林老板摆着手说:“哪里哪里,你这不叫苯,我觉得你不错。你师傅不会教吧?一会儿有空我也可以教你点。”

  舒展高兴得说:“好啊!那我先谢谢您了!不过我师傅也不是不会教,他事情多,比较忙……哦,对了,我师傅是羊一大师。”

  “噗~~~~~~~~~”林老板一听到羊一的名字,一口茶全喷在了地上,嘴巴大张着,得能塞个苹果。他一下子弹了起来,战战兢兢得问:“羊一羊大师?是那个自创淮扬羊系、公认天下四大高手之首的羊大师??”

  舒展抹着脑袋说:“是啊,就是我师傅。”

  “妈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阿!?”林老板一听,一下子瘫软在了椅子里,哭诉着,“怎么会是羊大师这样的大人物阿?你们这样的超级高手,来踢我这种小馆子干啥阿?……我还就指望这么一个小店过活呢!”

  舒展也乱了手脚,忙劝他说:“不是不是,我自己来的,不是师傅让我来的……我也不是,这个,那个……”他本就口拙,做菜之外的事情,一时也说不清楚。

  忽然林老板弹了起来,上前一只手紧紧捏住舒展肩膀,满怀希望的说:“对了!刚才你说你认输来着!我记得的!是不是啊?”

  舒展还没开口,有人却抢先发话了:“没错,刚才舒展是只切了十五刀,片了十六片。不过,还没有分出高低,只要你能片出十七片,我们马上就走!可是要是片不出……嘿嘿!”那声音阴阴沉沉的,穿进林老板耳朵,他一下子身子就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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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1楼 发表于: 2007-09-19
第二十二章 碎金

  “切磋比试,不是嘴上功夫,既然我们老大已经出手过了,还请林老板也给我们开开眼界,什么是淮扬刀工吧。”
  林老板身子僵在那里,手微微有些发抖。舒展愕然回过头去,发现说话的那人是萧瑟!萧瑟站了起来,走到林老板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冷笑着说:“从一进门,我就留意你了。我们刚一说明来意,你就把老大往嘴上绕,不知道是您老对于嘴皮子功夫特别自信呢,还是……”

  萧瑟说得很不客气,舒展心里有些不舒服,愠道:“老二!人家好心指点我,你又何必……”

  萧瑟摆摆手示意舒展不要插话,继续说道:“我们老大是个老实人,不过我不是。比赛就是要个输赢,用什么手段我可不在乎!一开始我就留心你的左手了,虽然你极力掩饰,不过,嘿嘿……你左右手明显不对称,右手筋肉丰匀,强健有力;而左手骨节突出,苍白干瘦。从进门到现在,我也没见你动过左手。呵呵,你脸色干嘛这么白阿?不过切个豆腐干嘛,来来,露一手嘛!”

  萧瑟一说,舒展这才低下头去看,林老板的左手果然有些不对劲,半笼在袖子里,很纤弱的感觉。舒展关切的问:“林先生,你这手是……不要紧吧?”

  林老板身子也开始微微有些发抖,苦笑着说:“用不着你可怜我。小子,你眼睛很毒啊!我的手是有问题,不过……哎,不说了,我……切便切好了!”说完将袖口卷了起来,一直卷到了手肘之上。舒展赫然发现,一道极长的狰狞刀疤贯穿林先生的左手肘,从上臂穿下来绕了一圈,嫩红的颜色,旁边全是密密麻麻的针孔疤痕,就好像一条巨大的毛毛虫爬在手肘上面,看着就心里发毛。手肘之下的肌肉大概都萎缩了,只剩下皮包骨头,无力的贴着身体。

  林老板净了净手,也挑了一块方干,置于案上。他右手握刀,左手轻轻按住方干,迟迟不肯下刀。骨头看得不耐烦,骂骂咧咧的嘟囔着。良久,林先生才提起刀,却不是切向方干,反倒用力把刀剁在了砧板上。他用力极猛,整个刀口几乎都嵌进了板子,嗡嗡的震颤着。

  林老板眼圈儿都有些红了,长叹了一口气说:“不用试了,我的手废了,再试也是枉然。不过要是一年前……哎,哎,哎……你,算你厉害!你要干什么,说吧!”说完,他抬起头来,努力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滑落下来。

  萧瑟高兴的同骨头击掌庆贺,兴奋得说:“老大,要不是我,你被蒙了都还不知道呢!哈哈,这下我们赢了!!哈哈!”他俩笑得极夸张,林老板也不禁怒目而视。

  “等一等,听我说一句。”瞧着那恐怖的伤疤,舒展一直就攒着眉毛,听林老板不甘心的认了输,想了半天才冒出一句,“这一局不算,我们从新来过。”

  “什么??!!”萧瑟和骨头简直不相信自己耳朵,呆住了。

  “什么??!!”林老板也惊得呆住了,等明白过来舒展的意思,又惊又喜,马上追问道,“你是说真的么?真的不算?”

  “嗯!”舒展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萧瑟满脸不高兴,抱怨道:“老大,你发什么神经?赢了就是赢了,还不算?”

  林老板见舒展点头肯定,乐得合不拢嘴,不过没高兴几分钟,又拉下了脸,失望的说:“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左手废了,再怎么比也是你赢,哎……说也白说。”

  舒展微微一笑,举起右手拳头,猛地用力张开说:“你一只手,我也用一只手!这样,公平了吧?”

  萧瑟一听,呻吟了一声,靠在骨头身上说:“完了,完了!咱们老大肯定是疯了!没救了!”

  骨头也赞同的点点头,撅着嘴说:“我看也是,大概是武侠片看多了,学周伯通呢!我靠!萧瑟,你说他会不会左右互搏啊?”

  林老板很是意外,有些感触的说:“不愧为大师的弟子,还真是有大师的风范!在下实在是佩服的,没话说!”

  舒展不理骨头的调侃,笑着说:“哪里哪里,我只是觉得,既然切磋,就是应该在个公平的情况下嘛。对了,刚才我选了刀章,现在该您出题目了。你见识多些,也选个一个手可以比比的东西?”

  林先生沉思了好长时间,才说:“我现在的手,基本上不能持锅,淮扬菜对于刀工火候的要求,也不是一直手可以做到的。不过……”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脸上露出犯难的神色。

  舒展连忙追问道:“不过什么?有什么麻烦的么?”

  林先生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才继续说:“不过如果是碎金饭,我想一个手,勉强也可以做到。只是,这家常东西,上不得台面,我怕说出来,直接就给你笑话了。”

  舒展摆摆手说:“怎么会呢?只要是烹调,都是有可以琢磨的地方。只是……这个碎金饭……我好像没听说过,麻烦你先讲讲,可以不?”

  林先生听他居然没有听说过这饭,长出了一口气,解释道:“这碎金饭其实是个好听的名儿,说白了就是蛋炒饭。这玩意儿隋朝就有了,要炒得金包银,才算好。好了,我先来好了。”

  舒展一听是蛋炒饭,脸色反倒郑重起来了,他知道,越是简单的东西,越是难以做得出色。当年崔师傅的一盘炒鸡蛋还有missk嘲讽的话语,至今舒展仍念念不忘。林老板说起这金包银,舒展略略一想,已经明白了,这碎金饭同一般蛋炒饭还有些区别,要炒得鸡蛋都裹在米粒儿外面才能算金包银。这一想又有些犯愁了,要一只手把锅抖开,自己心里还真没底。

  淮扬菜馆,都少不了要做扬州炒饭,这炒饭的熟米饭都是现成备着的,林老板招呼伙计,不多时把东西都备齐了。扬州炒饭,一天炒十盘,一年就是三千六百盘,自从学徒以来十五年,林老板已经记不清究竟炒过多少盘炒饭了。见舒展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林老板心里暗暗窃喜,寻思着自己定然可以取胜。“一个小毛孩,就算十岁就学烧菜,也不过十年工夫,我不信这还就能输了去了?”林老板在心里给自己暗暗打气,信心大增。

  林老板在筐里抓了两个鸡蛋,用手指拈住,轻巧的在碗边一磕。虽然是一只手,动作却干净利落,一看就是常年作这营生,舒展也暗暗叫了声好。林老板打蛋动作极快,筷子下去十数秒便成了,不过舒展看他蛋液的成色依然到了火候,不禁咋舌,心下十分佩服。这时他先在锅里下了油热锅,油温还不高时,就将蛋液倒入锅中,撒了少许葱花食盐,手腕一颠,蛋液便在锅子里转动了起来。只两三下,就把蛋液都转开了,急忙将准备好的米饭倒了进去。这时方显出林老板的深厚功底来了,只见他右手紧握住锅柄,有节奏的翻动着,先是用小臂带动锅子前后快速运动,然后震动手腕翻锅。米粒儿在锅里仿佛跳着舞,随着他手势上下翻飞,只一眨眼功夫,他就已经关火成盘了。舒展对他的熟捻手法十分佩服,萧瑟闷哼一声,算是服气,也不再说什么了。

  就这么三五分钟,一盘热气腾腾的碎金饭就已经好了,浓郁的蛋炒饭香气在房间里盘旋,让人先闻其味,已然陶醉。这一盘炒饭炒得颗粒分明,皆包蛋黄,色似炸金,油光闪亮,真的犹如碎金闪烁。林老板火候控制得很老道,蛋黄素油色泽如金,饭粒依旧洁白如玉,炒出来的饭粒颗颗都是外黄内白,这金包银还真是没得话说。

  林老板擦了擦汗,看着自己的炒饭,也非常满意,说道:“呵呵,好久不动了,想不到这一只手也能做事情。我自己觉得还算不错,小兄弟,该你了,看看到底我们谁高谁低。”

  舒展微微一笑,回头对萧瑟他们做了个ok的手势,镇定的走到台前。他倒没有急着动手,很悠闲的在鸡蛋篮子翻捡起来。骨头急得要死,小声的对萧瑟说:“不晓得他搞什么飞机,鸡蛋嘛摸一个就是了,动作这么慢,做出来就是一样好也输给人家了!”

  萧瑟怒道:“管他呢!输了就输了!谁让他刚才玩高尚的?……哎,不过话说回来,老大第一次同人较量,好歹要个开门红才好啊!妈妈的,真不知道他搞什么!”

  舒展好容易挑了两个鸡蛋,还是不急,在台前闭目沉思起来。“打蛋的时候,关键在于腕力和平衡的运用,看,要筷筷相连,快不得慢不得,要靠感觉打得鸡蛋内部的胶体完全成一个整体的螺旋体!筷子要张开成一个角度,这样蛋液才能拉成束!”崔师傅的话慢慢在耳边响了起来,舒展睁开眼睛,微笑着一个一个把蛋打入碗中,动作没有林老板花巧好看,倒也朴实。他拿起筷子慢慢的开始打蛋,心里默默回忆崔师傅的节奏,自己手上感觉着蛋液反馈到筷子上的轻微差别,渐渐得也找到了那种和谐的节奏。好半天他才打好了蛋,依旧没有生火,却先是把那碗饭拿过来,抓了几颗丢在嘴巴里嚼了一下。

  舒展觉得好象硬了些,就再锅里加了少许水,把这碗饭又蒸了下,又好像过头了些,反复弄了几次,直到觉得着米粒儿软硬适中了,这才作罢。林老板见他折腾了半天,还没准备好,放心的坐下喝茶,脸上已经带着笑了。

  舒展自己也觉得慢了,回头笑着说:“不好意思,一个手真的不太适应,不熟练阿,太慢了太慢了,不好意思!”

  饭算是弄好了,舒展这才慢腾腾的开始起油锅。半勺子油下去,手腕一抖,把锅吃了一遍,才四五分热的时候,就下蛋液了,比林老板还早些。蛋液下去,随着舒展手腕转动,在锅上流动,微微的开始发泡。就在刚刚有细细密密的气泡出现的时候,舒展看准时机把饭粒倒了进去,立刻开始翻锅。羊一的魔鬼特训现在就显出功夫来了,舒展的臂力腕力都有了很大的进步,虽然没有林老板的数捻手法,但是锅里的饭粒儿依旧非常听话,按着舒展的意图进行着运动。不断翻动铁锅,他手法越来越纯熟,渐渐摸到了其中的规律,非常有节奏的抖动。

  骨头看得很起劲,身子跟着舒展的节奏摇摆,嘴巴里也嘟哝着哈林的rap:

  “嘿蛋炒饭最简单也最困难

  饭要粒粒分开还要沾着蛋

  嘿蛋炒饭最简单也最困难

  铁锅翻不够快保证砸了招牌”

  “嘿,好了!”不多时,舒展也把盘子摆在了桌子上,用汗巾抹了把脸,“林老板请指教!”他凝视着林老板,双目中充满了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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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2楼 发表于: 2007-09-19
第二十三章 赢了又如何

  两盘碎金饭摆在了一起,大家都围拢了过来,连缩在一旁不做声的胖师傅和伙计们,也忍不住凑过来看。左边一盘是林老板炒的,几乎是完全做到了金包银,想想他一只手能够有这样水准,真是让人叹服。右边那盘是舒展的,品相略略逊色一些,但是也算得上颗粒分明,只是有些饭粒儿由于手力不到家,还没有全裹上碎金。在手法这一项上,明眼人都知道,舒展到底是逊了一筹。
  “咦,这颜色……这颜色……”抛开翻炒功夫不说,萧瑟一眼就看见,面前这两盘碎金饭成色全然不同。林老板这盘虽然也呈现出一种金黄的色泽,可是明显有些泛白,光泽也只是带着些油光;舒展的那一盘可真说得上是金光闪耀,颜色比起来要深邃了好些,在流转的金黄色泽中还隐含着一种微微的红色,仿佛赤金。萧瑟笑着抚掌说:“哈哈,老大这一盘好厉害,十足真金阿!林老板,你那个金成色不好阿,白夸夸的,看上去就不够诱人哦!”

  林老板脸上也写满了惊异的表情,问道:“咦,这颜色怎么有这种差异阿?我们不是用的同一个篮子里的鸡蛋么?难道……难道,你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加进去了?”说完又揉揉眼睛,仔细看看,还是舒展的色泽好。

  舒展笑着说:“哪有加什么东西。记得师傅原来敲打我,说过这么一句:物性不良,虽易牙烹之,亦无味也。也就是说材料不好,烧什么也是白搭。也就是叫我在做菜之前,先要搞清楚了材料,才能动手,好的材料做起来事半功倍,当然容易出彩了。”

  说着说着,舒展走到台案前,在筐里翻找了一下,找出了两个鸡蛋说:“林老板你看,你这一揽子鸡蛋,其实不是一批买进来的。我左手这只,个头大些,颜色比较鲜亮,表面光滑、干净,拿在手上分明要轻些,大概是养鸡场的那种洋鸡蛋;右手这只个头比较小,颜色要深沉得多,表面上一层白霜,麻麻坑坑,我想是土鸡蛋没错的了。这篮子里大多都是你用的那种大个头的,这种小的我也是找了好一阵子才找到。炒出来土鸡蛋的颜色同洋鸡蛋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所以我这一盘颜色就要深很多了。当然,这个打蛋也是有讲究的,我不敢说比您打得好,可是还有些小窍门的,能多弄出点光泽来,呵呵,胡说一通,见笑了。”

  林老板急忙走过来,把两个鸡蛋抓过来,就着灯光自己看了一看,懊恼的摇头说:“哎!真是的!我太心急了!想想个头大些的容易……哎,这事情上也没有留意,太糊涂了我!”他越想越气,啪嗒一下把两只鸡蛋给砸到了墙上,一滩黄白液体,顺着白灰墙壁淌了下来。

  骨头拍着手呱噪:“好啊哈!老大威风八面!诶,老头儿,别拿鸡蛋撒气阿,哈哈!”

  萧瑟冷静的说:“这品相上大家算是扯平了,倒要看看,是谁的味道更可口些呢!”

  这句话说得倒也不错,林先生急忙过来,舀了一勺舒展的碎金饭放进口中。他慢慢咀嚼着,却不说话,不一会儿,又舀了一勺。看他只是默默的咀嚼着,面上却渐渐流露出哀伤的神色来,舒展他们也很奇怪。萧瑟学样,两边都尝了尝,展眉笑道:“呵呵,我说呢,怎么不说……”旁边舒展连忙拉了他一把,叫他少刺激别人。

  萧瑟会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这碎金饭,说白了也是蛋炒饭,只不过炒得好看些罢了,说到底了还是看吃口。好的蛋炒饭应该是白米饭的升华,要弹牙,却不能满口钻。大手笔的厨师,要先瞧瞧冷饭身骨如何,然后再炒,炒好了要润而不腻,透不浮油,鸡蛋老嫩适中,葱花也得煸去生葱气味。牙齿的感觉最重要,老大这一盘,真的是软硬是中,恰恰好……咦?这个这个……”他说着说着,突然脸红了,就此罢口。

  骨头听萧瑟吹得不错,也来尝尝,他直肠子,张口就埋怨舒展:“老大,你这饭是作得好吃,可是也不能不放盐阿!!”

  舒展一听也慌了,敲敲脑袋一想,好象真的忘记了,光顾着煸葱花了,懊悔不已。

  “哎,粗头乱服,不掩国色。”他哥几个一闹,林老板才叹气说道,“这盐不是要紧的,碎金饭比的品相口感,我算是领教了,大师门下,名不虚传……我……我输了。”说罢,又深深叹了口气。

  萧瑟骨头一听,跳起来互相撞了撞胸口,用nba的庆祝动作夸张表达着喜悦的心情。倒是舒展没那么激动,脸红的说:“林老板,我……这个忘记放盐了……这个还能算赢阿?”

  林老板很是丧气,也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骨头见舒展还发傻气,忙打岔问道:“诶,老大,这个碎金饭要讲究什么阿?我看你弄来弄去的折腾那冷饭,都不新鲜了,有啥吃头,怎么不用新煮的阿?”

  舒展解释道:“萧瑟说得没错,这碎金饭其实就是牛逼的蛋炒饭,跟那种什么黄金炒饭是一个道理。炒得好蛋炒饭就行了。蛋炒饭,关键在于饭,最讲究冷饭热锅,所以一定要用隔夜的饭,这一点林老板早准备好了。不过这饭冰箱里冰得太久,水分太多,要是直接下锅,口感就会偏软,所以我折腾了半天,就是为了把这饭弄到我想要的火候,只有煮的恰倒好处的白米饭才能炒的出真正意义上的蛋炒饭。应该是在冰箱里冷缩一下就好了,这样……哦,林老板,你不要紧吧?快坐下休息一下!”

  林老板脸色极差,舒展连忙扶他在椅子上坐下,招呼伙计去拿了热毛巾来。林老板用毛巾抹了把脸,摇头叹气道:“哎,炒了十几年碎金饭,想不到还是技不如人……真是惭愧阿!”

  舒展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陪着笑脸,倒是萧瑟不客气的说:“林老板,你不是输给我们老大,你是输给你自己了阿,你知不知道?”

  林老板茫然的抬起头来,疑惑的问:“嗯?输给我自己?这话怎么说?”

  萧瑟笑道:“你炒了几千份炒饭,对自己的手艺已经是信心满满,下意识认为无论什么材料,自己的手艺都可以将它发挥到极致,可是,你太自信了,连用的鸡蛋也不选一选,这简直就是初哥的错误。有的人一辈子是画匠,画一千张一样的画,还是用工匠的手段,熟练固然是熟练了,却永远达不到画家的意境。做菜也是一个道理,又有几个厨师是把厨艺当作是一门艺术的呢?说白了,还是匠气。我们老大没有你炒饭的技巧,但是我觉得他应该是算用心去做的,我想,如果回过头来,你全情投入,结果肯定不同。”

  舒展听了也点头赞同说:“嗯,老二你说的话很有道理,我就说不出这种套套来。我只是记得师傅说过,大抵一席佳肴,司厨之功居其六,买办之功居其四。大概也是说技巧并不是全部吧。”

  林老板沉思了半天,微微点了点头说:“嗯,我想我可能真的是输给了我自己。不过话说回来,我是没有那个天分了,一辈子怎么努力,也不过一个工匠而已……算了,不多说了,既然你们已经胜了,有什么尽管说吧!”

  舒展忙摆摆手说:“没有没有,我只是受朋友之托来看看他爸爸的店,听说这店是你从他爸爸那里赢来的。刚开始我确实有些想替他赢回来,不过……”

  出乎意料的,林老板反应非常激烈,腾的一下子站起来,恨恨的骂道:“好哇,原来你是替肖十一那小子打抱不平来了?好啊,好啊!来阿,大不了这店我还给你们罢了!刚才还以为是同我切磋,算我看走了眼!”

  舒展急忙解释说:“不不,我和肖十一是朋友,我来也希望跟您教个朋友……”

  林老板哈哈一笑,怒道:“那小子的朋友,我高攀不起!!”

  舒展急得说不出话来,萧瑟连忙开口说:“诶,话不要说那么狠。你和那肖十一有什么过节阿?有话好好说嘛!”

  林老板气鼓鼓的一拍桌子,指着舒展说:“过节?过节大了!当年我也算得上一个有名的厨师,听说这里开了一东北菜馆,上门来请教切磋。那肖老板人是不错的,就是有些量小。刚开始放大话说如果输了,就把这家店输给我。我什么时候想要他的店拉?输便输了,后来又让他儿子杀上门来,你看,如果不是我左手这么一挡,一刀下来,这命还有么?”说着挽起袖子,露出那道长长的恐怖疤痕,声音有些哽咽了,“我这一只手手筋完全给他砍断,就这么废了。你也是厨师,要知道这手废了,还怎么烧菜?现在靠这家小店糊口,居然又让你们上门来讨债??还让不让人活了?”

  舒展看着那刀疤,噎得说不出话来,骨头和萧瑟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林老板越想越怒,猛地大喝一声:“滚!”

  舒展一马当先,三个人立刻抱头鼠窜,忙不迭逃出店去。

  ……

  一连好几天了,林老板一直都惴惴不安,生怕舒展几个再来。最近他在店里脾气也很大,伙计们都垫着脚走路,生恐触了霉头。想不到今天居然收到一封信,下面署名是舒展。

  林老板展开一看,那字写得极其丑恶,歪歪扭扭的没有样子:

  林老板,你好!

  前几天来你的店里面捣乱,给你添了麻烦,真是不好意思。先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我是肖十一的朋友,事前并不知道你的事情;他也没有让我来干什么,希望你不要误会他了,想必他对于他做的事情也是后悔的吧。我不懂事,找上门来原先是不怀好意,希望您能原谅,不能原谅你就多骂我几句吧。

  有些事情肖十一是不对,不过您可能不知道,他爸爸因为输给你,后来气得病死了,他才来报复的。我不是想给朋友开脱,只是想说他也是一时气急了。

  从您这里我懂得了一个道理,凡事都应该三思后行,两边看看才知道事情真相。谢谢您!这里是我的一些心意,虽然不多,就算是替肖十一道歉的,希望你不介意。

  此致!

  舒展”

  林老板看完了信,长吁了一口气,看着手里那张五万块钱的现金支票,呆住了。

  ……

  这一班从南京到上海的长途车挺空,大家都昏昏然的打着瞌睡,只是后面有几个人不怎么安分,老是在大声嚷嚷,让人烦心。

  “喂,老大,那信好歹也是我帮你写的,难道没有点好处费阿?”

  “去你的!你字写那么丑,还不如我帮老大写!”

  “那你干嘛不写?现在来事后诸葛亮?去死吧你!”

  “好了好了,别闹了,好处大家都有!下车请你们吃方便面还不成了?”

  “骨头,老大真大方阿!我们是不是也要表示一下?”

  “是啊!锤他丫的!”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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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3楼 发表于: 2007-09-19
第二十四章 吃狗肉

  南京之行过后,萧瑟说要回家一趟,骨头也放心不下成都的事情。短暂相聚,三兄弟终究还是要分手。到了上海,也没有过多停留,三个人就直奔浦东机场了。虽然坐过一次飞机,舒展还是为浦东机场的雄浑建筑所打动,安德鲁的设计飞扬灵动,巨大空间令人惊叹。机场大得很,舒展来回跑了好几圈,才把萧瑟和骨头分别送上了不同的航班,累得满头大汗。
  机场的方便面也要三十块,虽然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还是忍住了,直接去买了一张机场班车车票,爬了上去睡觉。没有骨头,实在是清静,一路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倒也不觉得饿了,梦里面满眼转来转去都是吃的。

  “喂!先生,到站了!你醒醒!”大巴车上的服务员用力摇了摇舒展。

  舒展很茫然的睁开眼睛,四周一打量,才发现车上只有他一个人了,服务员已经在打扫卫生了。舒展连忙从行李架上拽下来自己的黑色小包,跑下车去。

  睡了一路,脑袋昏昏沉沉的,一路走过去,在路边的小面馆里吃了一碗暴鱼面加一客小笼,才清醒了些。舒展招招手叫伙计埋单。

  “侬好,一共是八块。”

  “噢,好——阿!!!!”舒展正拿包准备付钱,突然一声惨叫,把伙计吓了一大跳,啪哒一下把手里的碗给砸了。

  舒展看着手上的包,一阵呻吟,不是他的。这只小包同他的一般颜色,样子差不多,一不留神是容易拿错。舒展的包里钱不多,但是身份证暂住证什么的都在里面,这下可好了。舒展呆呆的看着手上的小包,努力挤出个勉强的笑脸说:“老板,在你们这儿洗几个碗能够八块钱?”

  那伙计板个脸,很不客气的说:“不是八块,是十八块!这个碗你也要赔!洗碗?每个来吃饭的都洗碗?没门儿!没钱容易阿,衣服脱下来!”舒展一阵哆嗦,用手拢了拢身上衣服,哀怨的看着伙计。

  ……

  小店的老板还好心,看他也不是什么骗吃喝的主,没多难为舒展,就让他走了。舒展坐在路边凳子上,打开那小包研究。包里面有一叠子钞票,舒展不认得,不过肯定不是人民币。翻来翻去,除了一本洋字的蓝本本,也没什么能找到这包主人的法子。舒展十分懊恼,把包重重顿在椅子上,气鼓鼓板着手指头。正烦躁呢,忽然瞟到包底上贴了个圆圆的标记——上海春风国际旅行社,后面还有个联系电话。

  忽然瞧见熟悉的汉字,舒展大喜过望,连忙掏出电话按着这个号码打了过去。

  ……

  舒展抱着包坐在一辆灰色帕萨特里,开车的是个带金丝眼镜的黑西装。

  “呵呵,要麻烦你跟我跑一趟了,不过还是谢谢你把包给拿回来哦!我们公司第一次接待英国客人,出了漏子可就讨厌了。”黑西装扶了扶眼镜框,笑着对舒展说。

  舒展紧了紧手上的包嘟哝着说:“不要谢我,要把我的包拿回来才行,哎,我的卡啊什么的都在里面呢!对了,去哪儿啊?”

  “噢,他们旅行团已经去了大明山,我们这不赶过去嘛,我跟他们带队导游联系过了,你的包在他那儿呢。英国老头儿拿错了,今天才发现,叫导游保管了。”

  “噢,包在就好了!”舒展这才舒了口气,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

  一路上金丝眼镜老是在吹嘘大明山如何如何,号称是“小黄山”,风景好得很。不过数占总有一种受骗的感觉,金丝眼镜一直在说快到了快到了,却整整开了三个小时,才看见山的影子。

  “这个大明山呢其实就是黄山山脉的延续,号称峰林如画如黄山,细细一看,确实同黄山有几分相近。这个山在临安西部,界于杭州和黄山之间,大概1500米左右,不过进山车行一段,爬的不要这么高了。景区号称拥有32峰、13涧、8瀑、3个高山草甸、共有大小景点94个,以‘一泓碧湖、十里峡谷、百丈飞瀑、千亩草甸、万米隧洞、群峰啸天、林海无边‘而著称。相传明太祖朱元障起义兵败至此,屯军千亩田,招兵买马,生聚训练,养精蓄锐,然后杀下山去,打下大明江山,故此山称为大明山。”金丝眼镜指着仿古建筑的山门滔滔不绝对舒展进行讲解。

  舒展乐呵呵的说:“你还挺象个导游的嘛,说得头头是道。”

  “我本来就是导游嘛,哈哈!”

  大明山在昌化,这里盛产鸡血石,一帮子大鼻子老外围在门口,唧唧歪歪的不晓得说什么。拿错包的是个老太太,慈眉善目的,一边说着“缩瑞缩瑞”,一边从包里摸出一叠子钱来递给舒展几张,非要表示感谢。舒展死活不肯要,金丝眼镜劝他说,好歹人家也是外宾,给人家一个面子。舒展这才接过来了,不过从自己那包里也拿出几张人民币,表示礼尚往来。老太太先是一愣,等听明白舒展意思,哈哈大笑起来,接过钱放进口袋里。一堆老外都围过来,问明了状况,纷纷夸奖说舒展这小伙子真有意思。大家盛情邀请舒展一起去山里玩,舒展却不过,只得从了。

  大明山门票加车票(景区内)70多,不算很贵。山道完全按照黄山的格局,步行道非常有野趣。山高谷深,层峦迭嶂,气势十分壮观。山色黟然若黛,宛如国画中的泼墨山水,奇松、怪石、云海、峰林层出不穷,确实不愧于“浙江小黄山”的名号。舒展从小山里长大,一呼吸到野外清新的空气,登时感觉有种回家的感觉,分外亲切。

  一路上玩过来,舒展特别喜欢顺着山道川行的溪水,在山石间盘旋,发出叮叮咚咚的环佩声响,着实悦耳。爬山多乐,与溪水同行,更是开心。舒展身子好,替几个年纪大的朋友背着包,大家都很喜欢他,纷纷拉他合影。

  带队的导游讲的是鸟语,还好有个地陪的小姑娘,舒展才听得懂。她同舒展说起大明山的特色,声音带着乡间的口音,脆崩崩的很好听:“大明山的瀑布为一绝,一般意义上讲,高山缺水,即便是举世闻名的黄山,也在高峻中多了点冷涩。大明山则不同,来自高山草甸丰沛而清澈的水源,给错落的山体披上流动飘逸的绸带,形成诸多形态秀丽的百米悬瀑、三级叠瀑。大明山的瀑布一是落差大,白蛇涧的白练瀑落差在百米以上;二是风格多样,有的一泻天里,气势磅礴;有的跌跌撞撞,潭瀑相连;有的贴岩下滑,轻盈洒脱,真是多姿多彩,各具神韵。由于水源的积蓄地——千亩田在高山之顶,源自上面的龙门瀑恰如落天之水,自悬崖峭壁间飞流直下,蔚为壮观。”

  舒展只是笑笑,觉得不如青城山秀气清幽,不过其他的那些个名山舒展没去过,怕人笑话不敢乱说,只是觉得老家的山要好些。

  山不是很高,不过峰林高峻,山崖陡峭,峡谷幽深,那花岗岩峰林景观很是壮观,让人感觉。散落在崖缝、峰顶造型别致的黄山松,让你恍若身临黄山。导游说很多景点都和黄山很象,只是其造型稍逊黄山的纤细。

  舒展最喜欢是快到顶的地方,叫龙门那块儿是个大山谷,上面一座索桥飞架两峰,很是好玩,舒展在两边跑来跑去,很是兴奋。

  “咦?怎么少了一个?”从索桥下来,应该是到万米岩洞集合的,一清点人数,导游发现少了一个。

  一个胖胖的白胡子老外对导游气鼓鼓的喊道:“肯定又是alex!他整天跑来跑去的!不理他了,每次他自己最后都会找回来的。”又等了好一会儿,导游和大家聚在一起讨论了一下,决定先下山去吃晚饭,在山下等走失那个。舒展打算在山上多玩一会儿,同大家一一道别。半天下来,虽然语言不通,大家却俨然已经是朋友了。导游给他们合了个影,拿错包那老太太更是拉住舒展手告别了好长时间,特别留了个地址给舒展,说到了伯明翰一定要来她家做客。舒展同大家挥手作别,看那队老外消失在岩洞之中,才笑着再爬上山去。

  翻过龙门峡谷,再往里去,游人就基本上很少了,更让舒展惊奇的是,高山之巅,竟有着广袤的草甸!舒展爬上旁边的岩石山眺望了下,面前这片草甸大约有千来亩左右。一边是万丈深渊,一边是一马平川,千亩草甸风光奇美,苇草轻摇,一派“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的塞外风情,舒展不禁摇着头啧啧称奇。

  走进草甸,苍灰色的蒿草都快齐了腰,四面一片空旷,舒展觉得心情分外舒畅。他弯腰在草丛里摘了根合适的草叶,做了个草笛,吹起了儿时小调。忽然间面前草丛一阵习习索索的声音,舒展扭头一看,原来是一只不大的土狗,张惶的跑了过来。那狗吓了舒展一跳,马上往旁边一闪,生怕被狗啃上一口。

  那狗慌慌张张跑得飞快,在舒展面前折了个弯,又跑了开去。跑了没多远,忽然噗的一声,斜刺里闪电般射出一根弩箭,从那狗后脑勺穿了进去。土狗哀鸣了一声,立刻趴倒在地了。

  舒展惊得张大了口,过了好一会儿,弩箭出来那方向才钻出个人来,年纪大概六十多岁,头发半黑半白的直披到肩膀,穿了件大大的northface风衣,背了个登山包。这人舒展一眼就认出来了,分明是旅行团走失那位Alex。一个团里就他一个象华人,舒展印象很深。

  Alex没想到旁边还有人,等看清了是舒展,才笑着说:“呵呵,小子是你啊?好吧,你运气不错,见者有份,我给你留点。”

  他一口很标准的国语,舒展很惊讶,问道:“您会说中国话?你们不是英国来的?……对了,人家都等你呢,你还在这里打狗?”

  Alex把背包解下来,捡起死狗,麻利的把弩箭收拾起来,连同小巧的手弩一起放进包里,头也不抬的说:“谁规定英国就不能有中国人了?他们自己去玩,我一会儿下山找他们就是了。快快,帮忙打个下手,啧啧,馋死我了。”

  舒展一瞧这典型一个老馋猫,乐呵呵的拎起死狗就跟他去了。那狗后腿上有个皮圈,五色斑斓的很漂亮,舒展就撸了下来,顺手套在了胳膊上。走了好一阵子,Alex选了个有山泉的小山包,拿出一只很精巧的折叠锅,还有七七八八好些调料,招呼舒展用石块垒个土灶,再去周围弄些柴火来,他自己摸出把银色的弯刀,就着那泉水就开始屠狗。

  舒展捡了柴火回来,Alex就已经把狗毛给褪净了,快得让人惊叹。舒展一边烧水,一边看他动手,更是叹服。Alex持着银色小弯刀,在土狗肚皮上开了个洞,很麻利的把内脏大骨都剔了出来。舒展从未见过有谁将刀用到这般出神入化的境地,只见东西都理得干干净净,狗的样子一点没变,却整整小了一圈。等他这边弄好了,舒展的那锅水还没烧开呢!

  舒展笑着问道:“老先生,你还真是贪吃啊,随身就带着这么一大套家伙,累不累阿?”

  Alex一说起吃,兴趣就来了,说道:“呵呵,我就好这一口。不管走到哪里,我是非野味不欢阿!要是能弄点野兔什么的,就更棒了!”

  两个人聊了会儿,大家都是爱吃会做的人,共同语言不少,很是投契。等水开了,Alex让舒展用沸水连氽了几次,把那狗肉除去血迹,一直到没有臭味为止。然后整个儿囫囵丢进锅里,放了些砂罐和生姜块,用旺火猛炖到汤沸。Alex瞧火候差不多了,一脚踢掉了几块柴火,乱七八糟下了好些调料,用小火慢炖起来。他手法很快,又不跟舒展细说,舒展也没看清他下了了什么玩意儿,只是觉得鼻翼一阵异香袭来,食指大动。

  Alex样子更是不堪,蹲在锅子边上,舒展看他口水都要滴下来了,一副饿涝鬼样子。好不容易等到汤汁都炖成奶白色样子,狗肉在锅里轻轻翻滚了,Alex立刻按耐不住,用刀插了片狗肉丢到嘴里。狗肉烫嘴,他习习的吸着冷气,样子可笑,舒展也不禁莞尔。

  Alex尝了几片,忽然皱起眉来,匆忙的把包收拾了一下,就打算走了。

  舒展愣道:“啊?你不吃了?着就走了阿?”

  Alex摇摇头遗憾的说:“妈的,看走眼了,家的,没吃头!我先走了,后会有期!这锅子给你吧,你一个人吃个够,哈哈!”说完猫着腰,一溜烟就跑了,把舒展扔在原地。

  舒展摇摇头,心想这老头儿还真是奇怪,不过美食当前,也顾不得许多了,掰了根树枝做筷子,呼啦啦的自己开吃。那狗肉鲜香可口,老头儿火候又到家,肉炖得恰恰好,一点不过,皮烂肉脆入口满嘴流油,实在是美味。舒展吃得兴起,把一锅都端了,连汤也不剩下。

  他吃得撑极,只有慢慢踱下山去,走到半山地方,就没了力气,只得坐在路边木凳子上喘气,摸着涨得圆滚滚的肚皮直打饱嗝。

  忽然间,一个神色慌张的年轻姑娘顺着山道跑了过来,在山边上四处乱转,大声喊着“小白!”。舒展见她十八九岁光景,样子很是清丽可人。等她跑过身边时,就出声招呼:“小姐,你找人啊?”

  那女孩喘着气说:“不……不是找人……我……我找……”她答着腔,忽然盯住舒展的手腕子,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这……这皮圈子,你哪里来的?”

  舒展抬起手来看了下,说道:“噢,这个阿,狗身上的。”

  女孩子惊喜的啊了一声,马上追问道:“那……那这条狗呢?你见到过么?”

  舒展咧嘴一笑,拍了拍肚子说:“狗啊?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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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4楼 发表于: 2007-09-19
第二十五章 祸不单行

  小时候写作文,舒展最喜欢用的一句话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那时候觉得炯炯有神已经是超丰富的眼神了。不过到了现在,舒展突然知道,“眼神”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了。那姑娘满眼焦灼的神色,刚刚看到舒展手上的皮圈,马上流露出惊喜的愉快眼神;她用一种期待的眼光盯着舒展,却听到小狗被吃掉的消息,眼睛里慢慢就充溢着泪水,那酸楚的目光让舒展也觉着神伤;眼睛里越来越浓的哀愁,随着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毫无保留的传递出来。
  舒展看得心生怜意,从口袋里摸出手帕递了过去。手伸到一半,舒展忽然觉得心里发毛,瞧见姑娘的眼神越来越冷,一点一点积蓄着愤怒的因子,突然间就腾的一下点着了,满眼都是暴怒的火苗。舒展心里暗叫不好,不过抽手的太晚了,被那姑娘一把拽住了胳膊,狠狠的一口咬了上去。

  别看那姑娘嘴巴挺小,这一口可真是咬得皮实,舒展觉得胳膊上一阵钻心的疼,好像被烧红的火钳夹了一下。他一声惨叫,拼命往回夺手臂,那姑娘眼睛里噙着泪,紧咬着不放。两个人同时使劲,那山道本来就狭小,旁边的木头扶手被这么一靠,喀吧一下就折了。这下可好,舒展往后一倒,那姑娘一下子就扑到了他怀里,两个人一骨碌就滚到了山道旁边的山溪里面,嗵的一声溅起老大一片水花。

  太阳快下山了,山风吹在湿漉漉的身上冷得刺骨,舒展蹲在一块大山石上,打着哆嗦用力搓着胳膊。他转过头去,想招呼那姑娘爬上去,张开口,却没说出话来,噎住了。那姑娘抱着膝盖,坐在另外一块石头上,身上衣服也湿透了,紧紧的贴在身上;脸孔冻得发青,浑身微微颤着,一言不发。她双目低垂,呆呆盯着奔流的溪水,眼睛里一股死气。

  舒展卷起袖子,被咬的地方依旧火烧火燎的,他仔细一看,两个月牙形的细密牙印,入肉三分,沁出深深的暗红色来。舒展弯身捞了些冰凉溪水泼在牙印上,冰凉刺骨的感觉才让他觉得舒服些。正皱着眉泼水,那姑娘忽然呜呜的啜泣起来,慢慢的越哭越响,把脑袋埋进了胳膊中,放声大哭起来。

  一听见女人哭,舒展马上慌了手脚,紧张得朝她看过去,却不知如何是好。那姑娘却好像哭个没完,舒展心下烦躁,哭丧着脸说:“狗也吃了,也被你咬了,这澡也洗了,你到底要怎样嘛!!??我算是服了,行行好不要哭好不好?最多我陪你一条好了,土狗嘛,到处都是的……”

  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起到了止哭作用,女孩抬起头来,哽咽着说:“阿苯不是土狗!阿苯是我的朋友!要是我……我吃了你……你朋友,陪你什么你满意?!”她越说越激动,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想不到脚下一滑,一下子又栽倒进了水里。刚才有舒展垫在下面,身上没有跌破,不象舒展皮粗肉厚,姑娘家身子娇贵,这下在石上一磕,顺着那水就下去了。舒展只听见“呀”的一声尖叫,转眼人就已经不见了。他慌忙跳下溪水去,顺流追去,好不容易才在转弯的石头缝里截住了女孩,她早撞得晕了过去,小腿裤管都叫尖石挂破了,鞋子也不见了踪影,露出一对小巧燕润的脚踝,看得舒展心中一荡。不过她雪白的小腿肚上开了个挺大的口子,血汩汩的往外冒,把身边溪水都染成了红色。

  太阳缓缓的从两峰之间落下,暮色落在苍翠的山间,呈现着一种深黛的颜色。大明山是个野营的好地方,不少驴友还在趁着微光往山顶赶,每个人都背着很高的背囊,打算在山顶露营;这时间下山的人很少,不过有一个颇奇怪,湿漉漉的也背着个东西,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个人,路过的驴友都忍不住笑,那人也不恼,只是低头赶路。

  “呼呼……你怎么这么重啊?”舒展喘着粗气,把背上人往上耸了耸说。

  那女孩子用手撑了撑他肩膀,怒道:“放我下来!我又不要你背!我自己会走的!”

  舒展嘿嘿笑着说:“好啊,不晓得刚才谁一瘸一拐的……哎哟,不要咬我!”他嘴上叫痛,却不停下来,反倒加快了步子。

  “对了,你那狗我明明看是土狗嘛……哎哟……好好,是阿苯,阿苯,好了不?”舒展平白无故吃了顿狗肉,莫名其妙就挨了一口,心里实在不舒服。

  女孩一说起狗来,怒气渐生,挣扎着想从舒展背上下来,不过舒展手上力气很大,她挣扎不动,用拳头在舒展背上锤了几下。比起牙齿来,她的拳头拍在身上还真是舒服,舒展很想犯贱的叫她多来几下。

  又这么折腾好几次,女孩子终于安静下来了,快到半山的时候,她忽然拍了拍舒展肩膀,幽幽的说:“在这儿休息一下吧。”

  舒展愣了愣,不过还是听话的把女孩放到了路旁椅子上坐下,自己跑开蹲在路边喘气。那姑娘怔怔的看着身边的土坡,忽然叹了口气。

  “一年前我就是在这里捡到阿苯的,那时候才这么点大,诺。”她闭着眼睛柔声的说,“它一条腿给人打折了,我把它带回去养好了。它……它有点呆呆的,不过很听话,我一个人的时候,就跟它说话……”说着说着,她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神色,舒展看得都痴了。

  “都是我不好,说什么呆它回家来玩儿,一回来就碰上你这种野人!!呜呜,狗狗那么可爱,怎么可以那么残忍呢!!”她越说越气,又开始抽泣起来。

  舒展真觉得哭笑不得,摸着脑门急得满头是汗,愠道:“真的不是我,是那个老头!”

  那女孩子转过头来,脸上还带着泪珠,质问舒展:“你吃了没?你吃了没?”

  舒展登时哑口无言,女孩子瞪着舒展,双目里直直的流出泪来,看得舒展一阵心酸,摆摆手说:“好了好了,我错了……是我不对……不然,不然我让你再咬一口吧!”说完把手伸到女孩面前,面上一付痛苦表情,好像就义的烈士。

  女孩一呆,瞧着他手臂上深深的牙印,脸孔微红,愠道:“哪个要来咬你……你这人……你这人……”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的朝山下走去。舒展看她走得辛苦,上去想扶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开:“不要你假好心!我自己下去……不要跟过来!”

  被当胸推了一把,舒展愣在那里,看着那姑娘瘸着脚在山路上越行越远,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下。舒展心口里满是那姑娘的身影,这时才恍然惊觉,自己竟然连她的名字也没有问,不禁十分懊丧。

  正后悔着呢,突然口袋里手机突突突的震了起来,舒展摸出来放在耳边,还没来得及讲话,就被手机里传过来的咆哮给镇翻了。

  “你个臭小子!叫你他妈的给老子看看房子,人呢!!??死哪儿去了??等我再看到你个臭小子,一定打到你出屁为止!!”舒展还没反应过来,羊一已经哐的一下砸了电话。

  舒展看着手机,苦着脸呻吟道:“完了,这下可完了!师傅回来了……”

  电梯门一开,舒展就觉得不太对劲,羊一家门口拉了个黄布条子,里面好像人挺多。舒展战战兢兢走到门口一张望,乖乖!屋子里面一片狼籍,被人翻得一塌糊涂,还有好些个大盖帽在到处检查。羊一正同一个胖胖的警官说话,他眼睛尖,一下瞥见了门口舒展的小脑袋,劈手就把茶缸砸了过来,舒展反应挺快,脑袋一缩,杯子砸在门框上,哗啦一声脆响,所有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舒展躲过飞毛腿导弹,快步跑进屋子,张惶的问道:“师傅,你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啊?家里怎么了啊?”

  羊一胡子吹得老高,气得破口大骂:“怎么了?你白痴啊?叫你看家你死哪里去了?你看看,你看看!这屋子叫小偷搞的,成什么样子了?气死我了,我打死你个臭小子!”羊一气急败坏,冲上去就想捏舒展耳朵,旁边几个警察赶忙架住羊一,劝道:“老先生,打人是不对的,虽然你儿子没看好家,也要以教育为主,不要动手啊!”

  羊一被几个人架住,犹自不肯罢手,身子腾空拼命想踹上几脚,嘴里骂着:“什么儿子?你儿子!放手!你们放手!我非收拾他不可!”

  舒展一声哀号,抱着头心想,这一顿打看来是跑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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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茅轩之

  舒展对着镜子抱怨说:“师傅,你看我猪头一样,都变形了,你还那么开心?”
  羊一翘着脚喝茶,悠然的说:“我管你!你小子放我打舒服了,消了气自然心情舒畅,哈哈!不要罗嗦了,一个大男人,照什么镜子?快去收拾屋子!”说罢一抬手作势要打。

  舒展吓的抱着头,立马儿窜进了里屋。

  “青花盘龙瓶一对,平遥玉碗一只;

  34寸等离子电视,鹦鹉螺音响;

  毛主席像章一整套;

  ……

  现金1200元,首饰6件;

  ……“

  舒展看着羊一列出来长长的一份清单,同情的问:“师傅,这么多阿?您太可怜了!”

  羊一阴笑着说:“嘿嘿,不是我可怜,是你可怜!全部一共折现42万8千1百8,给你优惠,零头抹去就42万8千好了!拿来!”说罢对着舒展摊开手。

  舒展嘤的一声,腿肚子一软,直接就坐倒在了地板上,瘫软地求饶着:“我的妈呀,抢劫啊?师傅,我全副身价也不过还剩了7,8000块,只够还个零头,你叫我拿什么来还阿?”

  羊一一听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揪住舒展衣领子,喝问道:“不可能!你小子别骗我!别以为我不知道,和尚的股份都给你了的。快,拿点出来安慰一下师傅我!”

  舒展苦笑着说:“我……那个股份曾经是有过的……不过,不过后来我还给人家了……”

  羊一一听只觉得眼前一黑,呻吟道:“完了,这下完了!全完了,呜呜,我的一屋子宝贝儿啊!”说完气恼的直拽自己胡子,把地板跺得山响。

  舒展看羊一焦急的在屋子里转圈,心里害怕,灵机一动,嚷道:“这样吧,师傅,我写个欠条好了,分期付款,按揭按揭……”

  羊一皱着眉想了想,无奈的说:“也只能这样了,哎,虽然我们师徒一场,可是这利息也不能免了的,按照4.1%的利息好了,按揭三十年,活活,好像不错的样子。”他搬着指头算了算,好像利息还挺多的,乐得眉开眼笑,急忙寻了纸笔让舒展签字画押。

  舒展嘟着嘴签了卖身契,算是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看来暂时羊一是不会找自己麻烦了。他向来对钱没有概念,背了一屁股债也没有什么感觉。

  羊一把欠条小心的藏好,拍了拍舒展脑袋说:“好了,这下我心里舒服了。对了,今天有客人要来,你到楼下去帮我招呼一下,是个老头,头发长长的,看见了要客气点,请人家上来坐,知不知道?”舒展连忙点头,也没听清楚就赶紧跑出了门,生怕羊一过会儿脾气又不对了再挨K。

  外面太阳挺大,还好小区里面有个玻璃廊子,舒展就坐在里面躲日头,等了老半天,也没见门口过来什么老头,倒是买菜回来的大妈有几个,瞧舒展长得壮实,乐呵呵同他笑笑。舒展等得气闷,还好他性子沉稳,倒也没有烦躁,只是隔着玻璃看两旁的竹子。

  忽然舒展听见远远的有些人嚷嚷,含糊的传来欢呼的声音,他有些好奇,就走出去看看闹热。利兹公寓在东河边上,有长长一条沿河绿化带,靠在河边,几个保安正围在一起,指指点点。舒展凑过去看,原来河边草皮上趴着一个人,正拿了个长竹竿子往河岸边上够着。

  舒展蹲到驳坎边上,探头出去一看,原来河边的一块石头上有一只一斤多重的王八,正趴那儿探头探脑的。

  旁边一个保安赞叹道:“这人真行!愣是把这鳖从水里给引到岸上了,别看他在这儿趴了半个多小时,真是一动不动,雕塑一样!”

  旁边一个也符合着说:“是啊,真是厉害!就是不知道怎么给搞上来呢?这岸太高了,不然我就跳下去逮了。”

  其他人都笑话他:“切,你下去?等你下去王八早就跑了!嘘,小声点,看高手弄吧。”

  舒展也来了兴趣,蹲在旁边静静的观察。趴在地上那人小心翼翼的把竹竿掉了个头,用有细梢的那一截往下探,舒展瞧出来了,这人手上功夫很了得,那么长一根竿子,在他手里纹丝不颤,移动得非常平稳。他两手交替,一尺一尺往下顺竿子,生恐动作大了些,惊了那只王八。等移到王八上方一尺多的地方,他忽然迅捷的往下一点,竹竿敲击在王八的背壳上,发出“托”一声轻响。那王八一惊,飞速的把四足和脑袋往壳里一缩,成了一团。王八缩进壳里,滴溜溜打了几转,眼看就要滑落进水里,众人都一阵惊呼。

  那人不慌不忙,用竿子轻轻一拨,就稳住了王八,刚好在石尖上,颤颤悠悠的,就是不会下去了。接着那人把竹竿一抖,用最细的那梢在王八壳前面晃来晃去,王八果然上当,闪电般探出头来,一口咬住梢子,死也不肯松口了。

  那人笑着说:“成了!”站起身来,飞快的把竿子提了上来,王八倒也真傻,死死咬住竿子,就这么被人滴溜了上来。大家看终于成功,都不约而同鼓起掌来,舒展也忍不住喝彩。那人把竹梢折了下来,环了一圈,连同王八一起王口袋里一塞。他除下头上的太阳帽,擦了擦汗,向着围观的众人拱了拱手,行了颇有些古气的礼。

  舒展起初没有认出来,等他拿下帽子,忽然发现眼前这个,居然就是在大明山头吃狗肉的老头儿。舒展平白被人冤枉吃了狗肉,还被咬了一口,这下见了元凶,恶从胆边生,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揪住老头的衣服骂道:“好哇!又是你!上次你偷吃人家的狗,害死我了!这下看你哪里跑,今天,今天我非得……哎呀哇哇哇!!!”舒展话没说完,突然觉得手上一阵钻心的剧痛,连忙撒手。

  他低头一看,原来那老头儿悄悄的把王八摸了出来,这不,王八一口正咬在舒展手指头上呢!舒展痛得要死,跳着脚想甩掉王八,不想他越是挣扎,王八就咬得越紧,只疼得舒展两眼发黑,眼泪直流。

  老头儿乐呵呵的拍着手说:“哈哈,跳啊,你再跳啊!咬死了我可不关,哈哈!你家大人怎么教的阿?这么没有教养,跟长辈动手动脚的!这下长辈可要给你点教训,哈哈!”

  “长辈怎么了?我教的就是没有教养!你这样的最好天天欺负你!”老头儿正乐得高兴,忽然背后有人冷冷的说话,吓了他一跳,连忙躲开。

  舒展一看是师傅来了,连忙苦着脸求救:“师傅,师傅!救命啊!疼死我了!”

  原来羊一在楼上等得久了,见舒展还不上来,便下来看看,却刚好看见舒展跟人动手。平日里羊一对舒展很是严厉,偏偏在外人面前却又极护短,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板着脸骂开了:“好哇你,说什么来看我,原来跑上门来欺负我徒弟来了!哼哼!你等着瞧!”

  那老头原来就是羊一等的客人,见羊一光火,连忙笑着说:“呵呵,羊妖你还是枪药脾气嘛,看见老朋友了就这么招呼的阿?再说了,我又不知道是你徒弟,呵呵。”

  羊一依旧不给好脸色,嗔道:“什么妖啊妖的,我最烦人家叫我羊幺了!你以为个个都跟你一样变态啊?喜欢人家叫你茅妖!茅轩之,今天反正是你弄伤我宝贝徒弟了,你得赔礼!”

  茅轩之一听也有些光火,怒道:“老子大老远来看你,奶奶的,居然给我难堪?赔礼?没门儿!”两个人对着眼,谁也不让谁,可苦了那边舒展,疼得直叫唤。

  羊一听舒展哀号,心里不爽,骂道:“叫个屁啊?一点点痛就苦爹喊娘的,真丢我的脸!”舒展只得憋住,紧咬着嘴唇,把一张脸涨得通红。

  羊一走过去抓住舒展手腕,把他带到花园水池子边上,把手往水里一伸,没过几秒钟,那鳖就松了口,沉到水里去了。舒展一看手指肿得老高,两排牙印还往外冒着血,连忙送进嘴里啜着。

  羊一想动手拍他脑袋,转念一想有旁人在,便只是伸手摸了摸他头说:“叫你个乖,以后被土鳖咬了,水里泡泡就好了,这么简单道理都不懂!要是被有些‘海龟’咬了,那就讨厌了!哈哈。”他故意冲着茅轩之那边大声说道,气得茅妖直冲了过来。

  羊一伸手在水里一捞,就把那鳖抓了起来。他手指拿的位置很巧妙,那鳖挣来挣去,偏偏碰不到他。羊一故意大声地说:“呵呵,这个王八四支粗短有力,爪子黝黑尖利,背壳上纹理斑驳,一看就是个野生的。阿米托佛,杀生多不好啊,我拿去放生了吧。哈哈。”

  茅轩之一听,刹住了脚步,马上变了副嘴脸,陪着笑说:“嘿嘿,羊大哥,刚才开个玩笑嘛,不要这么小气嘛,这个野生的味道好好哦,可不要放了,多可惜啊!”

  羊一心里偷着乐,脸上依然冷冰冰的,只是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茅轩之看着他手上挣扎的土鳖,直吞口水,连忙低声下气的说:“羊大哥,不不,羊大师,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嘛,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呵呵。刚才是我不对,冒犯了这位……这位高徒,实在是罪过,老生这厢赔礼了。……诶,诶,别走啊,我是海龟,我是海龟还不成么?”

  舒展见他一幅馋样,追着师傅,不对,应该是追着那鳖就上楼去了,乐得肚子都痛了。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自己连忙也跟了过去。

  羊一挣够了面子,也没有太过于难为茅轩之,等进了房门就把王八给了他。茅轩之一阵欢呼,拎着王八就奔进了羊一的厨房。羊一笑着摇头说:“妈的,十几年了,还是一副饿死鬼样!舒展,快去把我柜子里那个、黄罐子的极品龙井拿出来!”

  舒展应了声,问道:“师傅,你跟这个馋鬼很熟啊?拿那么好的茶叶招待他?”

  羊一怒道:“没大没小的!乱叫什么?刚才师傅是护着你,人家茅老爷子是鼎鼎有名的美食大家,也是我十几年前的老朋友,以后要客气点!罗嗦什么,泡茶去!”说完在舒展屁股上就是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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