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三年之约
梅花蛋糕: 梅花蛋糕系中国最早的蛋糕品种之一,约有一个世纪的历史。用专用梅花形模具、提拗小炉烘焙而成。出炉刷面油后成品,形似梅花,松泡滋软,蛋香浓郁,纯甜爽口。(————童子军)银发的妖异男子手里端着的,就是这么一个貌似普通的梅花蛋糕,径直走到轮椅老者面前。
老先生微笑着看了看呈到面前的蛋糕,忽然眼睛有些润湿,唏嘘着说:“想不到居然是这么一个蛋糕……七十年前,老夫常常留连路边点心作坊,看着大师傅烤制蛋糕,不过那时候这个蛋糕价格不菲,食用之人非富即贵。我还清楚的记得,十岁生日那年,父亲曾经为我买过一块……哎,当时欢喜心情,难以形容,一块蛋糕,我珍藏着细细品味了三天……年轻人,你为了这本食谱,看来是下了大功夫阿,老夫自问向来行事低调,不为人所知,想不到陈年旧事你也能够打听得到。不过……”他话锋一转,沉声说,“就凭这个温情脉脉的东西,便要拿走我手上的这本食谱,恐怕难以服众吧?”
银发男子面无表情的听老先生说完,冷冷的答道:“我既然上来,自然是要拿走你手上的食谱。这蛋糕普普通通,我自然有办法让它特别一点。老先生今天寿辰,小子不才,以这个蛋糕为贺礼,点上生日蜡烛以示诚意!就凭这个,看看够不够份量!”他语气平平不带感情,但是口气却很狂妄,连老人也暗暗皱起了眉头,台下众人更是笑他不知好歹。
年轻人对于台下众人的笑声枉若未闻,拿出一小盒油脂香料,细细抹在左手尾指上。大家看他行径奇怪,都大感好奇,慢慢安静下来。他抹好了油脂,闭目凝神,面上露出坚毅的神情。过了好一会儿,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从腰上抽出一把一尺来长尖刀,猛地把那根涂满油脂的尾指剁了下来!!
鲜血随着刀锋飞溅,一直喷溅到他身上脸上,银发男子一声不吭,只是面孔微微抽搐了几下,仿佛那一刀斩的并不是自己手指。白色衬衫上被鲜血溅了一溜,仿佛雪地里盛开的梅花,他脸上也满是血渍,配上那付惨白妖异的面容,活脱脱一个暗夜的修罗。
所有人都被这突然而惨烈的场景所震惊,说不出话,整个大厅鸦雀无声,只听见人们粗重的呼吸声。银发男子见震慑了全场,冷冷的一笑,拿起自己手指,插在蛋糕上面。随着蓝色的火苗在手指上摇曳,一股莫名的沉闷香气弥漫在人们鼻端,那诡异的气氛让人窒息。那男子走到业已惊呆的老人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羊皮册子,高举过顶,大喝道:“三年之后,我将以此处为起点,横扫上海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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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速公路上,羊一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差一点同旁边的大货亲密接触。舒展紧紧拽着执手,心里挨个儿默念着玉皇大帝、如来佛、上帝和真主的名字。舒展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手指,回想起当时的混乱场面:那时候大家都陷入深度的震惊之中,以至于连那个以一种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夺走食谱的男子何时消失的,都没人注意到。师父摸着自己的手指,眼睛中难得看不见往日的逼人霸气,而是流露出深深的悲哀来。香姐安静的净了净手,拍着舒展肩膀说:“其实有了这个食谱,未必就能登上厨艺的高峰,它不过是一块敲门砖。无论霸道、王道、魔道还是什么,努力悟性一点都不能少,羊一,你说是不是?”
羊一叹了口气说:“哎,我知道你安慰我,不过……看拿走食谱之人,资质不差阿。我最担心这暗黑食道有了一个领军人物,成了气候……中国人骨子里还是很嗜血的,被中庸伦理压制几千年,现在慢慢开始,已经有这种暗流涌动了,你看看你们广东,只要是活的,有什么不吃?哎,哎,哎。”
香姐面上神色一黯,落寞的说:“这倒不假,现在的人,为了一口美食,还讲什么人性哦。事已至此,我们已经尽力了。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不是你我可以左右,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把握住主流的饮食之风吧。羊一,你的小徒弟挺有意思的,嘿,小伙子,以后见着美女尽管看,漂亮女人都喜欢被人注目的。下次有机会再见,我也教你点。”说罢朝着舒展展颜一笑,径直出门去了。
回到家里,师父一连沉默了好几天,舒展也不敢去触眉头,自己在宝善宾馆开了个房间,整天琢磨自己的小本子。就这么过了一个多礼拜,这天忽然羊一把他叫了出来,也不多说话,上了车就走。舒展注意到,师傅今天好像有些不同,专门穿了件很正式的月白对襟衫,头发梳洗过了扎成一束盘在头顶,连颌下胡须也仔细修剪,整个人显得异常精神。
来过杭州的游人,大多都会去灵隐寺上香,知道“五山十刹”极少。法净寺就是其中之一,沿着北高峰南投而去,便可见到,天竺香火也颇盛,不过寺院建在山上,峰峦耸秀,小桥幽径,十分雅致。羊一好像极熟,带着舒展从旁门直接便进去了。穿过一扇月洞门,便是方丈。
羊一也不敲门,直接就闯了进去。方丈室很小,不过却布置得和谐脱俗,一点也不显得局促。窗前一张楠木的条桌,高高低低的堆着些佛经,山根的笔架上悬着几支湖笔,一方端砚里面墨迹犹自未干,散发着松香。四周墙壁并无多余的装饰,只是悬着一幅古朴的书法:“茶道祖庭”。书桌后面安着一张云床,一个和尚正面壁高卧着。
羊一上去在那和尚屁股上啪的就是一巴掌,饶是活佛也有三分火性,那和尚被人一拍屁股,勃然大怒,转过来刚要发作,忽然瞧见羊一,专嗔为喜,笑着说:“呵呵,我道是哪个,如此大胆敢拍方丈屁股,原来是羊道友,怎么,今天有空来看贫僧?旁边这位是……”
羊一哈哈一笑说:“太月,最近心情不好,静不下心来,所以来找你要杯茶喝,大家老朋友了,不会小气吧。这个是我的徒弟,舒展,快给‘太太’禅师施礼。”舒展见这位大师年事已高,面上全是纵横沟壑,一把银色长须很有风度,让人心生敬意,连忙深施一躬。太月禅师被羊一调侃,他也不恼,从床下拖出个坛子,从里面取了一个小小白纸包,领路去了。
雨竹小筑在法净寺禅院的后面,小小的院子,前面有一方池塘,养着几尾锦鲤,在睡莲之下悠然的游动着。池旁斜斜的种了几株修竹,在风里面轻轻摇动着,发出沙沙的声音,令这小筑显得特别的雅致。
僧俗三人围坐在池塘边一只青石桌边,桌上搁着一只铜炉,烧着一壶水。不一会儿,水开了,咕嘟嘟的在壶中翻滚着。僧人左手拈住宽大的袍袖,右手轻巧的拎起热极的壶,以一种极其优雅的姿势将滚烫的水倾入石台上放置的三只玻璃杯中。舒展想要帮忙放茶叶,却被白衣僧止住了。
“小施主,不要性急。” 太月禅师以手拈须,呵呵的笑着说,“这狮峰山下胡公庙前十八棵百年茶树,一年只产数斤这极品莲心,断不可如此暴殓天珍哦。冲泡极品龙井,断不能用超过90度的水,否则不仅茶叶烫老,带腥气闷气,茶汤亦不明亮。”
舒展颇为不解,问道:“大师,我听师傅说茶要趁热喝。水越热越好嘛……”话还没说完,头上就吃了羊一暴栗。太月不禁莞尔,继续解释道:“你师父做菜那是天下无双,不过……嘿嘿,不说了。这茶最是珍贵,需要清明前晨露时分,年轻女子沐浴更衣,于太阳升起之前,选顶上最嫩的数片叶子摘下。茶固然是好,却带了一丝阴气。老衲以正午时分的虎跑水沏茶,正是要去这股子阴气。”
他讲得生动,舒展听得出神。太月伸出干枯的手指在杯上一过,说道:“温度差不多了,接下来放茶、冲水也很有讲究。老衲喜欢中投法,先前倒了小半杯水,这时投入茶叶,片刻就有香气飘出。这时的香是最好的。稍待片刻,再冲水至满。冲水讲究不扰叶,必须将杯子斜倾,令水沿壁流入,切不可直接冲以免伤了茶叶。”说罢,他才动手演示,顿时一股龙井茶的独特清香喷涌而出。舒展取过杯子一尝,茶水清冽幽香,香气盘旋在口中,顿时觉浑身通泰,极是舒爽。
太月品了口茶,笑着说:“三‘口’曰之‘品’,三人饮茶论道最好不过。明前莲心为绝品,甘香如兰,幽而不洌,啜之淡然,看似无味,而饮后感太和之气弥漫齿额之间,此无味之味,乃至味也。”羊一鼓掌称是,舒展虽然不太明白,不过品着龙井,听师父与太月禅师论道,只觉心情宁静,别无所思,不直觉间进入了另一种心境之中。
不觉间茶水饮了三泡,羊一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对着太月鞠了个躬,笑着说:“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轻松过了,还是太太你厉害。听你说禅,我这个暴躁的脾气都能静得下来,呵呵,今天非得好好给你办一桌,感谢一下。”
太月禅师敲着桌子说:“哈哈,好啊好啊!好多年了,都没尝到你的手艺了,阿弥陀佛,阿衲都被你勾起口舌欲了,这可如何是好?罪过罪过阿。”
羊一围着桌子绕了几圈,走到舒展身后,磨娑着他头顶,深情地说:“哎,今天倒也不完全为了吃茶,我这个徒弟,其实天赋很好,不过太老实了些,有些不开窍。同我在一起挺长时间了,光是吃我打骂,本事没学多少……舒展,你比常人都要努力,日后定然能有一番作为。”
羊一从未如此动情,舒展觉得十分惶恐,想要站起身来,却被师父紧紧摁住,继续说道:“师父这一辈子,也没有一个真正的传人,你性子纯良,其实师父心里是挺喜欢你的,不过我的脾气你也知道,呵呵。不说了,不说了。今天怎么老子这么罗嗦?好了,借太月的地方,师父我就把平生领悟之道传授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