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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8-01-23
 
第一章 椎心泣血
 
  
  男孩黯然俯视,温柔的眼神,徘徊在怀中了无生气的母亲脸上,椎心泣血的哀伤,隐隐约约浮现与狰狞的神色后。
  (我好恨……)男孩心里大叫道。
  猛然抬头!犹如锋锐利刃般冰冷的目光,阴森森的逐一环视丈外一群人。
  那些人被男孩狠毒无匹的眼神一看,一齐心中狂跳不止。
  有如冰钻的目光,笔直贯穿所有人的心房,众人似是受到伤害,不敢超前半步,反而像被吓到--大退!男孩对众人慌乱的举措,不禁感到可笑。
  然而可笑后面,留有永无止境的凄凉。
  想不到自己生平第一次生气,竟有如此成果?连以前鄙视、蔑视自己的人,也会让自己愤恨的眼光所遏制住。
  男孩亲见几道担忧的眼光,不觉残忍地微笑。
  笑容中含有说不出来的诡异、狠毒,仿佛能告诉场中众人他心底存在著无穷无尽的报复念头。
  众人看得背脊发凉,心里生寒。
  忽然间——男孩看到一个娇小美丽的女孩在一道门后偷偷看著自己。
  脸上泪痕斑澜、露出做错事一般祈求原谅的表情,深邃凄楚的灵眸,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哼!”
  男孩疾首痛心、怒哼!怀抱著母亲转身离去,刹那间,眼泪再也不受控制,若涌泉般森然落下。
  男孩放足狂奔,脑中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才发觉到脚酸手麻,在无意识中他停足于此。
  凝神四顾,前头不到十丈的距雕外,是个底下空荡荡的幽壑,且这片三十余丈的空地上,杂草不生。
  山风狂号,吹得男孩打心底发颤发凉。
  浮雪团团,整个天空也阴靋密怖,昏昏沉沉。
  男孩把母亲轻放地上,母亲的面容犹然留有一丝哀怨,如同在诉说这人世间的不平。
  双膝落地、尘土稍扬,男孩再也忍不住僻踊哀嚎。
  离情别绪,黯然消魂。
  男孩抚今追昔,一幕幕往事云烟般幻现。
  在这同时,他的头感觉有如千锥重击,万针穿刺般的疼痛。
  一回想,头痛欲裂。
  打从二年前,姨丈不由分说揍了自己一顿之后,自己就有了这头痛的毛病。
  且每一次痛得昏厥,醒来时总是会忘记很多事情,连背得滚瓜烂熟朗朗上口的“唐诗”都记不得。
  男孩不敢告诉母亲,他被姨丈打伤了脑子,因为他看得出来,姨丈比谁都还要著急母亲的病情,而母亲对姨丈的信任,也是超乎自己想像之外。
  幼年时候的自己,第一次被姨丈打的时候,向母亲哭诉,但是娘却说:“ 姨丈打你是为了你好呀! 孩子,你千万不可以反抗、哭闹。因为......要不是姨丈,娘与你只怕早已经死了。姨丈对我们有大恩,知道吗?”
  男孩不明白到底姨丈给了娘与自己甚麽样子的恩惠?但是不幸的是从那天起,姨丈便经常藉故毒打自己。
  奇怪的是?每当姨丈揍了自己之後,身上原本应该肿胀的伤处,总是立即消失不见。
  更了解到娘与姨丈有某种默契,娘曾经教了自己一种呼吸吐纳之法,那一种方法有神奇的功效,姨丈每次打得自己吐血,自己便会自然而然的运用娘教的方法来减轻身上的疼痛。
  自己也曾经当著姨丈与娘的面,说姨丈背著娘打自己。
  不料!娘居然还向姨丈说声“ 谢谢” 顿然的心灵受到打击。
  “ 谢谢” 这两个字是多麽刺耳。
  两年前的自己,过目不忘,一目十行,聪明的不得了。
  有一次,姨丈的朋友带自己到某间书房看书,为了卖弄自己的小聪明,便将那房中的书全部看过,并且背诵出来。
  姨丈的朋友还吓得脸色苍白,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拥有这一项神奇的能力。
  自己也答应了他,一直不让任何人知道,在当时……好像是为了甚麽原因,明明记得清楚,而今却忘了?这二年以来,随著头痛次数的增加,脑里一点一滴的记忆,彷佛如流沙般消逝二永不复回。
  数不清楚自己脑子里究竟忘掉多少件事?男孩抱头而跪,脑中轰然作响,像是大脑里面有人在展开厮杀交战,一阵一阵的筋结脱暴声,往复不定。
  男孩心里最惶恐畏惧的一件事,是深恐把慈爱的母亲给忘掉。
  他强烈的辛苦回忆与母亲在一起的情景,艰苦的忍受脑中急欲炸裂的青筋。
  忽然,一样东西吸引住他的目光,并暂时攫住男孩的精神,眼角周边,一只大狼狗的尸体,在右侧十丈外,被山风吹得低头的草丛中亮现。
  男孩心中一动!他认得这只大狼狗。
  它是姨丈的爱犬,叫“伏侍”。
  男孩想到前天夜里,自己去茅厕,经过厨房时,无意中瞧见姨丈把阿姨辛苦煎好,要给母亲服用的汤药倒给它喝。
  当时自己醒得迷糊,没想到那麽多,才看一眼就走。
  如今它居然死了!男孩百思不得其解?眼光在大狼狗身上逗留得极为短暂,便又把呆涩的视线移到母亲身上。
  刹然的,他感觉到头痛减轻了很多。
  忽又想起方才母亲断气那一刻,历历在目,心里不由得百感交集。绞痛、心酸、凄凉、悲愤的情绪涌起。
  姨丈的名子叫云归尘,是江湖中大大有名的“刀客”。
  姨丈有个女儿叫紫袖,从小便与自己指腹为婚。
  自己很喜欢紫袖,然而紫袖很讨厌自己,与姨丈一样,喜欢欺侮我,并且时常骂自己是“杂种”。
  男孩伤感的想著,自己绝对不是一个众人口中的“杂种!”我也是人生母养,狠心的父亲抛弃了娘,使得娘与自己不得已寄人篱下,投靠姨丈。
  但是娘好像丝毫没有责怪父亲的意思,反而时常当著自己的面说:“是娘连累了你!”
  记得有一回,自己提起勇气向长年躺在病榻上的母亲问道:“娘!我的爹爹是谁?他叫甚麽名字?我的姓名是甚麽?姨丈与表妹为甚麽总是骂我是杂种、弃儿?”
  不料!娘听了居然掩面痛哭,自己也吓得目瞪口呆,愣了!姨丈突然踹门而入,当著娘的面狠狠掴了自己好几个耳光,打得自己两耳嗡然作响,面颊红肿。
  当时自己被打得莫名奇妙,不知道自己做错甚麽?娘叫姨丈别再打我,突然间病发吐了好几口鲜血、昏了。
  自己吓坏了!姨丈气急败坏夺门而出,口里不断吼叫“石大夫”。
  石大夫是经常给娘看病的大夫。
  姨丈走後,昏迷中的娘发出呓语,不断念道:“月斋……月斋……我好苦,你怎地狠心舍下我和孩子,月斋……”
  “月斋”?当时自己愣了一下,将此二字牢记於心,心想:“总有一天,自己会找到这名字的主人!”
  未久——娘清醒了,姨丈也把石大夫带来了,瞧姨丈著急得满头大汗,与不时瞪向自己那一双愤恨的眼神,无以自解。
  娘含泪看著自己,悲声道:“孩子,不是娘不想为你取名字,只不过娘答应了你爹,你的名字要由你爹命名,你就原谅娘吧!娘只能依你爹与娘这唯一的约定来过活,要是连这仅有的希望都失去了,娘……”
  自己又看到娘吐了好几口血,石大夫、姨丈脸上泪痕斑斓,这不可饶恕的罪人,是爹!刹然明白了娘与爹的“约定”只是娘一厢情愿,滔天巨浪的恨意激起心中怒火。
  娘仍然期待著那不可能回来的爹来接我们母子。
  姨丈也知道娘忘不了爹。
  所有人都知道。
  从那一天起,自己便没有再向母亲问过类似的话。
  直到母亲去世,仍然不知道自己的姓名。
  “杂种”男孩苦涩一笑,轻抚著母亲遗容,泪落。
  这二个字害死了母亲!表妹她狠心的在母亲面前说她永远也不会嫁给我,气得娘旧病复发。
  然後她又故意提起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名字,使娘伤心得吐血。
  她还当著娘的面前骂我是一个私生子……娘因此而死。
  男孩心头涌起一股莫名冲动,极想就此回到姨丈家中,将那一个害死娘的小贱人云紫袖杀掉。
  倏然有全天下的人都亏欠自己的想法。
  我真的好恨!男孩心脏的鼓动声,渐渐由缓慢拍动转变为激烈的狂跳,怦怦然的声响迥绕在这片半山腰的空地上。
  突然间——人影一闪,男孩定眼一瞧,是姨丈云归尘!见他肝肠寸断,泪眼滂沱的呆视母亲遗容,脸上神情扭曲变形,哀痛到极点。
  “是他女儿害死娘的!”
  男孩心里不知不觉出现这句话,原来就对他没有好感的自己,双目赤红得似要喷火。
  猛地——云归尘抬头,与男孩四目相视,他布满血丝的红眼映在眸中,两人一起感受到对方心中赤裸裸的爱恨之意。
  “都是你!”
  云归尘怒吼一声,运起十二成功力的右掌,以迅电之势,印在他小小的胸膛上。
  满腔恨意,一身怒气,一股脑儿宣泄在此掌之中。
  男孩被击,感到一道莫可匹敌的巨大压力由他掌里贯进体内,那力量似是能把自己全身每一个细胞给挤碎掉。
  一个闷声。
  男孩忍不住仰天喷血,随其真力的行向跚跌在五丈开外的地上,尚未消失的意识於半开半合的眼眸中,看到了他抱著母亲痛哭失声。
  云归尘哀号泣叫道:“云儿……云儿……你怎麽可以死呢?你还没有见到他呀!云儿……你还没有看见袖儿与他儿子成亲呀……你怎麽可以死呢?哇……啊……我为了你入赘“月族”娶你妹子为妻,为的还不是要让你母子二人能活在这个世上……我为了甚麽?十年前那一场“移功”之难你都熬过了……为甚麽这一点小小的苦难你撑不住…为甚麽?哇……这十年以来,你没有一天不在想念著他!我知道、我知道呀!你总是在夜深人静地时候打开窗户、深深的望着天上的月亮……“月”!为的就是你的姓氏与他的名字当中有个“月”字,我也知道哇……你藉月传情有用吗?你错了!他还是不把你当成一回事呀!我知道你一直盼著他来……可是我一直不敢告诉你,他来过了!却又生气的走了……我拚命想把他留下……可是我打不过他,我好没用!他真的好没良心……一点儿都不听我的解释……愤然离去,可是我不敢告诉你呀?我好怕你一旦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念头,你就……哇……云儿、云儿、你不要死啊!你死了我活著有甚麽意义?你不是说过要一统江湖吗?你怎麽可以死了……哇……”
  男孩看到云归尘眼中所流的,不是泪,是血!心中倏然狂叫:“我不能死!我还没有看到那无情无义的父亲之前,我绝对不能死!”
  刹然,无形中一股强大的力量涌现,他全身起了颤抖,意识也被这一股突如其来的血气冲昏。
  蓦然的——男孩翻身而立,口中疯狂哈哈大笑,两眼通红,狰狞异常,一点也看不出来受到重伤的样子。
  云归尘听到笑声,抬头一望,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之色,紧随而来的怒气,令他隔空击出一道罡气。
  罡气逼人,在空气中怒啸狂吼,威猛无匹。
  男孩不避不闪,仍然狂态如故,笑声自我,对眼前这一道罡气视若无睹,置若罔闻。
  击中了。
  男孩只退了一大步,身前衣襟全然碎裂,胸膛上掌印交叠,面容可怖的微舔嘴角鲜血,踏步向前。
  云归尘脸色一变,心中讶异非常,想也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居然能挺得住自己连续二掌攻击。
  一时间,暂时收起轻敌之心,怒喝道:“小杂种,你练了甚麽武功?”
  男孩不答,停止笑声,脸上笑容仍在。然而在云归尘的眼中,却是无限的诡谲与怪异,他看到男孩脸上浮现的笑容,不是他这种年纪的小孩所应该出现的表情。
  那是属於杀人不眨眼,冷血无情凶恶的人脸上所自然流露的残忍快感。
  这笑容,是阴狠邪毒的笑容。
  云归尘心中一寒,莫名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存在。
  蓦地——男孩暴吼一声,曲膝一跳,跃到云归尘上方,双足交错,一开一合,剪向云归尘脖子。
  云归尘脸色一变,眼见男孩来势汹汹,气焰逼人,且其腿上劲风咆啸,极为威猛,颇有睥睨天下的意味。
  “喝!”
  云归尘心中狂怒!男孩母亲之死已经使他丧失理智,再加上对男孩父亲的怨念,云归尘心底早无顾忌,对眼前的男孩生起无限杀机。
  “杀了他!云儿也无法责怪我了!”
  喝声一出,气劲大发,上半身武服暴然从四面八方碎裂飞散,露现一身垒垒坚硕的肌肉。
  铁臂开展,分别朝男孩双足胫骨劈挡,是十足功力。
  “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
  云归尘嘴角冷笑忖道。
  出乎意料之外,男孩两腿并没有击在云归尘运集全身功力的双臂上,反而在那之前将双足加速交错而过。
  “啪!”
  空中传来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
  一股银白色浓雾般罡气,突进似的击射云归尘的咽喉。
  “锁喉剪!”
  云归尘怪叫一声,狂退。猛地把铁臂一收,并排竖立在面门,以阻挡那似镰刀锐利般的罡气。
  “波!”
  罡气击臂,云归尘双臂上忽然各现了一道伤口,然而诡异的是,伤口中竟无血迹出现。
  云归尘硬架这一招自有用意存在,於接下此招之前,心灵上隐约有非挡不可的念头,自己也颇感惊异,怎地自己会有如此想法?且,另一项令自己讶异的是,这男孩刚才所击发的“锁喉剪”一招,不是本门早已绝迹武林,百年来无人练成的绝艺,他是怎麽练的?“这‘锁喉剪’你在哪练的?”云归尘怒问道。
  男孩身躯落地,未及霎眼,弹身右拳一扬,轰然一响,整只手臂上赤焰焚焚,敲石燃薪。
  空气中弥漫一股血腥焦味。
  他脸上仍带笑容,只是目光呆涩,一见云归尘发话,毫不犹豫的朝他隔空一击。
  红芒贯射。
  热!烁石烧空,火炽金流,烈炎可畏!整片地上炙热非常。
  他(男孩)拳势一出,罡风所及的范围,其空间异常扭曲变形。
  云归尘一惊失声道:“玄阳大槌!”
  他知道空间为何歪曲,那是大量水气蒸发所造成的结果,且,男孩这一拳可怖之处,正是那一股把大气中水气蒸发的“玄阳”罡气。
  云归尘不明白他又是怎麽练成这一项绝学?在本门之中,有资格练而能练成“玄阳大槌”者,实不出五人。
  且这五人之中尚包括自己与他母亲在内!而他尚未满十岁!又是用在“锁喉剪”之後。
  “这是不可能的!”云归尘心中狂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震骇当场。
  男孩这“玄阳大槌”不仅使来毫无瑕疵,反而纯熟无比,彷佛这绝艺是他所开创,没有任何拖泥带水之处,深得其中三昧。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是他的功力并没有比自己深厚。
  最让云归尘吃惊的,是自己的“玄阳大槌”也没有比男孩高明多少。更何况,自己练了近三十年呢?拳罡呼号,劲风扑脸。
  一惊!云归尘刹然回神,心头狂怒,瞪视这云叠山峦,迎面而来的“玄阳大槌”
  亦提起相同的绝艺,照面击去。
  轰爆!云归尘身形一震,退了一大步。
  男孩却受不住反震之力,倒飞而跌。
  馀罡散射,赤焰般炙热罡风即将落地!云归尘瞧及男孩母亲,瞳孔暴缩,心中一急,奋不顾身,如电光火石,扑在她身上,忽闻嗤声不绝,背上使人难以忍受的炙痛传来。
  只见他的背上、头脸、手足各处,均有不少灼伤之处,那水泡、血泡,如沸腾似的,绽破溢射,他浑身皆血。
  云归尘微一起身,紧张的看了下男孩母亲遗容,心中那颗万斤大石稍稍放下,暗中庆幸。
  环视一眼,地上尽是凹陷的小坑洞,兼且从那无数的小洞中还不断冒出一道道白色烟气。
  云归尘不禁看得倒吸一口气,暗斥自己太过冲动,差一点儿毁去了这心爱人的遗容。
  倏然——男孩翻身而立,再度抡拳狂击云归尘。
  仍是“玄阳大槌”!但是这一拳比上一拳的威力来得更大。
  云归尘悖然色变,对男孩这种漠视自己母亲遗体的举措大动肝火。
  “畜生!”
  云归尘骂道,双手一抱,带著她横滚了几圈,避过男孩这威力无匹的一击。
  轰!地上陷落一个一尺深的洞。
  云归尘看了大惊失色,身形一跃,戳指骂道:“你不顾你娘了……”
  不由得心中一阵颤栗。
  男孩的脸上笑容依旧,两眼呆涩失神。
  脑中灵光一逝,云归尘想起了本门中一种耳熟能详,无人能练成的秘术。
  “不可能!”
  云归尘心中狂叫,但是对他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高深的功力看来,本门的传说确是不假!忽见男孩举足而来。
  云归尘收摄心神,豁然将全身杀气藏伏。
  男孩突然动也不动——痴笑。
  云归尘暗中一喜,一个大胆的想法爬上了心头,他偷偷撕扯下一小块裤子的布料,运指一弹,击向男孩身旁二丈的地上。
  “噗!”
  布料击在地上,发出一个声响,那地面立刻陷凹下去,砂石激扬。
  男孩竟然朝布料所击之地上凶猛扑击。
  云归尘攻其不备,鬼出电入,迅掠而至男孩身边,右掌凝集氤氲真气,朝他天灵要害狠然下击!罡风压顶。
  男孩如有警觉,转身出拳。
  “啪!波!”
  云归尘料想不到,男孩反应敏锐至此,他右掌应手之感已生,便见他双拳已到胸膛。
  “哇……”
  云归尘倒飞而跌,在半空中高喷一口鲜血,已然受了重创。
  反观男孩,从容不迫,云归尘心中一凉。
  男孩健步如飞,向云归尘步去,口鼻鲜血直涌。
  云归尘不喜反忧,看了地上男孩母亲一眼,毫不犹豫的奔了过去,意图炯然若揭。
  男孩身形一掠,问到云归尘身前,兽吼一声,五指一张,往他脸上抓下。
  云归尘见他指上罡气弓弦箭射,心神一懔!狂退。
  男孩倏进,两掌俱爪,以划、挥、点、钻等方式攻击云归尘。
  云归尘当然知道男孩这爪法叫甚麽名称,这爪法名叫“绝命爪”,亦是本门不流传於当世,只有那秘笈存放於本门书库中,除了几个身分特殊者有资格习练外,它根本没有在江湖出现过。
  况且这“绝命爪”上蕴含一种奇特的真气,被此爪所伤之人,其一身经脉将会逐日枯萎,不出十日,必定经毁人亡,故而它有绝命之意。
  云归尘识得此爪厉害之处,更知道若是挨受到了此爪,除非也去练这“绝命爪”否则天下无人可解。
  退!云归尘暴退!不想再与他纠缠。
  进!男孩急进!意图将眼前之人毙於爪下,不为了甚麽,只不过他心中此刻被“战意”满满填充住了。
  这无限的战意,不知道从何而来?男孩彷佛只记得,他目前的任务,就是迎战眼前一切对自己怀有敌意之人、事、物!他的意识,更早已迷失在这战意之中。
  他身上的血无限制的沸腾、汹涌,如似在这一刻升华。他感觉到唯有不断战!战!战!才可以平息掉身上这一股有如噬血狂魔,附骨之蛆般的魔性之血。
  云归尘见状,长叹一声,恋恋不舍的望了男孩母亲一眼,突然转入一棵大树之後,跃上枝头,身飞影远。
  男孩瞧见云归尘闪入树後,穷追不舍,也扑到树後,却不见了云归尘,一呆!竟愣立当场。
  一时间,男孩松懈下战斗精神。
  猛烈的头痛袭来,男孩捧头哀号不休……昏了。
  山路旁一只死狗,腐烂的死狗。
  皮毛上布满恶心的蛆虫与苍蝇。
  骨瘦如柴,眼眶凹陷,睛似鬼火,浑身泥泞污秽,面有菜色的男孩,左顾右盼,蹒跚独行。
  蓦地-男孩眼光被死狗所吸引,一时间,心荡神驰。
  良久——才欢呼一声,如获至宝般冲到狗尸旁边,忍不住“咕噜”吞咽了一口口水,左手抚摸著好几天没吃东西,饥馑难忍的小腹,曲膝蹲下。
  两眼眨也不眨,眼睛笔直盯视著狗尸上缓慢蠕动的白色蛆虫,微颤且抖的右手伸出,嗡声不绝!一大群金色苍蝇轰然散飞,四处游留,有一大部分飞到了他的手上,攀爬著。
  右指轻挖,指尖传来万虫抖动的感觉,是一阵一阵的,此起彼落。那狗尸上的肉如同是块烂木头、烂泥浆,被男孩无力的一“抓”!应手而起。
  刺鼻的酸腐臭味并不能对他产生任何影响,他早已饿得连恶心反胃的感觉都消失了。
  这半年来,他几乎每天都处在极度的饥饿当中。
  没有人能比他现在更确定“食物”在人身上的地位,像刚才,他几乎快要饿得昏厥,可是他了解,一旦他倒下去,亦将永远不醒人事。
  求生的意志,不断刺激著他继续走下去,直到寻获“食物”。
  男孩感激著老天爷,让他在此时此地能够找得到这一味美好的“佳肴”!缠著狗毛令人恶心反胃的蛆,掉了一地。
  挖空之处里面更加骇人,遍布了形形色色奇形怪状的虫与蛆,在那赭红色的腐肉泥中争相攀爬,万头钻动。
  男孩左手轻轻夹起右掌上一只又肥又大,扭曲不停的蛆,闭上双眼,也不管有毒无毒,朝嘴里一丢。
  眼眶里泪水同时滑落。
  入口略微腥恶,男孩知道这还是不能解决腹中难耐的空腹感。
  再次囫图吞枣服下数只。
  小脑袋瓜子里不由得回想到半年前残缺不全的往事。
  男孩想起了娘。更想起了爹!男孩心头恨意高炽,若不是这个“爹”,也许娘就不会死;若不是这个“爹”自己也不会在姨丈家受人歧视。
  若不是这个“爹”也许自己现在不会流浪在外,更不会把吃死狗身上的蛆虫,认做是老天爷恩赐的美味。
  男孩木然的表情,泪流潸潸,麻痹的双手不停的将蛆虫往口里送,津津有味的嚼食,不觉得有何肮脏?断断续续的回忆,模糊的浮现,栗然--男孩头痛欲裂,哀号不休,眼前蓦然“看”见了母亲死去那一天,自己抱著娘迷迷糊糊的走进一个山洞中,然後……然後自己好像在山洞中看了一本叫做“天医秘”的书……而娘……好像也给自己“放”在那里了……头痛持续,一阵又一阵,如万针贯穿,男孩难以忍受,捧头大叫。
  忽然见到姨文打了自己一掌……忽又瞧见姨丈紧紧拥住了娘……他,他脸上流的不是泪,是血!意识混杂的男孩,那记忆交错不清,半年来时常发病的头痛,令其痛不欲生。且,每一次清醒过後便又把一些儿时记忆忘记。
  当然,他早已忘记掉二年半之前,他姨丈云归尘也用同样的法子来封锁他的记忆。
  如今他所记得的,只不过是微不足道记忆深刻的母亲之死,以及意识中姨丈家的人对他“不好”的事。
  然而上半年来的记忆却也取代了他原有的记忆。
  且,古洞中那一本书的内容彷佛也在他的脑中生了根,留恋不去,无论他再怎样头痛,那书上所写的,他仍然记得一清二楚,只字不漏。
  男孩拚命的想把母亲留在记忆中,他不断念著:“不要想……不要想……”
  这半年下来,他明白唯有不去想,那颗头才不会痛。
  然而母亲在男孩心中是最令他神伤魂断的,不论是怎样的痛苦,也不可把母亲忘记,即使是痛死、疼死,也不能把娘忘了。
  男孩明白,如果他真的不去想,不去回忆,等到他再度昏厥之後。这一段往事、记忆,亦将永远深埋心底,封印住。
  换言之,就是忘了,再想不起来。
  这半年来他不断与记忆搏斗!他不可以让娘消逝在印象当中。
  男孩声嘶力竭,全身青筋曲张,爪甲扒裂地上泥土,指痕垒垒,间夹有丝丝鲜血在泥上。。
  身体亦因为极端的痛苦而痉挛、抽筋。
  甚至角弓反张,瞳睛放大。
  刹然!脑里清清楚楚听到一个暴响,身躯猛震。
  他知道他又挨过了。他也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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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8-01-23
第二章 温暖大袍
 
  
  男孩不醒人事後,另一头山路上出现一男一女行来。
  女的红衣劲装打扮,美艳不可方物,娇体惹火,无形中带著一种妖冶秀媚的气质。
  其惹人遐思的笑容,羞涩中含有愉悦的姿态,真教人著迷。
  男的年约四十,面容清奇、器宇轩昂、举止稳重、从容不迫,且一身难掩的雄伟气度,更显出其不凡之处。
  男人问道:“月盈,他……他当真在此?”
  月盈蛾眉微蹙,困惑道:“大姊临死前曾说他是在这里没错,咱也曾经与几位姊妹来这里探视过几次,却仍无功而返,对那一道入谷机关,月盈实感无能为力。
  本门中……深通机关秘术者,除了大小姐、二小姐、“天君”、大姊之後,就唯有华老称得上是个中高手。
  这一次,若华老也无法开启这一道入谷机关的话……月盈也只有舍弃大小姐的训示,到‘恒山爆雨门’姜门主那儿借十数颗‘飞雷神火’将他甚麽‘怒啸谷’给一举炸掉!”
  这话最後说得咬牙切齿。
  华贵闻言一惊道:“千万不可,若华贵真无法开启的话,咱们再另谋对策,月盈你们可别乱来。”
  月盈柳眉一挑,微瞠道:“华老你不用耽心,一切事情咱‘九大侍婢’一肩挑了,你这位宿星级长老,就请回你那二十八宿中,西方‘颢天’昂星高枕吧!”
  华贵不悦道:“华贵不是怕事,月盈你这话太伤人。
  当年大小姐对我等‘九野九天’二十八宿星有极大恩典,你‘月族九婢’虽然常年侍奉大小姐,得以出入本门至高无上之‘金匮’然而你却不知道能够进入‘金匮’里一览本门秘典,实是我‘九野九天’二十八宿长年以来最大的心愿。
  况且,我‘九野九天’乃是旁系子弟,非能与你等‘月族’嫡亲所可比较,大小姐给我们旁系如此破天荒的恩惠,我‘九野九天’又岂是忘恩背义之人?像此次大小姐故亡,少主失踪!我‘九野九天’二十八宿诸人各自舍弃本支流派进入江湖寻找少主,难道你不知道吗?”
  月盈忽然叹道:“看情形你还不知道?”
  “甚麽?”华贵一愣问道。
  月盈脸色微愠道:“你‘九野九天’诸人除了少数几个没有接到本山‘魔君秘令’外,其馀宿星级长老早接令返回各支流派了。而你,正是那没有接获秘令者其中一个。”
  一震!华贵怒道:“是‘天君’的主意吗?”
  月盈摇头道:“令是二小姐发的,是否‘天君’所为?难以知之!反正,秘令也只会对你等‘九野九夫’二十八宿星有著拘束与执行力,对咱们从小侍奉大小姐的‘月族九婢’可没作用。
  照理而言,大小姐一死,咱们九婢就该全部自尽以陪大小姐长眠黄泉,但是大小姐却又留书一封,托大姊转告我们免除‘月族九婢’一切诸务,并将咱们九婢逐出本门。”
  华贵心中一跳,惊道:“这麽说来……”
  “是的……”月盈眼眶一红,哭道:“即使咱们自尽也无法陪葬了……”
  掩袖拭泪。
  华贵黯然叹道:“大小姐是为了你们好啊……唉……”
  月盈道:“咱们这些年来想尽办法想把少主弄出本山,但是凭三个月前由本山传来的讯息证实,原来大小姐与少主并不在本山,而是住在离本山五十里地的一处庄院。
  咱们九婢想也想不到,原来大小姐母子二人竟…竟然就住在月族古厝中……唉!太大意了……”
  “世事难料……”
  华贵感怀著,再道:“我怎麽也想不到他居然会抛弃大小姐。”
  月盈幽然叹道:“此事摆在眼前,谁赖得了!他将怀有身孕的大小姐弃置於本山不顾,唉……这九年来、真不晓得大小姐母子二人是怎麽过的?”
  华贵道:“他知道大小姐已经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吗?”
  月盈摇头道:“可能不知道,连大小姐被老主人废去一身武功以後,才发觉自己有了身孕一事看来……他是不可能知道的。”
  华贵别有会心道:“也许他已经知道大小姐真正身分了……不然……”
  月盈心中一动,怏怏不乐道“大小姐与他乃是正式拜堂完婚的夫妻……咦!这里有个孩子。”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走到男孩身旁。
  “你看!”
  华贵指著男孩,吃惊道:“他的嘴巴……他,他好像饿得吃这死狗身上的蛆呢?”
  “怪可怜的!”月盈同情道。
  华贵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摊开一看,剩半块饼,他走到男孩身旁,将饼放在男孩手中,感伤道:“看著他…我不禁想到了少主…如果少主也像他一样吃蛆虫维生的话……我……我……”
  再也说不出话来。
  月盈心中凄然,心有同感。
  华贵起身,摇了摇头,默然。
  “走吧!”月盈道。
  瞧见男孩的景象,在二人心中留下一个阴影,他们也是怕少主与男孩发生同样的际遇。
  又三年、冬、腊月。
  鹅毛般飞雪,宛若飞絮散花一般,从天而降。
  潼关外的平家村里一条暗黑小巷中,男孩瑟缩於墙边的馊水桶旁。
  背后是一间酒楼,每当有客人走後,酒楼里老夥计总会把客人吃剩下的饭菜倒进馊水桶里。
  男孩等的就是这个。
  那对他而言,可是比甚麽东西都来得重要。
  在男孩流浪到平家村之前,他尚不知道可以守株待兔,如此轻易获得食物。
  一直到三个月前,他为了吃一粒掉落在粪坑里的馒头,而跳下粪坑去,捞起馒头就食时这家酒楼的老夥计叫住了他。
  那颗馒头才吃了一半!老夥计手上有一盘剩下三块的‘糖醋排骨’。
  老夥计的名字叫做风竹山,他道:“喂!你不要再吃那个馒头了?好脏啊!这里还有三块‘糖醋排骨’你先吃吧。
  待会儿如果还有客人吃剩下的饭菜,我再拿来给你。
  那颗馒头!你就丢了吧!不要再吃了……唉……真可怜!是谁家的小孩?他的父母真是的!”
  然後他摇了下头走进酒楼的後门。当然,那一盘只剩三块的‘糖醋排骨’留了下来。
  这粪坑,竟是在酒楼後门馊水桶边。
  男孩永远也忘不了这‘糖醋排骨’的滋味。
  从那一天起,他便守在这馊水桶旁,直到现在。
  今天真的很冷。
  冷!男孩不是没有遇过,之前三年的每个冬季,他哪天不是冻得死去活来。
  幸亏有母亲教授的呼吸吐纳之法,以及那捞什子的‘天医秘’心法,他才能捱过酷寒的折磨。
  每一次他冷得几乎失去意识,那古洞中‘天医秘’书中所记载的穴道便会轰然地自动生起一股暖流,慢慢地走向全身受冻伤之处。
  而且,娘所教的吐纳之法亦会自然而然的运行起来,并也生出一道冷流,同那一股暖暖的气汇聚在一起,再相互交缠,循环全身,使自身不畏寒冷。
  男孩也知道,自己之所以能捱过风雪、饥饿,全靠体内这二道寒热不同之气,因为他也看过很多人死於大风雪当中。
  而今,他已经能够自动的稍微控制一下体内二气的运行。
  现在他冷得发抖,单薄的衣衫又破又旧,对保暖而言,仅只产生一点点非常可怜的作用。
  所以他‘希望’能够把这二股气给‘弄’出来,好暖和一下这个身体。
  ‘天医秘’的气懒洋洋的出现;另一股冷流一唤而出。二气慢吞吞聚汇,老牛推车般循经过穴。
  霎时,寒意大大的驱散。
  一阵马蹄车轮声由远而近,马嘶声在巷外响起。
  男孩知道又有客人来到酒楼了,因为他听到了马啼声没有远去。
  忽地後门一开,风竹山探头而出,皱眉道:“风雪这麽大,你怎麽不找个地方躲避风雪?”
  额上皱纹层层浮现。
  男孩闻声苦笑道:“我……找不到地方去……”
  默然,风竹山老脸一沈,咬牙道:“这样吧,你今天便和我回去窝一宿,如果我那个婆娘不反对的话 你就在我那儿住下吧!反正我两个老头儿也缺人作伴!如何?”
  男孩眼神一亮,一股温暖的感觉飞快的传遍全身,他苦涩的笑容,感激涕零道:“谢谢……谢谢…”
  不知不觉中泪流两行,不多时又变成两条小小的冰柱。
  风竹山笑道:“你等著,有贵客上门了,才一个人而己,就点了十多样大菜,待会儿剩下来的饭菜,可有你吃的呢?”
  忽瞧见他头脸上薄薄一层雪带著一丝白色烟气上升。
  男孩听得眉开眼笑,不住点头。
  “你再等一会儿吧?”
  风竹山缩头、关门。
  “卡”门又开了,风竹山再度探头,两眼游移,怀疑道:“你会不会冷?”
  说话中团团热气从口里喷出。
  “不会!”
  男孩摇头道,可是身子不住发抖。
  “唉……”
  风竹山摇摇头,拿出一件袍子丢给他,再道:“好生盖住,冻著了就不好了。”
  也没再说甚麽,便把门关上。
  男孩颤抖的小手把袍子覆盖住身前,浑身暖和起来。
  突然间——从巷外跑进来一个比男孩更壮且大不了几岁的少年。
  少年一把抢过袍子,蛮横道:“东西给我!”
  愣了一下!男孩忽起身抓住袍子不放,抿著唇。
  少年一气,劈头用力打了男孩几个耳光,怒道:“浑蛋东西,我叫你给我,你给不给?”
  男孩嘴角流血,脸颊微肿,倔强的猛摇头,死也不给他。
  少年性情凶暴,见男孩小手抓著袍子不放,肆无忌惮的对男孩施以一顿拳打脚踢,怒拳雨点般落下。
  男孩忽然间觉得,少年的拳头与姨丈的拳头相比,简直是不成比例,少年用力的揍、打、踢、踹等对男孩而言,无异於隔靴搔痒,无济於事,也起不了啥作用。
  这少年,是附近一个流氓的儿子,自从自己来了平家村之後,便常常受到他的欺侮。
  而今,他竟敢抢自己“恩人”的东西,男孩心中大怒。
  少年倏然用力把袍子一扯!布帛裂声。
  袍子领口处现了一道缺口,二人同时一呆!男孩征仲,心中狂跳不已,紧张的松手。
  少年趁机将袍子完全夺去,并且穿在身上,趾高气扬大笑道:“哈!还不是落在我的手里!”
  男孩血气上冲,忍不住踏前一步,扬掌一拍大叫:“可恶!”二道冷暖交缠的气倏然从四肢百骸注入掌中。
  “啪!”
  少年一个闻声竟应手而飞,跌出巷子口动也不动。
  男孩呆呆的瞧著自己手掌,异常惶恐,第一次打人就把人打死了!“怎麽办?怎麽办?”手足无措的想道。
  天上的雪持续的落下。
  未及片刻,少年身上已尽是被雪花盖住,斑斓异常。
  男孩仍在发呆。
  忽然一个大人的身形出现在巷子口,男孩吓得曲身躲在馊水桶後,心里头七上八下,头靠在桶子与墙的缝後,眼睛眨也不眨,从那直直一道缝中朝巷口看去。
  大人扶起少年,少年已经冻得嘴唇发紫,脸色苍白。
  男孩心中一跳!吓得几乎哭了。
  大人微微侧身,让少年的头靠在他的身上,探手握住少年脉膊,良久才吁了口气。
  男孩见到大人从身上掏出一只玉瓶,倒出一颗红色药九在少年嘴里,大人的脸,男孩看得清楚。
  没多久,少年清醒了,微咳了几下。
  大人扶起少年,帮其拍除身上部分积雪,道:“你怎麽会昏倒在这里?”
  少年游移的眼神落在馊水桶上,哼道:“饿昏的。”
  “他说谎!”男孩心里怒叫道。
  大人再度问道:“你爹娘呢?怎麽会让你饿昏在这儿?”
  “死了!都死了!就算我死了,他们也不会管我!”少年毫不在乎地怒道。
  大人微微一怔!从怀中拿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给少年,叹道:“你去吃顿好的吧!”
  少年眼神全然发亮,道了声“谢谢!”贪婪的接过去。
  五两银子,足够让一户普通人家过上一年了。
  当时的物价,一碗阳春面才不过几文钱,一两足有十贯,一贯一百文。
  试想,对面前这个出手如此阔气的财神爷,少年又怎能不和颜悦色以对?直露出欢天喜地的模样。
  男孩在馊水桶後瞧得气愤不已,暗暗咬牙。
  大人眼眶一红,长叹道:“可怜的孩子,没有一个父母肯把自己骨肉舍弃。今日我救了你,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只要我那流离失散的骨肉,若也能像你一样,遇到一个帮助他的人,让他不受风吹雪冻,我便安心了。”
  这话一完,便上了马车驾车离去。
  少年呆呆的瞧著地上二条车轮痕迹,突然褪下大袍,朝巷内一丢,高叫道:“你好运,臭小子!”愤然离去。
  男孩听到大人离去之前的一番话,心如刀割,那无奈与不舍的话宛如刀割在他心中挖出一个个血洞。
  为甚麽别人的父亲如此著紧自己的孩子,而我的父亲却不要我了?别人的父亲会为了自己的孩子而照顾别人的孩子,我的父亲呢?他又在哪里?他知道他的孩子如今过著甚麽样的日子吗?男孩痛不欲生,怒恨到极点,跪趴在雪地上,默泣!泪水一滴一滴掉在雪上,倏成冰泪。
  突然——启开声传入男孩耳中,他惊觉一震!先瞧了前头地上大袍一眼,再回首看著探出头来的风竹山。
  微微一愣!怎的他眼里恐惧之色这麽浓?风竹山见回过头来的男孩涕泪滂沱,结成冰的泪柱纷然掉落雪面,再偷眼观及棉絮四散的大袍衣领,脸色一变,问道:“你……喂…喂……不要跑……”跨步追出。
  却见男孩头也不回,痛哭失声,飞快的跑出巷外,叫道:“哇…对不起,对不起……”
  强烈的罪恶感侵袭在男孩身上,使他不敢面对这一位对他有著大恩的风竹山。
  风竹山并没有责怪男孩的意思。
  他见到男孩哭,大袍破,只不过是“人之常情”是要“换了种口气”
  要问他到底发生了甚麽事?不料,他竟哭著逃跑了。
  待风竹山追到巷口,早已不见男孩踪迹。
  地上一行脚印直向村外。
  风竹山摇头叹了口气,回去捡起了那件大袍。
  失望的感觉猛然占据整个心神。
  他彷佛觉得再也看不到这个可怜的孩子了。
  不禁回头,无情的大雪渐渐把足迹淹没。
  今天真的好冷!又过了半年。
  一处寸草不生的黄沙山谷。
  洁白的刀光在阳光下掠现弧形般刺眼白芒。
  闷声突响,血花炸飞喷溅。
  女孩略微呆视手里拿的弯如弦月的刀,刀柄处淌淌鲜血沿著刀身锐缘处,一道一道顺流至刀锋,滴地。
  她被狂风乱拂吹得如波浪般摆荡不断的秀发,时而逆行风势洋洋沾洒在清秀俏丽的脸上,宛如夜叉。
  面前皮肤黝黑,骨瘦如柴的男孩,胸膛上右锁子骨斜贯过鸠尾骨,直到左腰弯逐渐绽开的血线!使前半身的衣裤给赭红的血染透。
  (锁子骨又名柱骨,横卧两肩一刖缺盆外。鸠尾骨又名蔽心骨,在胸下岐骨之间,语出医宗金鉴。)男孩瞠瞪双目,似是意想不到,她竟会杀他!地上潺集汇整的小血泊,亦因砂土不再吸收而流向较低洼的小土坑内,划流几道触目惊心的小血渠。
  “喀!”
  “铿锵!”
  女孩无力地握那弯刀,促使刀尖直插入沙地半寸,发出第一响,随即刀身把柄端的重量,与插进地中那一截刀尖的支撑力无法平衡,刀柄晃摇几下便撞倒在地,引起连续二声金呜。
  且,刀尖处并把部分沙土撬翻,现露出与被风所吹乾的沙石不相同的湿土色。
  男孩仰身倒跌,没让鲜血喷及的脸上是无限错愕!女孩睫毛上盈盈晶晶闪亮的水珠,是汗水也是泪水。
  透过披面的乱发柔丝,女孩脸上原本应该出现慵懒艳媚之动人神情,亦不再复有。
  禁止不听话的泪水终於滚滚而落。
  她扑往男孩,伏在他布满血迹的身子无声悲恸。
  哭不出声音的哭又是如何?“唉!”
  一道低沈幽寂的叹息在她身後响起。
  女孩浑然一震!迷茫的双眼霎时变得煞气逼人。
  她忽然转首,表情竟又转化得婆娑凄凉。
  见眼前这人,一身黑袍,头罩黑巾,气势雄奇,不可测度,身形威狂无法禁止,那一身呼之欲出的强大真气,彷佛能在他头巾不能遮及的眸中看出。
  女孩暗吁口气,拭泪轻叫道:“护法神君”
  “护法神君”如迅电般闪烁的碧青茫焰,从头巾里的魔眼透射而出,迥沈的魔音在四空来回,令人不寒而栗。
  他道:“公主,你情动了?”
  女孩闻言螓首黯然道:“怎不动情?这多日惜护之意,咱又怎能忘却?”
  “护法神君”有意提起她的伤痛,冷道:“但!公主仍是杀了他。”
  女孩呼吸一窒,鼻中一酸,忍著悲意微怒道:“咱能不杀他吗?咱不下手,你们依然会下手!死在咱家手里,或许他可尸骨俱全。
  要是落在你们手上,往後咱家要想来他坟上一祭,亦会因为不能保全他的尸骨而痛苦。”
  “护法神君”默然无语。
  女孩忽道:“他可以不必这麽早死。”
  “护法神君”摇头微哼道“谁叫他是本门对头门派的传人。本君是‘体谅’公主才会让公主亲自下手。
  再说本门至高无上秘法‘极道’一诀,自本门始创千馀年来,练其大成者,屈指可数。
  公主乃我最高魔门‘极道’嫡系里,被公认具有成就‘极道’奥秘之人,本君若非怕影响公主入世修链,又何尝会出此下策,以‘魔君秘令’秉报‘魔宗’裁示。
  幸而‘魔宗’圣明,知道公主此刻万万不能情动而让自身基业全毁,故而发出‘魔灭令’与魔门各大旁支,务必格杀此人。”
  女孩含怒道:“那麽咱家应该向神君道谢罗?”
  “不敢当!”
  女孩美目一厉,恨声道:“你可知坏了大事?”
  “护法神君”愣然!不明她此话何解?女孩面无表情道:“咱们‘极道’虽贵为魔门正统,非旁系魔门支流所能比拟。然,本门修行之路,其艰困苦难处亦是旁支所望尘莫及。”
  “护法神君”心有同感点头称“是”
  女孩再道:“纵令旁支得到本门任何秘术神岌,也是不敢练就是否?”
  “护法神君”困惑著,不明白她此话是何用意?答道:“是的,因为旁系就是旁系,嫡传就是嫡传。
  在我们魔门之中‘极道’之所以能顶立各大旁支派别之上,就是因为本门秉持著千馀年来的魔门正传者的身分,最重要的更是本门乃‘极道’一脉中的血缘嫡系。
  除了嫡系一脉能修练‘极道’秘术外,任何不带嫡系血缘者习练‘极道’秘术,不是经脉俱毁身死,就是走火入魔发疯残废下场。
  这千年来的血之流传定律,造就本门至今能够在魔门众多派系中一领风骚的原因。”
  女孩傲然道:“本门自创始以来,历代先贤莫不对‘极道’奥秘做血的诅咒,其中‘幻变经脉’‘排斥的血缘’乃是保护本门的秘术。
  还有那‘千年遗留大法’‘隔世大传功’等秘术亦早被本门‘魔宗’所探知。”
  “护法神君”颔首道:“‘魔宗’确为近百年来魔门最高首领,竟能查知‘幻变经脉’与‘排斥的血缘’乃第一代创始者——‘极道魔宗’所施行之咒术。
  若非本君曾随‘魔宗’做过试验,以各门派子弟们分别授与本门不同之绝技,最後只有数人能完全练成,其他的人,不是经脉爆裂而亡,就是走火入魔。
  况且那通过测试的人,经本门不断追寻根源出生处以及其上代的踪影,均发现与本门有关连,也就是说练成本门绝技者,全是本门血缘。”
  女孩道:“血缘遗传乃本门承续之秘密,子承父精母血而造化生焉,其子身上与其生父、生母之性格、长相、体材、气质、习惯、血缘等皆有一定之联续。如滴血认亲,非同族血亲则血水不融。
  而本门正是承延此理而发扬,以血脉承传之理,将首代‘极道魔宗’发明之‘脉血绵承’加以活用,施其术於自己之身,逆常理而修链其道,终於在第九代‘魔宗’奠定了‘极道’根基,并於当时焚毁上八代试验所书之册卷,另行写下‘极道’一书,称初代‘魔宗’为原‘极道’之创始者。”
  “护法神君”闻言愣道:“公主怎知此事?”
  女孩掩口一笑,冲淡因男孩之死所带来的伤感,道:“本门至今已有千馀年历史,如今第一百五十三代‘魔宗’掌理本门,其历任‘魔宗’皆须自创一门绝技,以延承‘极道’。
  当然,非只限於一技而已,若是天赋高、资质好,创个二、三项绝活只是小事一件。
  但是,其所创立之技还有所限制。”
  “甚麽限制?”
  女孩道:“就是能符合我‘极道’嫡系所用之绝技,若是不能够只让本门子孙学习,而毫无血缘者亦可练之的话,其技不仅对本门有害,还须加以毁之、保存之、收藏之。总之,是不可流传於世便是。”
  “若是被旁系魔门所获,又将如何?”
  女孩眼神闪现杀气,冷笑道:“本门流传於旁系支派之绝技,其先天上必不能对本门子弟有任何伤害,否则纵令旁系坐大则本门危矣。故,有所出,必有所破。
  不然,即算将其派门杀光绝尽,亦不能掩传技之失。
  是矣,我‘极道’一门非一朝一夕所立,其嫡传血缘之特殊血脉也非别派所能探知。所以,本门之绝技纵使流传江湖,亦不虞被人所用,胡乱练就如同寻死。”
  “但是公主尚未说明如何得知此事?”
  女孩傲道:“本门‘金匮’自有答案。”
  “哪一本?”
  “散见各书、册、卷、记、帖之中。神君若有空闲,自可迳行到‘金匮’里那上万册之典籍中一探究竟。”
  “护法神君”怒‘哼’一句,他当不会一本一本的去看那些书籍,更何况他也没有她从小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的能力。
  要让他在那近万册的书中找一、二句话,就如同是在大海捞针般,一样的难。
  而最重要的,是己身最讨厌看书,因此才以怒哼来回答她。
  脑筋一转,快嘴问道:“那这又与他有何关连?”
  女孩深邃幽远如深海般郁闷而隐藏无限睿智的眸子,浮闪一丝凄光,在阳光笼罩下,更显得动人心弦,道:“他虽与咱们‘极道’不同派门,但是神君也不能妄将他认为是本门对头子弟。”
  “护法神君”蓝焰似的眼珠暴现红芒,微怒道:“公主是责怪本君!”
  “非也。”女孩叹息,盈盈飘然跪坐在男孩身侧,伸手抚著那张毫无气息的俊脸,像是珍惜著一件宝贝般那样地轻柔摸触,慢慢道:“他是‘天医秘’正传。”
  “护法神君”一震!气劲震动之烈,竟将周围三尺地上之黄沙吹得漫天飞舞,连大粒一点如拇指般大小的碎石也给激飞,可知他的功力之深厚是多麽骇人。
  女孩在男孩身旁,这滚滚黄尘也不能飘进小小的二人世界当中,她周围彷佛罩有一层看不见的帐幕,尘沙离她身上三尺处堆积起一个半圆形的薄沙罩。
  罩子里她安祥平静得凝视著他,脸上尽是爱意。
  尘落尘息。
  “护法神君”黑袍上肩顶各处散见黄沙。
  当他看到女孩身上所罩的沙网时,才明白女孩的功力竟已达到罡气护体的境界,心里暗自吃惊但不形於外道:“他也是‘九秘’传人?”
  女孩握住男孩冷得如冰一样的右手,虽然他体温失却,但她心里面却涌起一股暖流。
  只因为刚才那一刀劈下去时,他并没有显露出慌张或闪躲的动作,只是他脸上一丝错愕,那并非表示没想到自己会杀他,而是表示没想到自己会这麽快下手。
  其主要原因是,自己早在三天前就告诉他自己的来历以及师门要杀他的原因。
  没想到他死心眼,硬不肯走!思绪绵伸至此,女孩怅然一叹,道:“‘九秘’中人,世不多见,或百数十年一传,咱们‘极道’虽贵为‘九秘’之一,但世代接续从不间断。
  不像其他秘术一般,全靠因缘承续,每一世代之承传者死亡,下一任秘术得主就要凭其运气,去获得上一代承传者所遗留下来的‘秘册’习练。
  而且!不同属系秘术绝对无法合修或者同练,否则必会因自身五行大乱而亡。 是故,纵使自己原本早已习练他派功夫,若得到‘九秘’之卷亦无法练之,是有缘无分。”
  “护法神君”问道:“何谓五行大乱?”
  女孩道:“‘九秘’不外阴阳,各自涵藏这世间九大秘机,武功有阴阳之别,人身之内亦分阴阳五行。
  武功之阴阳化生可为金、木、水、火、土五行,阴阳表里之用,合盖人身五脏六腑阴阳表里。
  如肝为木,五脏属阴;胆亦为木,六腑属阳。
  心属火,五脏阴火;小肠亦属火,为六腑阳火。
  脾为土,五脏阴土;胃亦为土,六腑阳土。
  肺为金,五脏阴金;大肠亦属金,为六腑阴金。
  肾为水,五脏阴水;膀胱亦属水,为六腑阳水。
  括合经脉当中,则为足厥阴肝经,足少阳胆经。
  手少阴心经,手太阳小肠经。
  足太阴脾经,足阳明胃经。
  手太阴肺经,手阳明明大肠经。
  足少阴肾经,足太阳膀胱经。
  与手厥阴心包络经,手少阳三焦经共为十二正经,周流复始,日夜不休,循环全身。
  且,手有三阴三阳,足亦有三阳三阴。其溢流之气复入奇经,转相灌溉,内蕴脏腑,外濡腠理。
  奇经八脉者‘阴维’‘阳维’‘阴跷’‘阳跷’‘任’‘督’‘冲’‘带’是也。
  ‘阴维’者,诸阴之交。
  ‘阳维’者,诸阳之会。
  ‘阴跷’者,脉炁之关。
  ‘阳跷’者,起动之本。
  ‘任’脉为阴脉之主。
  ‘督’脉为阳脉之令。
  ‘冲’脉为经脉之海,又称血海‘带’脉总束诸脉,使不妄行。
  故‘任’‘督’通则阴阳调和,使人气畅力达,其真气之运行得阴阳二气之助而更形猛迅,如同增加功力。
  而八脉畅则神意灵,以真气能於周身上下随意流行,兼而自体各部之行动,能将真气自主收发,令一身感觉更加灵敏快捷。
  以技言之,如‘化功大法’是一触敌身则顿然收起与敌接触之处的真气,使其产生收摄之力,功力愈高,吸力愈大。
  且将敌方真气藉奇经八脉扩散於自身百骸之中,再以另一道真气带其走向十二经脉,逐渐融合转化为本身功力,所以此法属阴,为五行之阴。”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8-01-23
第三章 荒漠情境
 
  
  “护法神君”道“人身五行本君自知,不劳公主自费唇舌告之,那‘九秘’与人身阴阳的微妙之处,请先讲。”
  女孩轻抬纤手微拂云鬓,秀眉蹙紧,不悦道:“神君怎地如此心急……真是的。”
  “护法神君”狂妄笑道:“公主请恕本君长年以来的坏习惯……凡事只想见其结果,不听繁言!”
  女孩对“护法神君”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诸般举措,似是不以为意,媚笑道:“神君这个习惯可真是不好呢?今日好在是当著咱家面前,要不然,在‘魔宗’面前不知……神君是否还有如此说法?”
  目中怒气一闪“护法神君”暗道:“好丫头!倒抬出‘魔宗’来压我……哼……”
  寻思後,再道:“本君於上代‘魔宗’在世之时尚且如此,公主若听不惯自可明言。”
  女孩抿嘴一笑,道“哎哟!神君可别多心,咱家心直口快,只是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罢了,神君切莫因为此事而深感不快!”
  “护法神君”对女孩如此能言善辩,谈笑出招,心中大感不满,口气中表露无遗,道“本君没有生气,哪来的不快之感?公主,你说是吗?嘿……”
  乾笑了一声。
  “是啊!”
  女孩眉开眼笑道:“咱家就再说下去,人身有阴阳表里五行‘九秘’虽分阴阳,却不含有五行。
  换言之‘九秘’是以人身经脉属性而转化五行之分。
  然而‘九秘’之特性,有相生、相克、相冲、相客等性质,虽诉不尽,却可归一,即是与天下各派内家真气相抗,绝不相容。
  以少林‘一阳指’而言,它为至刚正阳之内家指劲,但‘九秘’中无论是任何一秘术,均可成为对抗它之至阴至柔的内家劲气。
  并且还可以从与对方交手的气机变化里,找出对手的五行属性,因而转化自己真气五行,使其为对手所惧、所克之气。
  其对敌时即有此类变化,若换之自己原本已习得他派真传,则所练之‘九秘’就会转而对付自己身体里那另一道真气,直至消灭。
  若捱不过真气暴涨,经脉断裂之苦,必死无疑!”
  “护法神君”悟然道:“原来如此,难怪本君每次对敌交战之时,总是不断感到体内的气息与真气像是不断的在变化,原来是这麽回事。”
  又道:“那他……他又为甚麽会让公主……”
  “唉!”
  女孩黯然幽叹,随手一挥,抹尽身旁及头上被黄沙尘土所笼罩之网,像是拿著扫帚推扫积土,却无任何飞扬之灰。
  手落处,更是一排黄沙围著身体半圆。
  她凝瞧地上半乾紫赭黑泛现的血迹,心中百味杂集。
  “公主!”
  “人生失意现,何处不看天;纵令功参成,谁惜故人怜?”女孩呢喃道。
  “护法神君”初闻一愕!复大喜道:“公主,你是说……”
  女孩慵懒娇弱的舒气闲意浮现,似刚沐浴後的清新可人,眉间那股郁媚意却浓了些……如同倚偎在湖光密林中,轻风吹诉著秋天的哀愁般撩人与其惹人遐思,道:“世人往往直到失去时才会珍惜,咱家得到了甚麽?一个契机?一段孽缘?与……一个失去?”
  “护法神君”再度漠然不语。
  女孩再道:“他…他爱我……也知道咱的来历。早在那不该相遇的那一天起这场悲剧就注定要以他的死来收场。
  他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明白,只是……只是他的爱太透彻,太过分,太戏孽了。
  因此他爱我,却用了这一个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方式来表示。
  也用了这一个方式来考验!所以……那一刀咱家还是劈下,咱不能不劈……咱背後还有一个门派要背,而他没有……”
  “护法神君”不理会女孩语气中所含的无奈,追进一步,狠心地道“公主仍然是杀了他。”
  女孩负气道:“杀错了!”
  “怎麽说?”
  女孩灵目充斥怒意道“‘天医秘’是九秘中唯一能接续心脉,驳筋接骨,重回生机的无上秘法;与本门‘兵解神诀’之强脉壮骨,伤後增功,有异曲同功之妙。
  纵令如今咱家已经勘破‘极道’之密,但是要达到这大功圆融境地,尚须二十年的时间。”
  “护法神君”证实,语气中藏不住兴奋,道:“原来公主已经参透本门秘法……”
  女孩霎时在他头上淋了一桶冷水,冷道:“你以为咱家此刻就可以过得了‘极道初成’那一关吗?没有他用‘天医秘术’在一旁护法著,谁能熬得过‘心魔反噬’!然而,他明知咱家不能够没有他的帮助,却还以性命来赌这一局,神君认为这代表甚麽?”
  “护法神君”一震愣然!良久才道:“真是本君错了。”
  “不能怪你,因为咱家也是在那一刀劈下去之後,才想通了这个道理”
  女孩悠悠道。
  “护法神君”瞪著碧青绿火般的双眼沈思,眼中惨淡阴芒忽明忽暗,霎是骸人。
  女孩强吸了口气,硬是排除积聚在胸腹中的苦闷感,道:“先祖典籍有云:‘九秘正传,唯天医可信,然其霸王解甲却为本门之惧’。
  也就是说,在九秘当中唯一不把本门视为敌人的,亦只有‘天医秘’一派。
  想本门首创之初,亦非被天下各派称为魔门,而天下亦无魔门,这魔门一词不知从何而来?无可考据,或为西土佛门传入所致,或是本门修练方式极不人道?他曾与咱家秉烛畅谈,言及若要光大魔门,惟有先将天下各门各派视我‘极道’为魔门的心病、成见去除。
  这样子‘极道’一门才得以本来面目重回天下,用不著处处小心翼翼惹人眼红不快。”
  “护法神君”讶然叹道:“这…可能吗?没想到他居然有维护本门的这般想法。”
  女孩摇头,那秀发随其摆动缓慢飘荡,在阳光下闪亮优逸的飞舞,她坚定的道:“绝对不行!首先咱‘极道’就不能不顾这麽多年来依附在本门护翼下的各大旁支。
  咱们一倒,他们不能不亡。
  再者白、黑二道亦视我‘极道’为邪道,甭说接纳我们,连沾点边也怕被说成魔道中人!他们千、百年来所认定的观念,永远无法更改,魔门子女永远罪该万死的想法,根深蒂固,凭谁也改变不了。
  那种与他们沟通接触的想法,只能说说,可行不通呢!要让他们接纳咱们,更有如痴人作梦!谁要真的做了,包准给那些人害了。
  还有,咱‘极道’是魔门最高首府,此一地位也是不能说放就放的,依了白道或靠了黑道,还能有现在的超然地位吗?咱家可不相信哩。”
  “护法神君”默然,女孩所说的他并非从没想过,‘极道’一门自古以来皆是我不犯人、人不犯我的做法。
  但是,这天下的门派当中,早就认定了魔门残酷阴狠的处世方针为世所不容。
  举凡江湖上有人被离奇杀死,或死状惨不忍睹等,那罪名几乎都落在魔门头上。
  自己就曾经被人莫名其妙的围杀,幸好仗著高明的轻功逃离,否则早就死在当时。
  更加令自己庆幸的原因是,本门子弟技艺不成,不许离开本门半步,若有犯者,照门规的处罚是轻者断去双腿,重者处死。
  所以,‘极道’一门的门徒能行走江湖的,俱是有超一流的水准,这样子才不会随随便便在路上就被人砍死,有损师门声誉。
  女孩忽道:“神君,请先回吧!告诉‘魔宗’咱会在二十年内修成‘极道之最’,成功了自会回去。
  不然,便当做从没生过咱这个女儿吧!”
  “护法神君”迟疑稍顿了下,毅然道:“既然如此,本君便照实传述公主之意,请公主自己保重。”
  此话一完,地上袅袅青烟大现,待微风吹拂而过,他的身形早逝去无踪。
  女孩木然扶起男孩的肩头,让他的头紧密偎靠在自己微隆的胸脯上,深情拥抱,跪坐的姿态,涣散在男孩头肩的乱发,以及那真珠般一粒一粒洒落的泪珠,震摇抽搐的纤肩,没有丝毫的哭声,大太阳底下的风,怎麽那麽荒凉!她那如同失去任何音调,平静且毫无感情所注入的声音道:“你不可能这麽早死!‘天医秘’最厉害的心法是接续心脉,驳筋接骨,重回生机。
  可是,你为何会绝了生机,断了心脉,脏腑离碎而死呢?那不是说‘天医秘术’是骗人的吗?还是因为这一刀所用的是‘极道’的功夫,而你无法化解这刀里所含的生克之气劲,所以才真的死了。
  你已经没了脉息,连身上一丝残存的气机俱已消逝,在咱抱著你的时候,你才真真正正的死去。
  但是,你死了吗?咱不相信!咱不知道还能冀望甚麽?总觉得你并没有死,那种来自苍冥虚无的讯息著实告知著咱,是盼你重生吧?亦是甚麽原因,咱也不知道。
  很奇怪……咱为甚麽对一个已经死亡的你讲出这些话,咱不明白…也不敢再想了……往後的日子……是难挨点,但总是要过……”
  女孩左臂空出,朝背面地上一按,刹然地,爆破声响,在掌里真气触地的当时,他被她横向移动抱离五尺,她与他的姿势并没有一丁点改变,唯一有变的,是女孩那一张毫无表情脸上已经换上一幅带雨梨花,残雾连云般的凄容。
  她仍跪坐抱著怀中人。
  无来由的对地一掌,竟也将她方才所坐之地身後五尺方圆的土给压下,像是有万斤大铁球掉在那上面所造成的结果。
  地面凹陷三尺!这是多麽惊世骇俗的功力。
  而且竟然是先发出声响然後那地面才凹陷的。
  ‘荒漠情境。’女孩幽幽念出口儿,这是‘极道’里初成神功的第一重境界,与‘九秘’中“三百六十天道极奥自然诀”里最後一关“有情天地忘情诀”恰好相反。
  “忘情诀”乃是先从有情开始,对万物执著生机之情,流涟其中,直至忘情,却不是无情!而“荒漠情境”则对已经逝去之物缠绵依恋,无限相思,直至第二重境界。
  ‘九秘’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传说中的秘典。
  分别一一言述了这天地间构成的九大机要,非一般武术所能比拟。
  进一步言之,则当世之中绝大多数神功绝学,俱是从‘九秘’里所演化出来。
  ‘极道’在天地间所代表的是‘绝灭’二字,它修练的方式亦是朝这主旨进行,以绝入道,以减成道!所以‘极道’在江湖上所代表的是绝凶、绝恶、绝残、绝毒、绝狠、绝诈、绝情、绝义……尽绝一切诸务,以达成‘灭’之目的。
  是以称之为‘极道’武林称为魔门。
  极道魔门!天若有情天亦老!‘荒漠情境’正显示了女孩地老天荒般无奈慌茫的心情。
  意如荒原大漠,心底那炙烈艳阳下的唯一绿洲,也叫自己所毁了。
  这,并不是绝情,是极情所以无情。
  也算是绝了自己一个念头,一个希望、一份永远哀悲藏埋在心底的情。
  一瞬间里,她知道往後将失去更多东西。
  这是命运,一个‘极道’传人所必须背负的命运。
  不能让心神有所寄托就是她现在的使命.终於痛哭失声……原本可以控制不令其劈下的一刀,为甚麽自己能够狠得下心来著实砍去?自己终於明白了。
  是‘荒漠情境’的魔力!女孩捧著男孩涩滞不动的头,梦呓呢喃道:“谢谢你…”
  就唇浓浓一吻。
  男孩瞠视的双目眼角,犹然溢现一滴泪,血泪。
  唇分时,他眼已合闭,那一滴小小的泪水,恰沾上了她欲离开的香舌里。
  血是咸的。
  女孩百感交集无以复加,这聚散无常的人世间也未免太伤人了。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矣。
  轻轻唤出“别矣”二字,眉梢忽竖,银牙一咬,撇下椎心泣血之痛,将他平平放进那坑中。
  依恋探寻,其人早深刻脑海里,微拂双袖,卷起漫天飞沙走石,这天也给遮住。
  待风息尘止,只见三尺高坟已立,女孩亦飘然无踪。
  被当成死人埋在坟中的男孩,他的身体出现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他尚未死,只是呼吸停止,断绝心脉。
  ‘天医秘’的奥义是破断旧脉,续生新脉,驳筋接骨,重回生机。
  ‘兵解神诀’的功用是以欲死伤之经脉,急速恢伤并扩增功力强化脉息。
  所以称神诀者,不外是死里求生,故练此诀者,无法以死来试,它只能用於心脉未断之人。
  当女孩、“护法神君”以为他‘真’死去时,其实他的经脉是被‘天医秘’中破断旧脉神法的操纵。
  因此,不仅是脉息俱无,甚至连口鼻呼吸都亦去绝。
  难怪以这二个当世超一流的高手都毅然认定他死了。
  ‘破断旧脉’的时间是缓慢而绵长的,因而女孩与“护法神君”那一阵子的耽搁,很有可能是在查证‘天医秘’续生经脉重回生机的奇妙功用是否属实。
  当然,二人之间的谈话男孩俱一丝不漏听进耳中,只不过苦於身不由己,不能做出丝毫反应。
  也因为如此,男孩才真正的逃过一劫。
  被埋进土坑时,体内旧脉才完全被秘法去尽无踪,那刚要新生的脉膊正逐步建立著。
  配合著有急增功力性能的‘兵解神诀’他感到体内真气一点一滴回复当中。
  那原本离碎的脏腑与胸骨也迅快愈合。
  一瞬间,他知道他复活了。
  抨……抨枰……抨枰…消失的心跳声重现了,而且急骤跳动著。
  他试著扭动手臂,而手臂也能回应他。
  刚初生的经脉是如同婴儿般脆弱,绝对经不起任何外力的挤迫。
  猛然惊骇一震!体内‘兵解神诀’愈合之力甚大,其增功之力更猛,倏然发现全身经脉急涨鼓噪欲裂。
  那种感觉是痛苦,又像舒服。
  意识的自己,彷佛不断变大…变大……无限的大!脑里轰然一响。
  坟忽高隆一下,出了声闷响,又再度平静下来。
  强行增功兼有强化筋脉的‘兵解神诀’把初生的脉膊当成了受伤的脉膊,不断且毫无止境的增加功力与强化脉息。
  终至不可收拾境地。
  他经脉欲裂。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传递了全身每一个细胞上,他再次感到死亡的来临。
  令其惊恐的事,是‘天医秘’续护经脉之力,竟然抵挡不住‘兵解神诀’强脉增功之气。
  在自身功力回复一般时‘天医秘’秘法居然停止了作用,而‘兵解神诀’仍毫无知止的把大自然的力量贯进他的经脉里。
  负载功力过量的经脉,有如在大海上载满了人的小舟,稍有不慎便会舟覆人亡。
  而今,那强大的力量终是让初生的经脉抵受不住而爆裂开来。
  盈满的真气从四肢百骸冲散了出去,激起了这座新立坟的第一次震隆。
  ‘兵解神诀’倏然停住功用,它无法对一个心脉断绝的人产生多大的帮助。
  ‘天医秘’秘术又开始它奇妙的破旧生新神奇的治愈术。
  又一次丢除那破断的经脉。
  同一时间里,男孩知道了功力已经增加一倍,更明白下一次的‘新生脉息’秘法开始时,若自己无法有效的控制‘兵解神诀’的话,他将要面临的是比刚才要痛上十倍的苦难。
  七天後的一个中午。
  一队百人骑兵策骑经过了这座山谷。
  领兵的是名别将,身著全黑铠甲,浓眉大耳,神态中别有一番霸气,他叫秦素文,是个门阴子弟(後述)凭藉祖、父馀荫,入仕至今,在短短十年不到,从八品队正,一路直升旅帅、校尉、兵曹参军事、司马、长吏,直到正六品下的别将。
  (注,唐代选官制度,简略言之可分为举士、铨选、荐举、辟署、门荫五种。
  举士即为科举,一般的范围是指布衣平民。
  铨选只有在‘有出身’及‘前资官’的前提才能当官。
  荐举起於魏晋南北朝时期九品中正制度,其带有‘唯才是举’之意,到唐朝中期後则变了质。
  辟署本为观察使,到後来成为地方长官,又有一个时期称为使官,其主要人选为在职官员、前资官(曾任官职)出身(由各种途径取得身分地位的人)、布衣等。
  门荫就是藉其先人之功,循例而得官,此多为出身世族子弟。
  唐代‘牛李党争’以由科举进士出身的牛僧儒与门荫当官的李德裕,各自通过各选官制度如荐举、铨选拚命的拉‘自己人’且排挤异己,造成唐朝衰落的其中一个主因。
  另,唐朝的社会阶级意识高涨,门第问题亦大,可分为三。
  一、山东士族。
  二、良民,即士、农、工、商。
  三、贱民‘官贱民’与‘私奴婢’其人价值等同畜产,其男奴女婢可以赠与友人,亦可买卖。
  且‘官贱民’中有‘番户’亦称‘官户’身分比‘官奴婢’高,婚姻限於同等身分。
  ‘私奴婢’中有‘部曲’为保护私人的奴兵,不同畜产不可买卖,可以转事他主,身分比‘私奴婢’高,亦可与良民通婚。
  ‘官贱民’中身分最高者为‘杂户’,不可娶嫁良民。
  ‘私奴婢’中身分最高者为‘随身’系雇赁关系,凭其契约期限服侍主人。
  唐代置全国为十道,有六百三十四府,共六百三十四个折冲府,练民为兵,是为府兵。
  全国折冲府均隶属十六卫(南衙十六卫,为野战部队)府兵上府一千二百人,中府一千人,下府八百人。
  且,堂堂一个别将,上府与中府就差了一级,中府与下府则又差了一级。
  而且一个折冲上府别将是从五品下,与下府之别将正六品下,足足又差了二级。)在军队里面,差了半个阶级也是很要命的事。
  更何况他此刻是在‘赶路’!秦素文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中府别将林日咎所指定的地方要处埋伏,否则他将当受军令。
  而所谓的军令,不外乎是——死!且,不但是他,连这一队一百二十个弟兄也将受其连累,任务不成均将问斩!他还不知道一切的事情,从今夜要全部改观了。
  “停!”秦素文勒马高叫道。
  “别将!别耽误了时辰,咱们还有六十里路要赶呢?”兵曹参军事胡大文口沫横飞道。
  “你看!”秦素文指路旁浑身是血的男孩说道。
  “哎!是个孩子。”校尉李忠道。
  “他还有呼吸?”秦素文冷冷道。
  胡大文看男孩一身血黑,又脏又烂、‘咕噜’吞了下口水道:“还是别管了,只不过是个贱民!”
  “住口!”秦素文厉声道:“咱们军人职责不就是保家卫国,如果连一个孩子都无法救活,那我们当甚麽兵?还不如回家种田算了。”这番义正辞严的话,令面前一夥人羞愧低头。
  胡大文吓得一个寒颤,冷不防掉下马去。
  “休息半刻!”
  秦素文大喝,翻身下马,笔直朝男孩方向行去。
  背後校尉李忠,长史陈本俗,以及一脸不高兴的胡大文跟在後头,恐防其失。
  “水……水……”男孩呻吟道。
  秦素文扶起了男孩,检视他身上的伤势,却发觉并无不妥,只不过他前胸那一道刀疤可真吓人,直叫後头站著的三个大男人全都傻了眼。
  胡大文吃惊道:“谁会对他下这种毒手?”
  陈本俗微笑的递给秦素文一瓶自己带在身上的水壶,回头朝胡大文道:“他醒了你不就可以问他了!”
  男孩如获甘露,不断张口喝下秦素文倒进他口里的水,渐渐的他回复一丝力气,慢慢地张开眼睛,虚弱的说道:“谢…谢……”
  秦素文眼神一缓,微笑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吃东西!”男孩目光一睁,似紫电横射天空,凄厉得骇人,他全身似又活了起来,猛不住点头。
  众人被他那突如其来,一闪而逝的凌厉眼神吓得心头一震!随即看到他猛不住点头的傻样,而忍不住失笑。
  “你吃吧!”胡大文掏出身上仅有的肉乾放在男孩手上。
  “哇!你饿了好久了?”陈本俗见男孩一张嘴里尽是肉乾,不禁说道。
  众人一愣。
  只是男孩突然涨红了脸,捣著脖子,两手直朝天空猛抓不已。
  他噎住了!秦素文倏地运掌朝男孩背上猛拍不已,校尉李忠忽然扳开男孩嘴巴,用食指勾出他塞满在嘴里的肉。
  男孩挣扎不休,眼见就快要气绝当场了。
  陈本俗脑中灵光一闪,飞快的双手抓住男孩的脚,将他倒提著并且叫道:“再拍!再拍看看!”
  秦素文会意,拍得更用力些。
  “哦!”
  男孩口中掉出了一团肉泥,其中夹带大量的胃液与血块。
  “好了,好了,总算是救活了。”胡大文拭汗笑道。
  陈本俗放下男孩,吁了口气道:“刚才还真吓人,连跟那群突厥人打仗也没有像刚才那般紧张。”
  “是啊工”胡大文答道,却见李忠手指淌淌鲜血不断滴下,惊叫道“老李,你的手……”
  “没甚麽,过二天就没事了。”李忠呐呐道。
  男孩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又从鬼门关前走一趟来回了,默默看著面前威风凛凛的将官,眼泪不由自主掉下。
  “啊!你怎麽哭了?”秦素文慌道。
  陈本俗和颜悦色道:“小弟弟,你叫甚麽名字?你的家人呢?”
  男孩听到这句话,不由自主想起那个拿刀砍他的女孩子,一阵伤心,当时他告诉她,他的名字叫做“风情”。
  其原因是女孩对他的好,与风竹山这位老好人一样,所以他要姓“风”,而“情”字是因为他要永远记得这一段恩情。
  “风情!”
  “你要永永远远记住风竹山的恩情。”男孩在心里这样想道。
  但是,当他在受伤之後听到女孩与“护法神君”的一番话之後,得知“风情”这二个字如今已成洪水猛兽‘极道’魔门可不是个小门派,它可是有著二十八个大支派纵横领导的上千魔门支流所组成的天下第一大魔门。
  如果他现在报上了“风情”二个字。
  不出三天,必定会有一大群魔门杀手来杀他。
  男孩呆呆的看著高挂上空的太阳,一点儿也不觉得刺眼,他想起了母亲,也记起了母亲的姓氏,他开口道:“我姓月……魂……”
  “月魂!好奇特的名子。”秦素文皱眉道,不禁又念了二声,再道:“你的家人呢?”
  “死了。”月魂黯然啜泣,道:“我没有家……”
  “哇!这该如何是好?放著也不他不管又怪可怜的……”胡大文有口无心道。
  “是很可怜!”秦素文瞪了他一眼,怪笑道:“既然你看他这麽可怜,我便把他交给你了。”
  “甚……甚麽?”胡大文大惊道。
  “是啊!胡大哥,你人比较好,就先照顾他一下吧!待会儿到了那一处,你也不用出战了,好好看著他吧。”
  李忠指著月魂笑道。
  “怎……怎麽会这样?”
  胡大文哭丧著脸,因为那一句话,他就要带著这一个包袱去打仗,天啊!这如何是好?“小弟弟,你要和我们在一起吗?”秦素文道。
  “好!”月魂点头笑道,他觉得他一辈子里最幸运的就是今天。
  素素文点头而立,李忠一把抱住月魂走到胡大文马前,将他放置鞍上,笑道:“辔绳要抓好,双腿要夹紧,可不要掉了下去哦!”
  “嗯!”月魂用力点了一下头。
  “哼!”胡大文一脸不高兴道:“你是在怀疑我的骑术?”
  “哈!我可不敢!”李忠摇手道。
  长史陈本俗笑骂道:“老胡,别为难老李了。”
  “我可没有为难他!”胡大文翻身上马不悦道。
  “但是……看你的脸色……好像是不太好喔!老胡。”陈本俗别有用心道。
  “去你的,你就长得好看。”胡大文气道。
  “好了,别闹了,咱们还有要事呢?”
  素素文策马向前,又看了下天色道。
  胡大文神色一整,暗叱自己差点忘了正事!倏然将月魂小小的身子抱了起来,使他转了一个方向。
  看著月魂呆呆不解的眼神,胡大文毗牙裂嘴道:“你会不会骑马?”
  “不会,我……没有骑过马!”月魂嚅嚅道。
  “待会儿你就紧紧抱住我,记住!要抱得紧紧的”胡大文疾言厉色道。
  月魂浑身一震,吓得快哭出来了,点头不已。
  “大文,你为何吓他!”陈本俗喝道。
  胡大文毫不在意道:“我只不过是怕他抓不稳,摔了下去,才叫他要抱紧我一点。哎!你干嘛那麽紧张?”
  “哼!我紧张他不行吗?”陈本俗脸色一变道。
  “行!谁叫你官阶比我大,又有‘门荫’罩……”胡大文口没遮拦,忽又想到这句话影射到某人,急忙闭嘴。
  “老胡……”秦素文吼道,再观及他猛朝自己苦笑,不禁摇了下头,回视整装待发诸人,大喝道:“走!”率先策马奔驰。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8-01-23
第四章 战场无情
 
  
  秦素文怎麽也没有想到,中府别将林日咎要他埋伏的地方,竟是交地!孙子曰:我可以往,彼可以来者,为交地。
  所谓交地者,路有数道,往来通达而交错也。
  秦素文回首一望,只见弟兄们全都变了脸色,他们都知道今夜所要袭击的对象,是上千名突厥马贼。
  以一百二十人与上千人作战,无异是螳臂当车。
  更何况此处毫无掩身之处,伏袭之地,这叫众夥怎麽“埋伏”?怎麽“偷袭”?秦素文浓眉深锁,更知道是林日咎有意刁难,因为一个堂堂六品别将,可以指挥调度五百名员额,而他却只拨给了自己一百二十名员额,这摆明一件事,是叫自己去送死。
  然而军令如山,军纪似铁,此次若不能成功狙击这千名突厥马贼的话,回到营里还不是以军法问罪。
  “娘的!林日咎这老家伙也未免太狠了吧?叫我们来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埋伏’?埋个鸟蛋吧,这怎麽埋?”胡大文生气得哇哇大叫。
  陈本俗面无表情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先尽人事然後听天由命!”
  秦素文看了一下天色,夕阳馀晖虹霞层层,然而东方之处片云不长,今夜又当是明月高挂的好天气,想及此处不觉愁容满面,咨嗟太息。
  忽地——秦素文刚牙一咬,肃容道:“大文,你带这孩子回营里去,告诉林日咎说这是我的主意。”
  “甚麽?你这话是甚麽意思?我胡大文岂是贪生怕死之徒?我不干!”
  胡大文怒红脖子吼道。
  陈本俗冷冷道:“要你回去,自有用意。”
  “啥用意啊?你说。”胡大文喝道。
  陈本俗道:“今日在场诸人,除了府兵乃应徵入伍,以及你是由‘武举’出身之外,全皆为‘门荫’子弟。
  你也知道,同是‘武举’出身的林日咎,平日就时常刁难我们‘门荫’之人,除了你以外,几乎职称比他低的,都吃过他的苦头。
  叫你带这孩子回去,是因为这不仅可以救你一命,而且同时可以救这个无辜的孩子一命。”
  “你放屁!”胡大文骂道。
  李忠道:“老胡,你还是走吧,若想为我们报仇,就做得官位比他大,然後在圣上面前狠狠参他一本。”
  “你……”
  胡大文铜铃般瞪眼,说不出话来。
  “兵曹参军事,听令!”秦素文喝道。
  “在!”胡大文应声。
  “我以别将的身分命令你,一定要把这孩子安然无恙送回军营,知道吗?”秦素文柔声道。
  “是!”
  胡大文双目微湿,不知不觉中泪已流出。
  “好,趁天尚未全黑,你先走吧。”秦素文挥手转过头。
  “我不走!”月魂忽地握拳叫道。
  众人惊异的瞪视月魂,只见他脸上遍布一种坚毅的神色。
  “我要留下来,不走。”月魂再次说道。
  秦素文失笑道“不行,小弟弟……你一定要走,留在这里是很危险的”
  “我……我不怕危险。”
  月魂突然间心里涌现一股莫名其妙的‘战意’彷佛在远古之时,一种驰骋战场的体验,正逐渐充斥在他的小小的身体当中。
  让他在无形之中感受到的战意,令整个身子产生一阵阵的莫名的兴奋。
  一时间,他对这种感觉又熟悉又害怕。
  秦素文眼光与他互相接触,心头大震!忖道:“好重的杀气!我在战场这麽多年,也没有见到过如此可怖的眼神”心头蓦然大乱,再问道“你……练过武吗?”
  “没……有,有…有练过。”月魂撒谎道。
  “嗯!”秦素文考虑著。
  陈本俗策马慢行,道:“就算他练过武,可也只是个孩子,战场上对阵,不是他这种年纪的孩子所能承受得了。
  秦兄……叫大文送他走吧,血腥残忍的画面,他挺不住的,一旦他挺不住…嘿嘿……可是一条小命呢!”
  “好!大文,带他走立刻!”秦素文毫不犹豫大声道。
  “是!”
  胡大文闻令迟疑一下,环首望视眼前这一群曾经同生共死的弟兄一眼,仰天悲叹,猛然驱骑。
  “放开我,我不要走…放开我……”月魂在马上大声叫道。
  “立刻布置!”
  秦素文望了远去的尘土一眼,转身下命。
  月魂小小的身子不断扭动挣扎著,身旁的景物倒飞如逝,他对马匹奔驰的跳动,没有任何的不适应。
  约莫半个时辰。
  月魂忽然间感觉到头发湿湿“奇怪了……下雨了吗?”心里想道。
  仰首一望,胡大文脸上的热泪滴在他小小的脸颊。
  是一颗男人的泪!这同时,月魂看到了胡大文眼中的哀伤。
  那哀伤的眼神令月魂油然想起了娘。
  “你哭了。”月魂伤心道。
  嘶——胡大文猛勒辔绳,这匹战马突然骤抬马身,将二人抛丢出去,重重的摔跌在地上。
  月魂翻身而坐,发觉底下这一个柔软的垫子,竟然是胡大文的身体。
  “哇……”
  胡大文突然痛哭失声,大叫哀号。
  语气中含有强烈不满的情绪,一股脑儿於这哭声中痛痛快快发泄而出。
  栗然月魂身子狂颤不已,骇然回首远方。
  一股无法自已的强烈杀意猛然涌上心头,脑中迅快闪过数道影像,最後停现出秦素文!“打起来了!”月魂心底叫道。
  强烈的冲动使他翻身上马,等到他回神过来,早已远远撇下胡大文策马急进,毫无停留之意。
  “停……下……来…”
  胡大文在後头急叫猛追。
  前头黑点逐渐变小,终至不见。
  明月高挂,四周景象愈见清晰。
  秦素文等一千骑兵一字排开於这片草原地上,每个人的表情均为肃穆与严酷。
  地面上横七倒八几十个突厥马贼先锋探子已被解决。
  之後将面临的就是正规大军了。
  前头层层尘烟上扬。
  地表尽头先是一个小黑点,然後不断扩大,扩大……等到所有人全皆变色之後,眼观算之,其军骑不下千匹,步行者不少於千人,若以整数算的话恐怕也有二千人。
  可是……说他是千馀人也不为过。
  千零一人也是千馀人。
  千九百九十九人亦是千馀人。
  “馀”这个字笼统含糊,范围太大了。
  秦素文思及此处不禁失笑。
  陈本俗策马向前道:“要不要先避一避?”
  “避得了吗?”秦素文从背後扯下二节铁锏道。
  诸将默然。
  若论战场搏杀,此间一百一十九骑无一不是披坚执锐的老手,其经验自是比眼前这群贼匪来得丰富。
  但是,若论及驱策用马,在场诸人可能不比这些,从小在羊群马堆里长大的突厥人来得高明多少。
  敌军不及百丈……秦素文当机立断,喝道:“三十丈,‘锋矢’!”
  敌军倏然在八十丈前将双翼扩展开,来看情形是要包抄夹击他们…逼进七十丈,渐渐逼进每个人的心跳猛地加速跳动……马啼声震地,步行者吆喝!秦素文猛然目中一喜,他瞧见了突厥人的後头只有步兵没有骑兵,其後更是一片草原。
  他不禁大喝道:“刃!”
  “备!”众人齐喝道,兵器不约而同朝上一扬,刃光现。
  敌军直进到五十丈开外,四十丈,三十五丈……在其距离大约三十馀丈,秦素文暴喝道:“左翼!”率先躯马朝敌人左侧包抄而来的骑兵击去。
  这一字大阵立刻歪扭变形,从中间方向分裂开来,一股脑儿挤往右侧前端,以秦素文为首,左右是陈本俗与李忠,後头则是使著长枪的骑兵,然後是大刀、铁斧、双钩……所谓“锋矢”,即是以箭簇之名而来,且“锋矢”之阵更是从“锥行”
  阵所演化。
  孙膑兵法曰:锥行之阵,卑之若剑,未不锐则不入,刃不薄则不割,本不厚则不可以列阵。
  是故未必锐、刃必薄、本必鸿,则锥行之阵可以决矣。
  孙膑兵法又曰:钩行之阵,前列必方,左右之和必钩。
  而“锋矢”阵正是融合此二阵势之特性,以前锐本厚,左右皆钩,双刃必利的三个要点而施用。
  且,此法用於势均力敌时更有如一把利斧,能够将敌人整个阵势从中破开,一分为二,使敌人士气大丧。
  在右侧尚未形成围困之势的突厥骑兵,猛然见到秦素文率领百馀铁骑正面杀来,一时间措手不及,纷然‘让路’,但是所开缺口太小,被秦素文左右二侧的陈本俗、李忠所领的二翼将其击开得更大,斩死不少。
  突厥马贼首领见状,怒骂一声:“好胆!”会合其右翼骑兵围掩追杀,几名落後的大唐铁骑立刻被乱刀砍死。
  秦素文策马不及二十馀丈,猛将马头一转,吼道:“卒!”乘势杀向步行的突厥马贼之中。
  但闻前头哭喊声不绝於耳,此虽六月烈夏之夜,然而凉风透骨,眼里震天撼地的哭声上是从老、弱、妇、孺之口传出。
  瞬间一条血路已然杀入。
  马贼首领双目俱红,声嘶力竭狂号。
  秦素文右臂铁锏已经从一名老妇人头上拎起,那名老妇人脑浆迸裂,凄厉一叫,身殁。
  步行马贼人人截住去路,场中号哭之声乱成一团,秦素文狠下心肠,硬生生跃马扬鞭,左右砸死一名敌人,引兵迳投左方人多之处杀去。
  此时贼兵各自护著各人家小,轰然鸟兽四散。
  而外围贼骑苦无对策,人人喝骂不断。
  终於,马贼首领清醒过来,脸上涕泗纵横,他一把抹去,吼叫道:“杀!一个也不能放过!”
  赤红著双眼,领著骑兵卫尾杀去。
  底下一个闷声。
  秦素文尽量逼著自己不要去想,刚才座下的马蹄分明踩过一名幼婴身上,放眼看去,这片残肢断骸倒有绝大部分是这群马贼的亲属。
  然而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杀也不能不杀。
  汉族与突厥这二族自大唐开国以来,便不断相互的挑起争战,而今谁是谁非?那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片土地是目前属於汉人的,突厥人不事农耕,只懂放牧。
  每当粮食短缺,便妄自入关掳掠抢杀,其间哀鸿遍野,惨不忍睹之地,不堪凡举,此次的杀戮便当是还我汉人民族无辜百姓一个公道吧。
  秦素文虽然这样想,不过另一个念头却不断滋生。
  “他(她)们也是无辜的!”
  冷不防一枪扎来,秦素文一个失神,右臂阵痛传至,他看到一个与月魂年龄相仿的男孩正要击出他的第二枪。
  在右侧的李忠一杆子架掉那名男孩手中长枪,反手一扎,枪矢齐没入柄,狠狠在他喉咙留下一个血洞。
  李忠大叫道:“别将,你没有事吧!”
  “死不了!”秦素文冷声道。
  反手掩臂狠劈,左边持刀而来的敌人脑袋被打得尽凹陷,连眼珠子都迸跳出来,血雾四散,浆液四溢,一张模糊不可辨认的脸,全烂了。
  忽闻後头沸腾之声。
  秦素文架开一枪,迅快转首一看,只见马贼首领从後头掩袭而至。
  秦素文明白,这“锋矢”阵最弱之处就是首尾不能兼顾,头强而尾弱,如今被其一击,有如正中要害,翻不得身,且前头步行之人皆已远去,用以做掩护之用的人墙俱被隔离,而今所要面对的,正是名正言顺的马贼。
  这当时,他大喝一声道:“鱼丽”!那後头唐军骑兵,霎时个个变成“游骑”!月魂驭风急驰,心急似箭想快点赶到战场,身上这股贲张的血气已经渐渐控制不住,将近爆发边缘。
  也记不起自己究竟是怎样“学会”骑马的,如同是一上了马鞍便如同著魔,自然就会,毫无勉强。
  这应手的快感著实刺激身上每一寸的肌肤。
  霎时,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彷佛在遥远的年代之前,他曾经是一名驰骋沙场的战士,这一切对他来说,更有著不存在的真实感。
  而,至当不移的事实就在眼前,他驾驭这匹马的速度,远比刚才胡大文驱驰的速度更快,如今他正发现了这一点,更使他察觉到异常的惊震!忽然一丝不祥阴影掠现,月魂祈求著那件事情不要发生,然而前头惨烈的叱喝声、哀呜声,更令自己小小一颗心几乎枰出心口。
  他赶上了,却见到凄绝的一幕。
  “不要!”
  月魂吼叫唐太宗曰:“曹公有战骑、陷骑、游骑,今马军何等比乎?”
  李靖日:“臣按新书(孟德新书,曹操著)曰:战骑居前,陷骑居中,游骑居後。如此,则是各立名号,分为三类耳。
  大抵骑兵八马,当车徒二十四人;二十四骑,当车徒七十二人,此古制也。
  车徒当教以正,骑队常教以奇。据曹公前後及中,分为三覆,不言两厢,举一端言也。
  後人不晓三覆之义,则战骑必前於陷骑,游骑如何使用,耳熟用此法,回转车阵,则游骑当前,战骑当後,陷骑临变而分,皆曹公之术也。”
  申言之‘游骑’之用,以後军当前军,前军当後军。
  ‘陷骑’者,临机应变,倏分倏合也。
  “鱼丽”之阵,先偏後伍,此则车步无骑,谓之左右拒,言拒御而已,非取出奇胜也。
  晋荀吴伐狄,舍车为行,此则骑多为便,唯务奇胜,非拒御而已……——李靖兵法。
  刘伯温兵法骑战篇:“凡骑兵与步兵战者,若遇山林险阻,陂泽之地,疾行急去,是必败之地,勿得与战。欲战须得平阳之地,进退无碍,战则必胜。法曰:阳地则用骑。”
  秦素文统领骑兵对敌人步卒施以痛击之後,但见四方俱是贼骑,已方已被团团围住。
  “鱼丽”是自古相传的防御阵形。
  秦素文喝声之後,策马向後急驰,直望“锋矢”阵尾端而去。
  长史陈本俗补上他这一头位置,边战边退。
  不多时,人马集聚,面敌形成一圆,整个阵形由高地视去恰如一片“鱼鳞”。
  在秦素文变阵口令下达之後,尾端苦苦抗御马贼首领的几名军骑浴血苦战,然而马贼似是有计划性的以三、五骑对抗一骑,企图分化他们的力量。
  才一会儿工夫,秦素文已经损失了三十馀名部下。
  贼首似要下令围观之部下一举发动,才刚砍倒一个人,马上就有数名马贼对落马之骑兵施以无情的乱刀分尸。
  秦素文迎向贼首,铁锏狠击,贼首大刀横撞,一声金呜震憾全场,爆出一篷火花,耀亮於阵中。
  此时阵势已然完成,秦素文、陈本俗、李忠三人各执一方,三头鼎立。
  贼首一阻素素文,双锏一击,手中一阵酸麻,心中一惊!想道:“中原竟有如此人物!”挥手喝道:“停!”
  眼神与秦素文对望一下,半晌不出声。
  场中针落可闻,间偶有孤儿寡母哭声悲叫传来。
  各骑回到自个儿阵中,相互瞪视,气氛凝结。
  忽然——贼首大笑道:“你有种!”
  竟是一口标准汉语。
  秦素文抿嘴道:“不敢当。”
  “你的名字?”贼首道。
  “秦素文。”
  贼首狂笑道:“果真不出我所料,在中原军官里能将双锏使得如此运用自如而又姓秦的人,除了大唐开国名将秦琼秦叔宝後代,我想应该没有任何一家的双锏功夫能比得上他。你说,我这话有错吗?”
  “没有!我正是他第七代孙子。”秦素文面无表情道。
  “很好!”贼首怒道:“我奶妈倒也死得不冤。”
  “嗯。”秦素文注目回想。
  “就是刚才被你打到头的那个妇人。”
  “哦。”秦素文恍然。
  贼首拧笑道:“我不会与你‘一骑’(单挑)的机会,对付你这种高手,我只有选择群攻一途。”
  “我明白。”秦素文点头道。
  这时,马贼家属已经齐聚於一个地方,其外头尚有数百名贼骑守卫。
  而秦素文也是明白贼首的心意,然而妇人、孺子无辜者多,他也是狠不下心肠再对那无辜的人做一杀戮。
  因而造成眼前局势,虽僵持著,但贼骑众多,己方不到八十骑的人数,真能突破此一险境吗?秦素文不敢想像,他知道不能再以他们做人墙了。
  “谢谢!”贼首持刀一礼道。
  “不客气!”秦素文回礼。
  贼首猛然狂吸﹂口气,暴喝道:“杀!”
  群贼金戈齐扬,惊天动地一吼,四面八方攻杀。
  陈本俗首先与敌交锋,挺枪而拒,背後弟兄掩护得当,一连被他扎倒数人,而他亦在右腰、右肩、左背等处留下了伤痕。
  全黑色的铠甲,皮革制成的胴、护肩、护臂等亦都给敌人的刀、枪所划破,鲜血直溢。
  李忠誓死抵抗,马贼枪尖,刀口一股脑儿朝他脖子划去,因为有铠甲护身,所以他大枪使来比较没有顾虑。
  兼而有後方的援手,每在千钧一发之际,後头的弟兄也总会替他把致命的一击架掉,使得他有充分的机会连毙数贼。
  这团队的默契,又岂是马贼所能知悉。
  贼首见自身子弟兵出击无功,眨眼间连丧数十馀人,气得跳脚不已,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大叫道:“後方持弓!”
  秦素文闻声立即变色,虽然这“鱼丽”之阵防御之力极高,但那也只是对骑兵与步卒有用,一旦遇著了“弓兵”或著是“弩兵”,也只好望“矢”
  而逃。
  己方虽然守得宛如铜墙铁壁,而敌方又何尝不是围得水泄不通,连可突阵而出的破绽都没有。
  况且,一旦自己妄自改变阵势,其损失必然加大,且新的阵势能改变得成功与否,尚不知道。可是观看目前情势,就算能毫发无伤的变阵,亦於事无补。
  瞬间——马贼箭矢上弦,各自守在外围贼骑之後听命行事。
  突地,贼首喝道:“撤!”
  群贼四散。
  机不可失!秦素文心知肚明,一旦要是让这群围狙自己们的马贼,逃回外围那一道堵杀网的话,在场诸人将没有一个可以逃脱弓矢之下。
  因此,秦素文叫道:“陷骑!”
  这七十馀名军骑闻令,轰然四散,穷追群贼,意图以其掩护自身,杀开一条血路。
  贼首见状,微愣!忽又大吼道:“围斩!”
  那第一道堵杀网贼骑驭马前冲,奔逃者反身与军骑拚斗,一时间,杀声震天,响彻四野。
  贼首再叫:“弓击!”
  连弓骑亦策马前冲,在各个不同角度里,从贼骑身後将箭矢弹射出去。
  不少军骑颜面中矢而落马,立刻引来十馀个贼骑乱刀砍杀。
  那哀号声,此起彼落,连坚硬的护臂也被劈得连肉带骨抛飞,转眼间残肢遍地,血流成河。
  秦素文眼见弟兄们一个个死去,那份无力感可真非笔墨所能形容。
  刹间,背後、前胸、肩肘各部火辣辣的感觉传来,他中了十数支箭,而他仍然屹立不摇,无动於衷,奋勇杀敌,彷佛这一身的箭是打在别人身上。
  忽闻李忠悲吼大叫:“别将……”
  秦素文瞠视李忠的六阳魁首给一名马贼割切手执,那名马贼还咳了一声,吐了一口痰在李忠脸上。
  秦素文号叫一声,策马向那名贼兵奔去,忽地眼前毫光乍现,前头一片黑暗,竟然给一根箭矢横向划破眼珠子,使其双眼俱盲。
  那疼痛感令他整个身躯微颤不已,而他却还凭著听觉舞动双锏,浴死抗战。
  一个失神,秦素文落下马来,胸口倏感一阵冰凉,随即後背、左肋骨、右季肋亦传来相同感觉,那刺骨的疼痛一阵阵痛向全身,他呕出一口鲜血。
  冷风刺骨。
  秦素文举步唯艰,双手握紧双锏,盔落,神情狠烈。
  这当时,场上再也没有任何搏斗的声音,真静——所有人又呆又愣的瞪视著他,如同是见著了鬼!忽地——贼首狂笑驭骑速驰旁若无人,他大刀扬、脸狰狞、眼凶残,瞬间追到秦素文身後,双手握刀,劈!“不要!”
  秦素文听到了月魂这一叫,不自觉笑了一笑,松动的手使双锏掉落地面!发出二道声音。
  这一刻,他似乎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临死前神奇的感应,他感觉到才刚认识的月魂,好像会为他报仇,而这笑容也恰让月魂瞧见。
  脖子一凉。
  秦素文那颗脑袋被劈得飞跌数十丈外,滚动数下。
  月魂,竟不知何时进入了战场中央,秦素文那颗人头恰好滚落在他的脚下。
  只见他双膝一跪,捧起人头紧拥怀中!浑身猛颤大抖。秦素文嘴角未了的微笑,清楚映在月魂血红的眸中。
  谁也不知道,一股疯狂血腥的杀意正强烈的侵蚀他的心神,群贼还以为他是伤心得哭了。
  马贼首领在十馀丈外说道:“杀了。”便迳行反身驭马向眷属行去。
  “哇……”
  凶然的一声惨号持续不停叫著。
  贼首观及前头己方人马,个个目瞪口呆地望著身後,他不禁大惊回首,油然倒抽一口冷气。
  见月魂凶芒外露,披猖扬厉,狞笑。
  他将一名比他大上一个身子的贼骑扯落马下,左掌深陷於那人头骨,右掌控进那个人後颈脊髓,指陷肉中。
  栗然,他缓慢地,一寸一寸将那个人的脊椎骨残忍歹毒抓剥,抽离开他的身子。
  那脊髓,每现一寸那个人便不由自主痉孪颤抖一跳,被剥翻的血肉里,是如涌泉般不断冒出鲜血的血洞。
  那皮肉,更像是被撕裂的抹布般凹凸不平。
  骇然,月魂扯断马贼脊髓之骨,并没有立刻将其丢掉,狞然将脊骨就口,狠然猛吸,一道腥膻之气进入了月魂口中“哈哈哈……”
  倏开血盆大口号笑,舐舔髓骨。
  空气中弥漫一股紧张气息,所有人脚底发凉,寒心。
  突然——“杀!给我杀!”贼首狂怒大叫,戳指月魂道。
  所有的贼骑涌向前。
  而月魂仍然毫无所觉,倏然心神一震!他神智略微清醒一些,全力运功,血液、真气急然以数十倍速度运转不休。
  这整个空间倏然几乎停顿下来,那马儿的奔驰,敌人的挥刀,俱都以几十倍很慢的速度慢慢动著。
  月魂残狠狂啸,跳到了左手边一个贼骑身上,他右手微伸,扯烂豆腐似的,将其心脏自他背後整个挖了出来。
  但觉一阵扯破喉咙失叫,月魂特意把真气放缓许多,以便自己能够不用再等那麽“久”再去享受杀人的快感。
  突厥马贼们还不晓得这是他的奸谋,全然涌进了这五十馀文的空间里。
  那魔性血气再度狂涌,今夜正是十五月圆时。
  月魂全身的肌肉被真气激扬得垒硕起来,微一晃身,跃进了贼群最多的那堆。
  底下枪尖扎来。
  月魂不避不闪,气运全身,如同游鱼自然,枪尖竟给真气弹抖开来,右足速度未减,持枪者瞳睛嘴巴不断张大,狂骇!“波”的一声,像踩扁的蟑螂,颜面泥烂,头扁血喷。
  背後风声倏呜。
  月魂张臂一挡,铿然!那个人持刀不稳且反震之力极猛,倒跌下马,他急忙想翻身爬起,却瞧见月魂整个身子压了下来,惊号!见月魂膝盖顶在那人脊背,骨裂声节节剥响,倏然向左侧弹跳,左臂竖掌为刀,向那名贼骑笔直劈下。
  在众人眼里,终於现露出惊惶的惧立息。
  他现在已经不是人,是魔!噬血的妖魔!那名贼骑的半侧身体连同底下那一匹马,都给他一劈两断,从中斩裂。
  已经有不少贼兵反向而逃,眼里都是惊骇。
  此时,月魂狂性大发,终於丧失了一丝神智,全身血气愤然怒张,功力运至最高点。
  他无法感觉到甚麽地方异常,所有人全像是一尊尊石雕像全等著他来宰割。
  他使出了“玄阳大槌”“锁喉剪”“绝命爪”等一些不知名的武功,像是一名屠夫,无情、残忍地夺走这一群羔羊的宝贵生命。
  贼首想逃,不只是他想逃,连同在这场中的每一个人都想逃走,也包括那一堆看得手酸脚软的贼眷想逃。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此刻的月魂,凡是可以喘息的都成为他的狙击目标,他脑中早就忘了秦素文的事。
  他一昧的杀、杀、杀,到每一匹马都死掉,每一个人都断气为止。
  这杀戮,还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结束。
  这一片修罗屠宰场上,而今只剩下他一个活人。
  只见他跌扑在地上,全身皆血,猛烈喘息不休,胸膛上极为剧烈的喘息。
  而百丈之外的胡大文跪在地上,不敢相信的直视方才倒地的那个男孩——月魂。
  约莫半个时辰。
  他听到月魂的哭声,心中一酸,忍不住热泪盈眶奔去。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8-01-23
第五章 含沙射影
 
  
  胡大文与月魂待在主营帐外候传。
  他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通报给林日咎,只不过他也隐瞒了一些事实的真相,胡大文谎称马贼是由他们百馀骑所杀光的。当然,这一位“不久前结拜的义弟”也出了很多力。
  派去现场勘查的录事参军事(总务官),已於三个时辰前出发去调查现场,他必须把将官的尸体给运回来。
  如果这件事被证实的话,胡大文可以顶替秦素文的位置,由兵曹参军事升至别将。
  胡大文会这样告诉林日咎自有他的用意在,只见他拉著月魂在一旁耳语,道:“月魂,刚才我说的话你记清楚了吗?”
  月魂点头微笑道,“记清楚了。”忽又问道“但是……为甚麽要说谎呢?”
  胡大文长叹道“这就是官场的黑暗,以後你还会见得更多…告诉你,我要是把真相全说了出来,你想想看,有谁会相信一个年仅十馀岁的男孩,居然能亲手减掉上千的马贼?况且,如果我这样一说,那秦大哥他们的功勋都没有了,你忍心看到这个情况吗?”
  月魂如有所悟的轻点一下头,道:“我懂了。”
  胡大文抚著月魂的头,道:“乖,待在胡大哥身旁,胡大哥会把自己所知道的,都教给你。”
  忽地——林日咎步出帐外,笑道:“胡老弟,可恭喜你了,为我们武举争了大大一口气,倒叫那些‘门荫’小子不敢看扁咱们。”
  “哪里,哪里,还不是靠林大人的提拔。”胡大文拱手客套笑道。
  林日咎倚老卖老道:“对於这一次的失误,老弟可别放在心上,有空时咱们两人再喝一杯。”
  “好!那卑职有空倒要去叨扰林大人了。”胡大文大笑道。
  一怔!林日咎想道:“怎地这小子转性啦,竟会跟我说出这种话,难不成是因为那件事……”
  心眼一转,问道“这位小兄弟是叫月魂是吧,很好……长得挺不错的,隐然有大将之风,这一次倒是辛苦你啦。”
  月魂闻言笑容可掬道“多谢林大人夸奖,胡大哥经常在我面前提起您,说您在军里很照顾他的,这次胡大哥带我来这里,为的就是要让您看一看我是不是当兵的材料。”
  一愣!听得林日咎与胡大人一阵大笑。
  胡大文想道:“这小子满嘴胡说八道,马屁拍得恰好。”
  林日咎恍然的神情表露无遗,忽又见著胡大文直搓双手欲言又止,不禁问道:“老弟,有甚麽话尽管说,能解决的老哥帮你解决。”
  胡大文指著月魂苦笑道:“咱这位义弟虽想从军,可是他毫无出身,单只凭著卑职认他为义弟之事,出身尚嫌不足,而且也不能登录於军册之上。
  这对他的前途影响很大,所以……卑职想求林大人一件事。”
  “甚麽事?”林日咎胸有成竹道。
  “请大人为他作保。”胡大文大声道。
  “哦!可是…他的年龄似乎太小了,他的父母会答应吗?”林日咎迟疑道。
  “卑职这个义弟双亲早已亡故,剩下他单身一人在外,卑职恐他有失,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胡大文不断解释。
  “行了!”林日咎笑道:“就冲著你第一次求我的份上,这件事我会帮你安排得安安稳稳,你别担心了。”
  胡大文大喜道:“多谢林大人。”
  月魂重重一礼,笑道:“谢谢林大人。”
  林日咎深思一下道:“便以‘奏官’(军府奏武职,以军功而请勋、衔等)方法进行,这样子有了官位,咱们比较好照应。
  至於‘策问’(一种口试形式)方面,我会与咱们南衙左领军卫王衡王大人商量一下,好应付京师方面派来的观察使。”
  (按‘奏官’,有身分、资格、考限等限制,如白身,前资、殿选人、流外出身人及子女、散试衔等,原则上不得奏请官衔。
  所以,‘奏官’虽为荐举的一种方式,可是其出身却又占了很大的要因。)“是!是!一切但凭林大人作主,卑职多谢林大人的提拔。”胡大文满面春风道。
  月魂亦适时跪下磕了一个响头,笑道:“谢林大人提拔,月魂结草衔环,永铭在心。”
  说得林日咎呵呵直笑,开怀道:“都是自己人起来,快起来……啊!对了,胡老弟…”
  胡大文注目倾听。
  林日咎道:“王大人已经歇息了,你们劳累了一整夜就先回帐去休息,先吃顿饭,再睡一觉,约莫未时左右我会派人去叫你。”
  “是!”
  胡大文行一军礼,带月魂离去。
  林日咎看著二人走远,又转身向帐内走进。
  这一切,也瞒不了月魂高超的听力。
  其实,他早就以“天听地视”之法,暗中窃听著帐中林日咎与王衡的对话。
  後来又看到胡大文表面上对林日咎毕恭毕敬,然而其身上血脉贲张。心脏狂跳等等压抑性的举动,也都瞒不了自己灵敏的感觉。
  胡大文是个血性汉子,他会这麽做上全是为了自己,月魂暗中一叹,渐渐明白了军中黑暗的一面。
  ︽︽︽︽帐幕中。
  南衙左领军卫上将军(从二品)王衡眯著眼睛,不动声色道:“如何?那小子怎麽表示?”大刺剌席地而坐。
  林日咎不亢不卑,颔首道:“看样子是认了。”
  王衡“哼”声道:“他不认也不行,凭他以‘武举’晋仕的身分,成天同那些‘门荫’在一块。
  试想,一无背景,二无身分,三又不找靠山,当了近十年的‘校尉’才升至‘兵曹参军事’,若非是你有意栽培他,我老早就放弃了,他哪能晋升一级!”
  林日咎陪笑道:“大人有大量,这点小事您就忘了吧。”
  王衡失笑道:“嘿,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同乡,而且是多年的旧部的面子上,我哪会不刁难这软硬不吃的小子!”
  林日咎点头道:“天幸,这小子终於回头了。”
  王衡记起一事,不悦问道:“对了,右骁骑府(南衙十六卫之一)那头传来线报不是说只有三百多人?怎地?一下子变了上二千人……啊,你也坐下吧,一把年纪的站著挺累的。”
  “是!”林日咎依言坐地,想了一下道:“可能是右骁骑府那边有意给我们的挫折,这些年来咱们‘左领军卫’与‘右骁骑’不断明争暗斗,彼此党同伐异,听说……他们已经把底下所有科举晋仕者都给撤换掉,全部改由‘门荫’任职军职。”
  “嗯!”王衡面色凝重道:“此事我亦有耳闻,想必是错不了,前些日子李太达还过来找我,要秦素文与他底下武举出身的李本初‘转辟’(官职不变,转侍他主,如同调职。),可是我没有答应。”
  “唉…”林日咎叹道:“可惜一个人才。”
  王衡气道:“损失了秦素文对我军士气大有影响,你得好好安抚才行,别让人说我王衡只懂照顾自己人,都不理别人孩子的生死。”
  “是。”林日咎颔首道。
  “对了。”王衡道:“听说还有一名孩子也参与此战?”
  “是的。”林日咎不隐瞒道:“叫月魂,看来不过十二、三岁,满机灵的,是可造之材,看到他的时候他满身是血,身上刀伤明显,是经过激战之後留下的。
  这一战听胡大文说,这孩子出力最多。而且,胡大文早与他结拜了。”
  “拉得过来吗?”王衡问著。
  “拉得过来。”林日咎肯定道,他眉开眼笑,帮月魂说得那麽多好话,为的就是等王衡这一句话,笑道:“只可惜这孩子出身不明,胡大文刚刚还来求我帮那孩子安排一下,将军……您认为怎样?”
  王衡暗骂一声,心知肚明,道:“你的打算又怎样?”
  林日咎要言不烦道:“奏官,唯有靠将军荐保他才能留下,如此一来不仅胡大文会死心塌地跟随将军,连那个孩子也直接成了咱们手下一员猛将。!”
  “猛将。”王衡脱口笑道。
  林日咎心有馀悸道:“那孩子真的很有这个天分,我第一眼见到他便直觉感到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尤其是他的目光,更是凶猛得骇人,直像是能将人生撕扯裂掉。
  我从军二十多年,还未见过如此可怖的眼神。”
  王衡大笑道:“让你说得我心痒痒的,真想立刻见他。好吧,我便保荐他。”。
  “谢将军!”林日咎高兴道。
  “对了。”王衡脸色忽然一沈,怒道:“这次拆损那麽多的弟兄,完全是我方探子情报取舍不当所致,今後如有再犯,一律军法问斩!还有,你也不要再玩那种‘以少报多’的法子,来整‘门荫’那些小子,把敌人人数说得多一些是可以,减少弟兄们轻敌的心态,可是这一回差一点就全军尽没,你要好好记取这一次的教训。
  今後,除了我方自己所能掌控的情报外,所有南衙、北衙的通报行令都要给我确认,我不希望同样的事件再度发生。”
  “是!”林日咎立身抱拳道。
  玉衡忽地变脸一笑道:“等录事参军事回来,确定了战功之後,咱们要好好宴请他们二个,这件事真的让咱们‘左领军卫’大大出了风头,扬眉吐气。我想……右骁骑李太达此刻一定气得跳脚不已,哈哈哈哈……”
  三个月後,胡大文如所预料的升上了别将。
  而月魂因有此件战功,又有王衡保荐,一下子破格擢升至正七品司马(军政官)令不少人眼红。
  又过了三年,秋,十月初七,丑时。
  晓角寒沙,烟障戌楼。
  此处没有中原涧松篱菊,岩柱井梧之秋色,无残叶晚蝉,渔苗蜇韵之秋声。
  若有,也只是一望无尽漫天黄沙,滚滚阵阵,迳冷意凉。临夜时,露重星稀,毡帐貂裘,间偶有营火三、二,野香四飘,幕帐如云。
  月魂孤坐在自己营帐外的一堆柴火旁烤著肉。
  这三年来见识不少事物,对人生有了更深一层体验。
  在军中,他没有了成天饿著肚子的烦恼,也没有受到任何人不平等的对待,每个人都把月魂看成是自己兄弟一样,给予爱心、关怀。
  但是,自从半年前左领军卫王衡将军於一场战役中阵亡之後,朝廷派了右骁骑李太达将军兼管左领军卫之後,一切彷佛都回到了起点。
  李太达常常刁难‘荐举’及‘武举’出身的人,自己也是被刁难者其中一个,每一次他派出‘武举’出身的军官出阵,总是给其少得可怜的兵力去作战。
  胡大文就是因为这样子而死的,李太达派了三百个步卒给他,说是去歼灭一股横行大漠的流寇,约有百馀人,想不到一交战,百馀人变成上万人,离谱得过了头,那三百多人没有一个回来,根据录事参军的说法,敌人最少也死了上千人左右。
  而林日咎早就看苗头不对,趁早请求调职去了,他‘转辟’在左武卫陈思将军辖下,而陈思将军正也是‘武举’出身。
  这半年来的变迁,整个营里非‘门荫’者只剩自己。
  三日一小战,五日一大战,每一次自己领兵出战,总有一去不回头的感觉,而每一次战至终场,自方的人马亦总是剩下自己一人。
  好孤独!好寂莫!营里那些‘门荫’家伙替自己取了一个外号,叫做‘大漠死神’那嘲讽的涵意是:跟随自己出战者,没有人能活著回来。
  所以,好多人都怕自己,尤其是当出兵之时被分配在自己麾下的兵士,更是个个脸白唇紫,吓得不知所措,彷佛自己会带领他们上了死亡的地狱。
  因为战功显赫,才不过半年便已经官至折冲都尉(正四品下)。李太达怕自己被京帅调任,若是再有战功,官位绝对会升得比他大。
  所以,从十天前起他便放弃了自己,一切大小战事都没自己的份,而自己也闲得发慌。
  还记得林日咎要走之时对自己说道:“月魂,你最好和大文也转调到陈思将军那儿,因为李太达这个人心胸狭窄,容不得人。
  而且,他也最看不起‘武举’‘荐举’晋仕的人,你若还留在这儿,真的要非常小心。
  三年前秦素文那件事情,就是他给错了情报。我相信以後一定还会再发生那种事,你一定要小心,记住。”
  自己也想不到林日咎再三叮咛的话,居然会在他走了之後就立刻发生,胡大文被派遣出战,临走还对自己说:“小魂,托好噢,大哥回来会带你上窑子!”
  他一去不返,再也回不来了。
  月魂用嘴撕裂一块肉,肉上沾满黄沙,他毫无感觉的嚼食,嘴角阴冷的笑著。
  想到三年前那个女孩砍下自己的那一刀,心头不由得大大怨恨。
  自己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每当见到了血,心中总是会莫名其妙涌现一股强烈的杀意,看到有人流血受伤,全身血液立即沸腾起来。
  在战场上就算是受了伤,那伤处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不会痛,只有诡谲的舒服感。
  而且,每次在第二次换伤药时,伤口早就自动缝合起来,留下一个血痂,然後在不到三天时间,痂落痕现。
  月魂灌了一口浊酒,腹中如火烧“今夜,必有战事!”他忖道。
  每当在临阵之前,自己便能够清楚感受到敌人强大的杀气,进而知道敌人所将袭击的方位。
  而今夜,他又明显感应到这股杀气来自东方,那人数应该不在少数。
  李太达等‘门荫’军官将领,已於今晨辰时出发,与左武卫陈思、右领军卫武三官、左威卫赵胜等三位将军,合兵去伏击突厥十万大军,看来不到明晨是不可能赶回来了。
  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
  月魂不知不觉又灌了一口酒入腹。
  忽地脚步声沙沙逼进,月魂回头一看,伙夫头陆明战战兢兢走来,其一张脸色并没有因为火光的关系而红润多少。
  “啥事?”月魂回首咬了块肉道。
  “都……都尉,有……有敌人。”陆明颤声道。
  “哼!”月魂重重哼声,再道:“去找李本初说,别来找我。”
  “可是……”陆明哭丧著脸。
  “啥?快讲!”月魂怒道。
  陆明颤栗著,全身发抖,道:“是李别将叫我来叫你……”
  “我呸!”月魂暴怒道:“李本初甚麽东西?小小一个七品别将,竟敢命令我这个四品都尉?他吃了熊心豹子胆啦!陆明,我命令你去把他给我叫来!”
  “不用了,我来了。”李本初的声音在後响起。
  李本初双颊尖削,一脸精明,大刺剌坐在月魂面前。
  “说吧。”月魂瞪眼道。
  李本初耸肩,无可奈何道:“东方出现敌踪!”
  “干我屁事!”月魂大骂道“李将军临走时不是将营里军权托付给你?有敌人,你就要解决才是,为甚麽来找我?”
  “卑职正是为此事而来,想请都尉出营扼敌。”李本初口气生硬,面无表情道。
  “他妈的!你敢命令我,你是甚麽东西!”月魂戳指他的鼻尖破口大骂道。
  李本初偏头,由怀中掏出一面虎符微笑道:“这是将军出营之前交付给我的军令,都尉若不听命行事,恕卑职要秉军法惩治。”
  “哼!”月魂哼声道:“给我多少人?”
  “五百。”李本初略现不安道。
  月魂冷冷道:“你觉得够吗?”
  李本初摇头苦笑道:“不够,但是这是目前营里所有的人数了,包括卑职及伙房、录事参军事都已算在里头。”
  月魂劈头喝道:“娘的,你要我带你们去送死啊,领著老弱残兵怎麽去打?浑蛋东西……”大骂而立。
  李本初无奈道:“但是能作战的都被将军带走了,卑职也没有办法才来找您老人家。”
  “王八蛋……”月魂咒骂不断,大怒著。
  “报!”
  一名军卒慌张跑来,步行不稳,直跑到月魂身前跪下喘息不休,叫道:“都……都尉,敌,敌人出动了!”
  “走!”月魂不理他,迳行向东营而去。
  背後李本初、伙夫头陆明,紧紧跟随。
  东营门。
  丈高木墙排排而竖,木栅之前是三层拒马柞,而木栅里头亦有两层拒马柞。(拒马柞以阻骑兵。)月魂一到东营门前,录事参军事周古迎前而来,神色甚急,道:“都尉,怕阻不了,少说也有三千人啊!”
  这周古原也是王衡手下,因军职是掌理军中杂务以及记载军功,职位尚轻,所以李太达平时也没有太为难他。
  月魂闻言狰狞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看我的…”忽回头朝陆明喝道:“陆明,你过来。”
  伙夫头陆明脚底一软,差点趺倒,举足唯艰,哭丧著脸道:“都……都尉,甚……甚……麽事?”
  月魂骂道:“看你这个鸟样?别出现在我面前,娘的!你给我弄一盘糖醋排骨,我回来要吃。”
  说完,跨步而去。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还以为他是要调兵遣将,原来是叫人准备食物等他回来吃。
  李本初追向前去,道:“都尉,就…就你一人?”
  月魂不悦道:“怎麽,你要跟去?我可没时间照顾你”
  “不!”李本初正色道:“卑职是说…都尉难道不带弟兄们前往?”
  “哼!”月魂恨声道:“谁敢同我这个‘死神’前去?省了吧!将本营守好,省得李大将军又来找我麻烦!”
  李本初及周古听得一呆!却见前方火炬遍立,尘扬地动,那火光在烟尘沙雾中,呈现得模糊朦胧。
  狂风突然大吹,滚滚咆啸,令人难以睁目。
  李本初与周古心中七上八下,耽心,双双退回营里。
  风中倏然传来一声凄厉哀号,所有听到的人心脏不由得剧烈一跳。
  开打了……︽︽︽︽狂风沙,大漠特有的天候。
  月魂心中大喜!利用风沙掩护,伏地不动,他要等到敌人已前进到自己跟前时,才会以猛烈的攻势狙击敌人。
  对於风沙漫天,敌踪难辨,自己可以用罡气将沙子排拒於周身半寸左右,同时更可以利用这半寸能见之视力范围,将敌人摸清。
  忽地,前头沙声响,机会已至!月魂残暴发动,一跃蹲在马头,与眼前骑士深深对视,很满意的观视其眼睛里不断暴缩的瞳孔。
  那骑士起先一愕!眨了眨眼睛,骇然大叫,眼前倏然见到一个拳头不断变大,变大……“波”
  如砸烂西瓜般,那颗贼首爆散四射,临死前扯喉惊栗一叫,划破天空,响动四野。
  伏袭之战开始!恐怖的号叫声此起彼落,忽而在东,忽而在西,毫无固定位置,使人不知所措,惶恐!突厥兵士人人自危,难以睁开的眼睛,茫然四顾。
  风沙,风沙,真是狂风沙!就只见沙不见人。
  不管突厥兵士怎麽看,依然四野黄沙,其中偶有人影闪,残骸断肢竖眼前。
  这阵狂风足足吹动了一个半时辰,等到天际微明,寒风刺骨,风沙才渐渐偃息。
  地上遍地残骸,少说也有七、八百具尸体,月魂的身躯在晨昏中不断跳跃,透露出一种人世间不该有的妖魔之气。
  只见他每一个起落,便伴随一声哀呜,他全身火红,血透黄沙,看得东营里李本初、周古等大唐将士胆颤心惊。
  也看得突厥兵士人人脚底发凉。
  “天啊!他真的是人吗?”周古呻吟道。
  月魂在踢碎一名突厥兵士胸骨後,藉其反震之力冲向一名突厥将官,看其穿著应当是职位不低,只见他弯弓拉箭,狠射!“啊!”李本初失神惊呼。
  那支箭朝月魂头顶疾然击去,矢号风吼!空气一时寂静,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瞪视月魂。
  月魂狞然邪笑,右臂一搭,握住了那支箭,整个身子蓦然一转,歪斜一百三十五度,箭射向另一头一名兵士。
  在众人眼中,他彷佛软若无骨,轻似棉絮,那转身举动令所有人都看呆了眼。
  尚不止於此!那支箭从一群人中间穿扬而过。
  月魂抓著箭翎,他双指夹著箭翎,未见用力,紧跟著那根箭飞去,他好轻!轻得身随箭走!箭身每越穿一人,月魂的身子便晃动一下,不管是手动、脚动,他就像水底游鱼般摆尾不休,那人被他一碰著前方,後面立刻爆出一篷血雾,间夹有碎肉破脏断骨。
  李本初看得头皮发麻。
  眨眼间——十馀声凄绝惨叫,箭簇倏地迎面钉贯那骑兵脑袋,而他的身子也被月魂藉势一踹,跌飞五丈开外,动也不动。
  而月魂则坐在那个人马上,冷眼环视。
  突厥兵士被他凶残无匹眼神一望,个个不自觉的大退好几步。
  忽地,月魂打了个哈欠,摸摸肚子,露齿邪笑斜兜了那名突厥将官一眼,挥了挥手,狂态甚明。
  突厥将官怒目而视,以汉语吼道:“士可杀,不可辱!”
  月魂嘲笑道:“人死了就被羞辱!只我一人你们都无可奈何,还说些屁话,真是好笑!你回头看看你的部下,如果他们还有战意,老子便再继续打下去。
  说真的,光杀一些没有抵抗之力的人,我还真是感到很没有面子!”
  突厥将官四顾而望,只见人人看著自己,退意萌现於众人眼中,气得将手中弓箭丢执於地上。
  月魂飞扬拔扈,咄咄逼人道:“你走吧!”驭骑反身驶向东营营门,头也不回。
  突厥将官身旁一名骑兵猛然拿起弓箭欲射,突厥将官眼尖,连忙按住了他,以眼示意不可。
  月魂脑後如同长了眼睛,懒洋洋举右臂说道:“聪明!”
  “你的名字?”突厥将官咬牙切齿高叫。
  “月魂。”
  “你是大漠死神!”突厥将官一惊道。
  “知道了我的外号就快走,你想埋尸在这里吗?”月魂不经意说道。
  “哼!”突厥将官狼狈下令全军撤退,未及半刻,走个精光。
  月魂回到营门,李本初、周古等大唐兵士齐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欢呼,所有人都围了上来,又跳又叫又笑又闹的,不亦乐乎。
  月魂一张脸依然绷得死死的,阴森森邪笑道:“陆明呢?我的糖醋排骨好了没有?”微皱眉头,身体忽觉酸麻。
  一夥人全都呆住,良久,才又哄然大笑。
  月魂冷眼瞪视,跳落地面伸展筋骨,朝自己营帐走去,头也不回说道:“叫陆明弄好糖醋排骨後送到我那儿。”
  周古看月魂走後,拉著李本初向营外那一堆尸体走去,两人身後各带著四名侍从。
  月魂身旁之所以没有侍从,是因为他每次一出战,所有跟在身旁的人俱都战死,久而久之,没有人愿意留在他身边。而李太达也想孤立他,所以也没有派任兵士,再者月魂也没有要求,否则一个四品都尉身旁可以带上二十名随身,八名兵士。
  周古看著眼前一片腥风残骸,猛吸一口寒气,念念道:“天啊!光是看这些没有被风沙遮掩的尸骨,少说也有近千具,再加上被沙所遮掩的……天啊!他是怎麽做到的,难道他真的是一个死神?”
  李本初检视一具尸体,见其面前毫发无损,可是一将身子翻动,失魂一叫,心神一颤。
  那宛如破烂血柿子背部,使人触目惊心的脏腑碎骨全然挤绞一块,乍见之下如同一团肉球,骨血淋漓,好不恶心。
  尤甚者是李本初将其翻身的刹那,其身上的血如碰倒的水桶般蜂拥染地。
  後头几名兵士忍不住胃中翻腾,各自站在一边大吐不已。
  周古见怪不怪,对於这种情况他早已经看得多了,也麻痹了,他是录事参军事,对於这些尸体,他有责任为月魂记上一功。
  且,每一个尸身都代表著一个小小功勋。
  所以他从怀中抽出一本簿子,持笔舔润狼毫,清点人头…“月魂,月魂,起床啦!”一个身著全身铠甲的中年将官推著沈睡的月魂说道,他手上拎著一壶酒。
  “谁……浑蛋!不要吵我,滚!快滚!出去!”月魂闭著眼睛大吼叫,恼怒著,忽又觉得这声音很熟悉,但是磕睡虫不断提醒自己,要睡……好好睡……我好累……这帐幕简陋无比,堂堂一个四品都尉居然睡在一个空帐幕里面,除了铺地毡外,就是萧条,连盖在身上充当棉被的军毡都没有,这使中年将官心中怒气高炽。
  中年将官坐在月魂身旁再度推了他一下,叫了二句。
  “叫你不要……哎!”月魂暴怒大叱,忽一怔!眨了眨眼,眼前的人不是早已‘转辟’在左武卫陈思将军麾下的林日咎吗?他怎麽回来了?“林将军。”月魂终於清醒高兴大叫,直拍他双肩。
  “月魂,你苦了……”林日咎鼻子一酸,眼红道。
  “哪有!”月魂强颜一笑道。
  林日咎突然破口大骂道:“那些该死的门荫猪竟然连张毡子都不给你,想把你活活冻死啊!你可是堂堂四品大员,他们居然敢这麽做……”
  月魂温和一笑,猛然一讶,自己好久未曾如此笑过,至少在胡大文死去之後,这笑容便未曾出现,他道:“林将军,您带甚麽好吃的来了?”刻意岔开话题。
  林日咎把酒壶掷给他,笑道:“你看看这是甚麽?”
  “哇女儿红谢谢林将军。”
  月魂拔开塞子,浓腹酒香遂漫帐中,欢喜大叫,连忙就口一灌,饮一口,眉开眼笑道:“真好喝,谢谢林将军。”
  林日咎爽朗大笑道:“别这麽说,你现在的官职已经与我相等,日後前途无量,只可惜……”忽叹气,再道:“大文再也看不到了。”
  月魂黯然,缅怀感伤的情绪一涌而上,点头叹道:“是的,胡大哥他再也看不到了……”又喝了一口酒。
  “那群门荫猪定把你整得很惨,对了,你的事迹都传到我们左武卫那边去了,陈思将军很想见你呢?”林日咎口沫横飞道。
  “为甚麽?”
  月魂眼神一厉,心中开始揣测,胡大文在这三年之中,早已经把官场党派斗争等事都告诉月魂了。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8-01-23
 
 
第六章 非是平民
 
  
  林日咎温和道:“因为你是头一个因王衡将军‘奏官’而晋仕之人,这三年下来,你当知道门荫猪与我们荐举、科举者实有一份深刻的仇恨。
  他们秉仗著先人馀荫,自为世家大族,对一般平民百姓不屑一顾,颐指气使。
  你我都是平民出身,虽身分比贱民高尚一等,然而在他们眼中,却又与官贱民何异!大文也是他们这种歧视下的牺牲者,王将军也是,我亦是,而你更是……”
  月魂再饮一口道:“月魂明白将军之意,只是……唉…月魂实有不能离开的理由!”
  “哦!是甚麽?”林日咎目中闪过一丝惊异道。
  月魂黯然道:“月魂从一名无父无母无名之孤儿,被秦素文将军所救,得胡大哥知遇之恩,受林将军您所重任,得王将军‘荐举’‘奏官’‘出身’之大恩,这左领军卫,实同是月魂的家,在这里……月魂虽然苦了一点,但是月魂仍能深切感受到昔日诸位将军的恩典,若一旦离开此处,便再也不能每日拜祭於他们……”
  说完,朝帐幕顶上一跃,那帐顶悬吊著三张‘神主牌子’,各书著王衡、胡大文、秦素文大名。
  且其旁边尚有写著‘左领军卫’及各人死前官衔,他取在手上落下。
  林日咎全身一震!热泪盈眶,颤手接过‘神主牌’放立地上,取下盔甲,参以大礼。
  月魂叹道:“这‘左领军卫’里面,月魂自始至终只有认定王衡将军与林将军您才是唯一的主将,如今王将军虽已阵亡,可是还有您在,月魂之所以不走其因在此。”
  “好孩子。”
  林日咎突然抱住月魂痛哭,激动不已。
  良久。
  林日咎情绪微复,拭泪道:“我明白……我明白了。但是……你还是要离开的好。”
  月魂眼中不解之意甚明。
  林日咎吸了一口气,道:“周古虽是‘门荫’出身,但是他本身却受到‘门荫’之害,他原为卫尉卿‘军械供应部,正三品’周德光之子,因其父受到御史大夫‘总监察官,正三品’李遥诬陷中饱私囊,圣上大为震怒,将其谪眨为平民,周德光夫妇双双自尽。
  遗留的周古亦一并受到牵连,由‘黄门省’‘门下省’录事‘文书官,从七品’也成了平民。且,家产全然充公,生计困苦。
  後来遇上了王衡将军回京述职,他才得以一展军旅生涯。
  而李太达正是当年陷害他父亲的御史大夫李遥的侄儿。
  根据刚才他告诉我的消息,李太达有意要害你,原本这次他当留下二千兵力留守本营,可是他却一举将全部兵士都带了去,留下一些无法作战的伤兵及伙房。
  而且,李本初也不满李太达所作所为,他也看得出来这一次他是真心要除掉你,那突厥人的偷袭,李太达早就知道。
  而且,我们四卫这次联合作战,不到一个更次即已结束,那李大达偏偏硬是要扎营起火,以监视敌人有无再犯之心,将回营时辰一延再延,直到今晨寅末,探子通报你‘左领军卫’本营受到突厥骑兵袭营,他才下令收营来救。
  对於他这样子明目张胆排除异己,不仅是陈思将军看不顺眼,连同是‘门荫’出身的‘右领军卫’武三官将军‘左威卫’赵胜将军都看不过去。
  那武三官将军中途私底下揣测道:李太达有一名堂兄,即李遥之子,他现在是‘左领军卫’右果毅都尉‘从五品’因苦无军功,而上头又有你这个‘大漠死神’镇守,晋升无望。
  因此他才想出这条毒计来害你,你若一死,你的缺就由他来顶。告诉我,现在的右果毅都尉是不是叫李太得?”
  月魂冷静道:“是有这麽一个人。”
  “小魂……”
  林日咎担心道:“你想不想到我那儿去?再待在这里实在危险。”
  月魂面无表情道:“我过去了,您怎麽办?依‘戍边’‘调在边疆要塞戍守’规定,‘转辟’须得卫宿大将军同意。
  据我所知,陈思将军那处,除了林将军以外,其辖下之折冲都尉都是他一手提拔的心腹手下。
  而且,陈思将军对您也很好,月魂不能够做出如此不义之事,望您见谅。”
  林日咎听出月魂言外之意,不悦道:“小魂,你不要太固执……”
  月魂冷笑道:“林将军,放心吧!凭他们那些把戏,月魂还看不上眼。
  当今南、北衙中有谁不知道我月魂,大漠死神於千军万马中取敌将之首如探囊取物一样容易。
  月魂也早就撂下话了,惹恼了我,顶多官不当,谁能把我怎样!李太达不要给我抓到他的小辫子,否则我一定会整得他生不如死!”
  林日咎露齿一笑道:“听你这麽说,我便放心了。”
  月魂微笑道:“对了,林将军,您怎麽有空过来?”
  林日咎道:“请假呀!你不知道咱们的身分可以在半年里请上十天半月的假吗?”
  月魂恍然道:“哦!原来如此!嗯,我也好久没有请假了,真想到关内一游……”
  林日咎劝道:“入关去玩玩是不错,可别忘了在期限内赶回来,在这里连慢上一刻,恐怕都会出现问题。”
  “我知道!”
  月魂点头道。
  “好,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对了,小魂,我会再去打听一下看南、北衙中哪个折冲府有缺?若让我找著了,我会再来找你。
  无论是关内或关外,在自己折冲府内,总是比在此处‘戍边’卫宿中,做个有名无实的折冲都尉好。”
  林日咎再度朝‘神主牌子’一拜,执起头盔戴上上立身道。
  月魂含笑道:“谢谢您,林将军。”起身相送。
  伴随林日咎步出帐外,林日咎忽记起一事道:“小魂,你要与我连络,多和周古、李本初亲近,记住。”
  “嗯!”
  “再见。你不要送了。”
  林日咎挥手离去。
  月魂望著林日咎郁郁独行孤单的背影,心中一阵凄凉!微叹,倏然想到林日咎将一生都贡献给国家,而自己是不是也该如他一般,悉心奉献,终生不娶?再摇了下头,想到自己有事未了。那抛弃母亲的爹,以及那个砍自己一刀的贱人,及姨父全家……月魂嘴角逐渐露出一丝拧笑……三天後,月魂请了半个月的假,原以为李太达会刁难一番,却不料他竟满脸笑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月魂向周古领取‘通关文书’迳出营门,由於主管位在阴山附近的蜈蚣岭,距离黄河河套东相当近,是故他便於河套附近一个村落购买皮筏,顺沿黄河直下,未及二日一夜便已到达潼关。
  一月魂於关外市集逗留一会儿,并没有直接入关,反而朝东而行,他日思夜想的平家村就在潼关东北五十里处,而那个大恩人风竹山,不知道如今是否在那儿?约莫一个时辰。
  月魂来到当年那间客栈,这客栈他尚是头一回进到里面,一个年轻的小夥子出来吆喝,忽然间,他查觉这小夥子好面熟。
  而那个小夥子亦是依同样的眼角直瞪月魂,深思。
  “啊!”
  二人同时想起,各自惊异一视。
  “你…你好吗?义父他很想你呢?”
  小夥子腼腆笑道。
  “你义父?”月魂愕道。
  “风竹山。”小夥子点头道。
  “啊!”
  月魂真正大吃一惊!眼前的人就是四年前在大风雪中抢去风竹山大袍的少年,想不到他居然成了风竹山的义子。
  “很意外吧。”小夥子道。
  “嗯,有甚麽原因吗?你双亲不是还在?”月魂困惑道。
  “唉…”小夥子长叹一声,道:“我爹因为欠债太多,被债主杀死了,而我娘又改嫁在咸阳一户王姓大户人家为妾,那王大户眼里容不得我,所以我就回来了。
  幸好义父看我可怜,便把我收养了去……我还学你一样,在後头墙外的桶子里捡东西吃,我也明白了你的心情……对不起!”
  恭恭敬敬的行一个大礼。
  月魂闻言,似乎又想起四年前那种恐怖的日子,每天饿得生不如死,连蟑螂、蝗虫、蛆等可以填肚的东西,全然生吃入腹,如今回想起来,心有馀悸。
  “算了。”月魂挥手笑道,再问:“你义父他现在过得怎样,你们的日子好不好?”
  “还可以,义父他去外头收账,待会儿就回来了。对了,你要吃甚麽?我请你,算是为当年的事道歉。”
  “给我一盘糖醋排骨及一壶酒。”月魂眉开眼笑道。
  “好,马上来。”
  小夥子微笑转身,走没三步再转头羞涩一笑道:“我叫赵贝均。”
  月魂立刻回声道:“我叫月魂。”
  赵贝均应声道:“真巧,与我们大唐威震关外的‘左领军卫’中折冲都尉月魂同名。”
  “是啊”月魂深深一笑道。
  此时突然进来一火士兵,个个趾高气扬,飞扬跋扈。
  唐朝的折冲府兵以三百人为团,团有校尉。五十人为队,队有队正。
  十人为火,火有火长。
  折冲上府千二百人,中府一千人,下府八百人。
  每府各置折冲都尉一人,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长史、兵曹、别将各一人。隶属中央南衙十六卫。
  十六卫各设大将军一人,将军二人,由大将军统管府兵,直接归皇帝节制。
  若有战争,大将军或将军领其辖下折冲府兵迎战,待战事结束,将帅回归中央,府兵回折冲府‘即兵散於府,将归於朝’。
  月魂斜兜一眼,轻“哼”一声。不料,却被为首的火长观见,他阴冷一笑,迈步朝月魂这一桌走来。
  赵贝均浊酒端上,见那火长不怀好意走向月魂,脸色一变,连忙迎向前弯腰招呼道:“这位官爷…哎哟!”
  火长凶残一巴掌火辣辣掴下,赵贝均当场被打得跌坐在另一旁的板凳上,右掌抚著右颊,怒目而视。
  月魂外表置若罔闻,然而目中煞气一闪,斟了杯酒,浅饮,顺便润了下微乾的嘴唇。
  火长见月魂不为所动,一怔!心中狠狞,蹲身持了张板凳,高高举起半空中,盯视月魂头背,砸!“小心!”赵贝均恐惧大叫,又招来几名兵士不分来由的拳打脚踢。
  “卡!”
  只见板凳打在月魂头上,他连片衣角也没沾动,姿态如常,仰头一饮而尽杯中浊酒。
  火长但觉那板凳如同敲在一块岩石上,那反震之力极大且狂,兼且无形中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从板凳中发出,一时握力不住,板凳脱手朝颜面轰去,惨呼一叫,见他鼻血大流,门牙齐落,额头麋瘤大起,且双手虎口之中鲜血淋漓,潺潺滴地。
  “可恶!”
  一旁兵士迅快抽拔腰刀。
  月魂转首一瞪,眼神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寒声道:“滚!不要惹我,我不想闹事,快滚!”
  “畜生!”
  火长夺下一名兵士大刀,望月魂左颈,横砍。
  赵贝均面色如土,全身发抖。
  月魂邪笑,缓慢的抬起右手,众人也觉得他的右手举得非常的慢,连持刀的火长都这麽觉得,但是他右手行动诡异到在大刀砍到脖子前握住了火长的右腕。
  赵贝均倒吸一口冷气,那刀尖离他脖子不及一寸,倘若有些失手,一条小命岂不立刻魂归地府!那火长使尽气力去扳动月魂那小小的五根手指,眼前这个乳臭未乾的小子,是向老天爷借了力气吗?不然那五根怎如铁杆、铁钳一般,动也不动。
  倏地!火长脸色苍白,哀号大叫,全身汗出,他感受到那五根铁指逐渐收缩,十指连心,阵阵地刺痛从指端末梢传递向全身。
  其他兵士见火长受制,纷然握刀乱劈,也不理是否会误伤他人,无意识的乱吼乱叫。
  “一群败类!”月魂气道。
  右掌一拖,将那火长拖进身前,左手狠朝头顶击去,一扯扯下一把头发!倏然默运真气逼贯掌中,柔软的发丝如扇状直竖,震手一射!众人但觉他手上乌光一闪,随即前胸各部位刺痛传来,疼得不得了,个个抢天呼地倒地哀号,齐捧著胸前拚命的揉,拚命的抓,然而也抓不出甚麽,揉不出甚麽。
  月魂见状,怔了怔!忖道:“原来头发也可以充当武器,若是换成了针,必定威力更大。”
  忽见到赵贝均呆然看著自己,遂将心神微收,再大喝道:“鱼肉百姓,为害乡里,今日不收拾你,谁收拾你!”
  猛然右手运劲一握。
  “哇…”
  火长右掌指骨末端二节关节尽然反凸,刹变如八爪鱼,扭曲纵横,大拇指更吊荡於掌背之上。
  他捧手哭叫,感到掌上又麻又痛,又瘦又抽。
  月魂轻蔑的斜视一个漏网之鱼,见他脸色苍白微征一下,随即拔腿开溜夺门而逃。
  忽放手,语气嘿然道:“滚!”
  火长左腕紧抓右小臂,面容狰狞,怨毒的望了下月魂,默不吭声咬牙率众而去。
  月魂心中一动,那离去的神情他可是看得多了,不禁嘴色露现残忍的笑意,忖道:“幸好今夜不是十五!”
  赵贝均羡慕的眼光直视月魂,道:“你……你是武林中人吗?不然你怎麽敢得罪这些官兵?”
  月魂淡然道:“路见不平嘛,倒是练过几天功夫,称不上是武…武林中人。对了糖醋排骨呢?”
  发觉武林中人这四个字念得怪别扭的,连忙岔开话题。
  “啊!应该好了,你等会。”
  赵贝均飞快向後头奔去。
  片刻後,一盘香味四溢的糖醋排骨端了上来,而风竹山亦在此时回到店里。
  月魂刚吃了一口,看到风竹山气急败坏的跑进屋内,反手把大门关上,喘气,脸色苍白。
  “义父,发生甚麽事了?”赵贝均好奇问道。
  “闯祸了……闯祸了……”
  风竹山不断叫道:“刚才我在市集听到店里出了事,正想回店察看,却看到一个手指受伤的官兵,向一个骑著马的官兵说我们店里有反贼,那骑马的官兵又叫一旁的官兵回去调官兵,完了,完了,官一来咱们都完了。”
  风竹山不识军里编制,也不知道官阶与衣饰、战甲等有其密不可分的关系。所以他满口“官兵”连骑兵与步兵都搞不清楚。
  赵贝均一头露水,但是仍然知道刚才的事闹大了,也跟著变色,紧张起来。
  月魂朗笑道:“风伯,好久不见了。”
  对於风竹山刚才的话,彷佛听若罔闻。
  “你是……”
  风竹山擦汗问道,端视著屋里孤坐的少年,一丝丝的讶异逐渐浮现於脸上。
  “我就是他呀!”月魂眨了眨眼。
  “是你!是你!你终於回来了!”
  风竹山高兴大叫,急忙问道:“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过得好不好?那天大风大雪的我好耽心你!”跑到月魂身边执起他双手。
  月魂眼眶微湿,拉他坐下,笑道:“这些年混得满不错的,风伯……嗯,还没告诉您我的名字,我叫月魂。”
  “月魂……”风竹山老泪纵横道:“很好,当年你硬是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今天你终於告诉我了……很好,真的很好……”
  月魂举袖帮他拭泪,鼻尖一酸,问道“您过得怎样?”
  “过得怎样?”风竹山一愕!开怀笑道“忘了告诉你,这家店如今是我们的!”
  月魂看了下赵贝均及风竹山一眼,二人脸色露出一股骄傲之色,会意一笑。
  风竹山三言二语,口沫横飞道:“原先那林老板一家四口搬到长安去了,这间店他用很便宜的价钱卖给我。
  因为我在这里当了二十几年夥计,一些厨房里的绝活也都学会了,这廿几年来了存点钱,所以我用五十两银子买下这间店,还卖了老家二亩田地才凑足这个整数…啊!忘了向你介绍,阿均是我的义子,你们以前的事他也说给我听了……真对不起……我已经骂过他了。”
  又瞪了赵贝均一眼。
  赵贝均无奈一笑,龇牙裂嘴。
  “阿均你怎麽受伤啦?快,快坐下,我去拿药来给你敷上……”风竹山见义子赵贝均嘴角溢血浮肿,紧张叫道。
  “义父……不用了,过二天就没事了。”赵贝均挥手道。
  月魂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一幕父子情深的画面是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
  现在,梦已碎幻,他知道再也无法介入到他们的天地中,如今的月魂,已经不是当年那一个可怜得到处找食物吃的孩子。
  感恩的心依然存在。
  月魂与风竹山对谈二、三句话,颇有格格不入的尴尬感,愁然一叹,右手伸进怀中,取出一张银票,置放桌上,道:“风伯,这是我一点心意,请您收下,感谢您当年照顾我。”
  惊讶!风竹山一看这四年未见的少年,怎地说话如此老气横秋,行事如此见外,若非有经历过一番磨练,绝不可能在此种年纪懂得那麽多人情事故!不悦地把银票拿著一瞧,双目不断睁大,大惊失声叫道:“五……五百两!”
  赵贝均大吃一惊!探首注视。
  月魂微笑道:“您收下吧,风伯,这可是正当得来的,不是偷来或骗来的。”
  “不!我不能收!”风竹山摇头把银票丢在桌上道。
  月魂道:“受富贵人家恩,三、二声谢,被穷苦之人救,永世不忘。风伯啊,莫再推辞了,月魂之有今日,亦是拜您所赐……”
  突地——“碰!”的一声,大门被人踹开,门中站著三名持刀官兵,其中一个右腕系著绷带,恰是刚才闹事的火长。
  月魂怒眉一挑,嘴角微抿。
  刀尖戳指月魂,火长吼道:“反贼,你逃不掉了!”
  风竹山一脸愕然与赵贝均面面相视,身子不断发抖。
  一叹!月魂温柔道:“风伯,您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回来。”负手迳朝外走,身影中透现磅薄气势。
  月魂走到门外,环首一视,约莫三百人,个个怒目横眉,刀枪闪动,却无一人胆敢近身。
  兜见一名校尉排众而出,口气不善说道:“喂!你是谁?怎伤我府中兵士!”
  月魂微抬下巴,傲气凛然道:“哼!鱼肉百姓,动辄伤人,照戍边规矩就该问斩,若非看在陈思将军面子上,我早杀了他”
  校尉一惊!问道:“你是戍边宿卫怎可进入关内?”
  “告假返乡!怎地,还须要你同意!”月魂不耐烦道。
  “王校尉,他是反贼!”火长左手举刀大吼道。
  月魂目中杀气一闪,掠身,逼近到那火长跟前,右掌猛迅朝他咽喉要害一抓,骨裂声中,火长口溢鲜血而亡。
  所有人看得脸色大变,他竟敢於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杀人,风竹山及赵贝均吓得不知所措,手软脚麻。
  王校尉喝道:“你敢杀我兵士,你是何人?有种报上名号!”
  他以为月魂是江湖中人。
  月魂取出通关文书丢在地上,喝道:“看吧!”
  王校尉脸色阴晴不定,仍看得出那一张是通关文书,叫了身旁一名队正前去拿来。
  队正小心翼翼的把通关文书取在手里,偷看一眼,心胆俱裂,骨软筋酥,脸色倏转苍白,整个身体狂颤不已。
  王校尉见那队正魂不附体,执通关文书的双手猛然发抖,神情再变,瞠道:“快拿过来!”
  战战兢兢把文件交到他手里,队正忍不住瘫跪地上,目中惊惧,不寒而栗。
  队正这失魂似的举动,引得大队军马哗然?校尉凝神一瞧通关文书上书著:大唐,左领军卫,四品折冲都尉,月魂,通关证。
  吓得尖叫一声,跌落马下,猛向月魂磕头大叫:“将军恕罪……将军恕罪……小将不知将军您的身分……请将军恕罪……”
  一群人全部发呆的瞪在王校尉与月魂身上。
  月魂冷笑道:“你认为我杀他有错吗?”
  “没错,没错,”
  王校尉哭声已现,忽看到一旁兵士仍站立,急忙挥手吼道:“快跪下,这位是咱大唐威震关外左领军卫的月魂将军,快,快跪……”生怕得罪了他。
  赵贝均及风竹山闻言大惊失色,一脸无法置信。
  转眼间,跪了一大片人,肃然无声。
  月魂走到王校尉跟前,拿起通关文书收入怀中,冷森森说道:“这间店的老板是我恩人,叫你手下兵士听好,莫要再给我见到或听到任何仗势欺人的事,否则下次我告假回来,我可不担保只杀一人……还有,你告诉此处的折冲都尉,我虽为戍边将领,若论官职,好歹也与他相等,一旦轮到他宿街时,仍是归我所管,叫他给我小心一点。”
  “是!是!”
  王校尉叩首不停,心中叫苦连天。
  “好了,起来吧!”月魂道。
  “谢将军!”众人异口同声拜身而立。
  月魂暗自叹口气,看风竹山父子的模样,自已是不可能像先前一样与他同桌对话了,彼此心里面有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再也无法亲近,意兴阑珊转首朝风竹山道:“风伯,那钱您就留下吧!我……我走了。”头也不回迳向村外郁郁独行。。
  “送将军!”王校尉领其一千军士再度下跪喊道。
  ︽︽︽︽月魂用了十一天的时间到达河套,距离本营所在不及三个时辰的步程。
  黄河水流湍急,皮筏又轻,在各种因素的巧合下,他才能顺流以二日一夜的时间由河套赶至潼关。
  而回程可不比来程,一切均需用马,那将近千里的路程,尽管月魂有绝世武功,亦将会跑得累死。
  况且,他还没有仔细欣赏过沿途美丽的风景,无论是田野桑梓、酒馆旗亭、方轨短碑、石渡虹桥。
  甚而断壁疏松,雁塞鸡田,此时细细品味犹有一番风情,是故以马代步,悠哉游哉的走了十一天。
  日将暮。
  离休假终止期限尚一日有馀。
  西沉落镜流光曳悬,非烟若雾般整片天地倏化一色金黄,狼烟袅袅直射云霄,凉风爽籁尘淡轻飘。
  不禁又想起了风竹山,轻叹!“自己可能再也不会到那里去了。”月魂思忖著。
  只因为自己泄了底,这当世中阶级地位分明,除了所谓武林人不拘细行外,谁人没有此种意识?且,风竹山出身平民,而自己是四品大员,要他能神色自若的同自己交谈,除非向天借胆。
  那大漠死神名头,谁人不惧?就算是兼管左领军卫的左骁骑李太达见到了自己,还不是会透露出不安的神色,动辄杀人对自己而言早已是视同家常便饭。
  那天,那名火长丧生於自己手下,在看到了风竹山与赵贝均之後,才明白犯了一个无可原谅的过失。
  杀人!冷血无情的杀人!自从那女人杀了自己以後,自己便很少对杀人产生排斥的心理,一旦有一丝罪恶感,从前种种残忍的事迹,潮水狂涛涌塞脑际。
  一时间,甚至荒谬的以为此身体非属自己所有,那善良羞涩的‘风情’时代,已被疯狂噬血的‘月魂’顶替。
  再度一叹,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何时才能再度找回自己?月魂落寞而骑,只身单马孤影绵延,沙风浪跳,滚卷流尘,空洞的神情仰天凝视。
  恰见极星。
  ︽︽︽︽是夜——皎洁镜月无瑕高挂,绿洲池面映影灵清,露降寒凉,三、二株树,月衣被扬。
  火影闪晃,月魂生起柴火,阴风从耳际吹过,冻得火势微缓。
  明日中午前就要回营,否则一旦逾假,那李太达不晓得又要搞甚麽难题来为难自己。
  月魂躺地深思这些年来的回忆,然而那思路总是停在母亲去世当时,而之前的丝毫也记不太起来…皱眉,这该死的头又痛了。
  栗然——一股杀气侵袭而至!月魂倏然感觉到这绿洲有第三者存在,头顶上凉风微拂,冷得全身一颤。
  “杀手!”月魂一震!猛烈朝左翻身,耳际一响,眼角但见方才躺身之处一把钢刀重击其中,飞沙向两旁洒扬,激高丈馀。
  大惊!刀锋倏穿沙幕,笔直涌射月魂咽喉,锋刃上寒肃之气连霜露亦犹不及,好快的变招,好狠的刀。
  转!再转!不停转!,月魂横向飞转,刹间转旋七、八砍,全身功力齐然运行,那刺骨阴森刀气仍在,如附骨之蛆,如影随形。
  转越五丈,刀尖早划破背肩,数道刀伤参差不齐,奇异的是那伤口竟然不会痛。
  且,地上的沙亦给月魂的转势带得尽然飞起,其中偶有遇上那刀,竟也发出“叮当”之声,霎时金呜不绝。
  刀!竟然无动分毫,杀气更加狂烈威猛。
  “他是谁?”心中叫道。
  突地足踝一沉,入地半尺,以足为圆,转向九十馀度,月魂全力发功,大转、再转、狂转,转入了水潭中!忽感刀势一缓,那逼迫的窒息压力不再。
  於水面上,离岸三尺,月魂脱离了刀的威胁,心中大喜,却见一抹银光从上头万斤砸下。
  那人的头上顶著一轮明月,月魂双眼从刀身两侧也看到了蒙胧的二个月亮,更瞧见到这杀手的脸!瞳睛猛烈暴缩!是老人,满脸皱纹老而不死的人!今夜正是十五。
  月圆!狞然凶残一笑,那压仰已久的魔性再度开放,月魂双眼刹然通红,赤得发火,肌肉乍然坚挺垒隆,兽吼!“锵!”
  四野响荡。
  刀!轰击在月魂左肩,那刀罡威力不可小视,直震得上身衣服齐然四裂爆飞,白痕乍现,竟没损及皮毛!月魂猛喷一口鲜血后 一刀砸得护身罡气差点破碎,所幸仍是化险为夷,入水前听及老人惊叫一句:“铁甲贯!”
  水花炸耸丈高!老人藉反震之劲倒飞岸边,手中酸麻感未褪,顿觉功亏一篑,没料到这少年应变敏锐,所学渊博,更连本门不传绝学“铁甲贯”居然也偷学到手,心有馀悸,思及他可怖的一身功力,差点让宝刀脱手飞出,不由得大恨。
  月魂一落水中,战意高炽,早忘了肩头疼头,逆手一划,推进岸边倏立。
  “哗啦啦”的水滴不断掉落,涟漪阵阵,水面上的月亮亦变得歪七扭八。
  对望一眼。
  老人自从月魂入水後便知道难以搏杀他,这“铁甲贯”功夫除了破去罩门外,全身刀枪不入,比外家“金钟罩”“铁布衫”等功夫更加厉害,它甚至可以把外来攻击的劲气,转化於本身所练之护身罡气里。换言之:打他,即是帮他练功。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8-01-23
第七章 恐怖杀手
 
  
  热气腾腾,水烟似雾,如飞岩危岫雁斜般,又若熊熊焰火旋迥月魂周身三尺,水波跳珠,柬势骇声。
  烈然——空气中弥漫一股血腥焦味。
  火红雾气,激扬奔腾,月魂拖步上岸,一种莫名的炙热乾燥之气,四处吞噬寒露。
  “玄阳罡气。”老人惊异想道。
  月魂狰狞狂笑,扑身挥拳,火红般赤焰罡气以螺旋方式循环周身,转过肩臂,轰爆於拳眼,炸射。
  烧空炽火横贯直行,若电光火石,列焰照野,疾然向老人袭去,罡风碎磕,劲势压山。
  老人心神一定,暗道:“果真是玄阳大槌。”
  急忙大退三步,竖刀戳天,光摇冷电,气凛清风,冷眼盯视红罡。
  燥气逼人。
  老人气势斩鲸决云,若带环泻月,气挺人间。照那罡芒端处迎面电击。
  嗤声乍响。
  罡气由刀刃边缘向二旁喷散,若分水般一分为二,老人钢刀竟动也不动,而他脸上神情亦冷肃得骇人。
  轰然大响。
  一株大树受那半道罡气波及,瞬间燃烧起来,烈焰亮火剥然倏起,照耀二人半个身子。
  月魂再度大吼,滑沙疾行,眼尖的老人早已观见!右足旋踢!足尖挟带如钢似铁般盈聚月魂强大真气的沙子,以飞瀑湍流之势,山洪般笼罩老人进退之路。
  老人冷笑,侧身避过,横刀,往虚空处一扎。
  月魂心头一震!老人竟窥视到自身下一步行动,在右旋踢後,左足已顺转踹去,如果放任不管,左脚掌势必向刀尖送去,瞧那刀身不时透现一种诡异的银光,亦必是难得一见名匠所铸的宝刀。
  灵机再现,双足刹间交错数次。
  “波!波!波!”
  三道氤氲罡气急然形成,疾射老人咽喉、天突、丹田三处要害。
  “锁喉剪!”老人一怔!无瑕去讶异月魂变招之快,在战场上如果一个失神,将会丢掉自己小命,而应变的快慢也是视其经验的累积。
  “大巧若拙!”
  老人一吼,收刀旋刀一气呵成,以指为剑,挈刀柄转旋眼前,一时间,舞弄密不透风,滴水不进,外观上像是一面铁镜,正是刀如镜,镜如刀!只见月光映射到刀镜上,轰然灼亮如昼,此时这刀镜又如同天上的明月一样。
  刀如镜,镜如月,月如心,心如刀。
  月魂不管是刀,是镜,是心,他只知道自己那三道罡气一入那“镜刀月心”之中,彷佛像一滴水落入大海里,被吞噬得毫无踪迹,是时,竟生起无法匹敌之心。
  倏然,老人收刀而立,神色复杂瞪视月魂,厉声道:“你若再用我门中绝学,今夜你必无法生离此地!”
  月魂似是被毒蛇盯上的青蛙,忐忑不安,忖道:“这该死的老贼武功怎那麽高!说我用他门中绝学又是怎麽一回事?”忽记起一事,问道:“谁派你来杀我?”
  “反正你也无法活命,告诉你也没关系,是‘地刀’云归尘。”老人狡桧道。
  “姨丈!”月魂脱口叫道。
  一震!老人急声道:“你……你说甚麽?云归尘是你甚麽人?”
  “是我姨丈,娘的!他女儿紫袖害死我娘,现在他又花钱叫你来杀我!”
  月魂光火大怒道。
  老人沉思一会,邪笑道:“花钱的人不是他……”
  月魂气道:“那又是谁?”
  老人道“云归尘现在已是大内第二高手,当今圣上手里一大红人。且,他也不知道你就是他侄儿,是李太达托人转告他说想除去一个眼中钉,而云归尘恰好知道江湖上有我这麽一号杀手存在,经由他的媒介,收了李太达的钱,我才会来这里。”
  月魂恍然大悟。
  “好了,你问完了吗?”老人笑嘻嘻道。
  月魂点头。
  老人朗笑道:“忘了告诉你,你方才所使用的,尽是我门中绝学,你若再用,只会加速你的死亡。”顿然,幽幽道:“我生平许下一个愿望,谁能打败我,我便答应其人一件事,想不到这愿望许下三十馀年,却仍无人能达成,哎呀……真使我失望,武林真的没人了吗?”
  另有用意观视月魂。
  “这该死的老贼!”月魂心中破口大骂,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你可知‘极道’魔门。”
  “知道!”老人爽快道。
  “能告诉我有关它的事吗?”
  “你得先打败我。”老人傲然道。
  月魂默然,老人那把刀存在著很重的威胁,自己可没有把握能打败他。
  照他所述,自己那莫名其妙得来的功夫,正是他门中绝技,这证明他很了解自己的一招一式。
  忽心眼一动,想到了那“天医秘术”……月魂迈步喝道:“移精变气,阴阳应象,变化相移,生气通天。”
  双手朝发端一扯,拔掉数根长发,真气迅而贯输,柔发根根直竖。
  老人脸色一变,喝问道:“这是甚麽武功?”
  月魂奸笑道:“你输了我才告诉你!”
  自交手迄今,这老人手中的大刀其‘破劲’真不可小观,自己所有的武功大部分是‘刚劲’属於一对多用,而‘一点即破’的‘破劲’则是单对单狙杀之用,相形之下,当然就处处吃瘪。
  而‘天医秘术’是属‘收’‘化’之劲,说不定对老人刀势上的‘破劲’有用。
  “好!”
  老人刀若流星,穿扬贯扎,刀身上真气遍聚,毫无散势,正是聚气破劲之势。
  月魂抖手将发丝全然射出,在真气的操控下,头发听话的往老人周身要穴扎落。
  藉著月色的掩护,老人并看不清楚那发针共有几根?但,在敏锐的肌肤感应下,他仍然感应到空气的流动似乎产生改变,不禁阴狠一笑!纵身窜掠,刀势不变,唯变者是老人前行进击已由直线换成有弧度的攫刺。
  发针落空!刀!突点月魂咽喉,刀势范围笼罩著月魂全身各个退路令他避无可避,唯有硬接。
  月魂脸色惨然,脑中一片空白,吓得六神无主,双手无意识的往上一合,连自己也认为求神拜佛无济於事。
  “啪!”
  不可思议的双掌沾上刀身,如似刀身前去粘上双掌。
  月魂顿感二股莫可匹敌的巨大真气,由掌心‘劳宫’穴浩浩荡荡循经过脉,瞬间冲汇入‘任’‘督’二脉,再从‘任’‘督’二脉贯进‘二跷’使两腿不自觉地一踢,那侵体真气狠从足尖猛然爆发,蹴及刀柄。
  老人更感震骇,察觉到本身真气轰然由刀身送出,无有休止,更明白感应到自体真气正透过他的双足踢向自己,那种诡异奇特的感觉,非笔墨所能形容。
  急忙中,脱开双手。
  “当!”宝刀被月魂踢到身後三丈外直插地上,耸立。
  这一招,连月魂也用得莫名其妙。
  老人惊魂未定,脱口喊道:“你会邪术?”
  “是又如何!”月魂狂笑道。
  老人阴沉一哼倏然身进,右拳扬,那拳眼处若有火红腥风,炙热难当,竟是“玄阳大槌”!月魂见之心中一凉,老人的“玄阳大槌”分明已达收发由心的境界,绝非自己这半调子的武功所能比拟,更清楚知道那可怕的拳头若触及身体,碎天磕地的疯狂气劲将会以迅电之速度,猛然把自己身上每一寸经脉给毁灭掉,不禁大惊失色。
  刹间,月魂看到一丝白雾般的气从老人拳眼处直逼自己心窝,月魂左侧一闪,耳中寂然无声。
  老人拳头已然击空,竟是刚才自己所站的心窝处。
  又见他左肘间雾气凝射自己咽喉。
  月魂再闪,倏地观见老人全身布满氤氲白雾,其背後“灵台穴”一片空白,其他各部位雾气奔腾,心中忽然一动。
  老人若预料一般,肘击无功,月魂心中狂喜,忽观及他左脚跟上的白雾射向自己下阴,大怒。
  月魂再也忍不住滑步拍向他背後“灵台穴”应手之感传来,但见他全身白雾般的气尽然消退无踪,一怔!耳际传来一阵阵的骨节暴响,老人竟滚倒地上七孔溢血,哀嚎!‘灵台穴’竟是他练功的罩门!月魂吃惊想著,呆呆地瞪视,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猛地一个寒颤,回神过来,忙向前探视。
  老人奄奄一息,心脉已断,命难久矣。
  月魂渡了一道真气进入他的体内,老人身躯一震缓缓转醒,两眼微睁,无力又虚弱的道:“你已练到‘识’的境地。”
  “甚麽是‘识’?”月魂问道。
  “嘿嘿……”老人嘿然道:“你居然不知道,算了……趁还有一点时间,我把所知道的尽量告诉你……你想知道甚麽?快点问……时间不多了……”
  辛苦喘息。
  月魂细思,道:“极道的一切我都很有兴趣,还有……你为何说我偷学你门中的武功,这是我本来就会的”
  老人道:“我是‘极道’‘九天九野’二十八宿星之一……对了,你父母是‘月族’中人吗?叫甚麽名字?”
  月魂黯然道:“我娘叫月云,是不是‘月族’人,我不知道。”
  老人泪水倏流,面无表情道:“你还知道你小时候的事吗?”
  “你怎麽知道……”月魂虎目睁大惊道。
  “哈哈…”老人豪气一笑,再道:“你是不是每到月满之际,心中便会生起一股强烈的杀意?”
  月魂颔首不语。
  “好!你记住。今夜我所说的话,不许告诉别人,等你的功力达到我所说的那种地步时,说不说就随便你了,你能答应吗?”老人疾言厉色大喝道。
  月魂莫名其妙点头。
  老人眼里流露出一种祥和、郁闷、慈爱等复杂的眼光,投射在月魂脸上,眼角一滴泪水晶莹剔透,道:“本门‘极道’本为‘极七情六欲断绝道’有四大极境,分别为喜、怒、哀、乐。
  练喜境者求‘得’练怒境者求‘杀’练哀境者求‘失’练乐境者求‘痴’辗转相求,或缓或急,或断或减。
  未及情境心意现,终不明所求何物?所练何功?这四大极境虽名不同,然而实出一诀,因各人心境而定,你明白吗?”
  月魂若有所悟轻点一下头。
  “第一代‘极道’‘魔宗’”
  老人沈迷在回忆里面,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著,讲述著‘极道’历代‘魔宗’的成名绝技,而月魂却像是忠实的听众,中间偶有插上一、二句话,还是乖乖的听老人把话继续说下去。
  他知道,老人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月魂感到老人的心脉愈来愈弱了。
  天色大明。
  老人坚苦的吐出最後一句话道:“我将‘银钩’送你,记住我的话……你若想去除魔性之血,就永远不要用‘极道’的任何武功……否则…会害了你……”头一偏,死了。
  月魂瞧著老人未闭上的双眼,心中一阵抽痛,老人所说的很多话,明明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然而冥冥之中又有某种契合性,长叹一声,伸手抚闭他的眼睛。
  眼角那‘银钩’锋缘处,反映著一抹金黄光芒似在欢愉!黄沙滚浪,漫然飞舞……月魂一进营寨大门,周古满面春风迎了上来。
  “‘冠军大将军’(武散官,正三品)您好。”周古道。
  月魂微愣:“他是在对谁说话?”
  自己不过是从四品上阶折冲都尉钦点‘宜威将军’而已,他似是叫错了。
  周古见月魂发愣,笑道:“大将军的威名响震京师,圣上特地把您这次守营功勋破格晋升,由原来的从四品折冲都尉升至正三品大将军,并赐‘冠军’品阶,服紫,龟袋金饰,十三铐金玉带,领南衙十六卫‘左领军卫’因您尚没领御大军的经验,故圣上再次下旨请‘右骁骑’李太达大将军暂摄‘监军’之职,真恭禧您了。”
  月魂听得脸色阴晴不定,半喜半忧,喜的是自己终也成了十六卫之一的大将军,与李太达可平起平坐了。
  忧的是自己刚好要舍弃军职,准备杀了李太达,以报复他请杀手来杀自己,如今一听周古之言,不禁沈吟起来。
  李本初亦赶了过来,拱手道:“大将军好,沾您的光本初也晋升至下府折冲都尉,而老古亦升上别将之位。今後……咱们都是您底下的人了,还望您不吝教诲。”
  月魂听李本初表明心迹的话,心眼一转,明白此次只有放过李太达,不然若是杀了他,以下犯上之罪,虽然自己可以流浪江湖,然而编制於底下的一干将官将大受牵连,永无晋仕的机会,黯然一叹,默不吭声。
  周古及李本初瞧月魂神色有异,周古更老早就看到月魂入大寨时杀气腾腾的样子,不禁小心翼翼问道:“大将军……您告假的这段日子里……可有甚麽不愉快发生吗?”
  李太达观见他黑色武服上隐约散发出一股血腥味,虽衣物不见破痕,然而以月魂一双布满血丝的凶眼看来,他回营的这一路上,肯定不平静。
  月魂早就换过一身衣物,在埋葬老人後,他痛快的洗了一个澡,寻及老人的包袱,捡了件乾净的上衣穿上,再把老人的‘银钩’宝刀系於腰边,风尘仆仆赶了回来。
  现在听周古这麽一问,脸色一沉道:“昨夜我遇上杀手,你们给我小心一点,不要被杀了。”
  说完,头也不回跨步而去。
  留下李本初、周古二人面面相视。
  又三年,秋,九月。
  月魂真的变了,自当上大将军那一天起,他的脾气转变得暴躁无常,时常骂人,甚至动辄杀人。
  ‘左领军卫’下的‘门荫’们人人自危,夜夜难眠,生恐月魂会在半夜突发奇想!临时出阵。
  但是在月魂这种诡异的调兵遣将方式下,与突厥的作战如斩将搴旗,所向披靡。
  突厥军一闻‘左领军卫’大军,无不望风而逃,或一迎战便溃不成军,杀得突厥颉跌伊施可汗阿史那拔悉密上贡求降,不敢再战,举国震惊。
  而林日咎早在月魂当上‘左领军卫’大将军时,便又‘转辟’回来,三年下来亦晋升到从三品‘云麾将军’之职。
  月魂更蒙皇上恩宠,御赐‘上帅’之名,官拜正二品‘辅国大将军’之职。
  如今,战事已了,大军准备班师回朝,由阿尔察博格多山回师,预定一个月後到达河套解散,由各折冲都尉、左右果毅都尉,各领辖下府兵回折冲府。
  而大将军以下官职,不属地方折冲府管辖,直接隶属中央十六卫中的大小将官,一律‘将归於朝’。
  是夜,银盘挂空,洒华於地。
  月魂同林日咎、李本初、周古,以及李本初的堂弟文羽,以及一干亲信於西营外烧烤。
  本来月魂当居住於主营才是,然而主营却被‘监军’李太达所占去,月魂不愿与他争住的所在,故退让一步,屈身西营。
  林日咎曾为此事要找李太达理论,不料月魂却说:“我是主将,所以我住的地方就是中心,就是主营,李太达是甚麽东西,他‘古骁骑’凭甚麽资格住我主营,哼!”
  的确,自月魂坐上‘左领军卫’後,军里一切大小事务、卷宗文案,每一样都送到了西营月魂的居处那儿,在无形中,西营已经成为主营,而原本的主营反倒变为甚麽都不是的营了。
  换言之,没有人会把文件送去他那儿,即使开‘行军会议’李太达也只有移尊就驾前来西营协商。
  月魂咬裂一块羊肉,大口嚼食,脸色阴森可怖,连日下来,每当越近河套一步,自己的心更抽紧了些。
  原因无他,只因一旦‘将归於朝’身为‘上帅’的身分,势必与大内第二高手云归尘闹翻不可。
  况且,依自己现在的实力,也绝对打不过他,那魔门宿星老人之言,如今声犹在耳。
  这三年下来,自己可没有用过任何的‘极道’绝学,只用‘天医秘术’里的心法迎战。
  然而,体内那一股噬血魔性,倒不时由压仰的内心深处呈现於外表的个性当中。
  更由於无法有效的舒解那狂暴残猛的杀意,使得身、心双方面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日积月累下,月魂也知道自己的言行举止都改变了。
  但是他明白,在冰冷的表情之後,他的心是甚麽样子?没有人能够改变他。
  尽管内心里面不愿意回京覆命,然而大军还是回到了河套附近,再过二天,军队就要解编撤换宿卫‘戍边’。
  从军七年,知心无人。
  月魂灌饮浊酒一口,火辣辣的酒气从肚腹上窜,直到他打呃。
  突地,蹄声由远急近。
  西营之前闯进了一匹马,马背载著一个浑身血污的人,瞧他身上血迹未乾,刀伤剑痕明显是经过激斗之象。
  月魂扬眉。
  那个人一入营里便摔跌马下。
  文羽向前寻视,只闻及他口中断断续续的声音不断传来“东……方…五十里……突厥…马,马贼……劫,劫村!”话音隐没。
  文羽先按向他脉膊,再探手到他口鼻,证实他已身死,回首一望,月魂正冰冷的瞧著自己,心神一颤。
  林日咎等随侍一旁,齐望向月魂,听候指示。
  月魂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道:“三天前围捕马贼的是谁?”
  文羽栗声道:“是卑职…”
  “谁放的!”
  “李太达大将军……”林日咎代他答道。
  “很好。”月魂嘴角浮现一道邪恶的笑容,倏然转身喝道:“备马!”
  众人一愣!林日咎问道:“就我们……”
  月魂漠然轻点一下头。
  转眼间,众人朝东方执策军骑而去……棒火光耀。
  钢刀上反映著一群刹如妖魔的马贼,持有者是一名年约五十,额现三纹,双眼阴沈的人。
  见他钢刀寸进,有技巧性的推压,面前孕妇哀声凄厉,盈眶血泪,挣扎、痉挛!她痛苦的感受到刀身在脏腑中的冰凉性,那原不属於她,而今亦非她所有,阵阵的抽动不停刺激著身上每一寸肌肤。
  她涕泪纵横,无力的握紧刀,鲜血混合左肋流出来的血,顺著刀缘流向刀柄,滴落。
  软弱的她丝毫没能阻止刀的前进之势,尽管她自认为已经用上全力去阻止,在外表上反而像是她希望刀身更加深入一点。
  眼神无力的觊望远方一双冰冷的眼睛,绝望一笑,倏感强烈的空虚侵蚀全身,黑暗吞没了自己,一只大手已从左肋现出的伤口硬挣破入体内,那一个小生命,早在大刀贯腹之时便已身亡,炙热的伤口已将麻木,疼痛不再。
  猛地,她终於看到了‘他’血淋淋具有人形的‘他’!疯狂不顾一切号叫,眼中好浓的怒气映在迅快的刀身之上。
  挟带大量鲜血的人头落在三丈开外的沙地中。
  月魂等人正刚好瞧见这一幕景象,文羽呻吟叫道:“天啊……真的是他们……”
  “杀了!”
  月魂率先而去,腰际上‘银钩’出鞘,一抹流光伴随一声惨呼,开启了另一场屠杀。
  这村落很小,小到一条直路到底,那沿路上横七倒八血流成河,死不瞑目的尸首散倒各处。
  马贼闻及叫声纷然从屋内冲出,面目狰狞,挚刀大吼,但是在看清楚迎面而来的是何人物之後,瞳孔剧变,大骇转身而逃。
  月魂的灵觉延伸,把握住挡在路中的马贼身上每一个变化,阴冷一笑,掠身。
  但见夜袅般的黑影,逐渐漫射出层层刀光,那刀光似雪,片片四散,轰然爆现,威力扩张盈丈,罩及数人。
  血溅雾扬,支离破碎。
  倏闻矢号!眼前马贼一 一中箭倒地。
  月魂不必回头,知道林日咎与李本初的‘骑射’可是本军里第一流高手,那箭从他们手里发出,绝无人受得了。
  林日咎的‘骑射’除了可百步穿杨之外,更有‘散中’的本领,他曾经在一场校阅骑射的考核中表演出以快骑奔驰,於百石铁弓中夹上七根箭,分别射中七靶红心。且,铁簇尽没靶中,可比得上三国黄忠将军。
  而李本初之‘骑射’又大不相同,他有‘速射’的本领,能於十丈里连射四次,并箭箭命中靶心。
  月魂踏步,踹开一道木门,入眼的是污秽丑恶的影像,一名女孩正啜泣不已,空洞的眼神极尽绝望。
  月魂面无表情,冰冷如刀的目光盯射那一个尚未成年的大男孩身上。
  大男孩全身赤裸,双腿撑开女孩胯下,左掌怒抓她纤细的一双柔夷,右手却扯住她一部分披散的长发,令人触目惊心的,女孩的股间鲜血淋漓,脸上及身上可以看得到的地方几乎污青紫黑,折破半掩的上衣难掩颤抖。
  “畜生!”文羽於月魂身後骂道,拔剑。
  大男孩警觉性地回头,眼里充斥凶残邪恶。
  蓦地!他换了一张嘴脸,哭跪地上叩首不止,恸哭道:“对不起……这不是我自愿的……是他们逼我的……”
  外头寂静得怕人,该死的已死,已逃去的逃去。
  一干人等立在月魂身後,冷眼旁观。
  缓缓的,女孩嘴角慢慢流出一道鲜血…空洞的瞳睛已然放大。
  她看起来未超过十岁啊!大男孩磕得头破血流,企图以可怜来推诿此次罪大恶极,不可饶恕的淫行。
  月魂漠然,当他不说话的时候,谁也不晓得他在想甚麽,只有无法限制的阴森邪恶。
  “‘紫河车’是谁要的。”月魂淡然道。
  一惊!大男孩摇头道:“我不知道!”
  笑!月魂难得的笑容浮现.道:“我叫月魂,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就比你了解很多东西……尤其是……身上的东西一旦离开了,即使没有丢掉,也永远不能像以前一样……你,明白吗?”笑容可掬。
  大男孩一阵栗然,目中更惊,拚命点头。
  “很好。”月魂春风一笑再道:“该说了吧!”
  大男孩屈伏道:“是李太达,他正在练一种邪门魔功,须要用七七四十九具‘紫河车’来完成魔功的小乘境界……”
  “胡说!”李本初喝道。
  “我相信。”
  月魂不理众人惊愕的眼神,自顾自言道:“难怪最近我常闻到一股血腥味……原来如此…难怪…呵呵呵呵……”
  忽狂笑起来,终於找到了杀他的理由,也同时找到离去的理由,一时间,心情变得非常轻松。
  笑声倏止。
  月魂急然转身而去,临走时喊道:“杀了!”
  大男孩眼睛不断睁大,睁大……文羽进身持剑一送。
  惨叫划天——︽︽︽︽日初升。
  月魂及一干将官立於营寨西侧十里外。
  林日咎口气凝重道:“上帅……你真的要走……”
  李本初及周古同时叹了口气。
  月魂无奈道:“事已至此,别无选择。”
  手一丢,一颗人头於沙地上滚动。
  是李太达!月魂忽道:“林将军……‘左领军卫’就交给你了…”
  林日咎一震!李本初道:“上帅……您可能会通缉,所以……卑职劝您离开之後最好暂时改名换姓一阵子……”
  文羽、周古齐然点头。
  月魂苦笑道:“我知道”
  脑中忽想起一个人的面孔,再道:“我会改姓‘风’”
  “风!”
  “是的,这个‘风’字对我而言有很大的意义…”月魂沈吟道。
  看到了众人询问的眼光,月魂道:“灵山清云,吹苗拂琴,若能似大自在风无处不至,一游万里,非风之姓,又何足名之。”
  众人恍然。
  “好!我走了”﹂月魂断然道。
  “小……小魂!”林日咎突然叫道。
  走前一步,驻足,月魂不回头,道:“林将军,何事?”
  “保重。”林日咎大声道。
  气忽一窒,月魂猛地点头迈步离去……风滚沙扬,一望无尽,此刻,所有人彷佛能感受得到,那孤寂的背影後是孤单的心。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8-01-23
第八章 医心小筑
 
  
  碰碰……红漆褪落重现原木色泽斑斓的大门,正被人用力敲著。
  门边一只四尺长半尺宽的牌上写著‘医心小筑’四大字。
  这‘医心小筑’里住了一个人。
  叫风月斋。
  他是个大夫,而且不是寻常的大夫。
  他所医的对象,不论是任何人,多重的病痛,沉疴难愈的旧疾,均只用一根针就能治愈。
  而且他的收费很便宜,一针一文钱。
  没有一文钱上门求医的话,他会见死不救。
  他的脾气不好,非常的不好。
  他容易生气,很暴躁。但是从来不会因为生气暴躁而不去救上门求医的患者。
  他从不出诊,这世上能够让他出诊的对象,据他说只有一个人, 当今的皇帝。
  这当然是他自己在说笑。
  每一代的皇帝身边总有几个钦赐御医在一旁照料,‘太医院’的大夫少说也有六、七百名,何时才轮得到他去献艺?武林人士就不同了。
  风月斋眼中的武林中人几乎都是蛮横、不讲理的。
  就曾经为了不出诊而干架过。
  而他,总是胜利者。
  他的武功很高,高到甚麽程度?任谁也不知道。
  向他挑战者从没有不在身上带著记号的。
  他脸上常年戴著一个可以露出下颔的面具,面具是白色的,就如同他常说人要活得清白。
  但是从没有人看过那面具底下,他那一张‘清白’的脸。
  换句话说,他的脸是个秘密。
  他曾说:大夫的职责是救人,当我除掉面具时,就代表我不是大夫。
  知道这句话的人如今正在敲门。
  “风先生,您快起来!这儿有人受伤……”皮肤黝黑,器宇轩昂,相貌堂堂的青年急声高叫。
  他脚下仰躺个浑身是血,脸颊泛黑,气息奄奄的大汉。
  尖锐刺耳的启门声中,现出修长的人影,凝目望去,风月斋面具底下那一双布满红筋血丝眼睛及那头蓬乱的头发,撇得快歪掉的嘴角,还有从门缝望去,那半翻在地的棉被。
  “要糟!”青年暗叫一声。
  风月斋一个二榔头敲在他的头上,打得他眼冒金星,劈口大喝:“浑蛋!现在甚麽时候?”
  青年抚头苦笑道:“是先生午睡的时候……”
  风月斋又赏了他一下,骂道:“你这不长进的东西,偏要气死我,明知我的习惯还要吵醒我,可恶……疑!”
  眼角触及地上那个人。
  青年连忙赔礼道歉。
  脾气稍退,风月斋语意慵懒不耐,挟含几分冰冷道:“死小子,六郎,你又找甚麽活给我!规矩呢?”
  六郎闻言大喜,口角春风从袖里拎拾一枚铜钱,合捧双手奉上,毕恭毕敬道:“六郎晓得。”
  风月斋用食、中二指夹著一文钱放进怀中,反身朝屋里走,哼道:“尽找麻烦。”
  六郎见他收了钱,连忙抬起地上伤者跟著他走进去。
  ︽︽︽︽屋内,大中央一方草席,从里面封死的後门,对著大门靠墙半翻的棉被,残破不堪用的朝西木窗。
  其他的生活用品、桌、椅、床、垫、衣物等一概没有。
  这萧条四壁的家也仅三丈见方而已。
  棉被还是去年六郎送的。
  真不晓得常年睡在地上的日子是怎样?想到这里六郎不自觉耸了耸肩。
  风月斋瞪了他一眼,漫步到棉被旁,脚尖一挑,棉被下还藏著一件纯黑大袍,他把袍子穿上,探手拎了根针出来,朝草席上六郎放下的那名汉子走去。
  六郎瞧见他手上那根针大吃一惊!失声道:“三錂针。”
  三錂针乃放血用。
  有中国医药常识的人都知道。
  六郎额汗渐出,想不透先生想为这个已经失血过多,快要伤重致死的人放哪一处的血?风月斋目光闪烁蹲下。
  “先生!”六郎叫道。
  风月斋挈针运刺他咽喉要穴‘天突穴’其下力之狠,猛可谓一端,这针扎下,入肉七分。
  六郎瞧得瞳睛暴缩,异芒连闪。
  被刺的人全身痉挛,手足拳缩,牙关紧闭,浑身颤抖,似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六郎看得仔细,风月斋以三錂针用‘龙虎交战针法’左转九阳,右旋六阴,反复施为,於三部皮、筋、肉中施以针炙术中的补泻之法。
  未及片刻。
  哇大汉凄厉嘶号,那万蚁钻心的闷痛感,令他呼出一声人间酷刑般的悲呜。
  风月斋收针而退。
  针头上黑得泛蓝。
  “有毒!”六郎盯著针吃惊道。
  他叫不到五秒,突然翻身呕吐,呕出一滩黑稠腥臭的脓血。
  恶味醺鼻欲呕。
  六郎皱眉捂住口鼻。
  风月齐眸视那滩赭腥血迹,目中流光迅幻,啧有烦言冷道:“六郎先去刨些土进来盖吸这滩血。”
  “哦!是的。”
  六郎飞快朝外奔去。
  大汉意识回复!脸色苍白,四顾屋内一下,朝风月斋问道:“这是甚麽地方?”
  风月斋见闻广博,闻及他开口第一句话不是感激地问说“是你救了我”
  反而说出询问的口语,心中早有了几分反感,冷声道“华山‘医心小筑’”
  大汉讶然道:“你就是那个看病只收一文钱的风神医。”
  “哼!”风月斋狠狠地用鼻音哼了出声。
  “是你救了我。”大汉指著自己道。
  风月斋没有回答反盯著他,发现到他身上逐渐浮现一丝杀气。
  大汉苦笑一下道:“你可真是神医!连我中了川中阴家‘三日亡魂’的毒都能解……”
  他眼神逐然凌厉恶毒,再道:“全天下的武林人都知道,这‘三日亡魂’乃阴家独门秘法,亦只有阴家的人才有解药,敢问你与阴家有何关系?”说到此处目皆欲裂,咬牙切齿,拳头上满贯的劲气集布。
  风月斋淡然睨视,毫不理会他这种越礼犯分,胆大妄为的举动,径行走向门口。
  “站……站住!”人家显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大汉涨红著脸用力喝著,才发觉全身功力竟已尽复。
  一跃而立,暗中默运师门心法,气转周天,体内真气瞬间流转通畅,不由得一喜,功力竟是回复。
  忽见风月斋立在门旁,想起适才的怀疑,目中煞气猛现,掠步进身,到他身後扬起右臂伸指弹点‘风池穴’‘风池穴’乃脑後重穴,若无端被击必令全身筋脉大乱,神智昏丧。
  指力未及,指风先至。
  指上盈满真气,在这方室之中贯呜吼啸。
  这恩将仇报的一指,只图灭口。
  风月斋背後像长了眼睛,冷“哼”一声,右指挟住的三錂针朝上方一弹!细不可闻的金呜声中,那三陵针打中了屋梁,反弹落下,其速更迅。
  风压及体,三錂针不偏不倚,从上方直直穿透了大汉狂烈的指劲,挡在风月斋‘风池穴’前与他的手指接触。
  大汉如受电击,那指上真气似击在一块硬梆梆的铁块上,真气霎时反冲,指头几乎为之而折,脏腑翻覆不定,忙大退数步如临大敌般瞪著眼。
  而三棱针受到了指劲影响,针身扭曲成一弧度,飞跃过风月斋头顶,被他顺手一抄,挟在指上。
  风月斋半身对著他,细看手上的针。
  “毒!”大汉瞧见那三绫针,脱口说出这个字,连忙寻视自己右指。
  风月斋的身旁呆立著才刚踏进大门的六郎,他自然也看到偷袭那一幕,整个人脸色阴晴不定。
  “这个人是自己救回来的,他怎麽能……”
  六郎微瞠地盯著他。
  “六郎!发啥呆!还不快去铺沙吸血。”风月斋大声斥责道。
  “啊!是……”
  六郎应著,提著扫帚与带著泥土的畚箕慌忙走进。
  经过大汉身侧还咕噜一句话。
  “不知死活。”
  大汉听入耳中,并不觉得刺耳,只感到这个‘医心小筑’里处处透露著诡异。
  六郎拉开草席,将土倒在那滩血上,持扫起来。
  “六郎!”风月斋突然大喝。
  大汉与六郎被其声音吓了一跳,六郎停下动作道:“先生……甚麽事?”
  风月斋回身,冷眼望了大汉一下,那眼光似可直透人心,看得他手足一阵冰凉,才以一贯的语气道:“血有毒,不要让屋里有血迹,照以前教你的方法做。”
  六郎小心翼翼问道:“那要不要掘坑。”
  “废话!”风月斋吼道。
  掘坑是要埋那些沾上毒血的泥土,若那些剧毒之土随意丢弃,日久之後,有的会产生瘴气,更甚者还会引来一些食毒为生的毒物盘附其上。
  况且,那些毒土,人畜沾上也会中毒,为此之故,不得不掘地掩埋以为上策。
  ︽︽︽︽六郎收拾乾净,持著畚箕到屋後掘坑去了。
  大汉定下心神,朝风月斋抱拳道:“在下‘直北铁拳’百群……”
  风月斋不耐烦怒道:“管你是谁,还不快滚!”
  “直北铁拳”名号在两川一带可是四远驰名,举足轻重的一个狠角色,如今到了这‘医心小筑’中,倒有虎落平阳的感觉,百群几曾受过这种气?若非面前这人有神鬼莫测的功夫,依平时的脾气怕不早就翻脸动手了。
  “忍一时风平浪静。”百群暗中告诉自己。
  风月斋无明火起,讥讽道:“看你报得出名号,还算个东西,那恩将仇报的事,老子不想追究,你快给我滚离此处,否则爷爷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百群额上青筋暴现,变色愤然道:“好……好…我走。但是……你要告诉我你与川中阴家的关系。”
  风月斋抿嘴,抑制住想要动手的念头,冷言道:“阴家是甚麽东西!你又是甚麽东西!我数三声,你再不走的话,就永远不必走了。”
  “一。”
  百群被逼急了,快声道:“你是不是阴家外传弟子。”
  “二。”
  “他不是我阴家子弟。”
  一个面色阴沈,身材瘦弱的男子站在三丈开外喊道。
  其身旁婷立一位身姿如火,千娇百媚的少女。
  风月斋循声看去,自然而然的紧盯著少女不放。
  只见她蛾眉弯俏,流波中韵藏神光,发髻上玉钗斜逸,白绸劲装,耸振出丰胸,紧缩著纤腰,那张含笑带煞的玉瓜子脸,也找不任何瑕疵。
  百群透门槛而视,这一男一女使得他大惊失色,脱口道:“‘无形剑’阴动天,‘毒手’阴月。”
  阴动天颔首怪笑道:“是了,老朋友,没想到你还没死,真好,真好!”
  百群面如死灰,形同被判了死刑,准备被人抬出去砍头的犯人一样,目光呆涩。
  风月斋被阴月俏丽的艳容所迷,目眩神迷般两只怪眼在她身上毫无禁忌的来回巡弋。
  阴月暗中恼怒不已,眼前披头散发戴著面具的男人,他的目光真无礼,是另一种放肆。
  双眸一闭,笑靥非常,道:“喂!你要是再这麽看人家,人家可是要挖下你的眼珠子噢。”
  风月斋听了这话,胡乱咽了口水。
  阴动天才知道自己的妹子竟被这个见不得人的东西给目淫了,气得破口大骂道:“鸟样,你竟敢……”
  却不料风月斋劈头一句话插横突进,听得众人发愣!他道:“你们俩个真的是‘亲’兄妹吗?”。
  阴月没好气道:“还假得了。”
  风月斋慢条斯理,自以为是再道:“怎麽我却看不出你你二人有那处相似的地方?照理说,亲兄妹也该有几分相似才对,可是你你二人却完全不像,奇怪……”
  忽环胸托腮肃然而想,脑中灵光一闪,双掌一拍,高兴叫道:“对了,这该是与你们的娘有关,你两人的娘绝不是同一人……”
  百群啼笑皆非,方才那叫六郎的说自己是不知死活。
  而今,倒换成是他无病自炙,自找苦吃。以另一种方式看来,这风月斋还真不可理喻,那有在人家儿女面前说其爹娘的不是,那又与当著和尚骂秃驴有何分别?果然。
  阴家兄妹默然片刻。
  阴动天压下怒气,冷言赤颜道:“兄台大名为何?是在哪儿把关?川中阴动天在此问候。”
  抬起双手拱礼。
  “来了”百群暗道,知道阴动天此时正在踩盘子,并在暗中凝聚功力,以便一击搏杀这个出言不逊,问候他们父母的家伙。
  风月斋对他视若无睹,反而恶言恶语,驳斥道:“没长眼了你,站在老子地头上还问老子是谁!你怎麽不回去问问你娘,你到底是不是她生的。”
  百群听得目瞪口呆,差点捧腹大笑。
  这刀刀见血的话,任谁听著也会发怒。
  “欺人太甚!”
  阴动天额筋愤张,怒目横眉,咆哮如雷。
  两指一伸,指端冲出一道盈盈白气,长达二尺,身形一提,朝著风月斋天阳百会穴殖磕砸去。
  他那‘无形剑’上的罡气,在空气中‘嗤’然吼啸,尖锐刺骨,其指罡更不容小视。
  而阴月亦娇叱一声,水柔般的身躯由另一旁掠来,她那细夷修长的爪指,迅厉在空中点划出一个‘米’字,击出六道阴寒兼带有腥风的劲气。
  指风未及,毒味先至,百群忙闭住呼吸大退,上一次就是中了阴月的毒他才不得不逃。
  否则若要论真正的实力的话,可能还比阴月高上一筹。
  阴月後发先至,美目含煞,另有一番俏丽。
  “真漂亮。”风月斋赞美道。
  对指劲中的毒极尽蔑视,右指曲拨,三棱针迎向阴月,针中挟带奇特的真气与阴月指劲交击连连。
  针鸣数响,阴月顿感这针如同汪洋中的定锚,大江上的砥柱,丝毫移动不得。
  更可怕的是风月斋他那深邃幽远的目力,竟能看出自己招式中的破绽,抢先一步在气劲爆发前,从半途贯破,引起自己气劲中断,继而宣泄无处。
  更甚者,是针儿又牵引被截断气劲,转合针上,随那真气流泄方位弹向阴动天,逼使他尚未蓄满的罡气击出,轰然打在这小小的一根针上。
  阴月被截招後,顿觉无招可施,慌忙大退。
  阴动天可就不同,心头狂骇,那针随势打来,不是不闪,而是无法可闪。
  没想到小小一根三棱针里居然有那麽大的威力,方才那针头眼看就要扎到自己集盈真气的指端上,若真被刺中,那针上蕴集的无可匹敌的真气,势必引动自己全身所含的真力来抗衡。
  到时若非气空力尽反受制於人,则必五脏离位受到内伤。
  更令自己惊异的是那针如同是活的兵器一般,居然能在指罡中找到气发源流,并且从那细莫可辨的缝隙间循进穿入,硬生生逼迫指劲使出,让自己无法到指罡所及的范围内施展绝招。
  阴动天退步,暂收轻敌之心,重新打量面前这一个平生所遇最为强大的敌人。
  三棱针在受到阴动天施劲一击後,在空中划现一道长虹,落入风月斋没有移动的右手中。
  百群在一旁看得仔细,对风月斋这一手变化莫测的神奇针术,感觉到绝大的恐惧。
  单凭那一手不动却敌的功夫,武林之中能使得出来的绝对不超过十个,至少自己所见过的能人中,没有人像他运用自如。
  尤其难的是他竟可事先计算好针势运行方向,与临敌後的各种变化,这当中必须是时间、空间、气劲、力道等都算无遗策才行。
  他全都办到了。
  阴动天舔舔微乾的嘴唇,道:“点子硬,看来咱们阴家享誉江湖的伎俩是不得不拿出来献丑了。”
  阴月颔首,探向身侧系住的鹿皮囊,取出一双黑丝手套戴上。
  这双黑丝手套就是阴月的成名兵器——“毒手”
  它是天蚕丝所特制。
  内外层俱是用不同药水浸过,外层的丝曾浸过阴家特制的毒,所以它不仅不畏任何宝剑名刃,更藏著‘三步半’的毒在上面。
  其解药乃是内层的天蚕丝。
  任何中了‘三步半’的人,只要舔那内层的天蚕丝几下便会痊愈,这个秘密武林中除阴家子弟以外,旁人不可得知。
  任谁也想不透解药就在毒药里面。
  据说阴家为了研制‘毒手’这件兵器时,还丧失了五名药师。
  当阴动天说出那句话时,百群便立刻猜到他想用毒。
  这武林之中,用毒最出名的二大世家,一是川中阴家,它除了会使毒之外,还有‘穿心箭’、‘无形箭’二种绝技。
  传闻其先祖曾将这二种绝学合练成功,其‘穿心无形箭’不仅无形无象,更骸人者是全身各部均可施用,其攻击距离远达二十丈外,但是这不过是个传闻,尚未有人证实。
  另外一个用毒世家则是恒心派‘金风爆雨门’,它的火药、暗器在江湖上独冠群伦。
  在‘飞雷神火’下,十丈之内无论人畜均难幸免。
  阴家的祖训有一条是这麽写的‘自己下毒自己解’。意思是自己无法解去的毒,不可用。
  阴动天练的是武,毒并非是他的专长,但是他身为阴家子弟焉能不学。
  因此,他只学一种毒。
  ‘阴风阵阵’。
  江湖上排名第八的毒。
  此刻,阴动天的脸色很阴沈,其身上衣袍也无风自动起来。
  难以察觉的,一丝阴寒之气正从他落足之处轻轻吹向风月斋。
  一股黄色,正也随风遍布,沾染到地上幼绿青草,逐寸渐进。
  刹那间,风月斋与阴动天相隔五丈的草地上,竟有一半以上枯黄凋萎。
  “啊!”百群失声叫道,脸色死灰,显然见著阴动天所用的是一种沾碰不得的奇毒。
  风月斋却置若罔闻,忽然吼声如雷道:“六郎,把屋内这个人给撵出去,你这浑蛋,自己做的蠢事还要老子帮你擦屁股!”
  “来了,来了。”六郎应声高叫,从阴动天身後三尺许地,小心翼翼,如临深渊般落步而来,在经过阴动天身旁时,还不好意思的朝他腼腆一笑。
  阴氏兄妹被风月斋一喝,齐吓一跳。
  尤其是阴动天,心里顿觉异然,何以六郎到了自己身後而自己却未能查觉,那当是练武者的大忌。
  若他有任何对自己不利的举动,恐怕自身是无法幸免,想到这里,冷汗淋漓。
  一时间,尽收所四散之毒风。
  阴月亦是持相同想法,不过她思虑较深,想到了风月斋何以会突然发话?那无非是避免另一次的流血,也为双方找个台阶下。
  单以那个人可得手的偷袭而不偷袭,自己兄妹俩就该要好好想想这个人情怎麽还。
  况且,看六郎的举止行动,实在不像是一个单单会做粗活的工仆,反而像是世家子弟,还有一身的好功夫,不然自己兄妹俩不可能被人走进三尺范围内都毫不自觉。
  庄六郎正要跨进门内。
  风月斋喝道:“不要动。”
  迳行蹲下,抓起他的右足,以左掌朝他鞋底一抹,再依样划葫芦在他左足施行一次,才让他进门。
  这一举动可真吓坏了阴氏兄妹,风月斋这个做法摆明儿是不畏剧毒,那他又为甚麽喝止六郎呢?这个想法不断在他们头上盘旋,逐渐造成阴影。
  六郎到百群身侧,脸有愠色道:“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百群一阵迟疑,踌躇犹豫著,脑中千迥百转。
  风月斋暴戾恣睢,破口大骂道:“王八羔子,你是不想走是吧!还想沾点啥好处?老子可没心情陪你玩,你再不走就永远不用走了。”
  百群间言,计上一计,便含笑拱手道:“多谢前辈。”
  大剌剌的快步离去。
  风月斋又瞪了六郎一眼,六郎会意,刚出门外,那门碰的一声巨响,是风月斋关上了门。
  六郎转身朝门口一拜,高叫:“叨扰先生了,请先生好好休息,六郎回去了。”
  “罗嗦!”风月斋咆哮吼声由门後传来。
  六郎回头一望,但见阴家兄妹呆立当场,昂首一笑,对阴动天道:“先前多有得罪,这实是一场误会。”
  阴动天、阴月的脸不知往哪摆?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人家摆明是不把自己兄妹放在心上,这气怎消?阴月巧口笑问:“你是他的徒弟。”
  六郎讪然回答道:“还没有这个资格。”
  阴动天喋喋邪笑道:“既然你帮他做事,不管你兄弟是否是他徒弟,方才他硬要放人…嘿嘿……”
  “打不过老的,就找小的。”六郎暗自笑著,表面上却浓眉一挑,冷道:“我想阁下是搞错了吧。”
  “甚麽?”阴动天怒道。
  六郎侃侃而谈,义形於色道:“其实先生并没有硬要放人,先生……只不过是要他‘走’。
  只要他离开‘医心小筑’大门一步,那他就算发生甚麽不幸的事情也与我们无关。更何况如果在这‘医心小筑’外,就算我被人杀了,先生也不会替我报仇的。
  我和先生的关系,好比是棺材店的老板与招魂的道士的立场,哀家若没要求请道士收魂,棺材店就不必费事去叫道士。而且,也没有人会做赔本的生意吧?”
  停顿一下,咽下口水再道:“你明白吗?”
  阴动天听得一阵愕然!阴月桃腮微晕,含羞带笑道:“你是说……先……他并非存心掩护百群,只是要百群离开这里……”
  百群间言,计上一计,便含笑拱手道:“多谢前辈。”
  大剌剌的快步离去。
  风月斋又瞪了六郎一眼,六郎会意,刚出门外,那门碰的一声巨响,是风月斋关上了门。
  六郎转身朝门口一拜,高叫:“叨扰先生了,请先生好好休息,六郎回去了。”
  “罗嗦!”风月斋咆哮吼声由门後传来。
  六郎回头一望,但见阴家兄妹呆立当场,昂首一笑,对阴动天道:“先前多有得罪,这实是一场误会。”
  阴动天、阴月的脸不知往哪摆?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人家摆明是不把自己兄妹放在心上,这气怎消?阴月巧口笑问:“你是他的徒弟。”
  六郎讪然回答道:“还没有这个资格。”
  阴动天喋喋邪笑道:“既然你帮他做事,不管你兄弟是否是他徒弟,方才他硬要放人…嘿嘿……”
  “打不过老的,就找小的。”六郎暗自笑著,表面上却浓眉一挑,冷道:“我想阁下是搞错了吧。”
  “甚麽?”阴动天怒道。
  六郎侃侃而谈,义形於色道:“其实先生并没有硬要放人,先生……只不过是要他‘走’。
  只要他离开‘医心小筑’大门一步,那他就算发生甚麽不幸的事情也与我们无关。更何况如果在这‘医心小筑’外,就算我被人杀了,先生也不会替我报仇的。
  我和先生的关系,好比是棺材店的老板与招魂的道士的立场,哀家若没要求请道士收魂,棺材店就不必费事去叫道士。而且,也没有人会做赔本的生意吧?”
  停顿一下,咽下口水再道:“你明白吗?”
  阴动天听得一阵愕然!阴月桃腮微晕,含羞带笑道:“你是说……先……他并非存心掩护百群,只是要百群离开这里……”
  百群间言,计上一计,便含笑拱手道:“多谢前辈。”
  大剌剌的快步离去。
  风月斋又瞪了六郎一眼,六郎会意,刚出门外,那门碰的一声巨响,是风月斋关上了门。
  六郎转身朝门口一拜,高叫:“叨扰先生了,请先生好好休息,六郎回去了。”
  “罗嗦!”风月斋咆哮吼声由门後传来。
  六郎回头一望,但见阴家兄妹呆立当场,昂首一笑,对阴动天道:“先前多有得罪,这实是一场误会。”
  阴动天、阴月的脸不知往哪摆?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人家摆明是不把自己兄妹放在心上,这气怎消?阴月巧口笑问:“你是他的徒弟。”
  六郎讪然回答道:“还没有这个资格。”
  阴动天喋喋邪笑道:“既然你帮他做事,不管你兄弟是否是他徒弟,方才他硬要放人…嘿嘿……”
  “打不过老的,就找小的。”六郎暗自笑著,表面上却浓眉一挑,冷道:“我想阁下是搞错了吧。”
  “甚麽?”阴动天怒道。
  六郎侃侃而谈,义形於色道:“其实先生并没有硬要放人,先生……只不过是要他‘走’。
  只要他离开‘医心小筑’大门一步,那他就算发生甚麽不幸的事情也与我们无关。更何况如果在这‘医心小筑’外,就算我被人杀了,先生也不会替我报仇的。
  我和先生的关系,好比是棺材店的老板与招魂的道士的立场,哀家若没要求请道士收魂,棺材店就不必费事去叫道士。而且,也没有人会做赔本的生意吧?”
  停顿一下,咽下口水再道:“你明白吗?”
  阴动天听得一阵愕然!阴月桃腮微晕,含羞带笑道:“你是说……先……他并非存心掩护百群,只是要百群离开这里……”
  “啪!”
  六郎击掌大笑,道:“正是如此。”
  阴月面对阴动天气道:“哥!咱们都著了百群那贼子的道了……”
  阴动天气得跳脚,瞠道:“可恶,下回遇上了绝饶不了他……”
  “混账东西,非要吵得老子睡不觉!”
  风月斋怒吼从屋中轰出,震耳欲聋。
  在阴家兄妹还未来得及反应时,六郎倏然双手各拉阴家兄妹衣袖,脸有急色,大叫:“快退!”
  阴动天与阴月被他拖离数丈远,回头看去并无任何不妥。
  阴动天正要责怪於他,另一方面也感到他不容小视。
  忽然间闷然爆响数声,三人俱感一道震地之力从屋里冲出,瞬间到了刚才他们所站的地上。
  阴动天就看到了地面飞了上来,一整片地皮似被人从中撬开斩碎,冲向天空达数丈高度。
  算一算那范围该有三尺方圆之广。
  阴月面无血色,惊道:“隔山打牛。”
  碎石落地。
  阴动天依然呆愣当场。
  没想到风月斋的功夫竟然到了如此骇人听闻的地步,刚刚要是真的干起架来,後果可真不堪设想。
  六郎忽然小声说道:“先生午睡时最讨厌有人吵醒他,我们小声点吧!”
  看到六郎那种近似哀求的语气,阴月“噗嗤”一笑,如百花绽开艳丽非常,看得六郎颇生惊艳之感。
  阴月道:“好怪的人、好怪的脾气。”
  六郎闻言一叹,摊手摇首,莫可奈何的表示著。
  阴家兄妹会意,相视一笑,减去了彼此敌对关系的立场,在无形中更接近一步双方的距离。
  阴动天重新打量著他,见他不矜细行,少年老成,身材虽没有魁梧彪形,不过从黝黑的脸上却有著书生气息在里头,心中自然对他产生好感。
  拱手笑道:“既然误会冰释,咱们也该认识一下。在下阴动天……”
  “阴月。”
  阴月自报名字。
  六郎讶然道:“原来贤兄妹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无形剑’‘毒手’,庄六如雷灌耳,今日得与之一会万分荣幸,对阴家不遗馀力帮助‘武盟’的义行,六郎实感敬佩。”
  阴动天闻言,高兴道:“好说,好说。”
  庄六郎偷偷看了‘医心小筑’一眼,细声道:“这边说话不方便,六郎想请阴兄、阴姑娘二位到舍下一谈好吗?”
  阴动天顿感自己衣袖正被人轻扯一下,环首望去,阴月娇红著脸,嚅嚅点头,他哪能不会意?大笑道:“那就请庄兄弟带路了。”
  “哼!”
  屋内又传出一声冷“哼”。
  庄六郎看了阴月一下,心脏狂跳几下,道:“请随六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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