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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言情小说《苍之灵》作者:六月栀子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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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5-26
— 本帖被 垂阳紫陌1314 从 文学沙龙 移动到本区(2007-07-28) —
 “苍灵之山,其上多樗棉之树,有女居焉。是帝之少女,肩背印月影为记,是谓月姬。往古之时,帝怒民心不轨,令日三年不落,焦禾稼,杀草木,使民无所食。月姬窃帝之异宝以济民。六月之七,化血以祭,清泉始出。帝怒,令大巫之神囚月姬于灵月之宫。幽怨之气不散,化为瓴,镇苍灵之山,九州遂安。”

                        ——引子

第一章 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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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春三月,正是樗棉花开的时节。苍灵之山如覆白雪,枝叶相连的樗棉树上全是迎风怒放的洁白的樗棉花。微风拂过,花叶如雨,在翠鸟轻啼的林间悠扬婉转地飘落。地上堆积着落花碎叶,淡淡的花香在山间氤氲弥散着。

  苍灵之山是苍之族的圣山。这里就是传说中,天帝之女月姬化瓴之地,除了王族,没有王命,任何人不得上山。在幽深秀美的苍灵之山下,匍匐着千万月姬的信奉者和感激者,他们即是苍之族的臣民。在女王苍旻的统治下,苍之族的臣民们过着简朴安宁的生活。

  战事突起,就在樗棉花开满山冈的时候。世代交好的邻族——龙之族竟在一夜之间将血雨腥风撒满苍之族的天空。龙之族是一个强大尚武的族类,在大王龙祗的统治下,龙之族征服了邻近的好几个弱小族类。如今,他们沾血的利刃指向了一向与世无争并且毫无防备的苍之族。

  “找到你的妹妹了吗?”面临灭族之祸,女王苍旻仍是一脸的波澜不惊。但惟有自己的心灵知晓,她是多么的焦虑和忧伤。

  “纤婵三天前去了灵月壁许愿,我已经派人去找了。”大女儿素月秀美的脸上都是不安和慌乱,“母亲,我们该怎么办?族民挡不了几个时辰的。”

  “换上侍女的衣服,去苍灵山找到纤婵,带上她去巫之族向昊天求援。”

  “母亲,你呢?”

  “我是女王,不可以离开自己的臣民和领地!”苍旻望向自己的女儿,她那从未经历过灾祸与疾痛的心灵是否能够承载这样重大的使命?十八岁的她那样年轻,年轻得让人无法信任她的坚强和意志。“我的孩子,守住那个秘密。守住它就等于守住了苍之族血脉存续的最后一线希望!”

  龙之族王子龙昳率领的大军,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很轻易便攻陷了苍之族脆弱的防线。这一切并未出人意料,苍之族是一个内省而平和的族类,他们从不扩张,从不征讨;他们只是在自己的土地上安分随时地生活着。多少年来,大王龙祗虽然将周边弱小的族类征服殆尽,却从未想过要将战火烧到苍之族也正是为了这个原因。直到那个预言的出现……

  龙昳一边思索着那个不祥的预言,一边昂首阔步地走进宫人已四散逃尽的灵月宫。他是一个身材高大、异常美丽的男子:微长的黑发拢在耳后,浓黑的眉、清俊的眼、挺直的鼻梁、线条分明的唇,长年的征战使他的皮肤过于黝黑,却更增添了浑身上下透出的强悍、迫人的气势。

  龙昳的身后紧跟着王的贴身侍卫赤龙渊和白龙翼。赤龙渊满脸虬髯、身材魁伟,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也是龙祗身边第一谋臣,在赤、黄、青、白四大龙族侍卫中位居首席。白龙翼像是个玉树临风的白面书生,擅使长枪,是一员罕言讷语的勇将。

  灵月宫是一派肃杀的寂静,只有月琴的声音铮棕划拨。那是国破族亡的女王苍旻在诉说心中再也无法趋散的哀痛。龙昳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没有打断,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悠扬的月琴收住了最后一个音符,女王缓缓地站了起来,沉稳地走到王座前,像每一次接受朝觐那样,庄严地盘膝而坐。

  “龙之族强悍的铁骑踏碎了苍灵之山的宁谧和安详,难道就是为了覆灭一个毫无抵御之力的族类吗?”女王的声音那样从容淡定,竟无一丝的愤怒和绝望,仿佛她只是这世事纷争的一个局外人。

  龙昳向眼前不可冒犯的王者深深地鞠了一躬:“尊敬的女王,你知道,龙之族无意用战火替代和平,更无意用鲜血亵渎圣山。这样做也只是为了那个不祥的预言。交出那个不祥之人,龙之族的军队即刻便离开苍灵之山,女王和你的臣民将永享世代的和平。”

  “是吗?仅仅是为了一个传说中的预言,你们便挥舞起屠刀,让血流成河、生灵涂炭!我是苍之族的女王,我不相信那个莫须有传说,更无法将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交给你们!”

  龙昳不禁皱了皱眉头,叹息道:“既然你执迷不悟,我只好将你请到龙之族宏伟的宫殿里做客了。好在离献祭之日还有足足两年的时间,我们会将她找出来的!”

  “你们可以杀死一个王者,却不能倾覆其神器。我,女王苍旻,绝对不会成为任何族类的臣奴!”

  苍旻的话让龙昳心里一惊,箭步上前,一把扶住已经缓缓倒下的女王,厉声喝问:“你服了什么?解药在哪里?”

  女王的双眼逼视着龙昳:“你们污秽的双足践踏了神灵洁净的土地;你们凶残的双手玷污了神灵安详的眼睛,你们必将遭到神灵的诅咒!”她说出了最后的诅咒,慢慢合上了眼睛。

  龙昳紧盯着眼前已经了无生意的躯体,不禁打了个冷战。一阵若有若无的叹息在耳边响起,仿佛来自远古的时代,穿越过千万年的混沌。那声音轻轻地,却又那样忧伤而哀怨地在空寂的宫殿里,在花落满天的苍灵之山里,在整个苍之族流血的天空里低徊辗转着。那就是神祗愤怒的诅咒吗?

  良久,龙昳才回过神来,沉声吩咐道:“将女王苍旻以王之礼厚葬于苍灵山下。”

  士兵搜遍了整个灵月宫,除了几个地位卑微的侍女,却是一无所获。龙昳不禁又皱起了眉头,难道苍旻的话不假,世上根本没有他要找的那个人,这一切不过是个虚幻的传说,而这些年的杀伐征讨竟然都是为了一个传说!

  一直跟随在身边的赤龙渊看出了他的心事,上前劝解道:“殿下不必为苍旻女王的话烦心。大王的消息断然不会有误,预言所示的一切都与远古的神话相符,我们要找的人定然就在苍灵山下。现在的问题只是,我们并不知道她的模样和年纪。”

  “那也没关系。她既然是神的投身转世,自然在言谈举止上与常人是大不相同的。好在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甄别。”白龙翼也随声附和着。

  龙昳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听说苍旻还有两个女儿,都没有找到吗?”

  “士兵们已经搜遍了整个王宫,想来一定是苍旻事先将她们送走了。”白龙翼答道。

  “她们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人?”

  两名侍卫面面相觑,赤龙渊答道:“消息上说,女王苍旻是三个月前才将那人接到灵月宫的,所以臣下一直未往那个方向去想。况且她的两个女儿都还年幼,大女儿素月今年刚满十八,次女纤婵才十六岁。不过臣等将竭力找到此二女,不辱王命!”

  龙昳点点头,按出征前龙祗的意思,将赤龙渊留在苍之族寻找那个他们必须找到的人,并吩咐白龙翼准备班师。

  灵月宫依山就势,筑在苍灵山下。此时的苍灵山皓白一片,樗棉花的清香阵阵袭来。龙昳不禁心念一动,吩咐属下整装登山。

  赤龙渊大惊,急忙阻止道:“殿下,苍灵山乃苍之族的圣山,除了王族,没有王命,任何人都不得上山!”

  “莫非我龙昳不是王族之人吗?”龙昳向来桀骜,此时他心意已决,霸气十足地跨上坐骑扬鞭而去。赤龙渊和白龙翼只得点了几名随从急忙跟上。

  灵月壁是苍灵山腰的一峰奇石。石形如笋,石壁光滑如玉,经年累月从不曾有草木苔藓附着于上。远古的神话里,月姬就是在这里化瓴镇山的。每年六月,苍之族的王者都会特许臣民上山祈福三天,这便灵月节,也是传说中的献祭之日。灵月壁不远处有一处竹舍,那是王族成员登山休憩的地方。

  “有好一阵子没听到公主的琴声了。”眉伊有些不安地透过窗口向外望去,“不如我们过去看看?”

  “公主最喜欢日暮的时候在山崖边弹琴。这个时候去打扰她,她会生气的。”眉雅摇摇头,“我们还是再等一会儿吧。”

  “我还是不放心。公主就算生气,也不过是三两天不与我们说话而已。我悄悄过去看看,她不会知道的。”眉伊说着,向山崖走去。

  女王苍旻的小女儿纤婵是个温婉沉静的女子,每隔旬月,便会以许愿、祈福为名上山小住数日,身边只带两个贴身的侍女。好在灵月山是普通人的禁地,山上也没有骇人的野兽可以伤人。所以,苍旻总是由着女儿的性子,心里也觉得女儿家能安静地随时守己不是坏事。大女儿素月则不同,她更像母亲苍旻,心气极高,拥有足够的智慧和霸气,更拥有成为王者决心和毅力。最让苍旻欣慰的是,两个女儿手足情重。她常常在想,自己身后,必将由素月继承王位,而素月必将会加倍呵护与世无争的好妹妹的。

  此时眉雅正在整理着房间里的事物,却见眉伊风一般地跑了回来,一边跑嘴里一边还喊着什么。眉伊渐渐近了,眉雅这才听清楚——公主不见了!

  没有疼痛的感觉,只是眼前一片漆黑。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纤婵在黑暗中摸索着,想到母亲和姐姐会为自己的早逝多么伤心,不禁叹了口气。黑暗中有谁在应和自己,也微微地叹了口气。纤婵心中一惊,忽觉四周渐渐地明亮了起来,自己竟然是在一个空空如也的山洞中。洞的四壁异常光润干净,没有一颗草木苔藓,地上亦然,清洁得似乎连一粒尘埃都没有。她不觉又想,自己为了摘一朵花从山崖上跌下来,现在定然已经到了地府。

  “这就是地府吗?地君在哪里?托他告诉我的母亲和姐姐,好好珍重,我再见不到她们了。”说到这里,不禁有些淡淡的伤感萦怀,一颗眼泪从她的眼中滴落下来。

  “这里不是地府,你没有死。”一个年轻男子空灵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

  “我没死?你是谁?”纤婵惊喜交加地问道。

  “你往前走,让我看看你。”

  纤婵站起身,向前走去,所谓前方却只是一堵光滑的石壁而已。她在石壁前站定,茫然四顾,却不见说话之人。“你在哪里?你出来呀!”她有些不安地唤道。

  眼前的石壁泛起一片淡淡的光芒,一个人影在石壁里跃跃欲出。纤婵大惊,紧盯着石壁里的人影。那是一个白衣黑发的少女,细看之下,竟然就是自己的模样。纤婵狐疑地伸出手去,石壁中的少女也向自己伸过手来,指尖触及的却仍是冰凉坚硬的石壁。

  “生生世世,即使你早已将我遗忘,即使你托身的人形千变万化,我却仍然记得你。”声音充满了那样深浓的哀伤,仿佛积蓄了累世的痴痴怨怨,始终不得开解,“可我现在,竟然没有办法将你认出!这,是你吗?这不是你!不是献祭之日,你不该出现在这里!”声音越来越苍凉,越来越悲痛,然后便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纤婵惊惶地注视着石壁中的少女,石壁中的少女也惊惶地注视着她。良久,她才收敛住情绪,怯怯地问道:“你是谁?是谁将你幽禁于此?”

  “我是逆命而行的,是遭天谴的,是渡不到彼岸的,是那个注定要永世守候的。”声音变得从容淡定起来,“既然你不是她,就让我把你送出去,去到你该去的地方。”

  “可是……”纤婵话未出口,四周突然又是一片漆黑。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什么轻轻托起,像是一双手,一双那样熟悉的温热的手。在经过了千万年的混沌之后,那似曾相识的感觉仍能让柔软的心房疼痛不已。逐渐,她的思绪变成了一片空白……

  再醒来的时候,纤婵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柔软清芬的樗棉树零落的花叶上。她站起身,竭力想记起发生了什么,却只记得自己从山崖上跌下的情景。有什么已经被自己遗忘了吗?她茫然若失地望向深不见底的崖谷。

  一阵清越的马蹄声将她惊醒,回头望去,却见一个骑着黑色神驹的男子仿佛从天而降,穿过樗棉花树,迎着春天明媚的落阳,款款而至。他在不远处立马站定,深邃的黑眸直落在她的脸上,清幽的风拂起他微长的黑发,阳光为他黝黑的皮肤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他竟然像是降临人间的天神,却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他的美是尘世里的绝美,足以震慑任何一个少女温软的心灵。

  纤婵有些茫然无措地低下了头,在她十六年的青春华容里还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男子。他生意盎然的眼神点燃了她心中蒙昧的欲念。

  “你是谁?怎么会在山上?”

  马蹄轻响,他已然驭马行至身前。他的问话却是出乎她的意料,原本这应该是她对他的问话。于是,她大胆抬头,迎向他灼人的目光:“没有王命,你怎敢擅自上山?”她原本想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严厉些,一出口,却变成了满腹的担忧。他竟从未听过如此娇柔、悦耳的声音,不觉微微笑了起来。

  “大胆!见了王子殿下还不下跪!”

  有人厉声喝道。纤婵循声望去,竟是一个满脸虬髯、凶神恶煞之人也骑马而至。他的身后还有一群人,个个身批铠甲,战袍上似乎还有点点血渍。纤婵心中有些惊骇,逃是不可能的,身后就是万丈悬崖。只是,眼前这个所谓的王子又是哪里的王子?莫非自己跌入悬崖竟是到了另外一个国度?可这明明是苍灵之山,山上还有开得那样热闹的樗棉花。

  正当她疑虑间,那个被称作王子的人又开口说话了:“告诉我你的名字。”他的声音清越温软,并不像其他人那般凶恶。

  “大胆恶徒!擅闯圣山,找死吗?”一声娇喝,两个白衣女子已经提剑飞身而至,挡在了纤婵的身前。其中一人低声说道:“公主受惊了!”

  虬髯之人也催马上前,护住年轻男子,惊问道:“公主?你是女王苍旻的女儿?是素月公主,还是纤婵公主?”

  “这当然是我们的纤婵公主!你们擅闯禁地已是死罪,又对公主无理,是想株连九族吗?”眉伊厉声道,但见眼前众人都非善类,语锋一转又说道,“你们要识趣就赶快让开。我们公主最是心善,待她安全返回灵月宫,或许可以在女王面前替你们讲讲情,饶你们不死!”

  “你就是纤婵公主?”年轻男子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纤婵的脸庞,他向护在自己身前虬髯男子吩咐道:“赤龙将军,把这些下人都带开,不过别伤了她们,我要和公主单独谈谈。”

  此时站在纤婵面前的正是龙之族的王子龙昳。赤龙渊领了命,向白龙翼使了个眼色,让他护住王子,自己催马上前。赤龙渊很快便将只是通晓一点剑术皮毛的眉伊和眉雅制服了。一行人退到了樗棉树林中,只留下龙昳和纤婵。

  在龙昳喊出赤龙将军之时,纤婵便知道眼前之人是谁了,心反到平复了下来。她是个知天顺命的人,知道从此以后,自己的命运已经不再为自己掌握了。

  “预言传出以后,母亲便知道你们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那么快。”她的声音透着忧伤,“那么,我的母亲和姐姐呢?”

  “我们也在找你的姐姐。”他的声音依旧是温和的,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他眼见她仰着头,清澈纯净的眼睛那样冷冷地逼视着自己。他的心告诉他,他不希望这双眼睛的主人怨恨自己,只是……他在心底轻轻地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你的母亲,尊敬的苍之族女王苍旻已经魂归天界了。”

  他看见她原本平静如水的眼睛里闪现出一片惊涛骇浪。“你杀了她!你杀死了我的母亲!”她几乎是在尖叫,浑身都在颤抖,双手提起衣裙便要向山下奔去。

  龙昳突然催马上前,弯下腰,一手执辔,另一手揽起她的腰,很轻易就把她扶到了自己的马上。纤婵没想到他竟会对自己如此无礼。她忙乱地挣扎着,竟然触到了他腰间的佩刀。没有任何思量,她抽刀出鞘,举刀便向他的胸口刺去。

  龙昳虽然身经百战,但此时,他一手紧紧抱住不断挣扎的女子的腰,以免她跌落马下;一手又要控制住负重且受惊的马。所以,在毫无防备之下,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纤婵将利刃送进自己的胸膛。

  她显然是被自己的所作所为吓坏了,呆呆地看着插在他胸口上的匕首和开始涌出的鲜血,竟是一动也不能动了。

  龙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松开抱住她的手,拔出了刀子,鲜血顿时喷涌而出。他看着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的她,问道:“你真的想杀死我?从今以后,你再不是什么公主了,你是我的贴身女侍,你会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我!”纤婵只是呆呆地看着那流血的伤口,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竟然晕了过去。

  龙昳不觉失笑,急忙扶住失去知觉的姑娘,还刀入鞘,催马返回林中。所幸的是,他的伤口并不深,倒是要感谢自己坚硬厚实的铠甲,以及出手之人在慌乱之中根本没有用上的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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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05-26
第二章 相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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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悠悠醒转过来,竟是在灵月宫自己的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外屋一片喧嚣,还有人在大声呵斥着什么。她站起身慢慢走了出去。

  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子正坐在她心爱的月琴边,一边极不耐烦地让侍女为他包扎伤口,一边则对一个跪倒在地浑身颤抖的人大发雷霆,威胁要将他拖出去砍了。旁边还站着一个满脸虬髯的壮汉和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纤婵记起来了,那正在发怒的男子正是龙昳,那个杀了她的母亲,逼走她姐姐的残暴的凶手。她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嘴里悲愤地叫道:“还我母亲命来!”

  龙昳大吃一惊,转过身却见一女子披头散发挥舞着双手,拼命般地直奔过来。他不假思索地抓住她的左手,顺势将她拉倒在自己的怀中。她挣扎着,尚未被控制的右手“啪”地落在了他的脸上,指甲顿时在面颊上留下了几道血痕。他将她双手制服,凶狠地喝道:“你可是疯了么!”

  “你这个暴君!魔鬼!杀人凶手!”她奋力挣扎着、叫喊着,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眼睛里都是泪水和仇恨的火花。

  他皱着眉头看着她,突然大笑起来:“还有呢?你只会骂这些吗?”

  这一笑倒把她给笑懵了,她怔了怔,像是耗尽了所有的气力,不再挣扎,只别过脸去伤心地哭了起来,哭得那样肝肠寸断。

  龙昳怔怔地望着她,真的无所适从了。他挥挥手示意赤龙渊等人退下,然后用自己最大的耐心等这个伤痛欲绝的女子终于哭完。可女人的眼泪就像是缠绵的雨季,纤婵竟是不管不顾直哭了下去。龙昳终于忍耐不住了,向正在啼哭的女子威胁道:“你要再哭下去,我就赐那两个侍女三尺白绫。”

  这一招果然管用,纤婵立即收住了眼泪,恨恨地看着他,突然抓起几案上刺伤他的匕首向自己的胸膛刺去。龙昳大惊,急忙抓住她的手,道:“你要死了,这灵月宫里所有的人都别想活!”

  “你究竟想要怎样!”纤婵悲切绝望地问道。

  看着她这副模样,他的心突然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升腾起来。是心疼吗?不会的。他是个冷酷的男子,自母亲死后,他便没再掉过一滴眼泪。

  从十五岁起,龙昳便跟着父亲征战沙场,十年的血雨腥风铸就了他铁一般刚毅的性格。父亲是他的英雄,是他时时刻刻都在效仿和膜拜的偶像。父亲娶了母亲,千般恩爱,却不顾母亲苦苦的哀求,无情地杀灭了母亲全部的族人。龙昳至今还记得母亲将匕首刺进胸膛,鲜血把山冈上淡蓝的苏兰花染成一片艳红。那一年,他八岁。

  “昳儿,你想成为旷世英主吗?你想一统八荒四野吗?那就看好自己的心,别把他给了任何人。你要做一个无情之人,方能成就万世不堕的功业。”这是父亲时时对他说起的话。他要自己像父亲那样,做一个无情的人,一个暴戾、嗜血的君主。可是今日,在落阳缤纷的苍灵山上,在花香袭人的樗棉树下,那个插着淡蓝色苏兰花的少女那样忧伤地凝视着万丈悬崖,如漆的黑发安娴地垂泄着,只用银白的丝带束起一绺。她看起来那样不食人间烟火,那样温软柔美,竟似可以化去人世一切的戾气和欲望。然后,她望向他,如水的眼眸从容淡定,不落一粒世俗的尘埃。他的心在那一刻被什么狠狠地击中了。他知道,这便是自己今生想要的女人。尘世里有了她,妄谈无情便显得可笑了。只是,他竟是她宿命的仇敌。家仇族恨,如今这个女子的眼中写满了对他的仇恨。他不禁叹了口气。可是,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他想要又无法得到的。他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他要看她眼中的仇恨逐渐变成爱恨交织,最终化为一腔绵绵的爱意。

  终于,他心软地说道:“我没有想过要伤害你的母亲,是苍旻女王自己选择了以身殉国。当然,对于你母亲的死,我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你须得明白,这是战争,在战争中,人情总是大不过无情的生存法则的。”

  “这么说来,杀戮和流血倒成了理所当然了!”她是那样悲愤。

  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握起她拿着匕首的手,让锋利的刃尖对准了自己的胸膛,坦然地说道:“果真恨我到置之死地而后快了么?那就再给我一刀,用我的鲜血祭你母亲的亡灵!”

  她被吓住了,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他有力地握在手心。从小到大,她甚至没有捏死过一只蚂蚁。刺伤龙昳也是在急火上涌、心智迷乱的情况之下的做下的。如今,你要她再举刀伤人,纵是有海样深的仇恨,她那颗柔软、纯善的心肠却是万万办不到了。

  她茫然地望着他,讷讷地说道:“我,我不是已经杀过你了么?你还要我怎样?”

  龙昳一怔,继而那样好看地笑起来,霸道地说道:“我不允许你恨我!”

  她秀眉微蹙,神情变得恍惚起来。照龙昳的说法,母亲是自戕,并非死于他的利刃之下。可无论如何,母亲的死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你要她如何不恨他?

  见她一脸的迷惘与忧伤,他不禁心念一动,凑上前去,便要吻她娇软的面颊。她回过神来,急忙躲过,左手无意识地一扬,便又是一巴掌又要落在他的脸上。龙昳这下眼明手快,紧紧捉住她的手腕,生气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是个温柔似水的女子,想不到如此泼辣!”

  他如此蛮不讲理,她不禁气极,却是说不出话来。突然发现,与自己纠缠了这样一阵的男子仍然赤裸着上身,不禁羞怯地垂下了眼帘。龙昳扬了扬好看的眉头,将她放开,抓起早已预备在一旁的衣服穿了起来。素白的便装衬着他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的脸庞,倒使他更加风神俊朗了。他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仿佛在嘲笑她的柔软和脆弱。

  “我已经交代了赤白两名侍卫绝不说出你的身份。忘掉你是王女,忘掉你的名字,从今以后,你的名字就叫苏兰。”他的声音永远那样不容质疑。至于为什么叫她苏兰,他后来说,那是因为见到她的那天,她的黑发上别着一朵淡蓝的苏兰花。

  夜那样黑,灵月宫的灯烛依旧那样璀璨,却已然物是人非。龙昳选择住在她的卧房里,而原来的主人却只能作为贴身侍女在他的帐外侍寝。

  有女婢端来了热茶,她接过,却惊讶地发现,送茶之人竟是眉伊。眉伊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指了指茶杯,又指了指正在屋里勤心翻阅苍之族典籍的龙昳。纤婵心中一惊,她明白了眉伊的意思,手中的茶竟险些泼了出去。

  她将茶杯轻轻放到了他的手边,却有些心惊胆战的感觉。她告诉自己,他是她的仇敌,是她注定要亲手杀死的人,她绝不可以心慈,绝不可以手软。夜风习习而来,灯影在他俊朗的脸庞上跳动,眉眼间竟是一段镇定安详的雍容。他是一个天生的王者,她在心里这样说着。

  忽然,他抬起头来望向她,问道:“你可曾听说过那个不祥的预言?”见她点头,他好看地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地说道:“从书上记载的远古神话来看,预言倒像是言之凿凿。只是经过这么些年的征战,为何一直找不到预言所指的那个人?”

  “仅仅是为了一个莫须有的预言,你们便让这世界刀兵四起,让天下生灵涂炭吗?”她愤愤地说道。

  他眉头一展,笑了起来:“你不相信那个预言?其实我也不信。只不过我相信那放出谣言的人一定祸心暗藏,就是要搅得天下大乱。”

  “你果真不信么?”几天的形影相随,纤婵发现,龙昳虽然性情急躁,行为处事十分专横霸道,却是个心怀坦荡、光明磊落的男子。此时,她不禁凄然道:“放出谣言的人,除了你的父亲还会有谁!”

  他略略一怔道:“伟大的龙祗要杀灭一个族类是不需要为自己找任何借口的!记住了,从今以后,我不允许你再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说着,他将手伸向了茶杯。

  “太热了,凉凉再喝吧。”她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他抬头望向她,深邃的眼睛里有她读不懂的情绪。她躲开了他的目光,伸手端起茶杯淡淡地说道:“茶中有毒。”

  “哦。”他竟似一点都不意外,“为什么不让我喝下去。”他期待她的答案。

  “我要杀你,会用一种比较磊落的方式。”

  “是吗?”他有些失望的样子,然后笑了起来,笑得那样风清云淡,笑得那样透彻清晰。她不明白,他为何与自己见过的任何男子都不一样。却不曾想,自己十余年的岁月里其实并不曾见识过几个世间男子。

  “你果真那么想杀我吗?”龙昳从腰间取下佩刀,就是她用来刺伤他的那柄。他捉住她的手,将佩刀放到她的手中,几乎是很郑重地说道:“你要杀我就用它。我不允许你用别的。我要死,也要死在你的手下,它的刃上。记住,这是我们俩的约定!”

  她望着他深黑的眼睛,有些不明就里,手却握紧了手中的利刃。她知道,总有一日,她会用它结束他的性命,然后就是自己。

  苍灵山已是落英缤纷,馥郁的花香充溢在寂静的灵月宫每一个角落。天空新月如钩,白衣素服的女子坐在曲折的回廊深处,纤指拨动琴弦,如泣似诉的琴声从指间缓缓流淌而出。

  龙昳远远地聆听着,眉头深锁。

  “禀王子,赤龙将军求见。”有士卒前来禀报。

  “让他进来!”龙昳转身进屋。琴声哀婉,让他的心不胜烦乱。他知道自己抚慰不了那颗受伤的心灵。他有些气结,自己为何要去抚慰她?她是王女,却是一个已经灭族亡家的王女,说到底,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作为堂堂的龙族王子,有什么女子可以让他欲求而不得呢?他突然有些恼怒地将眼前的物件统统推落地上,拳头狠狠地砸在几案上。

  “王子殿下!”赤龙渊进得屋来,疑惑地看着满地狼藉。

  “赤龙将军一路辛苦!”龙昳恢复了平静,起身将赤龙渊扶起,“事情可都安排妥了?”

  “属下探知素月公主买下了名剑楼第一剑客沈肖,一路护送西去巫之族。在苍族境内如大肆搜捕王女,恐引起族民敌意。所以,属下已将一批金银珠宝送至碧落崖。那碧落崖与名剑楼素来势不两立,相信一定能为我龙族扫除后顾之忧。”

  “扫除后顾之忧?”龙昳皱起了眉头。

  “属下已令碧落崖对素月及其扈从格杀勿论!”

  “我有让你这么做吗?”龙昳森冷的声音陡然响起,“我要你找到素月公主,并将她安全带回天娑城!”

  “这……”赤龙渊迟疑着,出征前大王有令,苍族如胆敢向巫族求援,一律杀无赦。如今,王子却要他惘顾大王之令,让他好生为难。“王子……”

  龙昳挥手将他打断,疾步推门出屋。夜月深深,雕栏曲处素弦声断,白衣女子已不见踪影,一旁侍立的使女已被人打晕在地。

  “公主被人劫走了!”赤龙渊倒吸了一口凉气,莫非,她就是传说之人?

  “来人!备马!”龙昳已是咆哮起来,见白龙翼带着一队侍从匆匆赶来,却也不责备,只是大声吩咐道,“赤龙将军,素月公主不能有任何差池,你要向你的属下交代妥了。大军休整已毕,白龙将军即日便可率大军班师。我们在榆蓝山会合,我要把纤婵公主找回来!”

  龙昳点了四名亲随,翻身上马,便要离去。赤龙渊急忙拉住缰绳,焦急地劝道:“寻找公主之事,属下可代劳。王子不必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

  “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赤龙将军果真要拦我么?”龙昳森然道,眼睛里射出无人能挡的决心。

  “属下不敢!”赤龙渊说罢,心有不甘地放开了缰绳,眼睁睁看着他竟然在森严的宫殿中纵马而去。

  “我们怎么办?”看着龙昳离去的背影,白龙翼忧心地问道。

  “照王子说的去办。”赤龙渊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夜色深浓,二十余骑奔马的疾蹄踏碎了夜凉如水。

  “想不到得来全不费功夫,大王日思夜想的事竟让咱们哥俩如此轻易就办妥了!”领头的一人粗壮的嗓门压制不住激动地说道。

  “停!”一人突然举起右手,收缰立马,喝止了马队,“雷,你不觉得这事轻易得有些蹊跷吗?如此重要的人物,龙族为之不惜血流成河,怎会无人守卫,让我们如此轻易劫掠到手?”说话之人是个瘦骨清相的男子,五官干净利落,嗓音清亮低缓。说话间他已翻身下马,顺手将搭在马背上的黑色口袋拎将下来。

  “风兄弟说得极是!我们把这丫头拷问、拷问,定能知道真假。”嗓门粗壮之人此时也下得马来,是个五短身材的莽汉。

  解开布袋,年轻女子纤丽的脸露了出来,却是受了惊吓,早已昏迷过去。风从怀中取出一小瓶,凑到她的鼻息之间。秀眉紧锁,她痛苦地呻吟着,缓缓睁开了迷蒙的双眼。

  “丫头!告诉大爷,你是谁?”雷一手抓起纤婵的衣襟,凶恶地问道。

  她望着眼前凶神恶煞的汉子,已是花容失色,满脸惊恐,竟不知如何作答。

  风微微皱了皱眉:“雷,她只是不个经世事的小姑娘。你走开,我来问!”

  雷气咻咻地松开手,听话地走到了风的身后。

  “姑娘,休要害怕。我这兄弟是个莽汉,却不是凶恶之徒。”风在纤婵身前蹲下,帮她挣脱布袋的束缚,将她扶到一块石头上坐下,这才温言问道,“姑娘为何身处灵月宫中?”

  “从出生到现在,我便从未离开过灵月宫和苍灵山。”轻软的嗓音响起,却仍带着惊恐的颤抖。

  “从未离开过灵月宫?”风皱起了眉头,“敢问姑娘芳名?”

  纤婵犹豫了一下,想自己已然亡国破家,再没有什么可让人觊觎得了,便坦然地答道:“我便是苍旻女王的女儿,苍族的公主纤婵!”

  “公主!你是公主!”风失声惊叫起来。

  纤婵取出印鉴,淡淡地说道:“如若不信,二位可验看、验看。”

  风急忙拉过雷,俯身便拜,“属下无知冒犯,请公主恕罪!”

  纤婵惨然一笑,起身道:“家破国亡,我还是什么公主!二位将我劫了来,不知何故?”

  风迟疑道:“公主可曾听说过传说之人?”

  “你们将我当作她了?”她淡淡地说道,“可惜我不是,这世上只恐没有那么一个人供你们寻觅。那不过是个荒唐的传说。”略一沉思,她问道:“听二位的口音,并不是苍族之人。想要得到传说之人的,只怕也不是泛泛之辈。”

  “我们是昊天的侍卫。你既然不是我们要的人,风兄弟,我们走!”雷大声说道。

  “雷,你怎可对公主如此无礼!”风沉声喝道,转身软语对纤婵道,“苍族已然不是久留之地。公主,属下愿护送公主前去巫之族。大王昊天宽厚仁慈,一定会为公主一雪家仇国恨!”

  纤婵摇头道:“所谓报仇雪恨,只会让天下生灵涂炭、饿殍千里。我要留在苍灵山,这里是我的家园,这里葬着我的母亲!”一行清泪从她的眼中潸然落下。

  “将军,有一队人马向这边追了过来。看样子,是龙族的追兵。”有士卒前来禀报。

  “雷,我们兵分两路。你带一队人,只管往前奔,将追兵引开。我带公主暂避一下。公主,请随属下这边走!”风不由分说,拉起纤婵的手,跳进道边一人多高的荒草丛中,几名士卒也随他掩藏起来。雷急忙招呼手下众人纵马向前狂奔而去。

  骏马长嘶,龙昳和白龙翼带着几名亲随已追至眼前。收缰立马,龙昳皱眉细细查看地上纷乱的人迹。

  “殿下,他们就在前方,为何停下?”一名侍卫疑惑地问道。

  “他们在这里停过。”龙昳沉吟道,拔出腰间的长剑,挑起地上曾经束缚过纤婵的布袋,若有所思地说道,“他们应该知道,她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劫持公主的人一定是昊天的手下。我们还要不要追?”侍卫小心地问道。

  “谁也不能将她带走!”龙昳惘然地望向空旷的四野,扬鞭纵马疾驰而去。

  他的话字字入耳,纤婵有些迷惑地凝视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心竟在隐隐抽痛。他在找她,原本她是那样微不足道,他可以任由她被人掳走,不在意她的生死。而他,为何要如此急切地将她寻觅?他应该是她此生此世刻骨铭心的仇人。就算她能够摒弃仇恨,那也应该在苍灵山上清心寡欲地终老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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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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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名剑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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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将暮,一支盐商模样的马队来到了小镇最大的客栈。

  “公主,可还有何吩咐?”风必恭必敬地站在纤婵的身后。

  默默地凝视着窗外茂盛的樗棉树,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果真要把我带到巫之族?”

  “属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主。当今天下,只有伟大的昊天可以与强盛的龙族抗衡,恢复公主至高无上的王位。只要你振臂一呼,苍族百姓定会在你的召唤下,与敌人决战到底的。”

  “王位?”纤婵叹道,“我的母亲,仁慈的苍旻女王已经为这个虚无缥缈的称号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知道,她绝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儿为了它再让天下刀兵四起,让黎民苍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公主!你的心中难道没有仇恨吗?且不说亡国丧家之痛,想想至今生死未卜的素月公主!”

  “我的心中不应有仇恨。”她有些惘然,像是在自语,“母亲说过,我和姐姐不同。姐姐可以剑拔弩张,成为不可一世的王者;而我,应该是平淡冲和的,世事纷扰与我无尤。惟有这样,我与姐姐才能永远相亲相爱。”

  “想不到公主竟是如此薄情之人!”风暗自思忖,尽管找不到传说之人,但能将苍族公主带到巫族,也算是奇功一件。将来对阵龙族,为苍族蒙难的公主讨还公道,便是出师最好的名头。况且,纤婵年轻貌美,性情温柔和顺,若能得到她的垂青,也未尝不是件美事。想到这里,风不禁殷勤地说道:“属下能够体谅公主不愿颠沛流离、背井离乡的心境。只是眼下龙族大军未退,为公主安全计,还请公主屈就,容属下护送公主至巫族。待龙昳收兵,属下再……”

  “你退下吧!我累了,想早些歇息。”那个不期而遇的名字让她的心一惊。

  “是,属下告退!”风皱了皱眉,心有不甘地退了出来。

  已经三天了,却没有纤婵的一丝消息。那日夜里追着雷直至天明,才发现上当,再回身寻人,哪里还有她的踪迹。他不住地埋怨自己,竟会犯如此低劣的错误。自己竟然会因为没有她的消息而烦乱不已?龙昳不断告诉自己,如此尽心地寻找一位苍族公主,无非是因为她的身份对稳定苍族非常有利。此时的龙昳正在四名亲随的簇拥下心不在焉地向客栈大门走去。

  “多谢了,我可以自己上马。”

  一个温软清脆的声音敲击着龙昳的耳鼓,他的心不禁狂跳了起来,疾步跨出客栈大门。清晨的阳光温和地洒在光滑的青石板上,沉寂了一夜的街市此时已是人声鼎沸,一个清瘦的男子正打算把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扶到马背上,龙昳不禁怒火中烧,一个箭步跨到二人面前,沉声道:“你打算到哪里去?”

  纤婵怔住了,望着眼前一脸怒火的男子,竟不知如何是好。

  “龙昳!”风失声叫了出来,急忙将纤婵护在身后,右手紧张地握住了腰间的宝剑。几名侍从急忙赶至身前,拔剑将两人护住。

  龙昳却似对眼前诸人视若无睹,只是狠狠地逼视着一脸局促的纤婵。

  风护着纤婵一步步后退着,突然灵机一动,大声喊道:“眼前之人便是龙族王子龙昳。他灭我苍族,杀我女王,令我族类生灵涂炭。此贼就在眼前,我苍族黎民当合力杀之,报我亡国灭族之仇!”

  街市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市井之徒的目光渐渐聚焦在龙昳和几名亲随身上,人们慢慢聚拢过来。

  “还不动手!”风又是一声大喊,街市里顿时响起一片喊杀声,苍族族民操起手中的武器,将满腔家国之恨都洒在了眼前的几个人身上。

  龙昳不得不将目光从纤婵的身上收了回来,警惕地望着杀气腾腾的族民,仗剑在胸却并不出鞘,沉声对几名亲随吩咐道:“不到万不得以,不得伤人!”

  风趁乱急忙将纤婵扶上马背,自己也纵身上马,提起缰绳便向前奔去。

  “他们会有危险的!”纤婵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焦急地频频回首,却看不见重重围困中的龙昳究竟如何了。她不禁奋力挣扎起来,企图挣脱风紧束缚着自己的双臂。

  “公主!安静点!别忘了,他是你的仇人!你可以摒弃仇恨,却不可以对自己的仇人仁慈!”

  “放开我!你太放肆了!”纤婵愤怒地回身逼视着风。

  风皱了皱眉,收起缰绳,跃上了另外一匹马,对纤婵拱手道:“情急之下,还望公主恕属下无状。”

  她却没有搭理,而是回头望去。一行人已然奔出了街市,眼前早没了龙昳的身影。她低下头,任由风牵起缰绳向前方奔去。

  艳阳当空,一连奔走了几个时辰,风终于在一片树林前停了下来,吩咐属下就地休息。

  “公主,到树荫下歇息一下。”风殷勤地将纤婵扶下马,“喝点清水消消暑。”

  “多谢!”纤婵心不在焉地坐到树荫下。风说得没错,自己不应该对仇敌仁慈,可她却忍不住要担心,那么多人围追堵截,他可会安然脱身?

  “你就那么想去巫族,成为我龙昳的敌人吗?”一个冷毅的声音兀自响起。

  林间身影闪动,龙昳提剑已经走到了近前。纤婵惊慌地站起身来,一手撑住树干保持身体的平衡,紧张地问道:“你,没事吧?”

  龙昳闷哼一声,没有搭理她,阴沉的目光落在风的脸上,右手仗剑而出,冷冷地说道:“出招吧!你能过我十招,便把她带走!”

  风早已听闻龙昳剑术了得,见他如此蔑视自己,也不搭话,抽出佩剑便向龙昳砍杀过去。一时间,燥热的树林刀光剑影。双方的侍从执剑而立,紧张地注视着两人的一招一式。

  “第七招!”随着龙昳清亮的嗓音,一声脆响传来,风的宝剑竟被龙昳的剑气生生震落在地。风颓然跌倒地上,鲜血沿着手指滴落下来。

  “是让我送你一程,还是你自我了断?”龙昳的声音那样冷酷无情,利刃只要轻轻送出,便能立时取了风了性命。几名巫族侍从仗剑而出,却被龙昳手下的侍从挡住。

  “留他一命!”娇软的女声轻轻响起。

  “你不要他死,我却偏不让他活下去!”龙昳的声音那样冷,横剑一推,剑刃触到了风的脖子,鲜血顿时涌了出来。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你的手已经沾染了太多的血腥。我不想你是一个凶残暴戾的人!”她走到了他的身边,捉住他的手臂,柔声说道,眼睛里写满了忧伤。

  龙昳皱起了眉头,略一沉吟,还剑入鞘,拖起她的手,默默向自己的座骑走去。纤婵不禁回头望向一脸沮丧的风。此时,龙昳已翻身上马,冷冷地喊道:“苏兰!”她不禁一怔,有些疑惑地望向他,半晌才记起,这是他给她的名字。却不等她有所反应,他已俯身搂住她的腰,将她抱上了马背。她的脸兀自羞得通红,却不敢有丝毫挣扎,只听他在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从今往后,我不许你再看别的男子。否则,我绝不会像今日这般网开一面!”

  “那你索性挖掉我的眼睛!”她依旧温言软语,却是绝不退让的坚持。

  龙昳伸手托起她的头,强迫她望向自己含怒的眼睛:“你可知晓,这世上有多少女子渴望得到龙族王子的垂青?”

  “那与我何干?”她倔强地说道,垂下了眼帘,闭开他火热的目光,脸却更红了。

  龙昳不禁一怔,微笑冲散了眼中的怒火,双手握住缰绳,带着纤婵向前奔去。

  龙族的军队终于开拔,离开了苍灵之山,离开了苍之族。当旌旗漫卷,得胜的军队留下仍在流血和哀号的失败者,开始了回国的征程时,苍灵山上的樗棉花已经开始谢了,圣山露出了庄严的青苍。赤龙渊留在了灵月宫内,担负起安抚民心和寻找传说之人的使命。苍之族成了龙之族的又一个附属城邦。

  那日,素月怔怔地站在苍灵山上,望着迤俪而去的异族军队,心里一片空漠。她无力改变族人的命运;也难以拯救被掳走的妹妹。征服者留下一片焦土,而她的心已然是荒草丛生。

  “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带走小公主吗?”侍女红萼心直口快地说道,“不如我们跟上去,找机会把小公主救出来。”

  “你有本事从两个龙族侍卫和龙昳手中把人救出来?更别说这眼前的千军万马了!”素月冷冷地说着,“他们不会伤害她的。她不是他们要找的人!我们向西走,照母亲说的那样,去巫之族,向昊天求援。”

  “他们真的不会伤害小公主吗?可前日眉伊和眉雅不是带话来说,龙昳让小公主做他的贴身侍女。她可怎么受得了!我们还是……”红萼话没说完,却被侍女绿衣扯住了衣袖,示意她别再说下去。此时素月已经一脸漠然地翻身上马,向龙昳大军行进的反方向疾驰而去。红萼跺跺脚,只得和绿衣催马跟上。

  风和尘沙扑面而来,素月却只是扬鞭促马,对自己毫不顾惜。纤婵不是他们想要的人,那么谁才是那个传说中的人?十八年啊,那个秘密已经好好地掩藏了整整十八年!那是她和母亲之间的秘密,即使是至爱的妹妹也是不可以知道的。她们一直以为,只要守住这个秘密,就能避开亡国灭族的灾祸。可是究竟是谁,竟然识破天机,道出了那样不祥的预言?只在转眼之间,她原本拥有的一切——家园、亲族竟然一夕之间灰飞烟灭!也许,那一切不过是一场梦、一场空——十八年的大梦一场啊!

  但她毕竟是王女,哪怕家破了、族灭了,她依然是万人之上的王者!她不会甘心这样的命运,她要用自己的秘密作为交换,换回一顶永世不堕的王冠!她要让龙之族匍匐在自己的足下,她要让龙昳为今日付出血的代价!

  谁也不知道名剑楼的主人祈阳先生究竟有多少岁了,苍灵山附近最年长的老人提起祈阳先生也直说是老前辈。人们所知道的只是,祈阳先生的剑术相当了得,却没有任何人见他使过剑;人们还知道他的门下有十七个剑术高明的剑客,但是没有人见过这些剑客的真面目,他们一律身着黑衣,脸戴人皮面具,使得一柄玄铁重剑。人们知道得最清楚的就是,名剑楼是做租赁剑客买卖的。名剑楼剑客的性命不比一笔生意贵重,只要你使足了金子,便可以让剑客为你做你想要做的任何事。当然,所有的买卖都没有定价,所有的价格都由祈阳先生自己说了算。

  以公主的千金之躯涉足市井,几日下来,素月已然疲惫不堪。但她咬牙支撑着,国仇家恨和心中熊熊燃烧的欲念便是她绝不退缩的理由。此时的她正端坐在名剑楼灯火昏黄的厅堂里,打量着房间里颇有异域风情的物品,等待着命运的转机。厅堂的墙上挂着一幅名为《火祭》的图画。画中神灵大巫的背影仰面朝天,双臂与十指奋力向下伸张着,长发在凌乱的风中飘扬,天空是一片被诅咒的火红。

  这幅图画让素月的心为之一颤。灵月宫里也有一幅这样的画,母亲说它便是那个神秘的传说、可怕的预言在尘世中的凭据。“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她不禁幽幽地吟道。

  “好一个‘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一个苍老而喑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素月回身望去,却见一个干瘪的老人扶着拐杖已出现在昏暗的厅堂内。他皱缩的皮肤将五官彻底掩藏在了衰老和沧桑之中。颤抖的老人佝偻着身体,艰难地跋涉过不足十米的路程,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你就是素月姑娘吧?”老人坐定了半晌,才喘息着,艰难地说道,“能念出刚才的句子,姑娘应该很清楚这幅画的来历吧?”

  “听母亲说,这幅画叫《火祭》,画的是神灵大巫为情所困,背逆天命,遭到永恒诅咒的故事。”莫非这个祈阳老人竟也是个通神之人?或者,他竟然就是那个散播预言的罪魁?

  “想不到姑娘小小年纪竟然知晓的不少。天界不可以有烟火人间的男女欢爱。人们啦,明明知道会万劫不复,却还是会在情涛爱浪中泥足深陷,甚至逆天而行,连尘缘决绝的神灵都无法逃脱诅咒呢。爱恨情仇尚且如此,名缰利锁更是概莫能外吧!”祈阳老人的眼睛阴鸷地盯着素月,见她一脸错愕,随即岔开了话题,“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姑娘直说,你需要怎样的剑客。”

  “我要先知道你的剑客能为我做什么。”

  “那要看你有多少金子。”

  “我要买下你最好的剑客,无论多少金子!”素月坚决地说道,目光冷冷地盯在祈阳老人的脸上。

  老人似乎只是略略扬了扬眉,依然淡淡地说道:“名剑楼从来没有出售过自己的剑客。姑娘,你可以……”

  不等老人说完,素月扬了扬手,红萼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放到了老人面前,解开包袱,一堆打磨细致、大小一致的金珠滚落到了几案的每个角落。金珠在昏黄的烛火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老人眯着眼,瘦骨嶙峋的手抓起一把金珠,用手指细细地摩挲着。“姑娘,有财不可外露啊!”老人说着,抬起湮没在皱纹里的眼睛定定地打量着素月,手却一刻都不曾停歇,利索地捡起几案上的每一颗金珠放回包袱中,再仔细地打上结。

  “我想知道姑娘带上剑客是往西行还是向北走。”

  “我们西行还是北走,你管得着吗?”红萼没好气地说道,对眼前这个琢磨不透的老人早就不耐烦了。

  素月挥手示意她退下,道:“这与我们的买卖有干系吗?”素月毕竟是在深宫中长大,不假思索便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大有干系!向北走是去龙祗的领地,向西走则是昊天的势力范围。直说吧,姑娘要去西边,我祈阳老人就为你破一回例——金子我收下,名剑楼最好的剑客沈肖就是你的了。”

  凭着直觉,素月知道这样的买卖有问题。沉吟了半晌,她才缓缓问道:“你和西边的什么人有过节吗?”

  风烛残年的老人突然纵声大笑起来,干哑的笑声在夜风中透着那样诡谲的气息:“沈肖到了西边,的确会为我做一件事,就一件!而且我保证这件事与姑娘要做的事绝对没有干系。当然,买卖做不做全在姑娘。”

  “成交!”素月咬牙说道。

  老人望着素月,似笑非笑的神情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他拍了拍手,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黑衣男子走了进来,他的脸上是一张毫无表情的人皮面具。

  见素月满脸的狐疑,老人说道:“我以名剑楼一百多年的声望和我这把老骨头这么些年的信誉向姑娘保证,沈肖从此以后便是你的人了,即使姑娘要他死,他也会在所不辞。我相信他会护送你们安全到达巫之族的。”说罢老人又纵声大笑起来,笑声如泣,竟似鬼魅一般。

  骏马疾驰,在素月和红萼、绿衣的身后是那个不知面目的剑客沈肖。有了天下第一剑客的护卫,素月并未感觉到安全,反而更重了一层疑虑。尽管名剑楼的信誉可以让人放一百个心,但祈阳鬼魅般的笑声却是她心中挥不去的阴影。她知道他一定是在利用她,但她别无选择。此去西方,山重水远,不说沿途的野兽妖魅,就是打家劫舍的悍匪,就凭她们三个纤纤女子,绝对是过不去的。所以,不管沈肖是妖也好,是兽也罢;不管祈阳有着怎样的居心,至少他们的目的地是相同的。只要见到昊天,她就会让沈肖在世上消失无踪。

  “把你脸上的面具摘下来!”素月突然收缰立马,冰泉般冷凝的眼神落在沈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厉声吩咐道。

  面具后的眼睛平静地迎向她剑拔弩张的双眼,他只是淡淡地说道:“恕属下不能遵从。”

  红萼在一旁接口道:“戴着这样的面具在大街上招摇,你别忘了,我们可是在逃命!”

  “属下自会尽心竭力,安全将主人送到巫之族。一到巫族地界,属下自然会摘下面具。属下不能破了名剑楼多年的规矩。”

  素月冷蔑地说道:“你有什么资格和本姑娘讨价还价?别忘了,你现在的主人是我!”

  “属下记得很清楚。但沈肖只是你的剑客,而不是仆从或奴隶。主人可以轻易要了剑客的性命,却不可以剥夺剑客的尊严。”他依旧是从容淡定的,却又不可违逆。

  “你……”素月怒火中烧,却不知如何再说。她突然明白,就算自己此刻便要了他的性命,他也不会向自己低头。这样的念头不禁让她怒不可遏。十八年来,从未有人胆敢违背自己的意志。她是灵月宫的主人,是整个苍之族的主人!她扬起手,马鞭不由分说,便向眼前人狠狠劈头抽了下去。

  沈肖没有躲避,肩脖间一阵灼痛,裸露在外的肌肤顿时爬上了一道鲜红的血痕。他淡然的眼睛甚至没有眨上一下,依旧镇定地落在素月燃烧着怒火的脸上。只见她咬了咬牙,强收情绪,扬鞭纵马向前奔去。

  已经翻过了多少个山头,素月没有去计算过,她只是在某一个山头停住了匆匆的步伐,立马风中,披一肩春日的初阳。素月知道,翻过这座山就再也不是故土了;翻过这座山就再也不被圣山护佑了。苍灵之山在那样遥远的地方氤氲着薄薄的晨雾,那是曾经的家园、曾经的乐土。那里有她青春欢畅的笑容,有她纯净清透的心思。如今呢?似乎一夜之间,她就变成了一个满腹仇恨和算计的女人。是的,要活下去,并且以最尊贵的方式活下去,她必须把身边的一切都换算成筹码。

  眼泪从她的眼中倾泻而下,她在心中暗暗发誓,这将是自己今生今世最后一次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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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听香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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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月一行四人向西直走了四五日。这日暮色逼人,他们已然错过了可以投宿的市镇。

  “主人,看来我们今天得露宿荒野了。这里景致不错,不如就这里吧。”绿衣栓好缰绳,对素月说道。

  “晚云收,夕阳挂。一眉新月,万点扬花。炊烟起,双燕舞,江山如此娇如画。等闲度得春风面。暮色催人,块垒心头,帝王谁家?”望着一天落日红潮,素月不禁幽幽吟道。

  见素月并不反对,绿衣又向沈肖和红萼道:“沈大哥,我们去拾点柴,红萼陪着主人,准备干粮。”

  “还是让我去拾柴吧,我想到处走走看看。”生性活泼的红萼说话间已向树林深处走去。

  不一会儿,沈肖抱回了大捆的数枝,绿衣已将干粮和清水准备好,却见红萼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

  “何事让你如此惊慌?”绿衣扯住她的衣袖焦急地问道。

  “我哪是惊慌,我这是兴奋。”红萼快活地说道,“主人,这林子深处有一所庄园,外面种满了各种各样我从未见过的漂亮的鲜花。今晚,我们用不着露宿荒野了!”

  “种满了鲜花?”沈肖疑惑地问道,“你可探明庄园的名字?”

  “我一见庄园便回来报信了,还来不及和里面的人照面呢。”红萼一派天真地说道,“我们快走吧,天黑容易迷路。”

  “这深山之中怎会有庄园?”素月迟疑地问道。

  “不错,我们还是小心为妙。今晚主人就在这荒野之中将就一宿吧。”

  见沈肖反对,几天以来因为他不肯向自己低头而一直耿耿于怀的素月反倒下了决心:“既然有美屋华宅可以投宿,为何要在这荒野之中受苦?红萼,你带路,我们去会会那庄园的主人!”

  沈肖愣了一下,想要反对,却听素月又冷冷地说道:“我们有名剑楼第一剑客相随,难道还怕有妖魔鬼怪加害不成?”沈肖不再说话,牵马随着三位女子向树林深处走去。

  走了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闻到阵阵馥郁的异香,眼前豁然开朗,丛林环抱之下,一大片开阔平整的土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令人惊奇的是,土地里种满了各色各样的鲜花,竟都是众人平生所未曾见识过的。姹紫嫣红,满园春色却不为近日暑热炎炎所苦,反而争奇斗艳,开得异常旺盛。这一大片花圃之后便是红萼所说的庄园。远远望去,庄园不大,却飞檐走壁、雕梁画栋,沐浴在金色的晚阳中显得十分精美别致。

  “主人,这地方一定有蹊跷,我们还是绕道而行吧!”沈肖忍不住劝道。

  “你怕了?”素月挑衅地说道,“天下还有名剑楼第一剑客畏惧的地方么?”说罢径自踩着花间刻意留出的小道向前走去。这地方处处透着古怪,素月本是不想冒险的,但一则好奇心实在太重;再则如庄园里的人果真居心叵测,自己就算露宿荒野也在劫难逃,索性先发制人,园中之人若无恶意,倒能结交一些能人雅士。

  “主人,这地方好生诡异!”绿衣望着身旁一簇簇怒放的鲜花担心地说道。

  “是啊,那么多花,那样浓郁的花香,竟然看不到一只蜜蜂、蝴蝶。莫非,这些花有毒!”红萼也忍不住害怕起来。

  沈肖随手拈起一支花,细细地看了看,皱眉道:“不用担心,至少现在是没有毒的。我们赶快离开这些古怪的花!”说罢,领着三人疾步向庄园走去。

  琴声悠扬,啄破了薄暮深山的寂静。素月不禁寻思,抚琴之人所奏的正是自己熟悉的《碧海清音》,却没有曲子应有的宁静平和,倒平白生出许多的杀伐征讨来。看来,抚琴之人绝非清雅之士。此时的素月心中不禁懊恼,龙潭虎穴,自己硬生生地闯了进来。她禁不住看了看身边的沈肖,那张人皮面具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这让她好生气恼。

  “几位侠士远道而来,这边请!”走过花海,庄园的门廊前已有两位白衣女子相候。两人虽然神色冷竣,却还算恭敬,客客气气地将四人引到了厅堂之中。厅堂陈设极为简约,美酒佳肴都已铺设好,竟像是知道有客来访,专门准备的一般。

  “敢问姑娘,此处是何庄园,主人高姓大名?”沈肖拦住了正欲告退的引路女子问道。

  “此处名叫听香别苑,在下便是主人,复姓上官,名逸扬。”一个年轻男子坐着轮椅,缓缓进到厅堂。那是个眉眼俊秀的男子,年纪在30岁上下,一双敏锐的眼睛淡淡从沈肖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素月的脸上。

  “原来是上官公子。小女子名唤素月,因赶路心切,错过投宿的市集,所幸在这荒山之中偶遇公子的宝庄,想在此搅扰一宿,不知……”素月见那上官逸扬年纪尚轻,且眉目清秀、衣着华丽,又是残疾之身,不禁偷偷地松了口气。心下暗想,此等人物纵有不轨之心,也定然不是沈肖的对手。

  “姑娘太客气了!小可因身有残疾,才在这远离世俗尘嚣的地方建立庄园,过那与世无争的生活。平日里难得有客造访,今番姑娘大驾光临,小可是求之不得!”上官逸扬倒是殷勤好客之人,见客人全都落座,便举起酒杯道,“几位旅途劳顿,请先品几碟清新小菜,赏几杯家酿薄酒吧!”

  素月端起酒杯,偷眼向沈肖望去,见他镇定自若,已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这才放心进食。

  “刚才抚琴之人可是上官公子?”放下酒杯,素月不禁问道。

  “正是在下。”

  “《碧海清音》最是平静冲和之曲,弹之者心如明镜,不染世俗尘埃;听之者,消烦解忧,久听能化人戾气。公子的琴音虽然婉转悠扬,却充满了怨苦愤懑之情,不知是何故?”素月不禁问道。

  “想不到姑娘精通音律。”上官逸扬苦笑道,“在下弹奏《碧海清音》也是为了消仇解恨。只是在下残废之躯,要想忘却尘事一切的怨土仇泥,绝非易事。让姑娘见笑了!”

  素月闻言急忙赔罪道:“小女子无心冒犯,还望公子见谅。”见上官逸扬一笑而过,她不禁暗自寻思,眼前之人定是经历过深痛剧创的,虽有刻骨的仇恨却还算磊落君子。

  “上官公子,我有一事请教。”红萼见众人谈兴正浓,也忍不住问道,“听香别苑外那样多的花木可都是公子所种?可有什么特殊用途?”

  “在下久居深山,栽花种草只为怡情养性。”

  “果真如此简单么?”一直默默无言的沈肖突然插嘴说道,“据在下拙见,公子所栽种之花木,皆有剧毒。”

  沈肖一句话听得素月倒吸了一口凉气。再看那上官逸扬,却面色不改,摇着轮椅上前,为众人斟上美酒,衣袖扫过,一缕若有若无的异香似扑入鼻中。她不仅微微皱了皱眉,却听那残废之人淡然地说道:“名剑楼第一剑客沈肖果然见多识广。在下闲居山野,又身孚深仇重恨,只能潜心研制天下剧毒之药,方有复仇雪恨之日!”

  一席话说得绿衣与红萼面色大变,如坐针毡。

  “几位姑娘请放心,酒菜中并无毒药。就算是那些剧毒的花木,在太阳落山之前,也绝不会有毒气害人的。”上官逸扬说得那样轻描淡写,又转身认真地对素月说道,“酒冷言尽。在下对音律所知甚浅,姑娘可愿听在下说说这天下制毒之道?”

  “这……”素月此时懊悔不已,却又无计可施。若是贸然告退,恐怕只会激怒眼前之人。再看看沈肖,依旧气定神闲,正在专注地品尝着杯中之物。那模样仿佛是在嘲笑自己无力分辨人世善恶,如今身陷险境,倒要求助于他的武力了。想到这里,素月气愤不已,横下心来,对上官逸扬朗声道:“上官公子但说无妨!”

  “天下之毒,皆在取人性命。中毒之人,大多七窍流血,身体因痛苦而抽搐、痉挛。所以死状十分惨烈。”

  红萼急忙说道:“既然如此吓人,我们不如谈点别的吧!”

  上官逸扬眉头一挑,对素月道,“姑娘可是胆怯了?”

  素月倔强地摇摇头:“公子请继续!”

  上官逸扬点点头继续说道:“在下一直想炼制一种毒药,让服药之人在平静中不知不觉地死去。经过多年的苦心专研,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让在下找到了三种配方。”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三只小瓶,“这一种叫七香丹,服药之人甚至来不及痛苦便失去了生命;这一种名为千红散,是用三百味有毒之花的花蕊提炼而成,服药之人会逐渐失去知觉,在没有痛苦的情况下慢慢失去生命,死后面色如常,栩栩如生;而这一种,便是在下最新炼制的万艳同杯。这三种剧毒之药若没有在下的独门解药,中毒之人纵是神仙下凡也断无活命之理!”说到这里,上官逸扬将那瓶名为万艳同杯的毒药倒了少许在酒杯里,举杯在手,对沈肖朗声道,“沈兄,可要试试?”

  “你这人好生古怪!要试,你何不留着自己试!”红萼愤愤地说道,却听身边的素月一阵痛苦的呻吟,不觉得惊叫起来,“主人,你怎么了?”

  素月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向上官逸扬,惊骇地问道:“你在酒中下了毒?”

  沈肖箭步上前,扶起素月,抓着她的手腕,捏住脉息细细一听,一张骇人的脸望向上官逸扬:“公子与主人素无冤仇,怎会下此毒手?交出解药,我饶你不死!”

  “我说过,酒菜无毒。在下只是在为姑娘斟酒的时候略施小计,否则,怎能在沈兄面前瞒天过海?沈兄不必心急,素月姑娘所中之毒是再寻常不过的断肠散。服药之后五个时辰之内,随时可用解药救之。只是,这五个小时对中毒之人来说,将会极其痛苦。”上官逸扬一边不紧不慢地为自己斟了杯酒,一边说道,“当然,沈兄可以立即杀死在下,用三个时辰赶到最近的集镇,一名普通的江湖郎中也能为素月姑娘解毒。”说到这里,他眉头一扬,如炬的目光落在沈肖的脸上,“沈兄,可有兴趣闯闯我的迎月听香阵?阵形变化不算多,但这屋外的棵棵花木在夜色之中全都剧毒无比!”

  “你这人怎么如此凶残!”红萼说着,拔剑便要向上官逸扬刺去。沈肖急忙将其挡在身后,厉声道:“你要怎样才肯交出解药?”

  “在下已经说过了,只要沈兄喝下这盏万艳同杯,在下即刻给苍族的公主服下解药。”上官逸扬的眼中闪射出仇恨的火焰。

  “你早已知晓我们的真实身份?”

  “不错。”

  “你是要我的性命?”

  “名剑楼的人都该死!”

  “我如何相信你?”

  “在下收下重金,要护送苍族公主去到龙族的天娑城。在下也不愿有任何闪失。”

  “除了巫族的梵城,我哪里都不去!要让我去龙族,不如让我去死!”素月疼得满头是汗,吃力地说道。

  上官逸扬没有理会她,仍旧对沈肖说道:“一位失势的公主在我眼中无非草芥。沈兄,你还有五个时辰可以做决定,是她死还是你死!”

  沈肖放开怀中痛苦万状的女子,起身道:“不用再考虑了!”

  “我不允许你这样做!”素月拉住他的衣角,痛苦地说道,“这是我的命令!”

  沈肖没有回头,冷冷地说道:“作为一名剑客,如果不能保护主人周全,是没有任何理由留在尘世上的。”说罢走到上官逸扬身前,拿起酒杯,目光如炬,“用我的命换她的命,但你要答应我,送她去巫之族!”

  上官逸扬迎向他的目光,果决地说道:“一言为定!”

  沈肖没再迟疑,举杯一饮而尽。绿衣、红萼不禁齐声唤道:“沈大哥!”却见他向素月单膝跪拜道:“属下无能,未尽护卫之职。公主他日有缘再见恩师祈阳先生,请转告他老人家,沈肖未能完成他的重托。”说罢起身迈开大步向屋外剧毒的迎月听香阵走去。

  “沈肖……”素月无力地唤道,一双怨怒的眼睛直瞪向上官逸扬。

  “公主不必动怒。”上官逸扬缓缓来到她的面前,从衣袖中取出一包药喂她服下,“公主的目的无非是到巫之族向昊天求援,在下定当成全公主。”

  “你这个卑鄙无耻、狼心狗肺的恶徒!”红萼一边将素月扶起,一边含泪骂道。

  “给我解药!否则,我素月对天盟誓,有朝一日定会用你的头祭沈肖在天之灵!”素月怒目以对。

  “公主和沈肖不过三五日的交情,何必如此不能释怀?况且,作为一名剑客,能服万艳同杯而死,是他的福分。凡服食万艳同杯之人,在生命流逝的十二小时之内,会产生强烈的幻觉,仿佛自己就在最心爱的人面前,过着最向往的生活。我想,沈肖死后,脸上一定带着幸福的微笑。”

  “不可理喻!”素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对沈肖虽无好感,但他甘愿为自己而死,这让她无论如何无法轻易释怀。

  “主人,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沈大哥白白送死吗?”红萼焦急地问道。

  “我不知道你和名剑楼有何仇怨。沈肖现在是我的人,你要怎样才肯救他?”刚服下解药的素月气喘吁吁地靠在椅子上问道。

  “我与名剑楼的仇不共戴天!名剑楼的人都该死!沈肖更该死!”上官逸扬一字一句满含怨毒。

  素月挣扎着起身,向屋外走去。

  “我说过,太阳落山之后,庄外的花木便是毒杀人的利器。公主莫非要为区区一名剑客陪葬?”

  素月停了下来,半晌才缓缓说道:“我不想他就这样枉送性命。你只要肯救他,待我复国之后,会给予你所想要的一切!”

  上官逸扬纵声大笑起来,那笑声里满是悲凉与仇恨:“若是十年以前,在下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你,但现在……”他的声音是那样痛入骨髓的凄楚,“在下只是一个一文不名的废人!”

  素月怔住了,一个面目如此清雅的人竟会有那样疯狂和绝望的内心。

  “公主果真想要救沈肖?”上官逸扬突然问道。

  她望向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沈肖已经闯入了在下的迎月听香阵,而且身中剧毒,是决计出不去的。”上官逸扬说到这里,嘴角浮起一丝残忍的笑意,“如果有人愿意入阵帮他闯关,在天亮之前将他带回这里,在下可以考虑救他一命。”

  素月不禁怔住了,这庄子外的花木皆是剧毒无比,自己一旦出去,别说是将沈肖带回来,就连自己的生命也是断然无法保全的。而自己的肩上还有那样沉重的使命需要完成,怎可轻易赴死?

  正当素月犹豫不决之际,红萼突然跪地拜道:“主人,红萼愿意一试!”

  “你会送命的!”绿衣焦急地说道。

  “红萼不怕!都怪红萼引大家到此,才使得沈大哥遭此一劫。沈大哥若有意外,红萼此生都不会心安。况且,此去巫族千里迢迢、万险千难。红萼除了服侍主人,别无他用。而主人不能没有沈大哥的护卫!”见素月沉默不语,红萼庄重地拜了拜,“红萼一定竭尽全力将沈大哥带回来!”说罢起身毫不犹豫地推门出屋,闯入了茫茫花海之中。

  “主人!”绿衣急得掉下了眼泪。素月脸色惨白,却只是一言不发。

  “倒是个敢担当,至情至性的丫头!”上官逸扬冷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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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05-26
第五章 醉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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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沈肖已经迷失在吐散着毒雾的花海中。他并没有刻意去寻找出路,既然命中注定自己要命丧于此,苦苦挣扎也是徒劳。他知道自己并非如此宿命之人,但那万艳同杯似乎已渗入了每一滴血液,它让心灵变得那样柔软和脆弱。最美丽的事物,最美好的往事总是藏在心灵最柔软的地方。它将他们释放出来,他似乎看到一个清丽的容颜照影而来。他所经历的往昔岁月,他生命中惟一的珍宝、惟一的意义。他那样迷惘地伸出手去,触到的并非幻影,而是一个实实在在女子。

  “沈大哥!”那女子焦急地呼唤着,“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红萼!我来带你出去!”

  沈肖心中一懔,美丽的幻影被抛到一边,思维却依旧那样迟缓:“红萼?真是你!你怎么会来?”

  “上官逸扬答应,只要能在天亮之前将你带出去,他便交出解药。”

  “上官逸扬恨我入骨,又怎会出手相救?你回去吧,这里到处都是有毒之物,你会枉送性命的。”沈肖依旧那样平静。

  “我已经来了,说什么也要将你带出去!”红萼倔强地说道,然后用力将沈肖扶起,“沈大哥,你打起精神来,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你当真不怕死?”

  “怎会不怕?所以我们要尽快出去呀!”红萼有些俏皮地说道,一双明朗的大眼睛望向沈肖毫无表情的脸,却见那深藏的眼睛里似乎有温软的潮湿。

  “那好!我们一起闯出去!”沈肖爽朗地说道。他在努力抵御着万艳同杯带来的软弱和精神涣散,“试试先走右边!”面对一堵横亘在眼前的花墙,沈肖在红萼的搀扶下,艰难地绕了过去。

  “不对呀,沈大哥,我们似乎又回到了原地!”红萼喘息着艰难地说道。她脸色潮红,已经中毒至深。

  沈肖无力地看了看四周密密匝匝的花木,一个温软的笑声在耳边响起,令人怦然心动。他真的很想就此坐下,不问世事,沉溺在那些自己都以为早已忘却的美丽的往昔岁月中。可身边的姑娘是无辜的,他只能不断提醒自己不能放弃。

  红萼坐到了地上,艰难地喘息着,苦笑道:“我们可能真的出不去了。不过,有那么多鲜花送葬,也不冤枉。”

  “是沈大哥连累了你!”沈肖痛心地说道。他知道,若是没有喝下万艳同杯,凭着自己深厚的功力和敏锐的判断力,闯出这迎月听香阵易如反掌。可现在,自己根本就无法集中注意力,根本无法施展自己一身本事。

  “沈大哥,别这么说,是红萼不自量力。”她说着,艰难地站起身,扶起沈肖便要向前走去。

  一阵奇异的风拂过,悠扬的琴声传入耳鼓。沈肖强打起精神,努力辨识着声音的方向。

  “沈兄,小弟也算待你不薄。美人相伴,黄泉路上沈兄定不会寂寞!”上官逸扬的声音随风传送过来。

  “红萼姑娘,如果我没听错,声音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让我送你一程,上官逸扬一定会为你解毒的!”沈肖说罢,伸手托住了红萼的腰身。

  “那你呢?”

  “我再想办法。”

  “不行!要出去我们一起出去!”

  沈肖没有答话,运足体内仅存的内力,将红萼拦腰抱起,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抛去。

  红萼只觉得身体一热,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自己凌空托起,随着这股力量,自己竟被轻易送了出去。

  “啊!”落地的疼痛让她不禁轻声呻吟起来,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然在迎月听香阵以外,上官逸扬坐在轮椅上,仍在从容不迫地抚琴,绿衣已赶至眼前将自己扶起。红萼一阵惊喜,向阵内大声喊道:“沈大哥,你的方向没错!我已经出来了,你也出来吧!”半晌,却无人回应,她不禁焦急起来:“沈大哥!快出来呀!”

  “丫头!你以为你的沈大哥用了全身之力将你送出来,自己还有气力施展轻功随着出来吗?你也太小看我的万艳同杯了!如果我猜得不错,沈肖此时已然真气耗尽,正在花阵中享受快乐的回忆吧!”

  “不!我要去救他出来!”红萼说着,便是不顾一切地要向阵中闯去。

  “你已经尽力了,再去无非送死!”素月冷冷地说道。

  “公主!可是……”

  “绿衣,将她扶进去!”素月不容质疑地说道,又转向上官逸扬,“上官公子,红萼所中之毒,你不可以不治,也别忘了你的诺言,送我们到巫之族!”说罢转身进屋。

  沈肖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眼前一片雾气迷离,朦胧间有白衣女子姗姗而来。他对自己笑了笑,是那盏万艳同杯又在作弄自己了。幻影,那是致命的幻影。自己却再也无法运功抵抗。

  “你为何要救那姑娘?黄泉路上有人作陪,不好么?”眼前的女子嗓音轻软,却冷凝似冰。

  他笑了起来。他喜欢听她的声音,尽管没有感情,却是那样熟悉,那是他此生此世里惟一的、惟一的慰藉。

  “为何发笑?”女子严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俯身伸手,像是要揭开他脸上的面具,却是迟疑了,便缩了回去,然后冷冷地说道,“你是个意志坚强的人。不然,刚才决计不会还有气力将那姑娘送出去。如果我肯给你指路,你一定能走出花阵。”

  他没有说话,他只想听她说。她却沉默了,似在等待他的答案。不得已,他艰难地说道:“剑客本就是命如流萤之人。在死的时候能够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你的存在,能死在你的身边,予愿足矣!”

  “你认得我?”那女子似乎脸色一变,却是看不真切。恍惚间,他听她哀哀地吟道:“听风一寸相思地,已是十年憔悴心。”这声音让他心痛,心痛得难以自持。却听她似在自语:“你不会是他,也不是当年那个沈肖。不过,也许你知道他在哪里。”她再次望向他,声音清冷地说道,“如果你想死,便可在这万花丛中,在幸福的梦幻里快快乐乐地死去。如果你有足够的意志,那么你可以沿着这条路走出来!”说罢,那女子转身离去,逐渐消失在迷雾之中。

  沈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她应该恨自己入骨,又怎会来救自己,那一定是幻觉无疑。他抬眼望去,却见女子刚才停留的地方,草丛里星星点点生长着几粒白色的寻常野花。这样的花是没有毒的,莫非,这就是出路?沈肖心神一震,将那些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过往遭逢努力抛开,顽强地站起身来,随着地上星星点点的小花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上官逸扬凝神收功,对守在一旁的素月说道:“她体内的毒已逼出,只要再服几剂汤药便无大碍了。”

  素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凝视着寂静的天空,心里有说不出的怅惘。红萼一醒来,便向窗口走去,焦急地看着欲曙的天空。

  “天就要亮了,但在天亮以前,外面的花木仍然剧毒无比。在下希望各位姑娘能安分地呆在这用驱邪克毒的木材建造的庄园内。否则,再有意外发生,恕在下无力相救!”上官逸扬说罢便要离去。

  突然,屋外一声闷响传来,似有重物跌落在地。红萼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悲喜交加地喊道:“沈大哥!沈大哥!他走出来了!上官逸扬你要救他!”

  屋里的几个人走出房门。上官逸扬吃惊地注视着正被红萼努力扶住的奄奄一息的沈肖,不敢相信在功力全失、身中剧毒的情况之下,竟然有人能闯出毒雾弥漫的迎月听香阵。

  “上官公子一言九鼎。既然沈肖能在天亮以前走出花阵,就请上官公子交出解药吧!”素月此时如释重负,一双美目逼视着上官逸扬。

  刹那的震惊之后,上官逸扬仰天大笑起来,片刻之后才冷冷地说道:“沈兄果然武功了得!”说罢从衣袖中取出一只小瓶,倒出几粒药丸,“这就是解药!”

  素月迟疑着,她能信任他么?却是别无选择,她接过药丸,让红萼喂沈肖服下。

  “服下解药,三天之后,他身上便能毒物尽祛,功力恢复。不过……”上官逸扬的嘴角浮起一丝狡黠的笑意,“不过,天一亮我便要护送公主前往天娑城。”

  “你答应过沈大哥,你会送我们去梵城的!”绿衣大急,不禁嚷了起来。

  “上官公子莫非要背弃自己的承诺?”素月冷冷地问道。

  “公主,可是沈肖负约在先哪!他说过一命换一命,用他的性命换公主的性命,并让在下护送公主前往梵城。可沈肖依然活着。”

  “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是你自己说的,只要沈大哥闯出花阵,便给他解药的!”红萼气愤地接口道。

  “在下难道没有给他解药吗?只是,承诺的事一桩归一桩。沈肖没死,在下没有理由收了龙族的金银而不为人家办事。”

  “送我们去梵城,我出十倍的价钱!”素月急道。

  “公主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这不是钱财的问题。”上官逸扬说罢,冷冷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沈肖,漠然地驾车而去。

  轻纱飘舞,白衣女子倚坐在廊下。

  “表妹,你来啦!”上官逸扬一改先前的乖戾和冷傲,一脸欢欣地说道。

  “表哥邀小妹共赏万艳同杯的药力,小妹岂有不来之理。”女子的声音里透着深切的忧伤。

  上官逸扬脸色一变,厉声道:“莫非是表妹指点沈肖走出花阵的?”

  “正是小妹。”

  “为何如此?你说过,名剑楼的人都该死,尤其是沈肖!你忘了姑父、姑母是怎样死的了吗?”

  “沈肖迟早是死。只是我不想他此时此刻死在此地。”

  “这又是为何?”

  “表哥何必苦苦逼问?有朝一日,小妹定当手刃仇人,替父报仇!”

  天亮了,馥郁的花香飘了进来,沈肖微微张开了双眼。

  “沈大哥,你醒啦!”红萼端着汤药走了进来。

  沈肖想坐起来,却是浑身无力。慢慢地,他记起了所发生的一切。“主人现在何处?”他艰难地问道。

  “上官逸扬把公主带走了。”红萼轻轻说道,“公主设法让我留了下来。她会在一路上小心留下记号。公主要我转告沈大哥,她绝不会活着踏上龙族的土地。”

  沈肖挣扎了一下,仍然四肢乏力:“我只怕连走路的气力都没有了。”

  红萼在床边坐下,一边将他扶起喂他服下汤药,一边柔声道:“上官逸扬说,三天之后沈大哥身上便能余毒尽消、功力恢复。”

  “三天。”沈肖幽幽地说道,“她果真是苍族的公主?”

  “正是。公主她……”红萼想解释什么,却又无话可说。

  沈肖闭上了双眼,祈阳老人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这也恐怕是老夫今生最后的一次机会了!”原来,他早已知晓素月的真实身份,一切尽在祈阳的算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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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05-26
第六章 约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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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上官逸扬带着素月和绿衣以及四名女侍日夜兼程向灵月宫赶去,却在半路上接到赤龙渊的口信,龙族大军已班师,要他带着公主直接赶往龙族。这日天色已晚,上官逸扬一行住进了客栈。把素月安顿好,上官逸扬独自推车出得门来。

  夜色清凉,院落里了无人声。上官逸扬清朗的面庞上写着几缕忧伤。似有轻柔的琴声传来,循声而去,在客栈另一处厢房的院落内一位白衣素服、容貌清丽的少女正专注得跪地抚琴。少女的身边端坐着一个非常俊朗的青年男子,此时似在闭目养神,眉宇间都是安详和宁静。上官逸扬不禁暗自叹道,那样年轻、不谙世事的少女竟深得《碧海清音》精髓,轻拢慢捻,指间流淌出的乐声不落一粒世俗的尘埃,让人竟能如此心旷神怡。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余音绕梁,上官逸扬幽幽地叹息起来,只听那少女轻软的声音响起:“可感觉心绪宁静了一些?”那年轻男子张开双眼,目光如炬,顿时让一张英挺的脸庞充满了桀骜不驯的霸气。却见他捉住少女的手,凑到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那少女垂下了头,似是羞涩,继而起身便要离去。上官逸扬的心隐隐痛了起来,院内定然是一双情意绵绵的小情人。问世间情是何物,为何天下有情之人皆能双宿双栖,而自己却注定要在痛苦中寂寞地走向生命的尽头?突然,屋顶身影闪动,三个精壮的黑衣男子跃入院内。

  “昊天身边有天、海、云、风、雷、石六大高手,那么,另外三位呢?”年轻男子将少女护在身后,傲然地说道。

  上官逸扬心中一懔,莫非眼前三名黑衣人竟然都是昊天的贴身侍卫,那年轻男子莫非就是……未及细想,却听其中一名黑衣人上前向那少女施礼道:“公主受惊了。属下今日定然会竭尽所能带你离开。”

  那年轻男子冷蔑地说道:“口气倒还不小!”

  “单打独斗,在下的确不是你的对手。但今夜合我巫族风、雷、石三大高手之力,不信不能取你性命!”

  原来,那日风败在龙昳剑下,与雷会合,又遇上了前来接应的石。三人一合计,龙昳身边只有四五名亲随,又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拖累,正是取其性命的最好机会。龙巫两族迟早要决一死战,骁勇善战、足智多谋的龙昳是巫族最大的敌人。将此人除去,他们所立之功,定然不亚于找到传说之人。

  “王子殿下!你没事吧!”几名龙族侍卫闻声赶了过来。上官逸扬暗道,自己果然没有猜错,眼前之人便是龙族王子龙昳了,而那年轻女子,应该就是素月的妹妹,苍族的另一位公主纤婵。

  “你们且在一旁观战,保护苏兰。我要与巫族的几大高手过过招!”龙昳望着眼前三人,一脸的不屑。

  一名侍卫捧上龙昳的配剑,锋利无比的游龙剑,虽明知情势险恶,却因着龙昳的脾气不敢劝说。纤婵不由自主地拉住了龙昳的胳膊。

  龙昳回头望向她,淡淡地说道:“我若有意外,他们便会将你带到巫之族。无论去向何处,你并不在意,不是吗?”一席话,说得她低下了头。他却仗剑在手,对风、雷、石傲然地说道:“你们是一个一个地上,还是一起上啊?”

  “能取了龙族王子的首级,也算奇功一件,我们也不在乎胜之不武。一起上!”雷粗声粗气地说道,话音未落,已提剑攻了上来。

  雷的利剑尚未刺到,眼前人影闪动,一道狠辣的掌力已推至身前。雷急忙撤剑回护,已然太迟,毫无防备之下,被出掌之人震得连连后退。风和石急忙将他扶住,三人抬眼看去,一个面容清雅的白衣公子坐于轮椅之上在众人不知觉间,竟已如落叶般轻盈地行至眼前。风不禁暗自寻思到,此人两腿残疾,完全靠双臂之力御车而行,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察觉,此人的功夫着实了得!却听那人必恭必敬地向龙昳施礼道:“王子殿下,在下愿助你一臂之力!”

  龙昳眉头一挑,冷冷地说道:“你是何人?因何助我?”

  “在下碧落崖上官逸扬,受赤龙将军所托,如今已寻得素月公主,正欲送往天娑城,不想在此巧遇王子殿下。”

  “你找到了我姐姐?”纤婵疾声问道,“她在哪里?”说着便要奔将过去。却被龙昳一把抓住,掩在自己的身后:“你要见你的姐姐,何必急于一时?”说罢,他冷冷地望向上官逸扬,“你退下,这里没有你的事!我不需要任何人出手相助!”

  上官逸扬不觉心中一懔,想这世间竟有比自己更加不可一世之人,敢于以一人之力对阵巫族三名顶尖高手。于是微微一笑道:“如此,在下只好作壁上观了!”说罢,双手一拱,退至一旁。

  龙昳冷冷一笑,挺剑便向风、雷、石三人刺去。那风、雷二人是师兄弟,和龙昳一样使得一柄长剑。而石位居巫族六大侍卫之末,相貌平平、性情敦厚,擅使一柄映月弯刀。一时间,院落内刀光剑影、杀气腾腾。风、雷二人持剑左右夹击,石则弯刀在手,直攻中路。龙昳一套游龙剑已练得炉火纯青,几十个回合下来,虽以一敌三,却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渐渐占了上风。

  “风兄弟,看来我们三人合力,也不是他的对手!”石开始有些体力不支,拉住风,气喘吁吁地说道。

  风看着在龙昳凌厉的攻势下,全无还手之力的雷,咬牙道:“走!”

  “说走就走!你们也太小看我龙昳了!”话音未落,龙昳身形一闪,轻易跃过雷的剑气,直扑风而去,“别人尚有活命的理由,单单阁下,却必得命丧于我的游龙剑下!”

  风急忙挺剑相迎。然而,龙昳招招都是杀着,攻势凌厉无比,才拆了四五招,风便连还手之力也没有了,若不是雷和石在一旁援手,他早已命丧龙昳剑下。突然,砰、砰两声脆响,雷和石的兵器竟被龙昳的长剑震落在地,风气喘吁吁倚剑而立。

  龙昳心中冷冷一笑,长剑刺出,顷刻间便能取下风的项上人头。风拼尽最后的气力,举剑便挡。却见龙昳剑锋一转,竟突然以一种无比怪异的方式斜劈下来。只听风一声凄厉的惨叫,长剑跌落在地,右手竟从腕部被齐整地切了下来。龙昳收剑而上,俯到风的耳边冷冷地说道:“我再饶你一命,这只手便是教训。我龙昳的女人岂容你等觊觎!”说罢还剑入鞘,对三人喝道,“滚!”雷与石急忙扶起风仓皇而去。

  “王子殿下果然功夫了得,且宅心仁厚,真是可敬!”上官逸扬急忙拱手上前,连声赞道。

  龙昳却旁若无人地走过,直走到纤婵身边,却见她脸色惨白,眼睛里满是怨怒之意。他不禁皱眉道:“我已经饶了他们的性命,你这是为何?”

  “你切断了他的手!”她颤声道。

  “那只是一个教训!”

  “教训?风是一名使剑是侍卫。没有了右手,你让他如何安身立命?”

  龙昳的眉头锁得更紧,森然道:“他是我的敌人。此三人今夜至此,意在取我项上人头。如今铩羽,我饶他一命已属格外开恩。我没有必要对自己的敌人仁慈!”

  “你是说敌人?”纤婵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于是字句铿锵地说道,“那么,你与我是宿命的仇敌。在我们之间,是否也不应该有仁慈存在呢?”

  “你!”龙昳气极,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对答,只得愤愤地对侍从们吩咐道,“全都退下!”然后,气急败坏地坐到了廊下。

  纤婵忧伤地摇了摇头,走到上官逸扬面前,轻声问道:“上官公子,你可真有姐姐的消息?”

  “素月公主就在这客栈之内。”

  “真的!”纤婵喜出望外,急忙说道,“快带我去!”

  “小人遵命!”上官逸扬毕恭毕敬,又向龙昳说道,“王子殿下,如无其他吩咐,在下这就带公主……”

  “苏兰,你留下!”龙昳冷冷地说道。

  “可是……”她想要争辩。

  “上官逸扬,今日已晚。你且回去安歇,明日再把素月公主带到这里来。”说罢,不容分说便将纤婵拉入了房间。

  “为何不让我去?”她的一张俏脸上都是愤懑、抱怨之情。

  “你去,她来,有何不同?”他淡淡地说道,“你不可以在我的视线和掌握之外。”见她沉默了,他又轻声问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把你和你姐姐同时带回天娑城,我要怎样才能向父王瞒住你的身份,才能把你留在我的身边?”她依然沉默着,头垂得更低了。他伸手托起她的头,强迫她望向自己,认真地说道:“你必须答应我,你不再是苍族的公主纤婵,你是我龙昳的女人,你的名字叫苏兰!”

  她挣脱他的束缚,走到窗前,凄然道:“这便是你对我的仁慈?”

  “你不明白么,只有留在我的身边,你才会安全。”

  “那我姐姐呢?我如何能安心留在你的身边,而让我的姐姐独自面对千难万险?”

  “我会尽力保全她!”

  “你会吗?”

  “你不相信我?”

  “你有什么可以让我相信?”

  龙昳的脸阴沉下来:“那么,你告诉我,要怎样你才会心甘情愿隐姓埋名留在我身边?”

  “放了我姐姐!”

  “放了她?”他逼视着她。

  “她和我一样,手无缚鸡之力。留着她,对龙族并无好处。只要你放了她,我甘愿留在你身边,为奴为婢,绝不反悔!”

  “你可知你姐姐并不是你,她要去到巫族,与昊天联手,对付我龙族。”

  “她只是一个柔弱女子,对昊天而言,根本没有利用价值。”

  “昊天可以利用她苍族公主的身份,号召苍族民众揭杆而起,反抗我龙族的统治。”

  她的眼泪流了下来,淋湿了他坚硬的心地。他听见她那样无助地说道:“母亲、家园、王族的尊严,我已经失去了一切!龙昳!把我的姐姐留给我,让我知道,她至少是安全的!”这是她第一次呼唤他的名字,是那样疼痛的微微颤抖的呼唤。他心中一痛,情不自禁地将她拥入怀中。她却似受惊一般,竟使出浑身气力,拼命将他推开,倚在墙上,目光闪烁地望向他。

  “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他的眼睛里满是她所不曾见过的忧伤和温柔之情,“你所失去的,我会全部补偿给你。我会给予你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

  她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头轻声道:“那你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姐姐愿意留在苍灵山下,留在灵月宫中,我绝不强迫她随我们去天娑城!”

  “真的?”

  “此生此世,我龙昳绝不会欺骗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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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05-26
第七章 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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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彻夜无眠。白衣的少女静静地坐于廊下,手中的书卷只是无心的装饰。她那样揪心地思量着,尽管龙昳答应会放了素月,但素月可会心甘情愿地回到苍灵山?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翻开书卷,强迫自己丢开纷乱的思绪,却是无法做到。“婵儿!”有惊喜的呼唤传来。她有些茫然地抬头循声望去,不禁欢快地起身,向来人飞奔而去。

  “婵儿,这些日子以来,一切可好?”素月饱含热泪的眼睛仔细地端详着失而复得的妹妹,满是爱怜地问道。

  “婵儿一切都好。姐姐受苦了!”眼泪从她纤丽的面庞上滚落。

  素月轻轻为她擦去泪水,柔软的声音里温情脉脉:“姐姐所受的不算什么。倒是你,婵儿,龙昳可有为难于你?别哭了,姐姐在你身边呢。姐姐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于你!”说着,她拉起纤婵一起坐到了回廊上。

  龙昳在窗口默默地注视着姐妹重逢的一幕,细细地打量着素月。两姐妹模样颇多相若之处,但比起素月的娇艳来,她则太过素净。同是明眸善睐,素月却是惊鸿一瞥的冷艳,孤傲凌厉;她则是青萝拂行衣的淡薄,波澜不惊;同是巧笑倩兮,素月的笑桃李春风,一时惊为天人;她的笑却如璞玉般温润,风清云淡。她是长在他心间的一枝青莲,在寂寥的湖心,亭亭绽放。

  龙昳思忖着,推门出屋。素月惊得腾身而起,她应该想得到,纤婵是跟他在一起的,但重逢的喜悦竟然让自己忘记了眼前的仇恨和危险。

  “殿下!”将素月带来的上官逸扬恭敬地候于一旁。

  龙昳却对他视若无睹,只是淡淡地对素月笑道:“公主!两年不见,素月公主出落得越发明艳、动人了。”

  素月的眼睛里燃烧着仇恨,冷冷地逼视着眼前之人。她还记得两年前龙昳奉龙祗之命,到灵月宫朝贺母亲寿辰时的情形。那时,自己还是个十六岁的无知少女。她还清楚地记得他的傲慢和不羁。而今时今日,她的心中装满了对他刻骨的恨意,家仇族恨,她欲杀之后快。

  “你想要怎样!”她好容易压制住心中的怒火,恨恨地说道。

  “和公主叙叙旧,不好么?”他咧嘴而笑,一切天经地义般。

  “我们有何旧可叙?”素月恼火地说道,“你打算怎样处置我们姐妹?”

  “天娑城自古繁华,商贾如云、风景如画。我只想邀二位公主赴天娑城一游。”

  “除非我死!”素月咬牙切齿地回敬道。

  “姐姐!”纤婵急忙拉住她的手。多日形影相随,她深知龙昳素来吃软不吃硬,而素月则一向刚烈。她望向他,却见他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自己。“龙昳……”她轻轻地说道,却是欲言又止。她想提醒他对自己的承诺,又怕让素月知道自己竟然向仇敌乞求仁慈。

  仿佛是不想让她如此为难和心痛,他冷冷地说道:“我可以放你走,但你必须回到灵月宫,并且誓言此生此世永不离开苍灵山!”

  “要我忘记丧亲之痛、覆国之仇、灭族之耻么?休想!”素月却是分毫不让。

  “姐姐,母亲一向教导我们,只有爱可以生生不息,而仇恨总是可以化解的。”

  “苍族是怎样宁静自省的族类,可我们得到的是什么?是杀戮和压迫!婵儿,莫非你已忘记,母亲是怎样惨死的!”素月逼视着她,她知道她柔弱善良的天性,可她绝不希望她对敌人仁慈。

  “永远背负仇恨又能如何?难道让苍族百姓再遭受一次血雨腥风么?”

  “婵儿!你怎么可以这样说!”素月生气地说道,“我们是天生的王者!让王冠闪亮的,不是仁慈的眼泪,而是弱者的热血!”

  龙昳皱起了眉头,素月所说的,倒是与父王同出一辙。

  见龙昳脸色阴沉下来,纤婵急忙对素月轻轻说道:“一切可以从长计议!我们先回到苍灵山,再……”

  “我有说过让你走吗?”龙昳冷冷地打断了她,又对素月说道,“既然公主不愿返回苍灵山,那就随我去天娑城!上官逸扬,把公主带回房间,用过午膳便上路。再过三两日,我们与白龙将军的大军会合后,你便可自行离去。”说罢,他拉起纤婵的手,不由分说便向屋里走去。

  “你冷么?手心为何如此冰凉?”他见她失魂落魄地坐着,脸色惨白,不禁关切地问道。

  “你要强迫她去天娑城,她会死的!”她抬头望向他,眼睛里满是担忧。

  “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他皱眉道。

  “你可以想想办法,让她改变主意,或者……”她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或者,你改变主意。你知道,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惟一的亲人!”

  他叹息着,温柔地说道:“如果仅只关系到我龙昳,我一定毫不犹豫地放了她。可你知道,如果她去到巫之族,成功游说了昊天。届时,天下刀兵四起、生灵涂炭,也不是你所希望看到的,不是吗?”

  “可是……”

  “不要再想了。你扑不灭素月心中仇恨的火焰,更无法阻止她对权力的欲望。”他打断了她,“在这个世界上,你还有我。”

  她叹息着,忧伤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只是抬眼望向窗外苍茫的青空。她的眼睛里有那样多他无法明了的迷惘。

  赶了一天的路,一行人在一个小镇停了下来。龙昳独自坐在庭院内饮酒。自早晨见过素月后,纤婵比往日更显忧伤和沉默。此时,她正坐在屋里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她不说话,他无法猜透她的心思,更无法强迫她服从自己的心意。这种无法掌握的感觉让他无比烦乱。他没有兄弟姐妹,从小父亲便要他弃绝人世一切柔弱的情感;他一向以为,人只要死得其所,便无可怨悔。他无法理解纤婵对素月的手足情重。她似乎可以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慈悲、怜悯,却惟独对自己情淡心冷。而自己对她却何止千依百顺!

  “花好月圆,王子殿下独自饮酒,岂不扫兴。不如让在下与殿下小酌几盏,说说话,解解闷。”上官逸扬御车行了过来。

  龙昳不喜欢上官逸扬。他时时刻刻都在躲闪、掩饰的眼神和近乎谄媚的话语,都让他感觉不愉快。但此时,有人陪酒,总聊胜于无。他扬了扬眉头,淡淡地说道:“你既有此兴致,不妨同饮一杯。”

  上官逸扬拱拱手,御车行至龙昳身边。“我看王子愁眉不展,似有心结未解。”饮尽杯中之酒,上官逸扬不禁说道。

  龙昳淡淡一笑道:“那你不妨说说看,究竟是何事让我烦乱不已?”

  “问世间,情是何物!天下事皆可恃人力而取之,惟情之一字不可;天下人皆可恃权势而求之,惟心之所想不可。”上官逸扬望向龙昳,“小可说的可有几分道理?”

  “集天下之重权与财富于一身,却是欲求一颗心而不得!真不知名缰利锁与心中所爱,孰轻孰重!”上官逸扬一语中的,龙昳不禁叹息道。

  “王子何须为此劳神?人心不可得,是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性。如果一个人丧失了自己的心性,俘获一颗心又有何难?”

  龙昳不解地望向上官逸扬,却见他一脸得色,不觉又皱起了眉头。

  “王子可知道这是何物?”上官逸扬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见龙昳摇头,他继续道,“这是小人新制的药物,无色无味,与人服下,便可使其迷失心性,任人摆布。”

  “这是何意?”

  “王子殿下对纤婵公主情深意重,却无奈公主背负着无法抹灭的家仇族恨。王子若与公主服下此药,何愁……”

  “你好大的胆子!”龙昳森冷的声音兀自将他打断,“竟敢让本王子做如此龌龊下流之事!龙昳要想得到一个女人的心,何需此等下三烂的手段。”

  “王子,小人一片好意啊!”

  “留下素月公主,你走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殿下!”

  龙昳也不答话,起身便向屋里走去。

  上官逸扬身有残疾,平生最忌被人轻慢。此时,他望着龙昳的背影,心中不禁涌出一片怨愤之情,半晌才御车径直来到素月的房间。

  除了龙昳,上官逸扬便是素月此时最痛恨的男子,她冷冷地问道:“天色已晚,上官公子还有何事?”

  “在下今夜便要离开此地,公主的安全就要由龙昳掌握了。”

  “那倒该恭喜上官公子,总算可以钱货两清了。不知公子那些阴狠毒辣的手段,下一个又该用在哪一位英雄侠士身上?”

  上官逸扬也不理素月话中的讥讽,冷冷地说道:“如果是那个狂傲自负的龙昳呢?”

  “龙昳?”素月不觉一惊。

  “不错,就是他!”

  “为何?你们无非一丘之貉,你为何要算计于他?”

  上官逸扬沉默半晌,才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瓶:“这就是千红散。”

  “我为何要信你?”素月接过小瓶,疑惑地问道。

  “我与龙族之人素无情分,帮他,不过是求财。如今人财两清,我与龙族互不相欠。今时今日,我便是要龙昳死!”他怨毒地说道,“你不用信我,你只要记得,上官逸扬杀人是不需要任何借口的。如果你有更好的选择,我绝不会为难你做任何事。”

  素月心道,如果随龙昳大军去到天娑城,不如一死,既是如此,何妨相信上官逸扬一次。于是说道:“我根本没有机会。”

  “你当然没有,但你的妹妹,纤婵公主有。”

  “婵儿那样慈悲柔弱,连杀死一只蚂蚁都不肯,更何况要她杀人!”

  “杀人她自然是不会。但为了救姐姐一命,让人昏迷几个时辰,她也不肯么?还有三两日,龙昳便可追上白龙翼的大军。届时,你就算杀了龙昳也没有逃离的机会了。”

  素月一言不发,紧紧握住了手中的药瓶。

  上官逸扬将素月交给龙昳的侍卫便连夜带着几名侍女离开了客栈。第二天一早,龙昳吩咐属下寻了两辆马车,便又踏上了行程。五月的天气竟如盛夏般炎热,时至中午,却不见任何可以歇歇脚的人家。一行人只得找了片淌着小溪的树林停了下来。

  “累了吗?我们到树荫下吃点干粮,歇息片刻再赶路。”龙昳将纤婵扶下马车,来到一棵大树下,扶她坐下。素月和绿衣也在侍卫们的带领下走到旁边的树下坐定。

  见纤婵一脸倦容,毫无食欲,龙昳不禁体贴地说道:“累了,就靠着我小睡片刻。”

  她看了看一旁的素月,垂下眼帘,摇摇头却不说话。

  素月却起身走了过来,对纤婵道:“婵儿,陪我到水边洗把脸。”

  “公主,让属下陪你过去吧。”不等纤婵答话,一名侍卫赶忙说道。

  “你?你配吗?”素月冷冷地说道,“这里天宽地阔,你们几个大男人还怕我跑了不成?”

  小溪距离树荫不过一箭之遥,没有树木挡住视野,倒是一片开阔之地。龙昳起身将纤婵扶起,轻轻说道:“你去吧,当心水边地滑。”

  素月牵过纤婵的手,便向水边走去。

  “姐姐,你是有话要对婵儿说?”她低声问道。

  “龙昳对你很好。”见她沉默不语,素月又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好与不好又有何不同,他始终是我们的敌人。”

  “你还记得这点,那就最好。”素月走到了水边,找了一处石块让纤婵和自己坐下,“你有何打算?难道真要随龙昳去天娑城?”

  “我能选择吗?”

  “如果可以选择。”

  “那我当然要回苍灵山。就算在山上的竹舍内,经声佛火了却一生也是好的。”她神情惘然地望向水面,半晌才又道,“姐姐,就算要复仇,也要先保住有用之身。姐姐何不答应龙昳,先回到灵月宫再作计较。”

  “回到苍灵山,在深宫之中,我还有何自由可言?赤龙渊更会以我为借口,让族民臣服于龙族。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去,更不能去到天娑城。否则,此生便只能辜负了。”

  “那该如何是好?”纤婵担忧地自语着。

  “婵儿,事到如今,只有你能救姐姐一命!”素月捉住了她的手,逼视着她,“你可愿帮姐姐?”

  “只要能救姐姐,婵儿愿做任何事!”她认真地说道,“其实,婵儿早已下定决心,如果姐姐遭遇任何不测,婵儿断然不会苟活于世上!”

  “婵儿!”泪水涌了上来,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要这么傻。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地活下去才对!”

  纤婵点点头,问道:“姐姐究竟要婵儿做何事?”

  素月松开她的手,转过身去,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悄悄塞到她手中:“姐姐要你今夜设法让龙昳喝下这个。”

  “姐姐,你想……”

  素月赶忙止住纤婵的惊呼:“你放心,这不是毒药,这只是一种迷药。服药之人会昏睡几个时辰,但绝对没有生命危险。”

  “真的吗?”她疑惑地望向她。

  “先收起来。姐姐何时骗过你?”素月偷偷回头看了看,龙昳正在树下闭目养神,几名侍卫也都在休息,并没有人留心自己的举动,“我一定会要龙昳的命,但不是现在,而是在将来,在两军阵前,我要光明正大地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可是,姐姐……”

  “没有机会了!婵儿,还有三两日,龙昳便会赶上白龙翼的大军。到那个时候,我们根本没有机会逃走!”

  “真的不会伤害他的性命?”她仍旧在犹豫。

  素月长叹了一声,惨然道:“你连姐姐也信不过吗?罢了!总之,要我在天娑城里受尽屈辱,我宁肯自我了断!”

  “姐姐!婵儿怎会不相信姐姐!”纤婵急忙道,“今晚我一定设法让他服下迷药就是。”

  “太好了!”素月眼睛一亮,牵起她的手,轻快地说道,“今晚我们便能脱离龙昳的控制!我们一起偷偷回到苍灵山,谁也找不到我们的!”

  纤婵忧郁地点点头,默默地注视着手中之物,竟似有千均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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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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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纤婵独自愣在客栈的厨房里已经很久了。眼前是一碗刚熬好的参汤,她握着药瓶的手心已满是汗水。她依旧在犹豫,素月从来没有欺骗过自己,她应该相信她;可毕竟,在素月的心中埋藏着那样深的仇恨。

  一只小猫跑进厨房觅食。她想了想,找到一块肉,撒上一点瓶中之药仍给它。小猫舔了舔并未吃下,但很快便开始悲哀地呜咽起来,却没有死去,只是无力地趴在了地上,几次想站起身,都未成功。纤婵紧张地看了半晌,小猫似乎并无死去的迹象,仅仅是无法动弹而已。她不仅松了口气,轻轻抚摸着它温柔地说道:“对不起啊。明天你便会好起来的。”她知道,素月给自己的果然不是毒药,只是一般的迷药而已。她将瓶中之药倒了些许进参汤,便向龙昳的房间端去。

  “去哪里了?这么久!”见她进屋,正在灯下读书的龙昳不禁有些怪责之意。

  “只是去厨房熬了碗参汤。”她将碗放下,竟差点将整碗参汤泼了出去,这才发现自己的心紧张莫名。

  他笑了起来,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公主亲自下厨熬汤,定是金贵无比。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消受得起?”说罢,便伸手去端。

  “就不怕烫吗?刚刚熬好呢。”话一出口便是后悔,她想起灵月宫中那杯毒茶。

  他却并不介怀,快乐地笑道:“那就凉了再喝。你过来,和我说说话。”

  “你不是在读书吗?”她软语温言,“我把东西收拾收拾,明天你好赶路。”

  “我们才住下呢。”他笑道,“明天早上收拾不一样?”

  她却不说话,只是把屋子里被他放得乱七八糟的书籍和衣物一一整理、放好。待她将一切归置好,回头却发现他已将碗里的参汤喝了个干净,不觉惊问道:“你都喝了!”

  “是啊。挺好喝,以后……”他突然皱起了眉头,用手摁住胸口,想起身,却站立不稳,跌坐到地上。他望向她,眼睛里都是凌厉的疑问:“你在汤里放了什么?”

  她半晌才回过神来,有些语无伦次:“没……只是……迷药……姐姐说,只是迷药!”说着,便上前要将他扶起来,却被他用力推开。

  “只是迷药?”他喘息着,惨然笑道,“你真傻!你不明白吗,为了要我的命,素月会不惜一切代价!”

  她的脸变得惨白,却依旧坚持道:“不会的!不会的!那只小猫,那只小猫也还好好活着!”

  “不错!那只猫现在还活着,可几个时辰以后,便是只死猫了!”一个阴冷的声音传了进来,上官逸扬坐在车上,缓缓进得屋来,素月和绿衣紧随其后。庭院里一片打斗之声,是上官逸扬的几名侍女在阻挡龙昳的侍卫进屋。

  “姐姐,你骗我?”她不信任地望向素月,似是希望她能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婵儿,你在参汤里放的,是千红散,没有上官公子的独门解药,中毒之人会在几个时辰里慢慢死去!”

  “姐姐,你真的骗我!”她凄凉地说道,悲切的眼睛里泪水滚落。她走到他身边,轻轻跪下将他扶住,流泪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要你相信,我真的无心害你性命!”

  “我是你的仇人,就算你有心害我,也是天公地道的。”他望着她,眼睛里没有怨责。

  她哭泣着摇头,心一阵阵疼痛着,却不知再说什么好。

  素月皱了皱眉,仗剑上前,冷冷地说道:“婵儿,你让开,我要取下龙昳的首级!”

  “姐姐!他已经是将死之人,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她泪眼婆娑,望向自己的同胞姐妹。

  “你忘了他是谁了?他是龙族的王子!是杀害我们母亲的凶手!是压迫苍族百姓的暴徒!”素月厉声道,“婵儿,莫非你喜欢他?”

  素月的话让纤婵心中一惊,不觉惘然地垂下了头。

  龙昳冷冷地对素月说道:“要死,我也不会死在你剑下!”说罢,他望向眼前的女子,轻声道,“你可还记得那日我说过的话?想不到这么快便要应验。”见她满脸迷惑,他伸手从她的衣袖中取出自己相赠的匕首,吃力地放在她手中,“我说过,我死也要死在你的手上、它的刃上。”

  “不要!”她无助地望着他。

  他却用力取下刀鞘,握着她的手,将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胸膛:“这世上,很多人都想要龙昳的命。但我,不想死在他们肮脏的手上。你恨我,便杀死我!”见她伤心地哭泣着,他偏偏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你不动手,是不敢,还是舍不得?”

  “纤婵公主,既然王子愿意死在你的手上,你何不成全了他?”上官逸扬冷冷地说道。

  “婵儿,快动手!杀死他,我们便可以回到苍灵山了!”

  她怔怔地凝视着他,收起了眼泪,也不回头,却是字句铿锵地说道:“杀死他,姐姐果真愿意回到苍灵山,不会联合昊天开始又一次的杀戮;不会让更多的母亲、更多的族类在战火中罹难?”

  “婵儿,多说无益,他本是将死之人!”

  “姐姐,你又骗我!”她的声音变得那样寒冷。

  “纤婵公主,要你动手,是龙昳最后的心愿。你若再迟疑,休怪在下无情!”上官逸扬不耐烦地催促道。

  龙昳对她淡淡一笑,似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她的眼睛里有他从未体验过的温柔。

  “我想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战争,你是否愿意把心托付给我?”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执着的渴望。

  她垂下了眼帘,半晌才又抬眼望向他:“我不知道怎样说。总之,无论生死,我都会陪伴着你!”

  “真的!你真的愿意和我共赴生死?”他孩子似的,快活地笑了起来。

  “婵儿,别疯了!你要下不了手,让我来!”素月说着,举剑便刺,却见龙昳敏捷地腾身而起,侧身避过剑锋,手指轻轻一弹,震得自己虎口一阵剧痛。随着“铛”的一声,长剑应声落地。

  他扶起惊呆的纤婵,温柔地说道:“我忘了告诉你,龙昳的命很硬!”

  “你没有中毒?”素月难以置信地望着他,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

  他握着纤婵的手,笑道:“这样柔软、仁慈的手,端得稳一碗有毒之汤吗?杀人绝非易事。她一进屋,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告诉我,一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说罢,又望向正驾车欲走的上官逸扬,“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有心谋害?”

  “怪只怪你太过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他咬牙切齿。

  “这也是杀人的理由?”龙昳扬了扬眉头,却突然运足内力,身形一闪,掌锋已到上官逸扬的胸前。

  他急忙举掌招架,才过了十余招,便没了还手之力。胸口一阵剧痛,上官逸扬喷出一口鲜血。龙昳收掌而立,冷冷地说道:“你这等阴险毒辣之人,本该一掌将你劈死。不过今日,承蒙你的千红散,让我看清了一颗心。我已废去你的武功,望你以后好自为之!”

  上官逸扬痛苦地捂住胸口,召集几名侍女,便要离去,几名侍卫急忙拦住,其中一人劝道:“此人如此奸险邪恶,企图谋害于你,王子切不可心软啊!”却见龙昳一脸怒意,侍卫们面面相觑,只得眼睁睁看着上官逸扬一行匆忙消失在夜色之中。

  龙昳挥挥手,示意几名进得屋内的侍卫退下,又向愣在一旁的绿衣吩咐道:“把公主带回房间,好生歇息。”绿衣一听,如获大赦,急忙扶起素月向屋外走去。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纤婵。他关上房门,却见她仍然一脸迷惘地站在屋子里,不禁一阵心痛。扶她坐下,他轻轻地问道:“是被吓傻了?”见她依旧一言不发,他急了,“我现在好好的,不是没事儿吗?”

  她这才抬起眼睛望向他,眼泪潸然而下:“你也骗我!你说过,此生此世都不会欺骗于我!”

  “相信我,这是惟一的一次。”他紧握着她冰凉的手,心疼不已。

  “算了!”她摇摇头,收住泪水,“你如何知晓汤中有毒?”

  “昨夜,上官逸扬和你姐姐密谋之时,便有侍从凑巧听到了。你端来参汤,紧张得差点泼到地上,我又怎会看不出来?”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毒是我下的,你要怎样处置都好,又何必演出这样一幕来作弄于我?”

  “我怎会故意作弄你,伤害你?我只想知道,你的心究竟会怎样待我。”

  “我会怎样待你?总有一日,我会让你死在我的手上,用你的鲜血祭我枉死的族人和我仁慈的母亲。”

  见她说得认真,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你不是说过,要与我同赴生死吗?”

  她低下头,避开他灼热的目光:“我杀你,为我的母亲和族人复仇,然后杀死自己为你偿命。”

  “这便是你所谓的同赴生死?”他继续逼问着。

  “是!”她的头垂得更低。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无法掌握她的心思,不禁有些焦躁起来:“你果真如此恨我?如果他们给你的真是迷药,你便会随他们一起离开我?”

  她没有回答,却是起得身来,又突然跪倒在地。他急忙将她扶住,却听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从今时今日起,我再也不是苍族的王女;从今时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婢女苏兰,永远留在主人的身边,只要你答应,不再向我姐姐追究今日之事,并且放她一条生路!”

  他一阵心痛,费尽心机却让她离自己似乎更加遥远了。他皱了皱眉头,叹息道:“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我会考虑让她离开的。”

  “多谢王子殿下的恩典!”她说罢起身推门而去,只留他一人孤零零地立于寂寥的房间之中。

  且说沈肖带着红萼追着素月偷偷留下的记号一路赶来。这日清晨,两人行至一座山崖处,远远便看见一白衣之人正在绝壁悬崖边。待走到近前,那白衣之人却正是上官逸扬。但见他清朗的面庞上一派绝望凄迷之色,往常一直跟随左右的侍女都不见踪影。

  沈肖不觉皱了皱眉,把肩上的包袱交给红萼道:“这上官逸扬看似有轻生之念,我过去看看。”

  “沈大哥,不可!”红萼急忙拉住他,“此人心肠歹毒、诡计多端,不知又在玩什么花样,我们还是静观其变。”

  沈肖略一迟疑,却见上官逸扬双手发力,车轮转动,整个人随着车一起跌下了万丈深渊。沈肖不及多想,急忙运足内力,飞身而下,一手紧紧抓住了上官逸扬的衣襟,另一只手则抓紧了山崖上的一株树木,而车驾却落入了深渊之中。此时,沈肖稍作调息,用力一托,竟将手中之人抛上了悬崖;自己则双脚向崖壁上一点,双手就着树枝,借力就势跃了上去。

  “沈大哥!”红萼焦急地奔到了他身边,“你没事吧?”

  “沈大哥一切都好。”沈肖站起身来,走到已昏迷的上官逸扬身前,摸了摸他的脉息,皱眉道,“他看起来受了很重的内伤,武功尽失。出手之人似无意取其性命。”

  “他已经被废了武功吗?这样也好,免得他四处害人。”

  沈肖却叹息起来,喃喃道:“难怪他会自杀。像他这等心高气傲之人,失去双足,已是致命的打击,如今又被废武功……”

  “沈大哥以前就认识上官逸扬吗?”红萼颇为好奇。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早该忘记。”

  两人正说话间,上官逸扬呻吟着睁开了双眼。“是你救了我?你为何救我?我不需要你救我!”被救之人却不知感恩,反而一脸惊怒,疯狂地叫喊道。

  “告诉我,公主在何处?你被何人废去武功?”沈肖冷冷地问道。

  上官逸扬突然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良久才收住笑声,怨毒地注视着沈肖,恨恨地说道:“不要以为救我一命,便可化解碧落崖与名剑楼的血海深仇!你救了我,我更加憎恨你!纳命来吧!”说罢衣袖一扬,几支藏于袖中的毒箭便向沈肖和红萼迎面射了出去。

  随着红萼一声惊叫,沈肖已避开射向自己的毒箭飞身上前,将她推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护住,手中长剑舞动,“铛、铛”几声脆响,毒箭被击落在地。

  “岂有此理!竟然恩将仇报!看我取你性命!”红萼虽然吓白了一张俏脸,却是横眉怒目,起身提剑便要向上官逸扬刺去。

  沈肖伸手将她拉住,淡淡地说道:“算了,他已是废人,留他一命。”说罢,转身便走。

  上官逸扬在身后冷冷地说道:“公主已被龙昳带走,这会儿,估计已和龙族大军会合,你们没有机会了!这算还报你的。至于以后,你记住,留我一命不过是让我有更多的机会杀你!”

  沈肖没有回头,在那平静无波的人皮面具下,却掩藏着前尘往事的汹汹浪潮。

  沿着崎岖的山路赶了大半日,眼见天色渐晚,沈肖下得马来,对红萼说道:“我们小憩片刻,吃点干粮,再接着赶路。翻过山梁便是鹿山镇。如我所料不错,龙昳的军队今夜应该就在镇外驻扎。”却见红萼并不答话,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沈肖不禁问道:“红萼姑娘今日为何如此沉默寡言,可是因为这一路太过辛劳?”

  “不是的。”红萼急忙说道,“我只是……只是在想,今晚如何才能将公主救得出来。”见沈肖不说话,她不禁问道:“莫非沈大哥没有胜算?”

  沈肖摇摇头,淡淡地答道:“于大军之中救人本是难事,更何况龙昳剑术高明、勇武过人。”

  “竟会有人剑术更胜沈大哥一筹么?我不信!”

  “所谓山外有山。我与龙昳虽从未交过手,但他绝非浪得虚名之徒。”

  “那我们究竟有几层胜算?”

  沈肖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地说道,“也许一层都没有。”

  “那不是去送死?”红萼不禁脱口而出,“不如我们另想他法。”

  沈肖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我是一名剑客,为救主人,就是龙潭虎穴也得闯进去!”

  红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是无法开口。怔了半晌才红着一张俏脸,轻轻地说道:“沈大哥,红萼有一事相求。”

  “何事?”

  “我自幼在宫中长大,八岁便侍奉公主左右,虽是主仆之名,实有姊妹之情。为救公主红萼万死不辞。但沈大哥和我们不过数日交情,而且,为救公主,沈大哥也算死过一次了。所以……”她却又停住,半晌才继续说道,“所以,今夜万军之中,红萼希望沈大哥量力而为,不可以死相拼。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也许,到了天娑城,我们会更有胜算。”

  “只怕公主没有耐心等到那个时候。”沈肖说罢,收好包袱道,“你的话,沈大哥当牢记于心。我们起身吧。”

  望着沈肖的背影,红萼心中似有无限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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